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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乡村记忆之黄狗(已完) [打印本页]

作者: 依敏    时间: 2015-6-5 21:47
标题: 乡村记忆之黄狗(已完)
本帖最后由 闲过信陵饮 于 2015-6-8 08:32 编辑

  下班陪室友去做护理,店里床位已满,我们只好坐门口的凳子上闲玩手机打发等待的枯燥。不多时来了个穿校服的初中女孩牵了条黑色卷毛宠物狗,径直走到我面前,你好!能修下眉吗?我笑了起来,店员迎了过来开始跟女孩修起了眉。我摸了摸宠物狗蓬蓬的毛头,它仰起脸,露出蓬松卷曲的毛脸下黑色发亮圆鼓鼓的大眼睛。我拍拍它的头,摸了摸他垂两边的大耳朵。女孩告诉我,它叫贝蒂。
  
  望着宠物狗和女孩的背影,记忆一下子翻转回初中时代的自己和有黄狗陪伴的日子。
  
  黄狗不是宠物狗,也不出什么品种,确切的说是农村称之为的土狗,柴狗。它没有贝蒂这么一个洋气的名字,却同样有着很灵气的一双大眼睛,一双会高兴,会忧伤的大眼睛。因是浅黄色,家人就叫它黄狗。
  
  跟那女孩一样年龄的时候,同样自己在读初中。寄宿式的学校极差的生活条件,自小体弱多病的我长时间贫血。经常头晕气喘,爸妈常带我镇上的各个医院输液调节体质。有一天,同村的一大哥哥同样因贫血跟我在一个医院输液,在几天后的夜里,他帮父母收拾完秋收的庄稼后,第二天的早上就再也叫不醒了……!
  
  也是在因看病落了近两星期的课后,妈妈跟我说,小敏,学校不去了。在家休学一年吧!我不想你像村头小峰一样……!书读不读好是次要,人不能没了。
  
  虽然在母亲面前没流露出什么,但对于一个自小成绩就一直领先的十六岁女孩来说,是多么难割舍的痛。
  
  时值秋收,父母整天整天的在田间忙碌。东地的棉花裂开嘴要去摘,西地的芝麻熟了,要去收回来,一捆捆的让他们头顶头相互撑成梯字型站在太阳下晒,等晒的裂开嘴露出牙齿状的一排排白色的籽,又要头朝下敲打着倒出籽来接着晒。等忙完这些繁琐的,田里大片的黄豆,仪仗队式整齐的玉米开始收割。
  
  同龄的女孩只能星期天会见上那么一两次面,妹妹个她们一起的疯丫头们每天要去三里外的小学。只有黄狗陪着我守着离队的孤独,我去田里它会陪着我。忽儿跑前忽儿跑后,贪玩跑后面的时候,看到我走远了就一阵狂奔追,一边跑一边张着嘴巴露出牙齿喘着粗气,那样子像是很滑稽的笑。跑前面的时候就会隔一段回过头来望望我,等走近了再继续向前狂奔,脖间爷爷给它挂的铜铃,发出很好听的叮铃声!
  
  在那些个荒凉的秋夜,不眠的我常常悄声走出充满父母鼾声的房间。白天秋收的劳碌令他们疲乏的晚饭吃不完就想倒床上睡。
  
  秋夜月华如水,清清净净的洒在院子和周围叔伯们的岸青色瓦房顶上。甚至夜虫吱吱的叫声也是安静的衬托。蹲在院子里,黄狗静静的陪着我蹲坐在身旁。虽然它不懂我因何无眠,不懂我因何叹息。但它用的最原始的忠诚与守卫,陪我静静的守完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
  
