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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家乡的记忆28】那五七里路的距离 [打印本页]

作者: 云盖山    时间: 2015-1-10 19:49
标题: 【家乡的记忆28】那五七里路的距离
本帖最后由 知己编辑部 于 2015-2-6 23:45 编辑

       少时大人们的一句戏言,铸成了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
  还是我8岁时,无意中听到了父亲得意洋洋地对母亲炫耀,他的同事王二兴开玩笑说咱们俩做亲家吧,大女儿大了,已定了婆家,小女王暖,和你们家的李颢年龄相仿,就许给李颢吧。不过,你两个儿子,就让李颢就给我做儿子吧。父亲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成了亲家儿子也就是你的了。父亲炫耀时,我脸红了,但很想听下去,以后就傻傻地想那个叫王暖的女孩长得怎么样。父亲曾预测,那女孩肯定长得不会错,听说在她那里方圆左近都数得着。我听了心里就更想能见到她,和她一块玩。又想想,极不可能,不过是父亲满足虚荣心的随便一说罢了。但还总是抱着希望,心里不知反复判断了多少遍之后,就慢慢淡化、消失了。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突然被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村口等了个正着。直觉告诉我,她就是那个叫王暖的姑娘。我的脸又莫名其妙地红了,心里直骂自己窝囊:你脸红什么?还是个学生干部呢,又不是没见过人,班里女孩子多的是,不照样和她们自自然然相处?骂归骂,可脸照样红,直觉得胳膊腿伸蜷都不是。农村孩子没有问“你好”的习惯,当时,也就是一句“你来了”。那姑娘好奇地直瞧我,好像瞧什么稀奇动物似的。我虽没有看她,可感觉得到。妈妈给我介绍说:“这是你暖姐。”我觉得,妈妈特别强调她是姐,比我大,心里觉得有几分失望。我的感觉没有错,她年龄比我大三岁,这三岁,事后成了决定我们俩命运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

   暖姐就在我家住下了,她是父亲探家时带来的。我陆陆续续地明白了双方家长们的意思。我那二兴伯伯,把和我父亲说的话此事当了真,让我暖姐来,就是让我们相互认识、了解,增进感情,也让我全家人相一相。他十分自信,他的闺女保准相不掉。往更深处说,二兴伯伯是想让我当上门女婿。

   暖姐的到来,在我们家搅起了一场复杂的思想观念的冲突,现实与传统,我们家对我的期望和她们家对我的期望,构成了一对对尖锐的矛盾。第一个反对这门亲事的是我爷爷。我是我们家族的长房长孙,从小我爷爷就给我灌输这一观念。爷爷说,过去的大家族,都是长房长子或长房长孙当家,叔叔们无论多少,都不能当家,不兴这。从这一要求出发,爷爷从不让我干那些灶房的活,如刷碗之类,说男子汉大老爷儿们,干烧火捣灶的事,丢人!我从小的待遇,就是桌上请饭。每逢奶奶让我刷碗,总要挨爷爷的骂。在我们那里,在爷爷的意识里,当上门女婿矮人远不止三分,总是那些饭不饱食、衣不暖身的人才干的。离我家三里远的李家村一上门女婿,成了全家、全村发泄不满的地方,谁都可以责骂他,连小孩也可以说他几句。而他,从来都不敢还一句嘴。其实,那人很实在,很本分,很肯干的。如果像爷爷说的长房长子去给人当上门女婿,那样全家都很丢份的。

   爷爷的这一观念,很直接地批发给了父亲。父亲一辈子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把面子看得比生命都重要,说什么都不会让大儿子去给人当上门女婿的。不过,当不当上门女婿,父亲说还有回旋的余地,那就是不一定非要上门,将来等我有了孩子,把大孩子给丈人家也就是了。父亲说那叫长子归宗。也不一定非要让我的大孩子到他们家去,只要姓他们的姓也就是了。在当不当上门女婿这一问题上,父亲倒有他的主意。父亲所不能接受的,是暖姐比我大。父亲说,大一岁两岁倒还可以,大三岁,也太大了些。在这一点上,父亲那里简直没有任何松动的余地。为什么大一岁两岁还可以,大三岁就不行呢?不是有“女大三,抱金砖”之说吗?直到如今我还弄不明白父亲的心思。后来,我才知道燕妮比马克思还大四岁时,早已时过境迁了。

