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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小酒铺 [打印本页]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9 18:45
标题: 小酒铺
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3-12-9 18:50 编辑

小酒铺
1
过去,北京的城门边上都有酒铺,有国营的,也有私营的。就在现在的二环路附近,朝阳门,东直门,西直门,永定门,等等。位置呢就是城门边儿上。

听老人说,酒铺设在城门边儿上是很早的事情,这类酒铺是专为那些卖力气的人预备的所以档次不高或者说干脆就没有档次。大一点的也兼买饭食,这种兼卖饭食的酒铺也叫“二荤铺”,小点的则纯粹买酒。后来,城门被拆除了,可是酒铺却留了下来,酒铺的风格也留了下来,喝酒的人也一代一代的留了下来。

我说的就是这样一个小酒铺,为了能说清楚,我现在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酒铺的大概情况:

城门以外在北京是个穷地方,北京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特别是城外,穷人居多。直到改革开放以前,这个格局还没被打破。这和北京的历史也有关系,那个时候,北京的大买卖家都集中在东部所以叫“东富”,西部则的皇家园林和遗老遗少的住所就叫“西贵”。南面呢,大都是河北山东一带进京逃荒或者做小买卖的,南边穷人多所以叫“南贫”,北边是“口外”(北京把张家口以北俗称“口外”)、内蒙、山西来的运煤的商人的必经之路。按照现在的说法,那里给商人们预备的饭店旅馆就多,窑子也多。北边就是这么落了个“贱”字。这就上面说的“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由来。

我说的这个酒铺就在城门外,东西的马路,酒铺在马路的南面。也就是二十平米的样子。屋子靠西头冲北开着门,进门迎面对着的就是一个柜台。柜台是个玻璃的,分两层,里面摆着拳头大的小碟子,那是酒菜。有花生米,麻豆腐,煮蚕豆,还有凉拌的时令小菜。这些小菜,除了花生米,煮蚕豆,麻豆腐以外,无论是什么凉拌菜,都只有一种调料“三合油”。
什么叫三合油呢?就是酱油、醋、和香油混合在一起的调料。无论客人点了哪个菜,一律醮上装在一个破嘴的茶壶里的这种三合油。这些菜都是一个价钱,一毛钱。柜台的后面是个柜子,上面摆着香烟酒瓶之类,柜台的一头放着一个酒坛子。很少有人喝瓶装的酒,而只喝坛子里的酒,因为瓶装的酒价钱贵。

坛子里装的是一种混合酒,就是酒厂里弄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酒,但价钱便宜,而且劲头很大。按照那个时候的价钱是一块三毛五一斤,就是一毛三分五一两。这个价钱是老板有意设计还是原价就不知道了,为什么这样说呢,您想,您要是打一两酒,就得给一毛四,四舍五如呀,您要想不吃这个亏,您就得打二两,掌柜的就多卖酒,他是两头儿划算!
喝酒的杯子一律的都是过去火车上喝水用的唐山产的粗瓷杯子,这样的杯子价钱便宜,而且还有一个好处,倒满了酒正好二两,倒一半就是一两。当然了,酒和菜都不讲究,杯子好看难看,又有谁去计较呢?

除了杯子不讲究,酒铺里几乎就没有讲究的地方,地是砖铺的,深浅不平,别说是喝多了走不稳当,就是清醒的人也难免崴了脚。桌子就更甭说了,有的是八仙桌子,有的干脆就是一张板子钉上四条腿,就是这四条腿也是各式各样,桌面没有油漆,上面有的只是烟头烫出的黑色痕迹。桌子的旁边也是各式各样的座位,有椅子,有条凳,也有方凳。墙由于多日不粉刷,加上烟熏火燎变成了黄灰色。房顶是纸棚,象个女人怀孕的肚子一样鼓着,就是这样的顶子还是大窟窿小眼睛的满是洞。
掌柜的是个老太太,坐在柜台后面兼站柜台,没有人喝酒的时候,她手里永远抱着一个白猫。那猫脏的成了灰色,说它是灰猫没人不信。

喝酒的多数都是附近胡同里的居民,也有路过的,我们的故事就从这个小酒铺里开始了。

2
小酒铺每天早晨九点钟开门,晚上九点钟关门。掌柜的有个儿子在工厂里上班,自然不能帮忙,只有个儿媳妇帮着料理酒铺的内务,所谓内务就是做一天用的酒菜,收拾桌子,伺候儿子上学,给一家子做早点和两顿饭。早晨起来做完了早点,伺候大人上班,儿子上学,再做了酒菜,忙和完了已经是开门的时间,真是够紧的了。

另外,喝酒的人大体分成这么几部分,一部分是常客,一大早就来这了。这部分人大都是退了休,或者没有工作的人,一部分是上班的,这部分人早上是不会来的,他们最常来的是晚上。酒铺的生意最好的也是晚上,人也最多。晚上九点钟关门,这个时间也最好,那个时候,街上的饭馆七点就关门了,晚关两个小时,正好把要喝酒的拦到这来,但是,不能再晚,按照掌柜的老太太说的话是:“超过了九点还不回家的,就是酒鬼了,除了在这撒酒疯是不会再掏钱买酒了,再说了,一天也够受的了,没那精神头儿了”。

看来那个时候的观念和现在就是不一样,要是搁到现在,只要有人喝酒,整宿的开着又有什么呢?

客人从年龄上看,中老年人占多数,年轻人很少光顾,偶尔来的,都是到这喝一杯啤酒或者一瓶汽水就走人。因为这酒铺在夏天还兼买冷饮,所谓的冷饮可没有“可乐”、“冰激凌”,是汽水和冰棍。就这样老太太都还是后添的,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捣不起那乱”。因为那个时候冷饮没有现在的销量大,进多了化了就得陪钱,进少了又不够买的,本钱不小,利却不大。买酒则不然,酒不怕放,酒菜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糟践了也不可惜,何况,老太太也糟践不了,除了青菜,其他的东西第二天接着卖,不伤本钱,喝酒的人有瘾,吃冷饮的人可没有瘾。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条原因,那个时候谁家有钱叫孩子可着劲儿的吃零嘴儿呢?
常上这喝酒的人都给自己找了一个固定的地方,他们一来了准坐那。每天最早来的就是酒铺旁边的缝鞋匠老陈,老陈出摊儿的时间要比酒铺晚,他是先喝酒后干活。先上这喝二两再去缝鞋,中间没活再来,一天不知道来几次,每次都是二两。老陈不胖,但也不瘦。一张长脸两道淡眉,小眼睛大嘴薄嘴唇,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个大红酒糟鼻子,在这喝酒的人都说,老远看鼻子就知道老陈来了,也有人说,老陈不敢在十字路口走,开车的一看准以为是红灯亮了准停车,那就非堵车不可。
老陈和谁也不逗,一个人坐在屋子的东墙根底下,一盘花生豆二两白酒,永远都没变过。一人闷头儿喝,喝完了就走,和谁也不套近乎,老太太特别的喜欢老陈,因为老陈不讨厌,不撒酒疯,不欠酒钱,小孙子的鞋跑破了老陈也给包了还不要钱。
老陈给老太太缝鞋不要钱,老陈喝酒老太太可一分也不少要,秃子老冯经常报不平的说老陈:“你就是缺心眼儿,这世界上哪有狗逼衙门,许进不许出的?”。

秃子老冯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他老该酒钱,欠的多了,老太太不让他进门儿。
还有人说,这老太太没了老头,老陈也是个光棍,八成是看上老太太了,秃子老冯就拍着大腿说:“起码是看上老太太这个酒铺了。”

作者: 想娶马樱花    时间: 2013-12-9 19:25
卡!做吾鹰弟个沙发~
作者: 想娶马樱花    时间: 2013-12-9 19:26
想娶马樱花 发表于 2013-12-9 19:25
卡!做吾鹰弟个沙发~

