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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路车总是比预定的时间晚到半刻钟。吱吱呀呀的声音响彻了整条大街，象极了邻居家孩子昨晚拉过的琴。嘉辉只觉得牙齿和骨头一阵酸似一阵，最后变成无数的眩晕一并渗入血液里。
车门打开的刹那，他突然觉得失去了上车的勇气。冗长地等待之后，时光仿佛回到原点。此时的嘉辉躯壳仍在，精神却似有似无，灵魂有跳脱躯壳的趋势。
人流越过他虚弱的躯体和恍惚的灵魂，朝老迈的车身上汹涌而去。刚刚睡眼朦胧的售票员顿时精神倍增，将手中的票夹子翻得嚯嚯作响。＂买票，一元钱一张。＂又看见嘉辉似上非上的样子，血红的嘴唇一翘，＂上就上，不上别挡道。＂
嘉辉额头开始渗出汗液。他努力拉着扶手上车，左脚尚在门口，车门＂哐当＂一声毫不犹豫地关上。好在嘉辉腿脚依然敏捷，只是被车门轻轻撞击了一下，并不十分痛。
车内人并不多，每张座位上却都有人。三十岁的嘉辉往日里也是身强体壮，象这样的精神不济只是偶尔为之。不过，＂病来如山倒＂，再大的山依然经受不住疾病地无情摧残。
还有两站就是人民医院。嘉辉双手抱紧面前的一根不锈钢柱子，将半截身子斜靠在旁边的椅背上。椅子上的女人和男人正在热烈讨论报纸上的枪击案。＂不会是情杀吧？出手这么歹毒，可见怨恨不是一般的深！＂女人的语气有着丝毫不容怀疑的肯定。男人摇头，不屑道："未必，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哪有那么多的情杀！＂
一个浓妆的中年妇人一个箭步跨过来，推开嘉辉抱着柱子的手，＂伢子，这又不是你的女朋友，抱那么紧干什么？＂椅子上的男人女人停止交谈。女人朝男人怀里靠了靠，柳眉紧锁，然后将小嘴凑在男人耳边小声嘀咕什么。男人似乎心领神会地点头。
嘉辉的脸红了。众人的目光剜肉般的在他脸上、身上巡视探索，留下了无边的剧痛。不过，他顾不上了，只盼着赶紧到站下车。
车内空气里弥漫着腐败的汗馊味，早餐的油腥味，还有一阵阵呛人的劣质香水的气味。嘉辉只觉得胸口憋闷，想去开窗通风，然而，车速突然加快，很快便在街道上风驰电掣般的狂奔起来。
中年妇人一只手扶着尚带着嘉辉体温的柱子，一只手拉着头顶的吊环，与血盆大口的售票员兴高采烈地谈论起＂地沟油＂事件。据说，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是新闻天生的孳生者和传播者。女人棉麻短袖下的胳膊如乡下灶房顶挂了一年半载的腊肉，随着车身的晃动激动万分地跳荡着。
嘉辉觉得一阵阵恶心，继而是肠子里翻江倒海似地热闹起来。
＂幸亏今早没吃，他们家的油条据说是掺过洗衣粉的，那能吃吗？＂售票员的声音尖而刺耳，含着不堪忍受的愤怒。
中年女人忧心忡忡地点头，换了另外一只手去拉吊环。暗红色的腊肉带着汗味重新被悬挂在了嘉辉的头顶。＂我家隔壁店子的菜从来就不洗的，碗筷也不洗，抹布抹过，贴上消毒标签照样给后面的人吃。＂女人的口水溅到嘉辉的嘴上，还带着早餐的油腻。嘉辉的双腿发软，整个身体不堪重负地朝女人身上扑去。。。。。。
＂喂，你怎么啦？＂有人在惊叫。嘉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眼前全是无数带着汗味的腊肉在晃荡。
＂我病了。＂他用尽力气，在晕厥之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