   暖姐的到来,在全村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请想想,一个如花似玉仙女般的姑娘降临人间,在我们那个殊无新闻的小山村,是多么具有新闻价值,给人们平静的生活增添了多少话题。但有一点大家是具有高度共识的,那就是十里八村都找不来像“暖姐”模样的闺女。父亲成了人们恭维的对象,妈妈成了妇女们羡慕的对象,而我则成了同伴们妒忌的对象,成了同学们攻击的对象。

   妒忌也好,攻击也好,那是他们的事,暖姐我们则成了好朋友。暖姐闲着没事,又没人玩,我就成了她唯一的伙伴。我去割草,她也去割草;我去挑水,她就在后边跟着,成了我的影子。惹得一些婶子、嫂子们直开我们的玩笑,称我们是“小俩口儿”。这么一叫,我已经不红的脸就又红了。暖姐似乎是觉得好奇,不仅不脸红,反倒问我该叫人家什么称呼。我一告诉她,她再见面就亲亲热热地婶子、嫂子叫上了,叫得那些婶子、嫂子们一个个脸上开成了一朵花,反过来恭喜我,得了这么一个礼貌懂事乖巧的好媳妇。

   她还常常问我一些学校的事。她所在的学校,没有我的学校正规,我说起学校的事,无论什么她都觉得新鲜。每天我放学回来,暖姐差不多都在我们村的路口等我。我也习惯了她每天在路口等我,回来看不到她等,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我们都小,都贪玩,凡是小孩子玩的把戏,我们俩都统统饶有兴趣地玩了个遍,玩遍了就再从头玩起。小孩子一玩起来,就什么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幸福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暖姐在我上学不在家时,回去了。我放学后来时,她常接我的路口空荡荡的廖无一人,我心里咯噔一下,也空荡荡的了。回到家,我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没有见到她。奶奶还几次问我:你傻愣愣地找啥哩找?

   我问奶奶:暖姐呢?奶奶随口答道:回去了。我问道:她家有啥事?咋就回去了?奶奶说:这儿又不是她家,她还能住着不走啊?奶奶平平淡淡地回答,没有了当初见到暖姐的那份惊喜和高兴,我感到很不妙。

   晚上妈妈下工回来,我故意用很平淡的口吻问:暖姐走了?妈妈说,走了。又过了几天,我私下问妈妈:我和暖姐的事中不中?妈妈以家里人“都说不中”的回答代替了自己的态度。我说,原来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人也来家里相过了,全村的人都是中,咋就又说不中了?妈妈说,她比你大,大三岁。我说,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吗?大三岁咋就不中了?妈妈说,女的大一两岁还没啥,大三岁就有点大了,年轻时看不出来,等人老了就显得很不般配了。我说,看了一辈子都熟得不能再熟了,还有啥不般配的?我们娘俩搅缠了好一会儿,妈妈不耐烦了,说,您伯(就是我父亲)说不中,您爷也说不中,你要不服,你找您伯说去。本来我还指望说服妈妈,让妈妈再去说服父亲,妈妈这么一说,我就没话可说了。在父亲面前,他的话就是发给我的圣旨,我从来就没有忤逆的份儿,一犟嘴就会招来毫不客气的打骂。

   看到我难过,妈妈劝解我说,你们现在都还小,你还在上学,等你长大了,等你上学上出来了,自己能当家了,你想娶谁都没人能管住你了,你现在就好好上学吧!

   后来想想,妈妈的话也对,等我长大了,等我上学上出来了,我就自己能当自己的家了。我一定要努力学习,我期望自己长大。
   后来,暖姐又来我们家一次,来去匆匆,家里人没有第一次来时的那种喜悦,暖姐也没有了第一次来时的那种轻松,见了我也没有上次那样的亲近,上午来下午走,好像走程序似的公事公办,我感觉就像一场毫无悬念的告别。没想到居然真的成了告别,一告别就是50多年,半个多世纪,告别就没有再见。

   三年灾害后的1963年,我考上了离家20多里的县立四中方山中学。开始时家里的经济条件还行,还允许农家搞点小自由,父亲用退职金给爷爷买的驴子还能跑短途运输,往出钧瓷的神垕镇驮卖煤,爷爷和家里都还有点活便钱。后来抓阶级斗争,开始割资本主义尾巴,短途运输这样的小自由就被停止了,我家的毛驴也卖掉了。毛驴的价钱自然不高,卖毛驴的钱很快爷爷就花光了。当时我们家算是大户了,父亲兄弟三人虽都已成家,但一直都在一口锅里吃饭。这是爷爷的荣耀,也是父亲的荣耀和希望,在乡亲们面前特有面子。但没有钱滋润的家庭矛盾很快就出来了,结局就是分家。父亲一封家书告诉了我这一结局,说我们家分得了几十斤粮食、一口锅一口水缸几个碗,真可谓一穷二白了。父亲的意思很清楚,就是鼓励我努力学习,一定要争口气。