重要更正:“坐”,非“做”
作者: 芥末    时间: 2013-12-9 19:48
很多老北京的疙瘩话,读来挺有意思的。
作者: 芥末    时间: 2013-12-9 19:48
一张长脸两道淡眉,小眼睛大嘴薄嘴唇,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个大红酒糟鼻子,在这喝酒的人都说,老远看鼻子就知道老陈来了,也有人说,老陈不敢在十字路口走,开车的一看准以为是红灯亮了准停车,那就非堵车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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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趣横生~·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0 06:58
3
老陈早晨总是等在门外,听到里面有开锁的声音,直到门打开了,老陈会帮助老太太下了门板,然后走进屋里。先上柜台前端上老太太早就倒好了的酒和花生米,走到自己的座位那慢慢的喝。
老陈坐定了以后,排在第二个的最多的时候是秃子老冯。老冯瘦小枯干,秃脑袋没有头发,两只眼睛一圈的双眼皮,没有鼻梁鼻孔却奇大,一张一张的很是显眼,上下嘴唇包不住两只门牙.
老冯喝酒受限制,谁限制呢,当然是老婆。老冯的老婆是个纺织厂的工人,老冯过去也有工作,按照他自己说的是,被打成了反革命才给开除了的。也有人说是因为老冯家里孩子多生活困难,他偷了厂子里的铜买了被开除了的。老冯到底是被诬陷还是做了贼,没人知道,反正老冯现在是没有工作。
没有工作再有嗜好,当然要受限制,所以老冯来喝酒只有两个条件,一个是老婆上了班,一个是手头正好有了钱。老冯要是早上来,那就是老婆上了早班,要是下午来,那就是老婆上中班,要是整天的不来,那就是老婆上夜班,总之,看老冯来的时辰就能知道他老婆上的是什么班。
不过也有例外,有一次冬天的早晨,老冯上身穿着棉袄,下身就穿了条秋裤,趿拉着鞋来到了酒铺,冻得直哆嗦,进了门就喊:“老太太,快给打二两,冻死我了!”
由于老冯囊中羞涩常欠酒帐,所以老太太怕他这又是个骗酒喝的局子连忙的问:“钱呢?”
老冯哆哆嗦嗦的说:“您瞧,我这不是抓个上厕所的功夫溜出来的吗,我老婆中班。”
老太太无奈的倒了酒用力放在柜台上,老冯也不在乎,靠着柜台喝了起来。
老陈问:“你上半截知道冷,下半截不是你的?”
老冯咽了口酒,凑到老陈跟前抓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说:“我比你傻多少?我要是穿上裤子,再拿钱,这么大动静我还能出来呀?这样她不就以为我上厕所了吗?你呀,没娶过老婆,你不知道这点罪过哈哈!”
老陈说:“你快点喝,要不你老婆追到这来,看你怎么办?”
老冯又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说:“那不能,她得先知道我是不是上了厕所才能想到这,可是她进不了男厕所呀是不是呢?”
4
老陈坐在那喝着酒,一会工夫,游侠老邢就进了门。为什么管他叫游侠呢,因为这老邢没有准儿,也许在这坐一天不动窝儿,也许喝完了一回就再也不露面,谁也说不准他到底什么时候来。
老邢细高个,戴着眼睛,有几分斯文象。可能是知道自己斯文,所以常表现出对这些喝酒的不愿意为伍的意思,弄的大家有时候讨厌他。
不过,要说老邢这副斯文象真的是没委屈了,他真的显得多知多懂,起码是比起这个酒铺里的人来说。所以,大伙有弄不明白的事情,都是一句话:“等着游侠老邢来问问他”。
老邢进了门走到柜台前,老太太打上酒,因为这些人是常客,所以不用问多少,都是一杯起步。老邢不象老陈,永远的是花生米,他拿着酒先喝一口,再仔细的看着菜。然后点了麻豆腐端到桌子上。酒铺里有规矩,无论是谁,只要是熟悉的人自然就要打招呼,招呼也离不开酒。
老陈在老邢一进门的时候先就说了:“哟,大侠,我给您打二两。”
对方自然也是客气的说:“不用了,您喝您的哈哈!”
要是碰见对劲的朋友,那就没有这个客气话,也许喝着的看见进来的,早就叫了老太太:“老太太,您给某某打二两,再添个什么什么菜。”
也许进来的看见有朋友在这喝,也是打二两送到跟前,或者端个菜,以示敬意。这种来往因人而宜,从中也可以看的出对方的关系。如果您没有这个交情,那不妨就象老陈那样,说上一句客气话也就算了,没有人真等着你给他打酒。
老邢落了坐,先拿出报纸来,一边喝一边看,这是这个酒铺里唯一一个看报纸的。斯文吗,斯文的人自然要有斯文的样,要是喝着酒大呼小叫的,那还叫什么斯文人呢。
老陈喝着酒,老邢看着报,老太太抱着猫看着门外的大街,酒铺里挺清净。当然这也是暂时的,这里的清净从来就不能长远。这不,大头关三儿来了。
关三儿人高马大,一身的贼肉,胸脯子鼓鼓着,一双牛眼,看见谁都象是要和人家拼命似地。关三儿是东郊火车站的装卸工,只上夜班,白天回家睡觉。他下了班来到酒铺,把自行车往门外墙根上一靠走了进来。关三儿在这里算年轻的,有三十左右岁。人直爽爱交往,喜欢热闹就是粗鲁。有钱的时候看见谁都请客,没钱的时候大伙也倒霉,逮着谁喝谁。由于挣钱有限又有交往,所以,关三儿请客的时候少,喝别人的时候多。
你要是稍有不乐意,关三儿就牛眼一蹬:“怎么着,吃孙喝孙不谢孙呀,怎么喝我的来着?”
那个时候虽然穷,可是谁犯的上因为这口酒叫他当着大家抢白?也有惹不起的,再说了,他要请客的时候,你说不喝都不行,久而久之,关三儿倒成了这里的一霸。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0 06:59
感谢楼上诸位捧场!
这个东西里采用了大量的北京方言,也可能对不是北京的朋友在阅读上有一些影响。
作者: 梧桐花开    时间: 2013-12-10 07:07
昨天,一进,东西南北就把我绕晕了,愣是在小酒铺外面崴脚了。
作者: 梧桐花开    时间: 2013-12-10 07:13
小人物的酸辣人生,有趣。在我印象里,修鞋的人永远都很小心谨慎,没有高声大气的。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0 09:58
梧桐花开 发表于 2013-12-10 07:07
昨天,一进,东西南北就把我绕晕了,愣是在小酒铺外面崴脚了。

脚崴了没关系,进去买点酒点着了搓搓。
作者: 杨逍逍    时间: 2013-12-10 16:31
挺好看,继续。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0 19:10
5
关三儿进了门,老太太正在打盹,大概是看大街看的累了。关三儿黑影壁似的站在老太太跟前,把老天天吓了一跳,老太太抬眼看是关三儿说:“冒失鬼,吓了你奶奶一跳!”
关三儿乐着说:“老太太,大早上起来就犯迷瞪,这买卖还做什么劲儿呀?您给来二两,再来个麻豆腐,我得给您提个意见了,您那麻豆腐能不能多放点油,都成了灰膏了,崴都崴不动。”
老太太一边打着酒一边说:“一毛钱一碟,你还想看见油呀,这就对得起你。”
关三儿端着酒菜坐在老邢的对面,老邢好象没看见他,依然看着报纸。
老陈打着招呼:“刚下班呀?”
关三儿回过头来说:“哟,陈大哥,没看见,对了,您什么时候有功夫给我缝缝这双鞋,刚俩月就开绽了。”说着把露着脚指头的鞋伸给老陈看。
老陈看了看说:“没法缝,都散了架了,你是让我给你缝鞋还是让我给你做鞋呢?”
关三儿喝了一口酒,用筷子崴了一块麻豆腐,这一筷子真不小,一下子就去了一半,放在嘴里吃了。又喝了一口酒,眼睛盯着老邢的报纸用筷子打了一下说:“您这是喝酒呀还是学习呀,拿回家看去好不好?”
老邢不慌不忙的放下报纸说:“我看我的报纸,你喝你的酒,我碍着你什么了?”
关三儿说:“老邢,你哪都好,就是这个假斯文让人受不了,那报纸有什么可看的,那上面说的事哪个和你有关系?恐怕我们不知道你认得字儿?”
老邢虽然看不起关三儿,嫌他粗鲁,但是也惹不起他,连忙说:“拉屎吧唧嘴,你这就是多事。人是各有所好,你喝酒爱侃大山,我呢,喜欢安静,人各有志吗!”
关三儿又喝了一口酒,酒杯里的酒已经去了一大半,他接着说:“喜欢安静,太平间安静,你怎么不去呀?”
老太太坐在柜台后面听着不顺耳了说:“关三儿,你喝酒都堵不住嘴呀,他爱看报纸,你爱聊天,各干各的,大早晨起来的,怎么满嘴的就喷粪!”
喝酒的,特别是象关三儿之类酒钱没有保障的,是惹不起老太太的。加上岁数大,多少也得给点面子。
关三儿连忙说:“得了,老太太,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应该当着您说太平间,您这岁数听了不痛快。”
老陈在旁边搭了腔:“你这不是赔的,比不赔都要命,你就老老实实的喝你的酒吧!鞋破了嘴也破了?”
关三儿连遭了两通数落,把酒一扬脖干了说:“我今儿出门没看皇历,怎么招惹你们了?怎么都冲我来呀,我喝酒不给钱呀!”
6
关三儿被老太太和老陈数落了几句,觉得不服气,可是也没办法,因为什么呢,人家没说什么犯歹的呀。
关三儿喝完了杯中的酒说:“我也看了,这人要是倒霉,喝凉水也塞牙。”
老邢把报纸从眼前拿开问:“三爷,今儿怎么了?没人说你别的呀,好好的酒不喝,说这么多没用的干什么呢?来,喝口儿!”
关三儿杯里没酒了,口袋里也没了钱,他心里想,这老邢,真够阴的,算计着我的杯里没酒了,成心要我的难看,心里想着,嘴上还说不出什么来。
老邢看着关三儿愣在那不说话,知道自己算计对了,关三儿没了酒。
“端起来呀三爷?怎么了这是?不就是两句话吗,犯不上生气,喝呀!”老邢说着,眼镜片儿后面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关三儿脸通红站起来说:“老太太,劳驾您再给我打二两!”
老太太坐在那没动,关三儿浑身的摸着翻着口袋。老太太坐在那说:“别摸了,再摸就摸出活的来了,今儿就喝到这吧!”
关三儿不服气说:“我今天没带那么多的钱,我明儿就开支了,您先给我记上,明天我就还您。”
老太太还是没动窝的说:“没钱治什么气呀,没有就不喝了,饭不吃不成,没听说过酒不喝不成的。”
关三儿正要说话,门外就走进来老金。老金是满族人,自称是爱新觉罗的后裔,大高个,一身的青布褂灯笼裤,脚下一双靸鞋。手里老拿着两个铁球,转起来“哗啦哗啦”的响个不停。老金声言自己有功夫,父亲是天桥有名的摔跤的把势,和大名鼎鼎的天桥名跤“宝三”宝善林是师兄弟。既然是名家之后,喝酒的当然就让他三分,老金也识趣,为人爽快。
老金一进门,关三儿象是看见了救星是的连忙招呼着:“哟,金爷,来了您。”
老金一乐,露出满嘴的金牙,转着铁球点点头说:“三儿在这哪?”老金要了酒菜在老陈的对面坐下来。
关三儿赶紧凑过去说:“金爷,您上次和我说的那个‘跪腿儿得和乐’(摔跤的招式)还真叫我给使上了,哈哈,这个脆,把那小子扔出一丈多远去。”
老金喝了一口酒哈哈大笑着说:“怎么样爷们儿?没跑儿,一使一个准儿,来咱们爷们儿喝一口。”
关三儿拿着空酒杯说:“我这刚喝完,要不我陪你喝两口?”
老金眼睛一迷笑着说:“哈哈,这小子,跑这儿算计我来了,老太太,给他打二两,酒钱算我的。”
关三儿小跑着到了柜台,打了酒接着坐在老金旁边。
老陈说:“金爷,善财难舍,你既然给他打了酒,爽的也把菜给他对付一个。”
老邢也答茬说:“对,古人不是说了‘善始善终’吗!”
关三儿有点挂不住的说:“你们俩闲的,拿我找什么乐!”
老金说:“得了爷们,一口酒不算什么的,老太太,您再给一盘烂蚕豆,哈哈哈!”