  秋收结近尾声的一个中午,我做好午饭等爸妈回来。妹妹草草吃了些去了学校,家里复又剩我一个人在卧室看电视。对门的大娘精神病又发作了一段日子,不分日里夜里的叫喊,漫骂。不知觉间叫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等起身时大娘已把我堵在了卧室门口,劈头散发的又喊又叫又跳。大概是思女心切,跟我要好的堂姐已去外地打工近一年了。她歇斯底里的喊着娜娜,我拼命的抖着无助的声音解释,大娘,我不是娜娜,娜娜去打工了!我不是娜娜!她貌似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只自顾自的拦着我拼命的大喊,她堵在门口,喊声又大,我想喊人,但压不过她的声音,想冲出去,又怕被她掐住脖子。就在这时,闻声回来的黄狗飞一般的扑了进来,一边吼一边窜上她的肩头。如此这般连扑了几次,她似是被吓到,终于安静了下来,刚好此时爸和大伯赶了过来把她拉扯着带回家去了。妈妈拉住吓呆我,问了句没吓着吧?没!。……!随后我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自那之后,不管什么人,因什么事。甚至因一些客套与家里的任何一个人拉扯起来,黄狗都会绕着圈瞅准时机汪的一声冲那人扑过去了。也许在它的意识里拉扯就是打架,甚至是对主人的欺负。每每这时,我都会在一喊着不要争了,阿黄要生气了!于是争执着的人也就停下来不敢再动了。
  
  秋收之后就是麦播,播冬小麦的时候麦籽是需用一种剧毒农药拌了方能下种的。因秋虫太多,不拌药播下的麦籽会被它们啃光的。于是田间到处是毒死的秋蟋蟀和各种不知名字的秋虫,也因此毒死了许多在野地里贪吃的狗和猫。
  
  阿黄自小养成了一习性,就是凡给它的食物必须要放地上,它客气似的摇着尾巴看着主人,而后才小心翼翼的叼到某一角落里趴在地上,用俩前肢捧着慢慢的啃起来。从不去吃别人给的食物,甚至每次去奶奶家,它也只是叮铃叮铃的在院子里绕圈跑,好奇的东嗅西闻。爷爷瓣些馒头给它,若没我或小妹说一句吃吧,也就只是闻下就走。爷爷常在此时就会冲它骂起来,兔崽子,我还会毒你啊?于是屋里的人就全都笑起来了,黄狗就会害羞似的摇着尾巴跑开。
  
  每当妈妈蒸出热气腾腾的馒头,会用筐子盛着放在桌子上晾,阿黄就会自主的卧在桌子旁边威严的守护着,若有企图偷食母鸡或花猫进来,就会汪的一声扑出去,把它们吓的叫着一溜烟跑走了。而自己却从不偷吃,想吃的时间就跑到灶前去,捡食母亲扔下来的粘锅上的一些馒头的边边角角。
  
  也是因这样的习性,黄狗才免遭秋后贪吃野地死秋虫被毒死的危害,才得以伴我们走了十四个春秋。
  
  唯一的重病是在俩月大的时间,不知何故,突然便血。一般小狗得了这种病大多是必死的。两天时间,不吃东西,走路摇摇晃晃的。那个早晨春雨淅沥个不停,妈妈叫起贪睡的妹妹,小仙,快起来,给小狗包药去吧!它快要病死了。
  
  妹妹一个机灵爬起来,临出门前还把它抱到秤上称一称。就抓起雨伞向东村大伯的卫生所跑去。
  
  不多时带回了几小包用报纸包着的白色药片。妈妈笑起来,问她你怎么跟大伯讲的?他问我谁病了,我告诉他我的小狗病了,它有俩月大,二斤八两重。大伯就给我抓了这些药。小妹一边说一边在小板凳上用玻璃杯把药压成了粉末。
  
  而后把小黄狗抱过来,过家家式的告诉它,狗狗,你吃吧,吃了就好了,要不然你会死的。阿黄瞪着黑亮的眼睛,它貌似意识出了死字的含义。抬头望了望,围在旁边的我们,白眼珠衬托下的黑眼睛水汪汪的,似是泪,带着不舍的幽怨。怔了一会,它慢慢低下头去,把小板凳上的白色药粉舔的干干净净……!
  