   看着信,我的心就巴凉巴凉的。父亲已经在生病,天天都要吃药,药钱都已在欠着,我上学的学费着落何方啊?我还能上学吗?
   周末回家去背下周的干粮时,妈妈告诉我,父亲生病后,不能为家里当牛做马了,还到处背下药钱,是分家的主要理由。我上学费用大,不能为家里挣工分,也是分家的一个理由。我上学的费用会有多大啊?平常不过就是作业本钱、墨水钱,一天二分钱的菜钱啊?这也能成为一个理由?家里空荡荡的,异姓的张家五伯说一口锅怎么做饭呢?就给送来了一口菜锅。父亲说,不管家里有多难,也一定会供应我们弟兄俩上学。我好像猛地懂事了,深切地理解了俗话说的“一分家三年不自己”的道理,开始明白所谓的亲情在金钱面前是多么的一文不值。

   周日下午上学去时,我身上没带一分钱。下一周,连一分钱的菜都没钱吃了,只能吃盐水泡馍了。
   我们年级有两个班,囊括了全县三分之一面积的学生。我所在的班是一班,到校后同学们告诉我说,二班有几个同学都在打听我,让我去问问是咋回事。原来也曾有过这样的事,我都没在意。有几个人都在打听,感觉真有什么事了。二班好多同学都不熟悉,知道二班的班长叫杨发臣,我就去问发臣了。发臣说,好像是有人在打听你,我给你问问。

   发臣很有威信,接着就有水池、洪涛等几个后来成为好友的同学陆续找到了我,告诉我一个内容相同、他们感到惊奇、而令我震惊、震撼的消息。
   他们说,每次周六回去背干粮,都会在冯湾村村口遇到一个自称姓王的中年妇女,截住他们询问:你们是方山中学的学生吧,你们认识一个南乡陈庄的学生李颢吗?他家离你们学校远,你们能不能给我打听打听,给他捎个信,就说他二兴伯让他星期天别回家背干粮了,就来二兴伯家里带下星期的干粮吧,二兴伯家啥都有,想带干粮了就让他二兴母给他准备,想带面了家里也有面,想带多些,就让他二兴伯给他送到学校去。水池、洪涛他们那一路的同学,几乎都被截住过,都被委托过。

   等到他们星期天下午来学校时,还是那个中年妇女,还会在路口等着他们,询问他们同样的内容,再次委托他们打听我,捎信给我。
   几个月了,几乎每个周末,他们都会遇到这个中年妇女。
   水池、洪涛他们问我:你们亲戚吧,啥亲戚啊?说是亲戚吧又不像,是亲戚咋不来学校找你呢?她家离学校也不远啊,也就五七里路远嘛。我们还说带她来学校呢,但她却只是光让我们捎信也不来学校。你说说这是咋回事啊?
   伯和母,是我们那里对比父母年长的男女长辈的通行称呼。不是本家不是近门,伯和母前面总还带上男性长辈的名字。

   随后,我们家的一些情况,二兴母还陆续在问询和委托时告诉了水池、洪涛他们。比如我父亲一直有病,我们家分家了,分家时只分了几十斤粮食一口锅一个缸什么的。二兴母说,一家几口人,几十斤粮食咋吃啊?你们就让李颢来俺家吧!还一个劲儿地问水池、洪涛他们,给我捎信没有。
   水池、洪涛他们告诉她,绝对是捎信了,也捎到信了。二兴母就不解地自言自语地说,信捎到了,人咋还不来呢?
   水池、洪涛他们非常诚恳地劝说我:我们跟你说几次了,你咋不去呢?你就跟着我们去吧!现在我们都怕了她了,怕见到她。远远地一看到她站在路口,我们就绕个弯绕过她才上路走。
   我对水池、洪涛他们说,我父亲病了,干不成活,连水都挑不动,母亲小脚挑不成水,弟弟年纪小也挑不动,星期天我必须把家里的水缸给挑满了,差不多够用一星期了才行。

