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陈香唯老酒
人至老年,惯于怀旧,我常随手轻拂岁月的尘埃,寻觅点滴值得留恋的余韵……当然不是去追忆昔日奔走市场之豪气,也并非纠结于个人仕途之变幻,牵动我心弦是曾经身受过的信赖和爱护,那或许是伯乐一顾的恩惠、也或许是指点迷津的良言,会时常想起两位对我点拨引导过的长者——汪公和张公,他们的人格和操守一直为我所敬重,犹如一坛老酒散发着馥郁的陈香。
我已年届六六,汪张两公已直奔米寿。之所以称他俩为公,一是他们德高望重,受人敬仰;二是他们性情淡泊,不重名利,若再以往日职务相称,恐怕他们也少乐意,不在意。我想,两公表率,尽人皆知,不必去奢谈他们的昔日风采和骄人业绩,只要在日常相处的回眸中重温他们的音容笑貌,以便在自己的言行举止上仿效他们的坦率真诚。是谓从小处着眼,学大道德行也。
听张公说过,上世纪六十年代,他就和汪公在工业局同事,办公桌相对而坐,一纺一织,相辅相成,知音识趣,交情匪浅。平日里敬业乐群,恪尽职守,到每月的工资发放之日,他们要适度放松,相约于西太平巷口的太白酒家,点几碟小菜,喝几盅小酒,谈天说地,尽兴消遣。那时的烧酒有2。5两装的小瓶,宛若打仗用的木柄手榴弹。张公说,每次喝到他们结账离席时,桌面上总是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七八个喝空了的“手榴弹”,令服务员咋舌。结账时两人二一添作五,俗称“劈硬柴”,习以为常,无须谦让。如此把酒临风,当然酒香飘渺,君子之风,令人折服。
我与汪张两公共事时,他们已年过六十,是在退休之后发挥余热,为我们后来者保驾护航。他们风趣地把自己比作煤炉里最下面的一只煤球,而在我们后辈的眼里,他们是一本内涵丰富的书,是一棵绿荫如盖的树。他们曾领着我四处奔波,餐风沐雨,采购营销,处心积虑,真可谓不远千里,不失时机,不遗余力,不负重托。他们在谈判桌上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既获得了对手的信任,又赢得了企业的信誉,更赢得了我们后辈的敬重。
工作之余,我们也会小聚酒桌热闹一番,提起当年他俩在太白酒家喝酒的雄风,常常会使酒桌上的气氛骤然升温。不过生姜还是老的辣,两公对于“度”的把握早已是炉火纯青,只是在风格上稍有差别:遇到我们乘兴敬酒时,汪公是伸出右手,掌心向上,脸带笑容,表达了恭敬不如从命的姿态;我们则要察言观色,小心谨慎,酒过三巡,就不能贸然行事了,大家都知道汪公的身体稍有欠缺,谁都不忍心让老领导过量;张公挡酒的风格另有一功,他是伸出右手,手背向上,盖住杯子,嘴里用宁波口音表达推辞和歉意,我们当然不会为难前辈,只能手下留情了,因为酒要微曛,花要半开,点到为止,才是大雅。有两公在场的饭局,总是很宽松而愉悦的,我想,当年一起共事的同仁们都会有此感觉,陈酒香溢远啊!
后来,我因工作调动离开了企业,汪张两公也已经在家颐养天年,我们见面的机会相对少了。我女儿结婚之时,专程请到了汪张两公,他们送上了两个红包,由张公那一手漂亮的毛笔正楷,分别书写着“鸾凤和鸣”、“天作之合”,我推辞了礼金,却留下了他们良好的祝愿,这两个有他俩具名的红包至今还静静地躺在我的抽屉里。流水般的年华可以使人变得苍颜白发,但无法抹去蕴藏内心的深情。岁月总会朦胧,世事常有变幻,唯有老酒依然弥漫着馥郁的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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