  黄狗就这样活了下,陪伴在我和小妹的一整个青春时光里。
  
  妹妹常逗它,故意在田野里跟它一起跑,跑两步就停下来,等它则如离弦的箭一般窜出去了,冲一会发现没人了,又折回来重新跑。我们踩单车去外婆家时,它会在我们推车出去时巴巴的看,直到我们说句阿黄,你也去吧,它就像得了圣旨般的跳出门外了。
  
  路上它忽而在前,追鸽子,忽而在后好奇的嗅某种不知明的植物,一路叮铃着绕着我们前后。
  
  不管我们去读书工作,一星期,几个月过是一年。穿不同样式的衣服,换何种发形,它都会毫无迟疑的奔来家人前面冲归来的我们摇着尾巴,上窜下跳的绕着你转圈。每每此刻,家人都会笑着说,瞧!黄狗还记得你。
  
  一二年我结了婚,怀纯纯的日子一直住在妈那。不再外出,不再去学校。静静的享受家乡的春天,欣赏桐花槐花的次第开放,吃老妈煎的腊肉,和凉拌的椿叶。有好几个年头或是读书或是工作没能好好待家享受春回了。遗憾的是,此时爷爷已是离开我的第八个年头,院里的老椿树也在那年死去了。常跟妈说准备今春能在家过过吃凉拌椿叶的瘾呢,可惜它如一个沉睡过去的老人,不管世间鸟鸣多么婉转,阳光多么明媚,花开多么热闹,却再叫不醒它了。我曾几次仰酸了脖子试图能发现它某一出枝干能冒出那么一两片嫩红的叶子来,然而它终确实实的老去了,醒不过来了。世间万物都有离合,连植物都是,何况是人!
  
  妈妈曾几次从菜市场买椿叶回来,做出来总不如老椿树上生的好吃。
  
  黄狗的两颗虎牙不知何时脱落了,每次偷溜出去追别人家的小母狗,回来总会被别家年轻的公狗咬的遍体鳞伤。有次脸上还被狗牙咬出一道深深的疤痕,滑稽的样子如灰太狼。
  
  爸妈开始动了把黄狗卖掉的念头,怕它某天被咬死,就一文不值了。
  
  春天的一个周末,妈妈跟狗贩子谈好了价钱,拿了个绳套栓住它就往外牵。黄狗颠颠的跟着跑,我觉得不对劲。妈,你干什么呢!把狗卖了,跟人谈好价了。
  
  我跟弟弟不约而同的追过去抱着黄狗的头不放,妈妈在前面拉,我们在后面扯。不能卖狗,不能卖狗!弟弟带着哭腔扯着嗓子喊。我也哭了起来,十多年了,它已成了我们家庭生活不可缺的一部分。妈妈最终无奈的扔了绳索,好吧,不卖了,听你们的,到暑天热死就一文不值了。妈妈一边唠叨一边走开了。
  
  九月,我的纯纯降生。老家的习俗,出嫁的女儿,是不能待娘家过月子的。于是我数着日子在家待了一个月,第三十一天,就带着纯纯搬回了妈那。
  
  十月底,北方的农村已是冬意尽浓了,秋收已过,该收的收,该种的种,树上的叶子也该走的随风走了。只有风裹着尘土在世间缠绵。
  
  我抱着被包的如粽子般的纯纯下车的时间,周围的邻居和奶奶,以及奶奶屋后住着的近九十岁的太奶奶,也柱着拐杖守在妈家等着瞧宝贝般的来看纯纯。一时间把母亲给我受拾的小卧室挤的满满的。黄狗在大家的说说笑笑声里挤了过来,抬起俩前爪趴在我的床上,不停的用头蹭我的被子,尾巴拼命的摇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似是在问一个牵挂许久的人你去哪了。众人都止住喧嚣惊讶的看着黄狗的举动,你家狗真通人性。
  