   我说的是实情。父亲的病越来越重,星期天在家,我有时还得去请医生。最重要的,是我必须要把全家一周吃的水用的水,都要挑到家。我们那里是伏牛山余脉,干旱少雨,全村人吃水用水都要从一口深井中搅动辘轳提上来,用木桶挑回家。木桶井水浸湿后沉甸甸的,加上桶里的水,一挑水有百来斤重,我挑着都非常吃力,母亲根本就挑不动。我们家的缸不大,只能着三桶水,而我们家还养着一头猪,全家一周至少要用三挑水。我挑满水缸后,还要再继续挑,把锅里。盆里都装的满满的。如果还不够,就得妈妈去挑了。她把一桶水分开,颤颤巍巍地把两个半桶水挑回去。有几次我周六回到家看到妈妈颤颤巍巍的身影,心尖就痛。
   水池、洪涛他们认同了也肯定了我的说法,安慰我说,再见到你二兴母了就把这些情况都告诉她。他们安慰我时,我心里却像夏天的山洪突然遇堵似的激荡着,那原因就是无法说出口的深层的原因,我心里上那道越不过的坎儿。

   我家太穷了,我对家庭的责任太重了。
   二兴伯家那里临着方山河,河边有水浇地,还有丰茂的菜园。暖姐上边还有一个姐姐,二兴伯在煤矿时是个电工,国民经济调整,煤矿大下放回家后是大队的电工,全家四口人都能干活挣工分,全家生活在当时的农村还是比较富足的。而我家呢?父亲生病陆陆续续欠下了3000多元的药债,这在当时绝对是个天文数字。我常常就想,这3000多块钱,恐怕要等到我工作后能挣钱了才能还清。我们两家的经济状况悬殊太大了。
   如果我去暖姐家了,她们家肯定会对我非常好,肯定会供应我上学的,人家对我有这样的恩情,我就只能做人家的女婿了,将来她的父母肯定也要由我们来赡养了。做上门女婿倒不怕,我只要上学上出来参加工作了,就不会住在她们家了。赡养她的父母更没问题,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一个女婿半个儿?问题是我家庭怎么办?当时,我对父亲的身体非常悲观,认为就是治好了也不能再干重活了,全家就只靠妈妈一个人吗?妈妈一个人又怎能承担起全家的生活重担?

   当我成年后我开始认识到,依我当时的社会阅历和人生体验,我对社会对家庭的未来对生活的未来的担心和忧虑,很不全面,太过悲观。但我当时不知把这些很不全面的思考,在心里翻转了多少遍,越翻转心理上的那道坎儿就越迈不过去。
   我也一次次地想象着二兴母在路口等待我同学的情景,愈发感动、感激。二兴母把我的父母也感动了,父亲难得地让妈妈对我说:你要是想去,你就去吧。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他是下决心让我去当上门女婿了,他对自己的病也决不乐观。我问妈妈:我星期天要是不回来,谁给家里挑水啊?妈妈迟疑地说:我挑不动多还挑不动少?我说:那怎么行,我是家里的老大,我还是每星期都回来挑水吧。

   那两年,是我们家非常灰暗的时期,也是我学生生涯中最灰暗的时期。父亲有病,挣工分就少,我们家成了生产队里第一缺粮户,全家人连基本的口粮都难以维持。到了春上,我还要乘夜色背个口袋到父亲的朋友家去借红薯干。我在学校的干粮,也由杂面变成了红薯面。平常心里总是惦念着家里的情况,精神恍恍惚惚,坚决地辞去了班干部。辞去班干部,引起独眼班主任的极大不满,几乎每天的晚自习结束时,他都要开班会,以我为主要对象,用阶级斗争的观点连带着敲打班上不能让他满意的人和事,都会在黑板上用他那难看的板书写下“同学,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当初,因为他常常一锅煮,听着是我,又好像不是我,我还没有太当回事。但班会时不少同学把眼光集中到我,看我时异样的眼光,让我感到大为不妙。我询问每周都一路回家一路上学的小学同学章宽,怎么老师说的好像是我啊?章宽很不屑地说:都知道是你,你还觉得不是你啊?这层纸一旦被捅破,我的心就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双腿一下子变得异常沉重。我在极端的痛苦地思索中开始明白,是自己没有勇气面对老师的批判啊!

