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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年末的练习——12月诗存 [打印本页]

作者: 还叫悟空    时间: 2014-12-25 16:51
标题: 年末的练习——12月诗存
本帖最后由 还叫悟空 于 2015-1-1 06:49 编辑

《我寄居的小城》

运河边的这座小城,有寺院、道观、教堂、清真寺,差不多占据了城里风水最好的地方。
当年的漕运司衙门,则占据了旧城的中心位置。

每天傍晚回家的路上,我都要跟它们打个照面——
这时候,总会有钟声从寺院、道观、教堂、清真寺响起,而惟一保持沉默的是那个衙门。


《阿依古丽,茹仙古丽,那扎尔古丽,帕提古丽,萨米尼娅——》

我喜欢一点一点把你拼凑起来,黑暗中那一闪一闪的光斑,捕捉起来可真难。
但是,一旦我引入阿勒泰的雪山,一切都变得容易了。
你大口大口喘着聚在一起的过程,真好看!

但是,当我睁开眼睛,所有的都乱了,除了你脚下那一大片闪着微光的雪地。


《火车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打明年起,只要出行我就坐船,哪怕绕来绕去。
如果中途河水断流,我就跟船一起搁浅。
等一场大雨,把我们浮起来。

我还年轻,总会等到一场大雨的。
河水暴涨的晚上,我将重新划出此岸、彼岸。


《故乡无青山,大雪白人头》

雪下得够大了,一只乌鸦还在飞,这是极不明智的。云隐去了四肢,
无数张脸凑在一起,成为下午四时的天空。

出门看雪的人,也是不明智的。
一不留神就成了小山包,奔跑着,嬉笑着,不知何时才能重返人形。


《当我想起一个隐秘的地名》

落在头上的雪,在发根处化尽。那种冰凉,似乎可以提高智商。
当我想起一个隐秘的地名,雪也就该停了。
是我触动了开关,“啪嗒”一声,雪就真的停了。
还没落下来的,请退回去。
地上薄薄的积雪,已经足够了。
我不需要堆一个雪人,我只是想在雪地上,画一只大大的眼睛。


《下在她乡的雪》

下在她乡的雪呀,白色的萤火虫
下在她乡的雪呀,白色的萤火虫


《车灯照耀的雪》

车灯照耀的雪,下得更迅急,它们粘住了一些光。昏黄的,刺眼的,甚至一往无前的。
应该有一只兔子加入进来,在光束中拼命奔跑,直至扑倒在地。
你只是打一下方向,躲过了它。
应该有一个女人回头看看,对那只兔子表示哀悼。
它以这样的方式毙命,也合乎逻辑。
谁让它认定了那一束光呢?

她一言不发,点着一支烟,吸了两口,递给你。而此时,已能看见阿勒泰的灯火了。


《雪霁的早晨》

小女孩跑过去,雪没有作声。当她的双亲追来,才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小女孩跑过去,雪没有作声。当她的双亲追来,才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红色出租车》

喝多了常常用冷水洗脸,还把水往头发上撩一撩,在镜子前一遍遍整理发型。
他这样做,有时是在饭店的洗手间,
有时是在家里的盥洗室,
有时是在宾馆的浴室。
还有一次,是在上海虹桥机扬侯机厅的不锈钢柱前。
他淋了一些矿泉水在头上。

送行的女人已转身离开,
隔着几道玻璃门,越走越远。在高架桥入口处,她拦下了一辆红色的出租车。


《阿勒泰的昏君》

她领着他参观她的草场,很大一片,用铁丝网围了起来。
她说她有一千只羊,他来了,就有一千零一只了。
是头羊么?他看了她一眼。
那当然了!所有的母羊,都是你的。
你每天就是吃草、交配、交配、吃草。
他笑了起来,那你怎么办?
她把头转向远处的阿尔泰山,我替你代理朝政呀。
好吧!我就安心做个昏君。清醒的时候,就把你推翻。