  冬天来了,被白雪覆盖的一切,冷的人呼吸都带着白烟,黄狗终是老了,如一个多病的老人,一丝也适应不了气候的恶劣,日里夜里的咳嗽,吵的人睡不好觉。然无论咳多严重,只要院子稍有一处动静,还是会汪汪的扑出去狂吠一阵,才返回窝里继续咳。仿佛守卫主人,守卫院子成了注入它灵魂的使命。
  
  开春爸妈准备给弟弟盖楼房,要把老房子拆掉了。我们搬去了一个大妈的空宅子里,能搬的搬,不能搬的诸如院子里的果树,桐树之类,为了适工方便,全给坎了。我们的家变成一片废墟。
  
  父亲开始决定卖狗了,一个常下乡的狗贩子给爸爸谈好了价钱,开始拿着绳索进来捉狗。他望了一眼卧在柴房里的狗对爸说,你自己把它弄上车吧。看样子它是养熟的,不必用套子了。它低着头一动不动扔父亲抓起它的脖子,在厨房切菜的妹妹菜刀顾不得放下就提了跑了出来,用刀指着狗贩子喊着你走,我不卖!而后哭了起来,对老爸吼,你怎么舍得! 它连反抗都不会……!弟弟也跑过来了,蹲在黄狗的面前,抚摸着它浅黄的头默默垂泪。黄狗似是一个对世间生死看透的人,蹲坐在地上眯起眼睛,在它的意识里似是死也是它心甘情愿的忠诚。
  
  父亲终于趁妹妹去逛街,弟弟去上学的一个上午卖掉了黄狗,他跟母亲的理由一样,等它老死,就一文不值了!
  
  那个阴冷的春天的上午,父亲很轻易的把狗抱到了狗贩的车上。我抱着纯纯呆呆的看着黄狗在笼子里好奇的东嗅嗅西闻闻,确无能为力。我改变不了父亲的决定,又不能像弟弟妹妹那样抱着狗哭!车子开走了,黄狗在陪伴我们的第十四个年头就这样彻底离开了我们,离开了我。纯纯,看看远去的车子,望望我,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她还不懂世间离别!
  
  至今仍会在夜里梦见黄狗向我跑来一路的叮铃声。我家后来又养过几次狗,不是被毒死,就是得病,或是老偷嘴。被家人一致不耐烦的卖掉了。我曾想把黄狗的铜铃铛系在新养的小狗脖间,却发现铃铛一并被黄狗带去了,它走的没留下一丝痕迹。得精神病的大娘也去世了,再也不会吓到我,黄狗也再不能守护我!弟弟的楼房盖起了,我家却再不养狗!!
  
  我最终没能改变一条狗的命运。阿黄,世间若有来生,来生你要托成人,不,托成蝶吧,可以自由生死,自由来去。来生,我愿作一个无忧的女孩,窗前养满四季不败的花,等你!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5 22:01
好,继续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5 22:01
不急不缓恰到好处
作者: 过气柴禾妞    时间: 2015-6-5 23:13
送个花儿以示支持,继续吧,好题材。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6-6 19:22
感觉未完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6-7 00:05
继续听敏敏娓娓道来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7 00:09
继续吧,不错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7 00:09
写完咱们再改撒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7 14:36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7 14:37
继续
作者: 依敏    时间: 2015-6-7 14:55
闲过信陵饮 发表于 2015-6-7 14:36

好想一口气写完,又好累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7 19:11
依敏 发表于 2015-6-7 14:55
好想一口气写完,又好累

没关系,慢慢来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7 21:03
无言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7 21:04
读来让人心酸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7 21:04
加个精,置个顶吧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8 08:38
编辑了一下,合并到主楼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8 09:10
  陪室友去做护理,店里床位已满,我们就坐门口的凳子上闲玩手机。来了个穿校服的初中女孩牵了条黑色卷毛宠物狗,径直走到我面前问:你好!能修下眉吗?
  