   我常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患上严重的神经衰弱,最严重时走几步路就得扶着校园里的小槐树定省一会儿,最后一个人挨进教室。学习成绩和在班上在年级的排名,也在逐渐下降。
   冯湾的二兴母还在接连不断地捎口信来,还是那个让我到她家的唯一主题。水池他们说,二兴母虽然不像原来那样在路口堵他们了,但只要看到有学生路过,还是会快步赶过来,不厌其烦地央求他们给我捎信。水池他们一个个都感动得一塌糊涂的,一次次地劝我还是去一趟,了结人家的一番心意。
   我对水池他们说:我现在这个病歪歪的鬼样子,连自己都烦的不得了,怎么好意思上门呢?

   后来听妈妈说,二兴伯以看望我父亲的病为名,几次来过我们家,自然又说起让我去他们背干粮的事,父亲以不好勉强我为理由拒绝了。二兴伯叹息一声说:孩子可能想得远吧,想将来到城里去上学,找个顺眼的女学生。父亲说,孩子还小着呢。二兴伯感叹着说,现在让暖再上学吧,可年龄大别家孩子一大截,也不好意思再上了。女孩子早晚都要嫁人,不上学就得早点给说个婆家,方圆周围也说过不少,不是大人不中意,就是闺女不中意。父亲说,孩子年龄都还不大,等几年也不迟。二兴伯意兴阑珊地流着泪地说,暖这闺女恐怕是没那好命啊!妈妈说,二兴伯走时还流着泪。
   我很不解二兴伯为什么会流泪。当我成为人父后,才开始明白。当我的孩子成年后,更加深了理解。

   当时我问妈妈,是不是俺伯同意这门亲事了?妈妈说,你爷你伯还是都不愿意。
   我默然了,知道这件事彻底黄了。那五七里路的距离,我一生都难以逾越难以拉近。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治好自己的神经衰弱,一定要很好地完成初中的学业,一定要考上高中,将来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反抗父亲的安排自己决定自己的婚姻,一定要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决不当命运的侏儒。

   初三时,我趁省巡回医疗队下乡,天亮时赶完十多里山路到医疗队所在的驻地排队看病,取药后立即赶回家里挑水,终于治好了我的神经衰弱症。我奋起追赶,最终以名列前茅的成绩完成了初中学业。毕业考试后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红卫兵运动结束后,我的身份从老三届变成了回乡知青。幸运的是被推荐成了工农兵大学生,圆了自己的大学梦。大学毕业后,“哪来哪去”回到县里工作。父亲说,暖姐后来嫁给城关一个大队支部书记的儿子,孩子都有了,问我去不去看看暖姐。我回答说,当初二兴母那样等待都没有去,现在去看人家还有什么意思?父亲不说话了。城关的条件好,想来暖姐应该过得还不错,倒是很想去看望二兴伯和二兴母。但工作、调动、调动、工作,终究也没能如愿成行。

   父亲去世前,曾对我说,二兴伯和二兴母都已经去世了。二兴母终其一生也没有见过我,我也只能一生想象一位慈母站在路边等待的焦灼。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这也算其中之一吧。
   那五七里路的距离啊!



作者: 沈眉珊    时间: 2015-1-10 21:11
山哥还有这么曲折的情感初春啊。
其实,有机会去看看暖姐也好啊,大家都年长了,一起回忆往事,也是一种幸福。
岁月已带走所有曾经的尴尬了。

作者: 云盖山    时间: 2015-1-10 21:18
沈眉珊 发表于 2015-1-10 21:11
山哥还有这么曲折的情感初春啊。
其实,有机会去看看暖姐也好啊,大家都年长了,一起回忆往事,也是一种幸 ...

穷人家的孩子坎坷多啊。
写完此文后,突然很想见到暖姐。估计见面都是老头老太太的话题了。

作者: 文妖    时间: 2015-1-10 21:59
情感朴实感人,好文。
作者: 云盖山    时间: 2015-1-10 22:06
文妖 发表于 2015-1-10 21:59
情感朴实感人,好文。

真实的经历,真实的情感。
作者: 文妖    时间: 2015-1-10 22:19
本帖最后由 文妖 于 2015-1-10 22:22 编辑

我家那位大学女同学,当年暗恋他的,因考虑分工哪里来哪里去,我家那位没同意,据他说二次大学同学聚会,他那女同学都没去,她那什么丈夫不要女同学去,别的同学告诉我家那位的,他回来说给我听,我火了,什么男银,不让你女同学去,我们去看她,了了你心愿,给女同学一些安慰,不是夫妻,最少还是同学吧,同学的情感是多么纯洁呀,什么小气鬼的男人,直接鄙视。山哥,有空和嫂子一起去看看暖姐,人都到了这个年龄,还有什么想不开。
作者: 云盖山    时间: 2015-1-10 22:26
文妖 发表于 2015-1-10 22:19
我家那位大学女同学,当年暗恋他的,因考虑分工哪里来哪里去,我家那位没同意,据他说二次大学同学聚会,他 ...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最使山哥感动的是那位从未谋面的老妈妈,她感动了山哥的一生。
山哥倒是最想到老人家坟上点燃一瓣心香。