《悲伤的妇人》

炉子前的旧鞋盒里,六只没满月的猫仔很安静,紧紧地挤在一起。
它们的妈妈一周前死于卡车轮下,
“就剩下一张皮了!”
猫仔太小了,送又送不出去。
“这可怎么办呢?”
“这可怎么办呢?”
她从几千公里外的阿勒泰给我打来电话求助。

一天六次,她给六只猫仔喂奶。“我忙死了,我可没功夫理你。”


《她给每只羊都起了名字》

她给每只羊都起了名字,它们都长着相似的脸
但是犄角不同,长的,短的,直的
弯的,圆的,扁的,宽的,窄的

具足了恰拉诺日草原上的各种标准
早上她唤它们出圈,傍晚她喊它们下山
中间的那段时间她煮奶茶,打酥油,梳辫子

有时,只是有时,也跟桑吉平措美美地睡一觉

《阿勒泰的雪,应该还没化尽》

吃掉两个桔子,抽完一根烟,就有阳光出现了,虽然隔着窗玻璃。
面的水汽,不会都是我呼出来的。
你不在,也有属于你的一部分。

《被告切吉措》

二十岁,被在拉萨做生意的桑吉平措拐到塘格木草原。
之后,生了三男两女。
其中,有两个还不是桑吉平措的。
三十岁,被一留长头发的卡车司机拐走,
据说人家就给了几块纱巾,一袋苹果。
四十岁,自己从新疆走了回来,
衣衫褴褛,满脸灰尘。
五十岁,又被贩牛的康巴男人拐走,就穿走一身藏袍。


《最后的瓷器店》

碗、盆、碟、勺、杯、壶,甚至骨灰坛子一应俱全。
竹杆巷的这个瓷器店,在一群仿古建筑中间,
在正午的阳光里,显得破败不堪——
就连它的屋顶,也用塑料布包裹起来。
剃着光头的铁心冲店老板竖了竖大拇指,
留着板寸的天狼,也竖了竖大拇指。
但是,店老板头也没抬。他瞌睡中的样子很安祥。


《恰拉诺日的初冬》

日暮时分,由于光线的原因,恰拉诺日草原看起来更广阔了。
目力所及的雪山,退到地平线那儿。
它们在给这个帐子腾地儿。
央金拉姆的影子越来越长,
她每走一步,似乎都可以牵动所有的枯草。
此时,惟一不动的是天空,
像一只硕大的手,把能按住的都按住了,
除了烟囱里冒出来的烟,正以哈达的形状,远离人间——


《大地的呼吸》

牛羊们在露天睡下了,从没听到过它们的鼾声,不像普布朗杰,
一沾地就打呼噜。
这样的夜晚,星星们是不睡的。
它们在云呆过的地方,不停地交换眼神。

央金拉姆关上炉子的风门,
又把帐蓬的帘子紧了紧。
所有的都稳妥了。
她一件一件脱掉衣服,挨着他躺下。他那双大脚,可真臭呀!


《落在热贡峡谷的雪》

小小的盗墓人扑天盖地而来,穴居于此的男女却总感觉到美
他们数着念珠,好像在计算雪落下来的速度
好像在计算雪落下来的数量——


《山中遇雪》

走着,走着,就成为路的一部分,包括那个穿红衣的女子。
雪越下越大,连路也不见了。
万物归于虚无,
惟有雪表明曾经的存在。
惟有远远走来的那人,
可以抵销这场雪。
无论他是谁,擦肩而过时,我都将叫住他,喊他一声兄弟。


《平安夜:致我即将到来的生日》

过了今晚,再过一晚,就满四十六了。一支烟没有抽完,捻灭了,又点着一支。
把灯熄灭,屋子里最明亮的,就是这支燃烧的烟了,连烟灰都是明亮的——


《黄鹤楼1916》

不用再等了。醒来,就是我的生日
46岁生日,也没什么特别
照例早早起床
照例起床就抽烟
一支接一支
不到七点半,半盒烟已经没了
稍有不同的是
每支烟我都抽得很仔细
等燃到过滤嘴边上,
才丢掉——
为什么要这样精确
我也不知道
你寄来的烟很好抽
我记住了这个牌子:黄鹤楼1916