  我笑了起来,店员迎了过来开始给女孩修起了眉。我摸了摸宠物狗蓬蓬的毛头,它仰起脸,露出蓬松卷曲的毛脸下黑色发亮圆鼓鼓的大眼睛。女孩告诉我,它叫贝蒂。
  
  我拍拍它的头,摸了摸他垂两边的大耳朵。不由的想起初中时代的自己有黄狗陪伴的日子。
  
  黄狗不是宠物狗,确切的说是农村常见的土狗,柴狗。它没有贝蒂这么一个洋气的名字,却同样有着很灵气的一双大眼睛,一双会高兴,会忧伤的大眼睛。因是浅黄色,家人就叫它黄狗。
  
  跟那女孩一样年龄的时候,寄宿式学校极差的生活条件,让自小体弱多病的我长时间贫血,经常头晕气喘。爸妈常带我镇上的医院输液调节体质。那时,同村的一大哥哥小峰同样因“贫血”和我在一个医院里输液,可几天后的夜里,他帮父母收拾完秋收的庄稼后,第二天的早上就再也叫不醒了……
  
  时值秋收,父母整天整天的在田间忙碌。东地的棉花裂开嘴要去摘,西地的芝麻熟了,要去收回来,一捆捆的让它们头顶头相互撑成梯字型站在太阳下晒,等晒的裂开嘴露出牙齿状的一排排白色的籽,又要头朝下敲打着倒出籽来接着晒。等忙完这些繁琐的,田里大片的黄豆,仪仗队式整齐的玉米开始收割。
  
  妈妈跟我说,小敏,学校不去了。在家休学一年吧!我不想你像村头小峰一样……书读不读好是次要,人不能没了。
  
  虽然在母亲面前没流露出什么,但对于一个自小成绩就一直不错的十六岁女孩来说,是多么难割舍的痛。
  
  妹妹和一起的疯丫头们每天要去三里外的小学。而我同龄的女孩只能星期天会见上那么一两次面。那时,只有黄狗陪着我守着离队的孤独。我去田里的路上,它忽儿跑前忽儿跑后,贪玩跑后面的时候,看到我走远了就一阵狂奔追,一边跑一边张着嘴巴露出牙齿喘着粗气,那样子像是很滑稽的笑。跑前面的时候就会隔一段回过头来望望我,等走近了再继续向前狂奔,脖间爷爷给它挂的铜铃,发出很好听的叮铃声。
  
  黄狗唯一的重病是在俩月大的时间,不知何故,突然便血。一般小狗得了这种病大多是必死的。两天时间,不吃东西,走路摇摇晃晃的。那个早晨春雨淅沥个不停,妈妈叫起贪睡的妹妹,小仙,快起来,给小狗包药去吧!它快要病死了。
  
  妹妹一个机灵爬起来,临出门前还把它抱到秤上称一称。就抓起雨伞向东村大伯的卫生所跑去。
  
  不多时带回了几小包用报纸包着的白色药片。妈妈笑起来,问她你怎么跟大伯讲的?他问我谁病了,我告诉他我的小狗病了,它有俩月大,二斤八两重。大伯就给我抓了这些药。小妹一边说一边在小板凳上用玻璃杯把药压成了粉末。
  
  而后把小黄狗抱过来,过家家式的告诉它,狗狗,你吃吧,吃了就好了,要不然你会死的。阿黄瞪着黑亮的眼睛,它貌似意识出了死字的含义。抬头望了望,围在旁边的我们,白眼珠衬托下的黑眼睛水汪汪的,似是泪,带着不舍的幽怨。怔了一会,它慢慢低下头去,把小板凳上的白色药粉舔的干干净净……!
  