作者: 花花    时间: 2013-12-10 22:03
{:soso_e179:}
作者: 金黄的小麦    时间: 2013-12-10 23:29
梧桐花开 发表于 2013-12-10 07:13
小人物的酸辣人生,有趣。在我印象里,修鞋的人永远都很小心谨慎,没有高声大气的。

修鞋是细活,摒住呼吸,专注。
才能干好。有点坐禅的意思……

人专注的时候,呼吸平静,也谦逊起来
只要是专注而呼吸均匀,内心就会平和
很多时候我们安定入神就有这样的体验

作者: 金黄的小麦    时间: 2013-12-10 23:30
有点茶馆的味道
作者: 风飘飘    时间: 2013-12-11 00:23
最喜欢看大尾巴鹰的小说。娓娓道来,引人入胜,妙趣横生,看不完不舍得离开,现场感特别强,仿佛就坐在电影院里,那些场景,那些小人物的生活,就这样留在了你的心里。
我以为,这样的小说才算好小说。让人拿起来就放不下,让人不由自主跟着作者的文字畅游。。。。。
作者: 风飘飘    时间: 2013-12-11 00:24
最喜欢看大尾巴鹰的小说。娓娓道来,引人入胜,妙趣横生,看不完不舍得离开,现场感特别强,仿佛就坐在电影院里,那些场景,那些小人物的生活,就这样留在了你的心里。
我以为,这样的小说才算好小说。让人拿起来就放不下,让人不由自主跟着作者的文字畅游。。。。。
作者: 风飘飘    时间: 2013-12-11 00:25
轻松,而又自然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1 09:35
7
老陈和老邢你一句我一句的挤兑着关三儿,老冯慌慌张张的走进了酒铺,一边走一边还回头往外看着,眼看着就撞上了老太太的玻璃柜台。
老太太大声的说:“碰见鬼了你,瞧着我的柜台!”
老冯回过头来说:“老太太,给来二两。”
说完了从他那挽着裤脚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裤子兜里掏出了邹巴巴的几张毛票。又从左边的裤子兜里掏出一个西红柿,在裤子上擦了擦咬了一口,立刻五官挪位,闭上一只眼说:“呵……真他妈酸!”
老金看着他那样乐着说:“你进门往外边看什么?”
老冯说:“刚才我路过菜摊,顺手拿了一西红柿,那个买西红柿的好象是看见我了,我怕他追来。”
老陈听了说:“你就这点能耐,偷的东西应该好吃呀,怎么牙都酸倒了?”
老冯说:“你这叫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我兜里的钱,喝酒就没菜钱,吃菜就没酒钱。菜我倒不在乎,酒可得喝,你感情一个人吃饱了一家子不饿,我这还一大家子人呢。”
老太太把酒重重的放在柜台上说:“那也不能作贼呀?”
老冯喝了一口酒说:“您别说那么蝎虎,西红柿一毛钱都搓堆儿,菜站(过去的买菜的都是国营的蔬菜商店,俗称叫菜站)上扔的比我拿的还多呢,我怎么是作贼了,我这不是怕糟践东西吗?”
老邢说:“等会分局的老王来了,让他给你分析分析。”
提起老王,大家不说话了,老王是马路对过分局里的一个警察,大伙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到底是什么官,听他说抓犯人,是刑警,可是他管查户口,那又是片警的事。是片警吧,着火也管,可是又不在消防队上班。云山雾罩的,到底也弄不清是干什么的,不过有一样大伙清楚,老王也是个酒鬼,还是个一喝就醉的酒鬼。
8
大伙正说着,老王进了门,先摘了警帽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着他那又亮又光的脑门。一边擦一边说:“这天儿,赶上火炉子了,怎么这么热呀?”
老邢接过茬儿来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想谁来谁哈哈!”
要说这些喝酒的,因为天天来,所以凑齐了原本不是什么新鲜事。老王并没往心里去,站在柜台跟前要了二两酒一盘菜坐下来。
老王喝了口酒说:“往年没这么热呀?”
老金最看不上的就是老王,可是,因为他是警察,不好得罪他。听了这话就说:“伏天不热什么时候热呢?腊月热哈哈!”
老王听了这话心里有点不痛快,正要反驳,老邢看出了门路说:“老王,正有个案子等着你断呢?”
老邢本想是岔开他们俩的茬,顺嘴就说了这么一句,老冯听了很紧张,用眼睛看着老邢,那意思是说,你干什么提这个?老邢说出来也有点后悔,他知道,老王是软的欺负硬的怕,要是知道老冯的西红柿事件,说不定就说出什么来。可是话说出来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果然老王就问上了:“什么案件,说说看,我不是吹牛,我要是断了,你到法院去也是这样说。”
老邢连忙说:“那是,您是老公安了,什么没见过呢?”
老王并没有就此罢休,还是问到:“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呢?”
老邢说:“就是个玩笑,哪有案子,有案子也不能让我知道呀?”
老王用手指着老邢说:“甭打岔,你们有事,趁早说了,等我知道了你们可就不方便了!”
话说到了这,老邢说不出来了,老冯一个劲的看着老邢,生怕他说出来,关三儿也停止了奉承老金扭过头来看着老王,又看看老邢。只有老金喝着酒,看着外边,好象什么事也没有似的把铁球转的“哗啦哗啦”的响。
老王看大家都不说话来了精神,接着说:“你们也就是在这儿,这要是到了里面,就你们这个死鱼不张嘴,那可有办法,知道什么办法吗?把手往后一背,左手从肩膀上边沿着后脊梁往下一拽,右手从后腰往上拽,用麻绳栓住两个大拇指,就那么一绑,小子!多硬的嘴,用不了半天也得说软和话,这叫“苏秦背剑”哈哈!”。
老王说完了喝了一口酒,得意的笑着。老王最不得人心的就是这点,他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成了犯人,都归他一个人管,他老是希望他的这份差事叫人羡慕,他总愿意别人买他的帐。
现在老王又犯了这个毛病,大家只好不言语了,老金站起身来走到柜台跟前说:“老太太,您把帐给我结了。”
老太太说:“一共是八毛四,怎么不喝了呢,往常得喝会儿呢?”
老金说:“喝酒是图个乐子,这都快成了预审科了,我胆子小,再吓出个好歹了。没喝够找地方喝去,酒铺又不是这一家”。
老王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看着老金走出了门说:“哈哈,这是共产党的社会,不是天桥撂地的‘杂把地’,耍胳膊根儿的日子没了,不是有那么句话吗,‘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就这样的,有吃亏的那天。”
老陈听了这个话也站起来说:“得,王头儿,您慢慢喝着,我得干活去了,这半天还没开张呢。”
老邢也收起报纸跟着 老陈出了门。
老陈一走,关三儿也走了,只剩下老冯忙着把这些人杯子里的酒倒在自己杯子里,嘴里还念叨着:“没过过苦日子,这不是浪费吗?真是的!”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1 09:36
花花 发表于 2013-12-10 22:03

多谢!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1 09:37
金黄的小麦 发表于 2013-12-10 23:29
修鞋是细活,摒住呼吸,专注。
才能干好。有点坐禅的意思……

这倒是个法宝。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1 09:38
风飘飘 发表于 2013-12-11 00:25
轻松,而又自然