《在小酒馆》

邻桌的那人很面熟,他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他一眼。
而后不约而同,掉过头去。
可能是喝过酒的陌生人,可能是不再往来的老朋友。

酒酣耳热之际,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我一眼。
而后不约而同,掉过头去。
很明显,各自心里有数。但是谁都不肯,再一次结识。


《打谷场上的麻雀》

哄的一声,它们一跃而起,齐刷刷落在高压电线上。
哄的一声,它们一跃而至,齐刷刷落在打谷场上。
正午时分,没有谁走近,也没有谁离开。

这说明它们吃下那些麦子,它们还不相信那些麦子。


《且饮茶》

下午喝的是茉莉花茶,晚上喝的是普洱。
下午的茶根,没有倒掉。
并不是我会过日子,
都是茶,叠加一下又有何妨?

混合的味道很好,
像喝了半斤白酒之后,
再来两瓶啤酒冲冲。
像见过你之后,我再去见她,他,它。


《儿子的生日》

小小年纪每年都要过生日。一个小蛋糕,一把小蜡烛,他也就满足了。
他对他的生日记得很牢。时不时提示我,别忘了他的生日。
但是,他的祖父母从不过生日。
他们有他们的忌讳,过一个少一个,不如不过。
我也不过生日,但我通常会借故喝点酒
把自己搞醉。仿佛这么一醉,便可以一笔勾消,逐渐累加的年纪——   


《净瓶》

一刀下去,他割开了他的头皮,然后一揭,整张脸没有了。
一锤下去,他敲碎了他的头,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了。
亲人、朋友默不出声,围在四周,成为一个瓶子的四壁。
几只秃鹫在半空盘旋着——
叼走那个人最后一块骨头碴子的,将成为最合适的瓶塞。


《好抽的香烟》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雪地里走。“等等我”,她冲他吼,她冲他扔雪球。
走着,走着,她窜上了他的后背。
他背着她跑,她挥着手,指挥方向。
他嘴里发出马的嘶鸣,狼的嚎叫,牛的哞哞。
他和她一起摔倒在地上,
仰面躺着,大口大口喘气。他点着一支香烟,她劈手给他夺了过去。


《当我醒来》

起夜时,听到楼上有水滴落的声音,水龙头没拧紧?或者下水道坏了?
起夜时,听到楼上有走动的声音,也在起夜?或者楼上的根本没睡?
起夜时,听到楼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行房?或者楼上的翻了个身?

起夜时,听到火车长长的笛声,像鬼子的探照灯光,一直照到窗前——


《夺鼎之战》

猴山上,两只猴子在打架,抓,咬,撕,挠。围观的游人起哄、叫好。
母猴子、小猴子躲到在一边,有的挠痒痒,有的呆坐,有的嬉闹。
好像谁胜谁败,跟它们关系不大。

忽然,有人喊了声:下雪了!接着,好多人仰起头来,真的下雪了呐!


《红灯,足足亮了一分钟》

傍晚,我站在三楼办公室的窗前
看到骑自行车的女人
急冲冲往家赶的样子
居然有了反应
在建设路、太白路交叉口
她们停住了
有的从车鞍子上下来
有的叉着大腿
以脚拄地
真该感谢那一排红灯
正因为它们
恰如其分地亮了
我才发觉这些女人的可爱
说起来这是
七个月前的事了
那时,我刚送你到长途车站回来


《你走后》

你走后,三个月零二十七天
我就满四十六了
再不能以四十五自居
再不能说我才大你三岁
我活得越久
我们之间的差距就越大
将来某一天
半睡半醒的时候
你站在我的床前
也许会喊一声
爸爸,或者爷爷
我颤巍巍地伸出手
摩挲着你的脸
却怎么也叫不出你的名字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4-12-25 17:11
好美丽的诗歌啊,喜欢。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4-12-25 17:11
祝老师生日快乐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4-12-25 17:12
粗看了一遍,待会儿继续欣赏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4-12-25 18:03
我寄居的小城》