  黄狗就这样活了下,陪伴在我和小妹的一整个青春时光里。
  
  妹妹常逗它,故意在田野里跟它一起跑,跑两步就停下来,等它则如离弦的箭一般窜出去了,冲一会发现没人了,又折回来重新跑。我们踩单车去外婆家时,它会在我们推车出去时巴巴的看,直到我们说句阿黄,你也去吧,它就像得了圣旨般的跳出门外了。
  
  路上它忽而在前,追鸽子,忽而在后好奇的嗅某种不知明的植物,一路叮铃着绕着我们前后。在那些个荒凉的秋夜,月华如水,清清净净的洒在院子和周围叔伯们的岸青色瓦房顶上。甚至夜虫吱吱的叫声也是安静的衬托。不眠的我常常悄声走出充满父母鼾声的房间——白天秋收的劳碌令他们疲乏的晚饭吃不完就想倒床上睡。
  
  我蹲在院子里,黄狗静静的陪着我蹲坐在身旁。虽然它不懂我因何无眠,不懂我因何叹息。但它用的最原始的忠诚与守卫,陪我静静的守完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
  
  秋收结近尾声的一个中午,我做好午饭等爸妈回来。妹妹草草吃了些去了学校,家里复又剩我一个人在卧室看电视。对门的大娘精神病又发作了一段日子,不分日里夜里的叫喊,漫骂。不知觉间叫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等起身时大娘已把我堵在了卧室门口,劈头散发的又喊又叫又跳。跟我要好的堂姐已去外地打工近一年了。她大概是思女心切,歇斯底里的喊着娜娜。我拼命的抖着无助的声音解释,大娘,我不是娜娜,娜娜去打工了!我不是娜娜!
  
  可她听不进别人的声音,只自顾自的拦着我拼命的大喊。我想喊人,但压不过她的声音,想冲出去,又怕被她掐住脖子。就在这时,闻声回来的黄狗飞一般的扑了进来,一边吼一边窜上她的肩头。如此这般连扑了几次,她似是被吓到,终于安静了下来,刚好此时爸和大伯赶了过来把她拉扯着带回家去了。妈妈拉住吓呆我,问了句没吓着吧?没……
  
  随后我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自那之后,不管什么人,因什么事。甚至因一些客套与家里的任何一个人拉扯起来,黄狗都会绕着圈瞅准时机汪的一声冲那人扑过去了。也许在它的意识里拉扯就是打架,甚至是对主人的欺负。每每这时,我都会在一喊着不要争了,阿黄要生气了!于是争执着的人也就停下来不敢再动了。
  
  秋收之后就是麦播,播冬小麦的时候麦籽是需用一种剧毒农药拌了方能下种的。因秋虫太多,不拌药播下的麦籽会被它们啃光的。于是田间到处是毒死的秋蟋蟀和各种不知名字的秋虫,也因此毒死了许多在野地里贪吃的狗和猫。
  
  阿黄自小养成了一习性,就是凡给它的食物必须要放地上,它客气似的摇着尾巴看着主人,而后才小心翼翼的叼到某一角落里趴在地上,用俩前肢捧着慢慢的啃起来。从不去吃别人给的食物,甚至每次去奶奶家,它也只是叮铃叮铃的在院子里绕圈跑,好奇的东嗅西闻。爷爷瓣些馒头给它,若没我或小妹说一句吃吧,也就只是闻下就走。爷爷常在此时就会冲它骂起来,兔崽子,我还会毒你啊?于是屋里的人就全都笑起来了,黄狗就会害羞似的摇着尾巴跑开。
  
  每当妈妈蒸出热气腾腾的馒头,会用筐子盛着放在桌子上晾,阿黄就会自主的卧在桌子旁边威严的守护着,若有企图偷食母鸡或花猫进来,就会汪的一声扑出去,把它们吓的叫着一溜烟跑走了。而自己却从不偷吃,想吃的时间就跑到灶前去,捡食母亲扔下来的粘锅上的一些馒头的边边角角。
  
  也是因这样的习性,黄狗才免遭秋后贪吃野地死秋虫被毒死的危害,才得以伴我们走了十四个春秋。不管我们去读书工作,一星期,几个月过是一年。穿不同样式的衣服,换何种发形,它都会毫无迟疑的奔来家人前面冲归来的我们摇着尾巴,上窜下跳的绕着我转圈。每每此刻,家人都会笑着说,瞧!黄狗还记得你。
  