我也觉得写字的人要轻松,看的人才轻松,轻松是一种享受。
作者: 花花    时间: 2013-12-11 16:51
人物个性鲜明,人物也比较多,但现在还分不出脉络,哪些是主要矛盾冲突中的人物。有待继续收看。。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2 06:02
9
老王的一席话招的大伙不欢而散,屋里就剩下了他和老冯。老冯把大伙剩的酒都倒在自己的杯子里还倒不下,他先喝着倒剩下的,然后喝那杯倒满了的。老冯一天要是不喝几遍酒是过不去的,特别是口袋里紧张,时常没有酒喝,为了这几顿酒,老冯不知道费了多少脑子。老冯虽然喝的勤,酒量不大,今天瞧见这么多的酒就把那“醉”字扔到了爪哇国去了,一会就喝多了,冲着老王一个劲的乐。喝酒的有各式各样的毛病,有哭的,有乐的,有闹的,有睡的。老冯就属于乐的那种。
此时的老冯看什么都可乐,他用手指着老王笑着说:“嘿嘿!你可真逗,都……都走了吧?嘿嘿嘿!”
老王正窝着气,听见老冯的话说:“走?他们活该走!见过什么,这也就是我,换了别人,早拿铐子把他们带到分局里去了!”
说完了老王喝了一大口酒。
老冯看着老王生气的样子接着乐着说:“你凭……什么把人家带走?人……家也没招你呀?你以为你是警察就可以随……随便抓人哪?”
老王万没想到,平时看见他跟耗子看见猫是的老冯会这样说话。他心里明白,老冯这是喝多了,“酒壮怂人胆”吗,老王没有搭理老冯,今天大家这样给他下不来台,实在是让他生气,可是,人家都走了,他有气也没地方撒.
“老太太,再给来二两!” 老王喝空了酒杯子冲着老太太嚷到。
话是说了,可是坐在那没动,这可不是这里的规矩。老太太从来不给别人端酒,想喝自己到柜台上端,今天老王坐那没动窝,老太太就有点生气,不过,买卖吗,还是忍着点,老太太把酒倒上,把杯子往柜台上一放,也不动窝。老王看着老太太不动,知道是生了自己的气,可是站起来去端又觉得丢了人,这要是在平时,老王是能自己端酒的,今天就不同了,老王觉得这真是破鼓烂人捶,大伙臊着他不说,老太太也藐视他,可是说真的,老王知道老太太的厉害,酒铺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太脾气不好,所以也不敢动真格的,正在僵持不下,忽然看见老冯。
“老冯,去给我把酒拿过来!” 老王灵机一动说。
老冯哈哈大笑起来说:“老王,我这才知道什么……叫柿子专拣软的捏了,老金你惹不起、老陈你也惹不起,老太太你还……是惹不起,哦,你就……惹的起我啊!你翻错了眼皮了,你去打……听打听,老冯我想当初也是条汉子,我也当过一官半职的。你叫我端……酒我就给你端……酒,我要是不去呢?”
老王瞪着眼睛看了半天,知道老冯喝的差不多了就说:“哈哈,不去没关系呀,你可记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马有转庚之时。我就不信你老冯就没有用的着我的时候,等你哪天没了钱,可别在我这王大哥长,王大哥短的下三烂,哈哈哈!”
俗话说“打人怕打脸,骂人怕揭短”再加上有了几分酒,老冯把桌子一拍站起来说:“你这……是什么话?哥几个在一起喝酒,谁喝不着谁的呢,烟酒不分……家,你这哪有点老爷们样?”老冯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气大了,浑身就哆起来。
老王赶紧说:“得得,是我的不对,我说错了。”说完了,到了柜台前又要了一杯酒,一手一杯端到老冯跟前说:“兄弟,哥哥给你陪个不是,来,咱俩干了!”
老冯看着这杯酒说:“我要干……了你不干怎么办?”
老王说:“瞧你说的,哥哥我是那人吗,我准喝了。”
老冯拿过酒杯一扬脖干了下去,随后往后一仰倒了下去,老王哈哈大笑着说:“孙子,给我玩离格楞,不给你点样儿瞧瞧,你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土地也的家伙儿是泥儿的还是瓷儿的。”
说完了,老王大声的说:“老太太结帐了,甭找了,等老冯醒了还想喝呢,哈哈哈!”说完了扬长而去。
老太太气的冲着老王嚷到:“你损不损哪你!孩子他妈,快出来帮我把老冯搀起来……”
10
老冯叫老王一杯酒灌的倒在地上不醒人事,老太太叫来了儿媳妇大芹扶老王起来,可怎么也扶不起来,急的老太太大骂老王缺德。俩人把老冯扶着半坐在地上,身子靠在椅子上,老太太忽然想起了老陈,因为老陈的鞋摊就在酒铺旁边。
老太太说:“孩子他妈,快去叫你陈叔来,咱娘俩是扶不起来他呀。”
儿媳妇叫来了老陈,老陈一进门就说:“这是怎么茬?他怎么喝成这样儿呀?”
老太太把前后经过一说,老陈点点头说:“那个老王不是个东西,平常就欺负人,这人得不了好死。”
说完了话,老陈蹲到老冯跟前说:“兄弟,醒醒咳!”
老陈有力气,架着老冯的胳膊把他抽了起来,放在椅子上,老冯的脑袋歪在一边还是没醒。大芹忽然看见了刚才靠着老冯脑袋的椅子边上红红的一片,叫了起来说:“妈呀,您瞧那椅子是怎么了?”
大家一看是血,老陈急忙看了看老冯的后脑勺正在往外冒血,原来是老冯往后一倒的时候碰破了脑袋。
这下可把老太太吓坏了:“这缺德的老王,这可怎么办,这得上医院哪?”
老陈说:“是得上医院,这要是磕的深了,别在破伤风了,我再叫叫他,老冯!老冯!”
叫了半天还是不醒,老陈说:“你们别急,我去找辆三轮儿来,大芹哪,你帮着我看着点我那个摊儿”
说完了老陈走了出去,大芹也跟着出了门,剩下老太太一个人,心里有点害怕,一个劲的叫老冯,无论怎么叫,老冯就是不醒。
老陈找来了三轮车,大家把老冯抬上了车,拉着去了医院,临走的时候,老太太喊着老陈:“老陈呀,你口袋里有钱吗,没钱我这有,老冯肯定是没钱。”
老陈说:“您放心吧,我带着呢,回头看完了一起算。”
看着远去的老陈和老冯,老太太嘴里嘟囔着:“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以后谁也不让他们喝那么多,这要是出了人命,我可担待不起。”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2 06:02
花花 发表于 2013-12-11 16:51
人物个性鲜明,人物也比较多,但现在还分不出脉络,哪些是主要矛盾冲突中的人物。有待继续收看。。

多谢!
作者: 田尼洋    时间: 2013-12-12 22:33
{:soso_e163:}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3-12-13 06:20
  小酒铺里的人生百态!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3 06:24
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3-12-13 06:31 编辑

11
老冯叫老陈送到了医院,一天也没回来,大芹看着鞋摊为了难,她不会缝鞋,可是老有主顾来,大芹还得费口舌解释。眼看着天就黑了,大芹把老陈的东西和家伙都拿回了酒铺。
酒铺这个时候是最上座的,满屋子的人,吵吵嚷嚷,连说话也听不见。老太太看见了大芹赶紧的说:“快点去弄菜,今儿人多,没的卖了。”
老太太看见大芹手里拿着这么多东西,知道老陈还没回来,心里就担心起来,可是眼下正忙也就没多问。关三儿和一个和他同样年纪的人掰腕子,那个人看起来比关三儿瘦小,可是关三儿已经是红头涨脸的顶不住了,围着几个人在喊加油!老金坐在旁边观战,一边看一边指点:“往里抠,往里抠,跟你说了好几回了,你往外闪吃不上劲。哎,那瘦子,胳膊肘不能离开桌子,这是规矩,脚干吗呢,别顶着桌子腿呀,那你不是占便宜了?”
老金这是明显的向着关三儿,因为那个瘦小的人是新来的,也许是路过的,当然是没有人气了。但是,不管老金怎么向着关三儿,关三儿还是败下阵来。这让老金很失望。战斗结束了,关三儿抖落着手说:“这小子,有点干巴劲,瞧,手都给我掐紫了,还带抠的呢?”
关三儿这话明显的不服气,瘦子也不示弱的说:“别拉不出屎了赖茅房,你就是不行,别看你胖,虚胖囊肿。”
老金说:“掰腕子就是一种蛮力,有劲就行,这不算功夫。”
关三儿听了老金的话好象有了指望,跟着说:“那是,这算什么呀,出去撂两跤!”
小瘦子听了觉得这里的人有点欺生就说:“我什么也不说了,输了就是输了,还撂跤,干脆给我一刀得了,这叫玩不起!”
关三儿一听就急了,瞪着眼睛说:“什么,玩不起,上刀山下火海,滚钉板下油锅爷们儿你先走!”
关三儿这几句话都是听老金说的,这样显得自己有见识,是个跑江湖的。
老金连忙说:“三儿,你这都跟谁学的这套,这都什么年代了,呵呵!”
小瘦子说:“我说也是,你这是打哪趸来的,现趸现卖?甭说真这样了,你先把这刀山火海,钉板油锅怎么个玩法跟我说说就算你有本事。”
关三儿本来就是鹦鹉学舌,叫瘦子这么一问卡了壳,愣在那看着老金。
瘦子说:“你甭看别人,我问的是你。”
老金看出来了,再不出来兜着,关三儿就下不了台了,他慢条斯理的喝了口酒说:“这都是老年间的事了,提这个有什么意思。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瘦子也喝了一口说:“知道了是不怎么样,可是知道就比不知道强,不知道就不知道,别装知道。”
老金说:“你想知道吗,那我告诉告诉你行吗?”
瘦子点点头说:“行呀,洗耳恭听。”
12
老金给瘦子讲钉板油锅,一是为了叫他知道,自己是真正的江湖人这点事难不住。再有就是为了给关三儿解围,不管怎么说,关三儿口口声声的叫了他还几年的师傅了,虽然叫师傅总得有代价,老金也没少管关三儿酒喝。
老金喝了一口酒,把花生豆往嘴里送了一个说:“老年间天桥都是买艺的,摔交,耍把式变戏法,耍中幡的,撂跤。这些人里头,真正的北京人没几个,都是外地来这混饭吃的。山东河北的居多。可是要想在天桥有立足之地,那可没那么容易。天桥卖艺的地方都是有主儿的,要想在这混饭吃,就得先闯出地盘来。你的玩意儿好没用,你得先有地方卖艺。那个时候,天桥是土匪地痞杂巴地的天下,外乡人来了,不把他们伺候好了,你就甭想吃饭。”
关三儿问到:“那怎么办呢?”
瘦子说:“上点供不就得了”。
老金笑了笑说:“没那么容易,今儿上了供明儿上不上呢?给张三上了给李四上不上呢?地痞杂巴地多如牛毛,你挣那俩钱都不够上供的。”
关三儿说:“那可没法干了”。
老金说:“说的就是呀,你猜怎么着,俗话说,怂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就有人想出了法子,凭胳膊根儿吃饭,拼着性命打出地盘来。”
关三儿问:“师傅,什么叫胳膊根儿呀?”
老金说:“看谁横呀,那个时候有个沧州人,叫邢蛐蛐,来到天桥练把式卖药。叫地痞给踢(捣乱)了场子,邢蛐蛐一气想了个法子,第二天就在他卖艺的地方支起一口大油锅,油锅底下架上柴火,烧的油是滚开,油烟子冒起好几丈高。一下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好些人。大伙不知道今儿个他要干什么,等到看着人围的差不多的时候,邢蛐蛐俩手一抱拳说:‘各位老大,俗话说的好,没有君子不养艺人,学徒邢蛐蛐来到贵方一块宝地,没指着发财,不过是混口饭吃。家乡遭了灾,饿的实在是没办法了。谁想到,就有人不赏饭,这么大的天桥,愣是没有学徒立锥之地。今天学徒也想开了,我在这的艺是卖定了。别处我还不去了,我今天把我这胳膊就往那油锅里放,有人不服,您也照方吃药,也跟我一样,我放一个胳膊,你就放一个,我放俩,你也放俩,你要是不敢放了,这个地方就归了学徒,我要是不敢了,我卷着铺盖回我的沧州。’说完了话把袖子一撸说到:‘是神的归庙,是鬼的归坟,各位,上眼!
说着话走到油锅跟前把胳膊‘唰’的一下就放在油锅里。你想想,就是油条放在油锅里还哗哗的响呢,这胳膊要是放在里面是什么动静?煞时间一成层油花‘吱啦!’一声,一股子糊肉味就出来了。那邢蛐蛐眉头都没皱一下。人群里嗡的一声,吓的都闭上了眼睛。等大伙睁开眼睛一看,那邢蛐蛐坐在地上,脸色煞白,俩眼紧闭,豆大的汗珠子从脑门上冒出来。再看那胳膊,肉都没了,就剩下光秃吐的骨头,都变成黄的啦。”
老金绘声绘色的讲到这,酒铺里鸦雀无声,那瘦子俩眼都直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天,关三儿问到:“师傅,那后来呢?”
老金说:“后来,邢蛐蛐废了这条胳膊,没人叫板了。谁也不敢踢他的场子了,名声也叫响了,成了天桥一霸,这就叫下油锅。”
老金话音刚落,老陈满脑袋是汗的进了门。
老太太正担心着老冯和老陈,看见他进来,没等他说话先把酒倒好了递到老陈手里说:“我的妈呀,你把我急死了,老冯怎么样了?”
老陈喝了口酒说:“缝了七针,打了破伤风的针,我给送回家去了。”
老太太说:“那怎么去了这么长的时间?”
老陈说:“看病没用多长时间,到了老冯的家,他媳妇一听就不依不饶了,非得叫我带着她找老王去”
老太太说:“你带着她找去了?”
老陈说:“能去吗,去了不就得打起来?好说歹说就耗到这时候。”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3 06:24
田尼洋 发表于 2013-12-12 22:33

{:soso_e160:}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3 06:24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3-12-13 06:20
小酒铺里的人生百态!