运河边的这座小城,有寺院、道观、教堂、清真寺,差不多占据了城里风水最好的地方。
当年的漕运司衙门,则占据了旧城的中心位置。

每天傍晚回家的路上,我都要跟它们打个照面——
这时候,总会有钟声从寺院、道观、教堂、清真寺响起,而惟一保持沉默的是那个衙门。


恩。陪伴我们的,总是那些默默的所在。这些物体的背后,谁知道没有一颗生动的魂灵呢,如此想来,不由得让人敬畏了呢。该喧嚣的总是在喧嚣,沉默的还在继续沉默着。而我们,也还在继续往前走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此,而已。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4-12-25 18:08
阿依古丽,茹仙古丽,那扎尔古丽,帕提古丽,萨米尼娅——》

我喜欢一点一点把你拼凑起来,黑暗中那一闪一闪的光斑,捕捉起来可真难。
但是,一旦我引入阿勒泰的雪山,一切都变得容易了。
你大口大口喘着聚在一起的过程,真好看!

但是,当我睁开眼睛,所有的都乱了,除了你脚下那一大片闪着微光的雪地。


恩。先生一定不是汉人吧。那些名儿可真动听。想象阿勒泰的雪山,一定美极了吧。于是在这样的傍晚,不由得神往了呢。谢谢。好细腻的情思。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4-12-25 18:55
火车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打明年起,只要出行我就坐船,哪怕绕来绕去。
如果中途河水断流,我就跟船一起搁浅。
等一场大雨,把我们浮起来。

我还年轻,总会等到一场大雨的。
河水暴涨的晚上,我将重新划出此岸、彼岸。


恩。是会等到一场大雨的,我们都很年轻。那时,一起划出此案,彼岸。今生,来世。好美好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4-12-25 19:00
《故乡无青山,大雪白人头》

雪下得够大了,一只乌鸦还在飞,这是极不明智的。云隐去了四肢,
无数张脸凑在一起,成为下午四时的天空。

出门看雪的人,也是不明智的。
一不留神就成了小山包,奔跑着,嬉笑着,不知何时才能重返人形。


可是,要什么明智呢?很多时候,我们就是这样不管不顾地走着呢。喜欢大雪白了头,还是心生欢喜。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4-12-25 19:05
当我想起一个隐秘的地名》

落在头上的雪,在发根处化尽。那种冰凉,似乎可以提高智商。
当我想起一个隐秘的地名,雪也就该停了。
是我触动了开关,“啪嗒”一声,雪就真的停了。
还没落下来的,请退回去。
地上薄薄的积雪,已经足够了。
我不需要堆一个雪人,我只是想在雪地上,画一只大大的眼睛。


恩。喜欢最后几句。
不需要太多,仿佛一切都停止的时候,只有那双眼睛流转着,一直到心底,心底。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4-12-25 19:19
下在她乡的雪》

下在她乡的雪呀,白色的萤火虫
下在她乡的雪呀,白色的萤火虫


恩。那白茫茫渺渺苍苍的世界里,你就是白色世界里唯一的生动。此刻世界是静止的,诗人的情思却汹涌浩荡着。看似简单的句式,却有好多的情意蔓延开来。感动。
作者: 随风飞    时间: 2014-12-25 19:56
这一组很不错
作者: 水烟    时间: 2014-12-25 20:34
《车灯照耀的雪》

车灯照耀的雪,下得更迅急,它们粘住了一些光。昏黄的,刺眼的,甚至一往无前的。
应该有一只兔子加入进来,在光束中拼命奔跑,直至扑倒在地。
你只是打一下方向,躲过了它。
应该有一个女人回头看看,对那只兔子表示哀悼。
它以这样的方式毙命,也合乎逻辑。
谁让它认定了那一束光呢?

她一言不发,点着一支烟,吸了两口,递给你。而此时,已能看见阿勒泰的灯火了。


恩。有这样一幅画面。无人的旷野,有这样的一只小兔就认定这样的一束光。其实这样的一生也是幸福的吧。我们生活在笼子里的人怎么能懂得它呢。前面,生活的脚步越来越清晰了,上路吧。还是。
作者: 有福自然在    时间: 2014-12-25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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