  一二年我结了婚,怀纯纯的日子一直住在妈那。不再外出,不再去学校。静静的享受家乡的春天,欣赏桐花槐花的次第开放,吃老妈煎的腊肉,和凉拌的椿叶。
  
  爷爷此时已离开我的第八个年头,院里的老椿树也在那年死去了。常跟妈说准备今春能在家过过吃凉拌椿叶的瘾呢,可惜它如一个沉睡过去的老人,不管世间鸟鸣多么婉转,阳光多么明媚,花开多么热闹,却再叫不醒它了。我曾几次仰酸了脖子试图能发现它某一出枝干能冒出那么一两片嫩红的叶子来,然而它终确实实的老去了,醒不过来了。妈妈曾几次从菜市场买椿叶回来,做出来总不如老椿树上生的好吃。
  
  世间万物都有离合,连植物都是,何况是人!
  
  黄狗的两颗虎牙不知何时脱落了,每次偷溜出去追别人家的小母狗,回来总会被别家年轻的公狗咬的遍体鳞伤。有次脸上还被狗牙咬出一道深深的疤痕,滑稽的样子如灰太狼。
  
  爸妈开始动了把黄狗卖掉的念头,怕它某天被咬死,就一文不值了。
  
  春天的一个周末,妈妈跟狗贩子谈好了价钱,拿了个绳套栓住它就往外牵。黄狗颠颠的跟着跑,我觉得不对劲。妈,你干什么呢!把狗卖了,跟人谈好价了。
  
  我跟弟弟不约而同的追过去抱着黄狗的头不放,妈妈在前面拉,我们在后面扯。不能卖狗,不能卖狗!弟弟带着哭腔扯着嗓子喊。我也哭了起来,十多年了,它已成了我们家庭生活不可缺的一部分。妈妈最终无奈的扔了绳索,好吧,不卖了,听你们的,到暑天热死就一文不值了。妈妈一边唠叨一边走开了。
  
  九月,我的纯纯降生。老家的习俗,出嫁的女儿,是不能待娘家过月子的。于是我数着日子在家待了一个月,第三十一天,就带着纯纯搬回了妈那。
  
  十月底,北方的农村已是冬意尽浓了,秋收已过,该收的收,该种的种,树上的叶子也该走的随风走了。只有风裹着尘土在世间缠绵。
  
  我抱着被包的如粽子般的纯纯下车的时间,周围的邻居和奶奶,以及奶奶屋后住着的近九十岁的太奶奶,也柱着拐杖守在妈家等着瞧宝贝般的来看纯纯。一时间把母亲给我受拾的小卧室挤的满满的。黄狗在大家的说说笑笑声里挤了过来,抬起俩前爪趴在我的床上,不停的用头蹭我的被子,尾巴拼命的摇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似是在问一个牵挂许久的人你去哪了。众人都止住喧嚣惊讶的看着黄狗的举动。
  
  你家狗真通人性。
  
  冬天来了,被白雪覆盖的一切,冷的人呼吸都带着白烟。黄狗终是老了,如一个多病的老人,一丝也适应不了气候的恶劣,日里夜里的咳嗽,吵的人睡不好觉。然无论咳多严重,只要院子稍有一处动静,还是会汪汪的扑出去狂吠一阵,才返回窝里继续咳。仿佛守卫主人,守卫院子成了注入它灵魂的使命。
  
  开春爸妈准备给弟弟盖楼房,要把老房子拆掉了。我们搬去了一个大妈的空宅子里,能搬的搬,不能搬的诸如院子里的果树,桐树之类,为了适工方便,全给坎了。我们的家变成一片废墟。
  