谢谢啦!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3-12-13 06:26
大尾巴鹰 发表于 2013-12-13 06:24
谢谢啦!

  呵呵,大鹰先生早!太客气了,你的小说很有味道的。{:soso_e160:}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3 06:33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3-12-13 06:26
呵呵,大鹰先生早!太客气了,你的小说很有味道的。

多谢夸奖!
作者: 我是来打酱油的    时间: 2013-12-13 12:19
老舍有茶馆,大鹰有小酒铺。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13-12-13 15:48
老板,上一瓶竹叶青{:soso_e142:}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3 22:07
13
老陈正跟老太太说着话,关三儿看见老陈问到:“老陈,你干什么去了,这晚才来,我师傅的一大段书你没听见,可惜了儿的,快过来!”
老陈端着酒,看见自己的座位被别人给占了,就坐到了关三儿和老金跟前。老陈把他一惯吃的花生米放在桌子上,关三儿马上就抓了几个,老陈虽然有点不乐意,可也没办法。
老金看着老陈满脸的汗也觉得奇怪就问:“上哪了?”
老陈把老王和老冯的事情跟老金一说,老金拍了一下桌子说“我今天瞅着丫挺的就不是东西,听他说那话就不是人话,我就走了。临走我也损了他几句,什么东西?老冯现在在家呢?”
老陈说:“是呀,他媳妇不依不饶的,说了,以后老冯休想踏进酒铺的门,还要找老王算帐呢。”
关三儿说:“那也不能饶了这个老王,这就算完了?”
老金说:“完是不能完,得叫他吃点苦头儿。”
老陈赶紧说:“得啦,咱们是来喝酒的,不是来怄气的,少惹是非吧。就老冯这一趟病看的,花了十好几块。”
关三儿说:“谁花的钱呢?”
老陈说:“我花的钱哪!今儿还没干活,你说这是图的什么呢,所以我说,少惹事。爱说的说两句,不爱说的不搭理他就得了。”
老金说:“成,够朋友,不过,老王惹的事,凭什么叫你花钱哪?你就应该叫老冯他媳妇找那警怂去。”
老陈说:“找谁去?老冯连大门也进不去就得叫人给哄出来。我要不是看老冯这几年和我一起喝酒,人又苦哈哈的,我连他也不管,今天你没看呢,把老太太给急的够戗。老冯躺在地上死活抽不起来,正好叫我赶上了。”
老陈的话叫喝酒的这些人听得清清楚楚,其中也有认识老冯和王的。大伙叹息了一番。也有人说这是老王的不对,应该叫老王给老冯看病的。也有说怨老冯的,干什么喝那么多呀?一时间,小酒铺里七嘴八舌的,拿这个事当了话茬。
老金是最爱在这个场合拿出自己看法,这要显得自己是外边混的人,仗义,还有一层,希望大家高看自己一眼,这是真的。
老金走在中间说:“各位各位!我看哪,这个事情不能怨老冯。老王也忒损了点,哪有这样对朋友的?到这来都是爱喝酒的,可是喝酒还有一节,在家喝不成吗,为什么跑这来喝呢?为的是大伙在一起热闹,要这个气氛。俗话说,酒是越喝越厚,钱是越耍越薄。老王一向就是专横跋扈,不把哥们放在眼力。今天欺负这个,明天欺负那个,他虽然没敢欺负我,可是,我也不能看着他横行霸道呀。从现在起,咱们要为老冯讨回这个公道,先叫他拿出钱来还了老陈的医药费,再给老冯拿营养费。大伙说怎么样?”
老金的一番慷慨陈词叫大伙很认可,特别是现在,差不多的人都有了几分酒,就有人说:“对,那还说什么,就叫他赔!”
“赔了还不能算,还要他当面给老冯道歉”
正说着,老王走进了酒铺。
14
老王和平常一样,腆着肚子亮着脑门走进了酒铺。看见人这么多,老王习惯的找着自己的熟人。
他走到柜台前要了酒,老太太把酒递到他手里说:“不用我给您端过去呀?”
老王知道,这是老太太对今天白天他的那个表现的回敬,连忙说“得了您哪,我今天早上不是冲着老冯吗,又不是冲您。您就是真的给我端过去,我也不敢喝呀,那还不得顺着脖颈子下去,哈哈!”
老王说完端着酒就往里走,老太太忙拉住他说:“就站这喝得了。”
“怎么了,今儿不叫坐着?您看您,我都认了错了,您就别老往心里去了。”老王问。
老太太看了看大家,大伙好象没发现老王进来,各自喝着自己的酒,只是没有人说话。老王不知道刚才那一幕,没发现大家不说话有点反常,可是,老太太心里明镜是的,她是担心这些人借着酒劲难为老王。做买卖谁不想图个太平?尽管老太太对今天老王的做法是最愤恨,可是为了生意,还是决定忍着。
她小声的说:“老冯今儿个叫你给灌醉了,扬着脖子就倒在了地上,脑袋磕在了凳子上,缝了好几针呢,我和大芹说什么也拉不起来他,幸亏了老陈把他弄到医院里去,要不然不知道出什么事呢。他们刚才正议论这件事情,要是有人说不顺耳的话,你可不许较真儿。都喝了酒了别打起来,我做这个酒铺不是为了发财,是为了吃饭,我可不想在这出了人命。”
老太太虽然说了这么多话,可是,声音很小,因为她怕那些喝酒的听见。老王听了心里也有点含糊,可是他还是装着没事人是的。
“老太太,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好象这老冯喝多了磕破了脑袋是我的事情,可是,我没推他呀?再说了,刮风下雨不知道,自个儿有多大酒量还不知道?他自己把酒灌到自己嘴里,我又没揪着他的耳朵灌,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老王说。
老太太听了老王这席话,心里头可就不是滋味儿,心想,这老王也忒没人味儿了。明明是你拿酒诓着老冯喝才有了今天这个事情,怎么就脱的一干二净呢?
“老王,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知道老冯的酒量,你还趁着他喝多了灌他,你就下的去手?都在一块喝酒,都有多大的仇儿呀?” 老太太说。
老王听出了老太太也是不满意他,心里想,看来今天晚上不应该来,再回头看看大伙,他心里一凉,那些人都瞪着眼睛听着他们的话呢。这时候的老王,真是武大郎盘杠子,上不来下不去了,老王心里想,别害怕,我老王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了,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了,就是我这身警察的行头他们也不敢呀?这离分局这么近,他们也不能不掂量着。
想到这,老王反而心里有了底,他冲大家伙一乐说:“呵呵,怎么着,今儿个是山核桃,满仁(人)呀。”
老金接过来说:“这不是山核桃,是磕瓜子儿磕出个臭虫来,还有坏仁儿(人)呢!”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3 22:07
我是来打酱油的 发表于 2013-12-13 12:19
老舍有茶馆,大鹰有小酒铺。

我可不敢跟老舍比。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3 22:08
重磅企鹅 发表于 2013-12-13 15:48
老板,上一瓶竹叶青