作者: 胡青牛    时间: 2015-1-11 07:10
儿时的回忆是最难忘的,山哥写的情感真挚朴实,语言平和生动,非常感人!
作者: 胡青牛    时间: 2015-1-11 07:13
文妖 发表于 2015-1-10 22:19
我家那位大学女同学,当年暗恋他的,因考虑分工哪里来哪里去,我家那位没同意,据他说二次大学同学聚会,他 ...

有时候,相见不如怀念,相忘于江湖也是一种感情的宣泄。
作者: 云盖山    时间: 2015-1-11 10:03
胡青牛 发表于 2015-1-11 07:10
儿时的回忆是最难忘的,山哥写的情感真挚朴实,语言平和生动,非常感人!

少时无力改变和主宰自己的命运,常常处于无奈和无助的焦虑与困顿,大人们一句随意的玩笑、一个陈旧的固执,就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
作者: 云盖山    时间: 2015-1-11 10:06
胡青牛 发表于 2015-1-11 07:13
有时候,相见不如怀念,相忘于江湖也是一种感情的宣泄。

与其见面时絮叨老头老太太的话题,还不如保留当年那份清纯的激动和感动,让其成为美好的记忆。
作者: 竹林荷风    时间: 2015-1-13 04:17
好文
作者: 益阳乐平    时间: 2015-1-13 08:26
看了山哥的这段文章,忽然有种凄切的感觉。
作者: 云盖山    时间: 2015-1-13 10:58
荷静雅 发表于 2015-1-13 04:17
好文

谢谢!
作者: 云盖山    时间: 2015-1-13 10:59
益阳乐平 发表于 2015-1-13 08:26
看了山哥的这段文章,忽然有种凄切的感觉。

山哥写此文时,悲凉之雾,遍布心田。
作者: 你说我记    时间: 2015-1-13 16:16
写出来就是一种释然呀,其实我们就要去面对现在才对,等到想见的时候而走不动了就晚了。
作者: 你说我记    时间: 2015-1-13 16:16
全文看完,心中澎湃。谢谢山哥的美文呈现。
作者: 云盖山    时间: 2015-1-13 16:42
你说我记 发表于 2015-1-13 16:16
写出来就是一种释然呀,其实我们就要去面对现在才对,等到想见的时候而走不动了就晚了。

这时候想找到都难了,总不能冒昧地去村里胡打听吧?村子也都搬迁了,去胡打听一个姓王的老太太,说不定会被当成精神病。
作者: 云盖山    时间: 2015-1-13 16:43
你说我记 发表于 2015-1-13 16:16
全文看完,心中澎湃。谢谢山哥的美文呈现。

青春的记忆,总是那么令人感叹。
作者: 你说我记    时间: 2015-1-13 16:44
云盖山 发表于 2015-1-13 16:42
这时候想找到都难了,总不能冒昧地去村里胡打听吧?村子也都搬迁了,去胡打听一个姓王的老太太,说不定会 ...

这就不见得了,就说找发小的姐姐,没有人不信的。

作者: 云盖山    时间: 2015-1-13 16:47
本帖最后由 云盖山 于 2015-1-13 16:52 编辑
你说我记 发表于 2015-1-13 16:44
这就不见得了,就说找发小的姐姐,没有人不信的。


谢谢老弟!
这个主意好!

作者: 你说我记    时间: 2015-1-13 16:51
云盖山 发表于 2015-1-13 16:47
谢谢老弟!
这个主意好!


还是见见好,说不定亲戚越走越红火。
也说不定暖姐也在希望你去看他。

作者: 云盖山    时间: 2015-1-13 16:54
你说我记 发表于 2015-1-13 16:51
还是见见好,说不定亲戚越走越红火。
也说不定暖姐也在希望你去看他。

难说,不定人家早就忘记了。农村人和咱的观念大不一样。
作者: 游戏专用杨过    时间: 2015-2-15 23:10
提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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