  父亲开始决定卖狗了,一个常下乡的狗贩子给爸爸谈好了价钱,开始拿着绳索进来捉狗。他望了一眼卧在柴房里的狗对爸说,你自己把它弄上车吧。看样子它是养熟的,不必用套子了。它低着头一动不动扔父亲抓起它的脖子,在厨房切菜的妹妹菜刀顾不得放下就提了跑了出来,用刀指着狗贩子喊着你走,我不卖!而后哭了起来,对老爸吼,你怎么舍得! 它连反抗都不会……!弟弟也跑过来了,蹲在黄狗的面前,抚摸着它浅黄的头默默垂泪。黄狗似是一个对世间生死看透的人,蹲坐在地上眯起眼睛,在它的意识里似是死也是它心甘情愿的忠诚。
  
  父亲终于趁妹妹去逛街,弟弟去上学的一个上午卖掉了黄狗,他跟母亲的理由一样,等它老死,就一文不值了!
  
  那个阴冷的春天的上午,父亲很轻易的把狗抱到了狗贩的车上。我抱着纯纯呆呆的看着黄狗在笼子里好奇的东嗅嗅西闻闻,确无能为力。我改变不了父亲的决定,又不能像弟弟妹妹那样抱着狗哭!车子开走了,黄狗在陪伴我们的第十四个年头就这样彻底离开了我们,离开了我。纯纯,看看远去的车子,望望我,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她还不懂世间离别!
  
  至今仍会在夜里梦见黄狗向我跑来一路的叮铃声。我家后来又养过几次狗,不是被毒死,就是得病,或是老偷嘴。被家人一致不耐烦的卖掉了。我曾想把黄狗的铜铃铛系在新养的小狗脖间,却发现铃铛一并被黄狗带去了,它走的没留下一丝痕迹。得精神病的大娘也去世了,再也不会吓到我,黄狗也再不能守护我!弟弟的楼房盖起了,我家却再不养狗!!
  
  我最终没能改变一条狗的命运。阿黄,世间若有来生,来生你要托成人,不,托成蝶吧,可以自由生死,自由来去。来生,我愿作一个无忧的女孩,窗前养满四季不败的花,等你!
作者: 依敏    时间: 2015-6-8 11:21
谢谢闲过哥哥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8 11:59
依敏 发表于 2015-6-8 11:21
谢谢闲过哥哥

已经很好了,改动不大。只是调节了个别次序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6-8 22:16

作者: 过气柴禾妞    时间: 2015-6-9 17:02
敏儿这篇是继王乙之后,又一篇较有深度的文字。
作者: 依敏    时间: 2015-6-9 18:35
过气柴禾妞 发表于 2015-6-9 17:02
敏儿这篇是继王乙之后,又一篇较有深度的文字。

离不开各位哥哥姐姐的鼓励与支持!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10 07:27
依敏 发表于 2015-6-9 18:35
离不开各位哥哥姐姐的鼓励与支持!

继续吧!

作者: 以梦为马    时间: 2015-6-11 19:01
依敏 发表于 2015-6-8 11:21
谢谢闲过哥哥

哥哥?You sure?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12 08:03
以梦为马 发表于 2015-6-11 19:01
哥哥?You sure?

你觉得应该是什么?当然,你得叫叔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5-6-12 10:12
闲过信陵饮 发表于 2015-6-12 08:03
你觉得应该是什么?当然,你得叫叔

{:4_140:}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6-13 13:55
看完了。

你们父母怎么回事?

自己家养了十几年的狗,为什么要卖掉?农民,就那么不懂感情么。

真的缺那几个钱么。


作者: 闲过信陵饮    时间: 2015-6-13 18:18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6-13 13:55
看完了。

你们父母怎么回事?

怕是这样,看样子,弟弟妹妹的不少

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时间: 2015-6-13 18:21
闲过信陵饮 发表于 2015-6-13 18:18
怕是这样,看样子,弟弟妹妹的不少

也不都是这样.



作者: 青芜    时间: 2015-6-13 23:19
读来令人心生烦闷,这样一只可爱狗狗就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
作者: 依敏    时间: 2015-6-21 11:28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6-13 13:55
看完了。

你们父母怎么回事?

这就是所谓俗世的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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