那个时候别说喝不起这个酒,买都买不到。
作者: 风飘飘    时间: 2013-12-13 23:52
是有点儿像老舍的茶馆。那老王不会被群殴吧?翘首期待中!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4 06:46
15
老金的话是戗着岔儿的,老王当然听的出来。可是,现在老王想的是,不能和他们戗着来,那样自己就孤立了,为什么不给自己找个台阶,非得把事情闹大了呢?就说他们不能怎么样自己,可是这酒铺离不开,这帮喝酒的人也离不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呀。老王是这样想的,可这些喝酒的人可就不这样想了。大伙听了老金的话觉得会有一场恶战,有想看乐呵的,有捏着一把汗的。还有胆小准备抬起屁股走人的。
老王端着酒在门边上的空座上一坐说:“得了金爷,我怎么得罪您了?今儿您就敲了我一回锣边儿了,我说什么了?老在一块喝酒,这是何苦呢?有句老话不是这么说的吗:但得一寸地,何需不为人呢。您有什么话您就说,这都没外人,我听着。”
老王的态度叫包括老金在内的人都出乎了意料。他们想不到,平时跋扈的老王今天会这样小羊羔是的。这就好比打架,你给了他一拳他不还手,还冲着你乐,这叫老金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陈看着局面有点尴尬,就打了圆场说:“我说也是,老王都这样说了,金爷也就算了,大伙喝酒是找乐,为什么别别扭扭的呢?”
瘦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情,只听了老王来之前老陈说的大概就说:“这到底是怎么挡子事呢?”
关三儿接过来说:“你问这个你给医药费还是怎么着?”
关三儿还没从刚才老金说的话里完全醒过来,他也看不出事。只是觉得师傅不会就此罢手,他这是借着瘦子损老王呢。可这句话把老王给推到了悬崖上,老王最怕的是有人说这个事和自己有关系,他之所以采取了缓和的态度也有这个原因,再有,老王是从不把关三儿老冯这样的人放在眼里的。
“我说关三儿,这里有你什么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再说了,我就是真拿医药费你也落不着呀,你穷疯了,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了。”老王说。
关三儿让老王这么一说,加上点酒劲来了劲说:“我穷疯了,我穷我也没吃你,我是太监,你是什么,你试过是怎么着?”
老金喝住关三儿说:“三儿,不许这样说话,有理说理,什么皇上太监的!”
老金说:“老王,你比关三儿大,别跟他一般见识。话说到这了,老冯脑袋磕破了,缝了好几针,这不能说跟你一点没关系吧?人家老陈才是没关系呢,可是人家把老冯拉到医院还垫了医药费。这是朋友,这才是爷们,别说还是因为你,就是不因为你,你也应该有个表示呀。咱们今天不说怨谁,老冯的家境大伙都知道,没工作,孩子多,就靠媳妇一人,咱们看在酒友的份上,都帮他一把,我拿一份,剩下的你来怎么样?老陈,一共花了多少钱?”
老陈拿出药费单子戴上老花镜看着说:“一共是十八块五。”
老金说:“好,老王,你拿十块,剩下是我的。”
16
老金的大度叫老王一下子有点尴尬,叫大家心里一热。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就是,金爷说的对,都是喝酒的,都苦哈哈的,犯的上较劲吗”
“老冯不就是穷吗,穷怕什么呀,谁比谁富裕到哪儿去呢?”
“穷也不能受人欺负呀,穷?穷成分还好呢,刘文彩有钱,不是给枪毙了吗!”
“警察怎么了,警察也得讲理,这也不是监狱,你想怎么挤兑人就怎么挤兑人?”
“老金,甭跟他对付,他不给我们给,不就是少喝两口酒吗”
“对,咱们给老冯凑俩钱,叫他快好了接着喝”
老王今天算知道了,原来整天乐呵呵的这些人们,整天无忧无虑的这些喝酒的,整天象钟表一样过日子的人们,还有这付侠肝义胆。自己就是因为那两句话,就是因为心里头窝了点火,怎么就拿老冯这样的老实人“扎筏子”(出气)呢?老王好象看见老冯脑袋上缠着绷带,迷迷糊糊的哼哼的样子,心里头有点不忍。刚才大家说的这些带刺的话,就象听见放炮一样,一惊一炸的。
老王站起来说:“得了哥几个,就是我的不对。我不能那样对待老冯,我今天给大家陪个不是,金爷,您就是山东的呼保义,河北的玉麒麟。我给您也陪个不是,钱您甭管,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拿!”说完了话,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扭头走到柜台前说:“老太太,我也给您陪个不是,给您找麻烦了,今儿个这些人的酒我侯了,这是十块钱,您先拿着,不够您先给记在帐上,我回头给您。又走到老金跟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说:
“金爷,这是我给老冯的医药费,今儿带的不多,明天我再拿来给老冯买营养品,您先给我收着。”
说完了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冲着大伙说:“失陪了各位”说完消失在大街上。
老王的举动和言语不但使大家诧异,就连老金也没想到,他手里拿着二十块钱看着老王的背影半天没说话。
关三儿说:“师傅,老王今儿算是栽了。”
老金看着关三儿说:“你懂得什么,这才不叫栽呢。”
老金回手给了老陈这二十块钱,老陈接过来说:“还得找他钱呢?”
瘦子说:“找什么,营养费不是还没给呢吗,一块儿算。我要是知道这的酒铺这样,我早就来了。”
老金走到柜台跟前对老太太说:“您可不能动老王给您的酒钱,这十块钱加上那二十的医药费,就把他的工资去了多一半。”
老太太说:“你当着我真的见钱眼开呢,别说这十块钱了,今儿你们的酒钱我都免了。”
大伙一听都欢呼起来,关三儿最高兴:“老太太,您今儿可够大方的,成,老冯这脑袋破的值当哈哈!”
老太太说:“不过我可先说下,每人再给二两,再喝自己拿钱了”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4 06:46
风飘飘 发表于 2013-12-13 23:52
是有点儿像老舍的茶馆。那老王不会被群殴吧?翘首期待中!

谢谢您!
赶紧发,省的让您等着。
作者: 风飘飘    时间: 2013-12-15 00:34
皆大欢喜啊!
作者: 风飘飘    时间: 2013-12-15 00:41
一个小酒馆就是一个小社会,小人物,大慷慨!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5 07:31
17
老冯事件叫大伙议论了好一阵子,老王从那个时候也就再也没进过酒铺的门。这天开了门,老陈还是照旧的帮着酒铺掌柜的老太太下了门板,坐在自己的座上喝着酒,酒铺旁边的槐树上的“知了”不停的叫着,这预示着今天从早晨就是个大热的天。
老太太抱着猫看着大街上,因为酒铺里除了老陈就没有别人。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天怎么这么热,马路上都快把人烤化了。”
老陈答应着说:“是呀,连着好几天了,要是下点雨多好呀!”
正说着话,游侠老邢进了屋。老陈赶紧招呼着:“嚯!少见,哪去了?”
老邢还是照例的要了酒喝了一口,然后慢慢的看着柜台玻璃罩子里的菜说:“哪也没去,这几天忙和着老伴的病呢。”然后叫了一个拌黄瓜丝端着坐下来。
老陈关心的问:“什么病呀,要紧不要紧哪?”
老邢拿出报纸说:“老是胃口不舒服,火烧火燎的。”
老陈又问:“上医院瞧瞧去没有呀?”
老邢一边看着报纸一边说:“我都憷头(发愁)上医院了,甭管是大夫还是护士,都象谁该他八百吊钱是的,说话都横着出来,化验,划价,交费,拿药。上来下去的,都快给我折腾病了。”
老太太一边用手抚摸着猫一边说: “看病是麻烦,好歹你们还是有人管哪。甭管大病小病,到单位拿张三联单就行了,我呢,连工作也没有,一辈子的家庭妇女,伺候孩子作饭,我们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开这个酒铺我就不同意,可是他非得开呀,酒铺是开了,他也走了,剩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维持到现在。他到省心了,我苦扯八业的把儿子拉扯大,娶了媳妇,有了孙子,你们也知道,大芹是乡下人,也没工作,指着儿子上班那俩钱,我们娘几个就得要饭。没办法,我和大芹起早贪黑的支应这个买卖凑合着糊口。我现在想起看病来就发愁,怎么办呢,可是我这岁数能没病吗?我都这样想过,要是真有了大病,我就找点什么吃了得了,别累啃(连累)孩子们。”
老太太说着掉了眼泪。老邢把报纸从眼前拿开说: “老太太,您别难过呀,车到山前必有路,瞧着您这身体这么硬朗哪能够呢?再有呀,您也不动动心眼儿,活人能叫尿给憋死?”
老太太听了又问: “那怎么办呢?”
老邢想了一会说: “我告诉您个办法,您可别说是我说的。”
老太太纳闷的说: “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
老邢看了看老陈,老陈说: “你说你的呀,看我干吗,我还能跟王连举是的,把你出卖了?”
老邢喝了口酒说:“我也是听人家说的,您看病的时候用您儿子的三联单呀,这不就行了吗?”
老太太说: “那能成啊?人家看不出来?”
老邢说: “看什么呀,现在的大夫连病都看不出来,还看人呢?他不问。再说了,反正也是公家的事,人家都这么弄,怎么到您这就不行了呢?”
老陈一听来了精神说:“要是那样,我也找个有工作的人,用他的三联单不结了?”
18
三个人正说着话,关三儿走了进来。老陈说 :“今儿个晚点儿了?”
关三儿要了酒坐在老陈对面喝了一口酒说:“昨天晚上装的都是罐头,也不知道是给谁运的,站台上满都是解放军,不能随便出入。”
老邢说:“那是军用物资,你呀就是糊涂,你也多看看报纸,装了半天货连这个都不知道。”
关三儿从老陈的盘子里抓了几个花生米说:“往哪运呢?”
老陈把盘子往旁边挪了挪,其实这完全是没有实效的举动,他知道关三儿今天是不打算买酒菜了,他的花生米看来遭了殃。
老邢说:“知道吗,报纸上不是都登了,中国外交部向越南外交部提出了照会,谴责他们侵犯友谊关呢,这就是要打起来。”
老陈接着话茬说:“要说越南不应该,他们和美国人打仗的时候,咱们可没少帮他。这怎么刚不挨美国人打了,就冲着咱们来了?”
关三儿说:“叫我说过去就多余的管他们,把狼当狗养着,本来是指望让他看家护院的,可是长大了倒咬人了。”
老邢说:“你懂得什么?这就叫政治。政治是什么,翻云覆雨。三国演义里开篇不就说了吗:‘话说天下大事,分久必和,和久必分’。越南敢和咱们找茬那是有后台的。”
老陈问:“谁是后台呢?”
老邢说:“苏修呀,还有谁?”
老陈点了点头说:“这俩国家都和咱们好过,现在都不成了。”
关三儿又把手往盘子里伸,因为不知道老陈把盘子挪了地方,手在桌子上抓着,嘴里头说:“跟他干!小小的越南,不在话下。”
说完了发现没有了花生米,回过头来看见盘子挪了地方,又用手端过来放在自己跟前。
老陈赶紧说:“吃不就完了吗,怎么还放你那,是我的还是你的?”
关三儿笑着说:“放中间,咱俩拿着都方便哈哈!”
老陈无奈的说:“我就没看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主儿!”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5 07:32
风飘飘 发表于 2013-12-15 00:41
一个小酒馆就是一个小社会,小人物,大慷慨!

多谢!

作者: 风飘飘    时间: 2013-12-16 01:22
哈,拿别人的工作证看病的事儿我也做过。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6 06:23
19
老陈正因为关三儿吃他的花生米不待见他的时候,老太太搭了话: “你不会躲他远点,他就是猴挠痒痒,满处蹭。”
关三儿赶紧说: “哎,老太太,您可不能这么说,烟酒不分家呀!”
老邢说: “烟酒不分家,可没说酒菜也不分家呀?”
关三儿有点不乐意的说: “我吃你了,我吃我哥哥呢?”
老陈说: “得,您别套近乎,我怎么觉得您是冲着这盘花生米叫的呢?”
关三儿说: “瞧你们那小气劲,不就俩破花生米吗?等我开了支我请你们吃涮羊肉。”
关三儿正在那吹着牛,门口就进来一个女人,三十上下岁,浓眉大眼,就是黑的很。头发扎成个马尾巴。上身穿着个粉色的确良小褂,下身是条蓝布的裤子,偏带的布鞋。
老陈看见紧张的小声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关三儿说:“坏了,地方(北京话,意思是难缠的人)来了。”
关三二忙问:“谁呀?”
“老冯他媳妇儿。”
老冯媳妇进了门就问: “谁是老王?”
还没等别人说话,关三儿就指着老邢说: “您找老王呀,这不是在这那吗?”
那女人冲到老邢跟前说: “你就是老王呀,你个缺了大德的,你凭什么把我们家老冯给灌的那样?脑袋缝了好几针,这要是摔出个好歹的来,你让我们一家子可怎么活?姑奶奶今天跟你拼了!”
说完了劈头盖脸的就打上老邢,老邢对这突然来的女人根本也没准备,一边拿着报纸护着头顶,一边喊着: “我不是……您听我说呀,您认错了人了,关三儿,你就他妈缺德吧……!。”
说完站起身来就跑到了门外,那女人还要追,叫老太太给拉住了说: “老冯家里的,你别动这么大气,他不是老王,是老邢。”
女人好象没出气,大声的说: “什么行不行的,这就没有好人,就是我们老冯傻狗不识喝,偏跑这喝这口猫尿,你们看着他老实就欺负他,现在躺在炕上,我还得伺候他,还得上班,大人孩子我一个人管,我这是倒了哪门子霉了……。”
说完了大哭起来。
20
老冯媳妇哭的很伤心,弄得大家谁也没了辙。老太太死活劝不住,要说倒霉遇钩头是一点也不假,老冯媳妇正在哭着,老王进了门,老太太看见老王进来,心里一阵发紧,心里想,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今天来,这正找你呢?老太太冲着老王使着眼色,意思是让他赶紧走,可是老王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摘了帽子说: “老太太,给打二两,好些日子没来了。”
看见老冯媳妇又说: “这怎么茬儿,跟谁呀这是?”
老太太灵机一动说: “这是老冯媳妇,找这来,因为跟老王喝酒磕破了脑袋,人家能饶了那个老王吗?”
老王一听吓了一跳,关三儿说: “这老王也真是的,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跑什么呢?”
老陈怕关三儿还说出什么来,赶紧拉着他说: “你坐这喝你的酒,这花生米都归你了。”
老陈本来这样做是为了怕关三儿把老王给供出来,惹麻烦,谁知道老冯媳妇听了就不高兴了: “这大哥说的真轻巧,你们一快喝酒,现在老冯出了事,您不说帮衬一下,人家说两句公道话,您还拦着,象话吗?”
扭过头来看见老王的一身警察装束说: “这位大哥,您给评评理,有这样的吗?我们家老冯在这喝酒我就反对,穷着屁眼子天天的跑着喝来,可是我管不住呀,我不能天天看着他呀,结果呢,到这喝酒还让人给灌成这样,饶不灌了,这人连面都不露。您说,这人怎么这么损呢?”
老王听着这样说,也不是天热还是心虚,汗就不住点的流,除了点着头,“恩恩啊啊”的应付没有一句整话。
关三儿看着挺高兴说: “大嫂子,这人要是坏呀,不分是干什么的。想当初四人帮哪个不是有官衔的,那王洪文还是解放军呢!结果呢?看人不能看他是干什么的,穿什么衣服,得看他的为人处世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老冯媳妇点着头说: “那是,叫我说那个老王干出这样的事来,够缺德的。我今天到这找他就得跟他叫出个真张儿来,他得负责!”
关三儿说: “对,嫂子,管他什么警察法院的,跟他没完!”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6 06:24
风飘飘 发表于 2013-12-16 01:22
哈,拿别人的工作证看病的事儿我也做过。

那个时候都那样,没工作的看病找朋友要个工作证。
作者: 风飘飘    时间: 2013-12-17 00:54
哈,这关三儿够坏的!
作者: 偶是墓歌相好的    时间: 2013-12-17 13:33
{:soso_e113:}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7 15:07
21
关三儿一个劲的敲锣边,老王一个劲的冒汗。想走,老冯媳妇正跟自己说话,不走,要是让关三儿给说吐露了,自己又怕老冯媳妇不依不饶,真是左右为难。
老冯媳妇听了关三儿的话象是给打了气说: “对,大兄弟,你告我,那老王什么时候上这来?我找他!”
老陈说: “弟妹呀,叫我说,老冯不是不要紧的吗,好好养两天就得了。那老王也给了医药费,这事就算完了,您找他又能怎么样呢?”
老冯媳妇说: “怎么样??您给算算,一天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跟逮着理是的。早晨起来还要吃一个鸡蛋,一个副食本给几斤鸡蛋?我们家小三儿我都没舍得给她吃。这得多少钱?”
老陈说: “给他鸡蛋吃不是好的快点儿吗?”
老冯媳妇说: “我知道,可是钱哪,上哪找钱去?仨孩子的学费,五口人的吃喝嚼谷,指着我一人儿,他还要吃鸡蛋,我上哪给他奔去呀?您可好呀,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太太接过来说: “老冯家里的,您可别屈枉好人,那天要不是老陈,谁带着老冯看病去?人家还给垫上药费,你得好好谢谢人家呢。”
老陈赶紧说: “不提那个了,都在一块应该的,我告诉你,老王后来也后悔了。他把钱拿出来了掏了医药费。我看这事也就是这样了,你到了派出所,人家给您瞧病了,也就没什么说的了,您说是不是呢?”
老王在那坐不住了,心里想,自己还是说明白了好,要不这就没完了。想到这站了起来说: “这位我叫嫂子还是弟妹我就不知道了,我没和老冯论过。我就是老王,实在是对不起,那天我们哥俩也是闲得斗嘴,就拿酒说了事了。您看,我今天在这呢,您有什么要求您就只管说,我兜着。”
老冯媳妇哭也哭了,说也说了,这会也没那么激动了,听见老王说自己就是老王,回过头来说: “你要是老王,你刚才怎么不说呢?你心虚呀?”
老王说: “瞧您说的,我有什么心虚的,多大点事呀。我不是说了吗,别说是吃鸡蛋,您就是吃鸡我也给,一会我就到菜市场买去怎么样,买完了我给您送去。”
关三儿在旁边说: “得买母鸡,公的不行,营养不够。”
老陈说: “三儿,你是惟恐天下不乱哪,你老跟着瞎掺和什么?”
老王摆摆手说: “没关系陈大哥,谁让咱摊上这挡子事呢,走,冯太太,您跟我去,到那您拿手指头指,指哪个我给您买哪个,这成了吧?”
22
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老王这样一说,老冯媳妇倒说不出什么来了,一个劲的抹眼泪。
老太太看着走过来说: “老冯媳妇,老王都这样说了,你就别往心里头去了。老冯现在怎么样呀?”
老冯媳妇说: “往炕上一躺在家当大爷呢,脑袋上缠着绷带,跟国民党的伤兵是的要吃要喝。我说你要是好点了,也帮着我干点什么,刷个碗也行呀,您猜怎么着,一说让干活,马上就哼哟哎哟的,一会头晕,一会脑袋疼,您说可怎么个好?我一个人转了屋里头转外边,生火作饭,洗衣服归置屋子,伺候孩子上学,还得上班,我该他的呀?他喝酒不能喝出理来了呀!”
老陈说: “这么说他现在好多了?”
老冯媳妇嘴一撇说: “什么事也没有了,吃喝都不耽误,我不在家还偷着喝酒呢。我跟他说了,再上这来,我就跟他离婚!”
关三儿说: “嫂子,你这句可捅在我哥哥的腰眼儿上了,就他那样的,谁跟他呀,你就拿这个威胁他,准管事。凭嫂子这样,哪找不着比他强的!”
老陈说: “我说关三儿,你怎么净去那挑事的?拧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弟妹,你再将就他几天,好了叫他少喝,你不让他喝我看不成,慢慢的限制他,老冯也不是那种混人。”
老冯媳妇猛然间站起来说: “妈呀,我那还蒸着饭呢,死老冯准不管看着,别糊了锅!”
老王赶紧说: “那快去瞧瞧,给老冯带个好,有事您就上这找我。”
大伙看着老冯媳妇慌慌张张的出门,都松了一口气。
最感到轻松的就是老王,高兴的说: “老太太,打酒呀,一人二两,对了,没有关三儿的。”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7 15:09
风飘飘 发表于 2013-12-17 00:54
哈,这关三儿够坏的!

小市民有那么一点儿小自私,小奸诈,小坏水儿,但他们都不是你死我活之争。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7 15:09
风飘飘 发表于 2013-12-17 00:54
哈,这关三儿够坏的!

{:soso_e160:}
作者: 归隐宋朝    时间: 2013-12-17 18:27
东直门的火车一拉鼻儿,大鹰的小酒铺就开了门儿……{:soso_e113:}

再见此帖真好!{:soso_e181:}
作者: 归隐宋朝    时间: 2013-12-17 18:34
我就是见到这篇《小酒铺》开始崇拜大鹰的。时光一转又回到了起点,看山还似山,看水还似水……{:soso_e160:}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8 06:42
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3-12-19 07:19 编辑

23
老冯媳妇走了,大伙都松了口气。老王请大伙喝酒,可是声明没有关三儿的。关三儿知道刚才跟着起哄,老王这会报复他,也就没说什么。可是自己的酒没了,只好端着酒杯打了二两又坐在老陈对面。
老陈看着关三儿说: “你甭瞅我,没花生米了,都叫你给吃了,你凑合着干拉吧”
老王看见高兴说: “这也有讲,这在四川叫‘吃寡酒’,有酒量的人才这样喝呢,喝酒不蒙菜吃嘛,这才是喝酒的呢,哈哈哈!”
关三儿正要说什么,老邢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冲着关三儿喊着:
“小子,你怎么那么缺德呀,啊!人家苦主找来了,你往我身上安,我招你了?你瞧,新买的报纸都打烂了,你得给我买一份去!”
回头看见老王又说: “呵呵,你还敢来呀,刚才老冯媳妇找你来了,是我替你挨了顿打,怎么说吧,请我喝酒吧!”
关三儿说: “谁知道那娘们这么厉害,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她动了真格的了。你还别说,看着老邢文文皱皱的,跑起来跟运动员似的,我就想呀,这要是让老冯媳妇在后头追着,百米赛跑你能拿冠军,哈哈!”
老王说: “人家找我,我也看见了,说和的挺好的,怎么你挨了打?”
老邢指着关三儿说: “全是他妈这小子的坏,告诉老冯媳妇我就是你。”
老王这才知道有这段情节,乐了半天说: “这应该是关三儿请你呀,关三儿!请老邢喝酒。”
正说着,老金走了进来,一进门就问:“说的这么热闹什么事儿呀?”
关三儿正在寡不敌众看见了老金连忙站起身来说: “师傅,快来吧,他们这拿我当了受气包了。”
说着就给老金让座,扭头到了柜台前要了酒,要了麻豆腐和花生米。
老太太拿了东西问:“给钱哪?”
关三儿说: “瞧您,什么时候不给钱来着,我师傅能这样吗?”
老金说: “你就是这个快性,哈哈,老太太,算我的帐。”
老陈说: “干吗要俩菜呀,你这点心眼都用到这了。”
老金落了座,老邢余恨未消地说: “金爷,不是我说你,就你这个徒弟可给你丢了大人了。俗话说的好:‘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这徒弟整天的蹭吃蹭喝,还代挑事的。刚才您可没看见,老冯媳妇找到这来了,进们就找老王,您猜怎么着,他告诉我就是,那娘们一顿海搂,我一看不是事呀,好男不跟女斗,三十六计走为上,我就跑了。您说您这徒弟,真他妈叫损,我告诉你关三儿,将来你有孩子都没屁眼儿。”
老金听了哈哈的大笑了一阵说: “老王在这呢,他没抻这岔儿?”
老陈接过来说: “要不说巧了呢,老邢前脚走了,他后脚就跟了进来,也没跑了他哈哈!”
老王说:“得,也都说开了,老冯媳妇看来是不会找后帐了。”
老金说: “没有过不去的独木桥,好人怕见面儿,一见了面儿说开了就完了,这真是好事。”
24
人们的生活习惯和方式,往往取决于对环境的依赖。这些喝酒的人如果单纯说是好酒而上这来,仔细想起来这理由好像还不充分。虽然,这的东西不贵,可是要是从经济角度上讲,总没有自己在家里喝划算,可是很多人不上这来喝,酒就喝不下去,这里有一股气氛,三教九流各色人等,谈天说地评古论今,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东直门出了车祸,护城河里淹死一条鱼……,这里人虽然没有什么权威性的文化,这里的消息也许就是无中生有,可人们乐此不疲。再加上,那个时候的人无论是经济上还是地位上,都差距不大,按照老金的话来说:“豁子嘴儿吹灯,谁也别说谁”,所以人们的大脑是简单的,人们的心理是不设防的,人们的交流是快乐的。想说什么说什么,没有了限制,想把事情说成什么样就说成什么样,没人较真儿。按照现在时髦的话说,这里是个交流的平台。
难熬的夏天终于过去了,北京的天蓝的叫人恨不得模上一把。天气凉了,酒的生意就更好做。三伏六月天,即使再有酒量,总是喝着难受,现在好了,痛痛快快的喝吧,不至于老得擦汗。
老陈像以往一样,帮着老太太下了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喝酒,屋子里没有别人,老太太在一边擦着柜台。
“现在的活不好干了,我缝了一辈子的鞋,现在不会缝了。”老陈喝着酒说。
“怎么呢?你可是这行的老把式了。”老太太看了老陈一眼说。
“现在的鞋花样百出,特别是皮鞋,哪有用针线绱的?全是化学胶水粘的。这倒省事,可我上哪找这样的胶水去呢?穿布鞋的越来越少,就是布鞋也都是塑料底子,锥子扎不动呀!”老陈发愁的说。
“干不动就不干了,回家歇着抱孙子得了。”老太太乐着说。
“我可得积下这个德呀,我连儿子都没有我上哪找孙子去呢?”老陈眯着眼睛笑着说。
老太太一盘一盘的往柜台里摆着酒菜说:“老陈,别看你跟这喝了这好几年酒了,我也没认真的问过你,你真的没娶过媳妇?”
“沙奶奶讲话:‘说来话长’啊!我父母死的早,我是家里的独生子,无亲无故。一小儿就忙和这张嘴,那罪就受多了。我拣过烂纸(收废品),拉过洋车,做过小买卖,五行八作我就没有没干过的,缝鞋是我岁数大了后改的。光忙和肚子了,哪有功夫忙和媳妇,再说了,咱们这样的,谁也不能跟着我挨饿呀!”大概说到了辛酸的地方,老陈喝了一大口酒,用手抹了一下嘴唇叹了口气。
“我不信你就没沾过女人的边儿,顶不济旧社会也有窑子呀?”老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接上了话茬儿。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说:“你就是嘴损,你逛过?”
老王哈哈一笑说:“这是实话,怎么着哥哥,在这痛说革命家史呢?”
老陈对老王的话不满意,可老陈是个软弱的人,大概是一辈子的折磨叫他对谁也是忍气吞声,看了看老王说:“我这跟老太太闲聊天儿,没别的。”
“逛过窑子也不丢人,那是旧社会。祥子不是还跑到德胜门外的白房子去找面口袋去了吗?”老王看来不肯罢休,也许是找到了他感兴趣的话题,没完没了的一个劲的说着。
“老王,你要是再窑子长窑子短的,我可把你轰出去!”老太太有些生气的说。
“告诉你们一个事,咱们这里有人可出了事了。”老王喝了口酒说。
“出了事?谁出了事了?”老太太和老陈不约而同的问。
“这些日子老没露面儿的都有谁呢?”老王神秘的说。
“老没露面的多了,老冯,从上回叫你灌得摔破了脑袋就再没来过。”老陈终于找到了报复老王的办法,这也是老陈特有的方式。
“他是叫他媳妇给关了紧闭,那个不算,还有谁呢?”老王说。
“老邢,这些日子好像也没露。”老陈翻着眼皮仔细的想着说。
“他是游侠,走星照命,我昨天在桥头的酒铺里还看见他呢。”
“那还有谁呀,老金昨天从这走的,今天才开门呀?”老太太说。
“这些日子瞅见关三儿了吗?”老王说。
“对呀,好些日子没瞅见他了,我说这几天怎么这么清静呢?”老陈恍然大悟的说。
“他能出什么事呢?”老太太停下自己手里的活问。
“出什么事,偷窃物资抓起来了。”老王喝了口酒说。
“他偷人家东西来着?”老陈说。
“偷老百姓的东西还没这个罪过,你知道吗,这小子偷了火车上的大米拿出去倒卖给抓起来了。”老王说完翘起了二郎腿。
“你听谁说的?”老陈说。
“我还用听谁说?我就是干这个的,你们得从我这听说。”老王自从老冯事件以后,觉得自己往日的威风在这里大打折扣,今天终于有了这个机会来重振雄风,所以一脸的得意。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8 06:45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13-12-17 18:34
我就是见到这篇《小酒铺》开始崇拜大鹰的。时光一转又回到了起点,看山还似山,看水还似水……{:soso_e160: ...

宋朝老师总是这么客气,实的不敢当!
对了,由于您的提醒我想起来了,这个好像在六星视点发过,在再这发就重复了,所以就发这些怎么样?
作者: 归隐宋朝    时间: 2013-12-18 18:17
大尾巴鹰 发表于 2013-12-18 06:45
宋朝老师总是这么客气,实的不敢当!
对了,由于您的提醒我想起来了,这个好像在六星视点发过,在再这发 ...

大鹰兄,《小酒铺》没有在六星任何版面发过,我那么说是因为首次见到它是在“忆石”的老黄金,所以,大鹰兄您可千万别停载!拜托了!{:soso_e181:}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9 07:39
25
    老王一脸的得意,坐在那跷着二郎腿,屋子里的人谁也没说话,因为谁也不知道再问什么。再问下去又怎么样?偷了国家的大米是犯法的,这谁都知道,警察把关三儿逮进去谁也没辙。倒是叫老王又拿出包公的劲头在这说三道四,谁能爱听呢?
关三儿穷的掉底儿,关三儿逮着谁蹭谁,关三儿说话不着调,这酒铺里的人都知道,可关三儿并没把谁的孩子扔到井里头,一块儿热乎惯了的人,要说出了事,谁也替他揪心。
看着大家不说话,老王多少有点扫兴,因为照着他的算计,总得有人再打听详细才对,这样自己才有恢复往日尊严的机会。
老王喝了口酒说:“我早就说过,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关三儿一天七不服八个不愤儿(北京话:目空一切),早晚就得栽跟头,这回好了,到号儿里(监狱)尝尝窝头的滋味儿去吧。”
“听说人到了局子里都挨打是真的不是?”老陈看着老王问。
“挨打?挨打是轻的。甭管多豪横(硬汉)的人到了那,不死也让你脱层皮!”老王说。
“这样的罪过得判什么刑呢?”老太太说。
“这可就难说了,要是初犯兴许好点,要是有前科那就难说了。偷多少东西也有关系。”
说着话,老金走了进来。老金今天的打扮比往日不同。轧丝的对襟米黄上身,藏青色的灯笼裤,黑洒鞋白袜子,手里除了那对铁球还多了一样东西,一把绛紫色的泥壶。
“二位早班儿呀?”老金和老王老陈打着招呼坐了下来。
老太太把酒端到了老金的桌子上,把老金吓了一跳,因为这在酒铺里是从来没有的。漫说是老金,就是老王和老陈也觉得惊奇。
“哟,您折我的寿,我可承受不起老太太!”老金一边说一边欠其身子说。
“瞅着你像个算命的先生,见了先生还不敬酒吗?”老太太说。
“别介呀,我什么时候成算命的先生了?”老金笑了笑说。
“金爷,又置了件新产业。”老陈说。
老金举着茶壶喝了口茶说:“好东西,我前几天找出来的,这可是祖传的玩艺儿,正经的宜兴紫砂壶,用这个壶沏茶,多热的天不代馊的。”
老王接过来说:“我原来也有一把,朋友送的。我也没喝出怎么好来,日杂商店卖砂锅的那就有卖的,几毛钱一把呵呵!”
老王就是这样,你只要不是夸他,你说什么好他都有褒贬的话。
老金听出这话的意思自然也不示弱:“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几毛钱一把能跟我这把比吗?这把壶比我爷爷的岁数都大,正经南边过来的贡品。”
“贡品你沏的时候也得搁茶叶呀,光放开水行吗?”老王说。
“你还别抬杠,就是光放开水不放茶叶,倒出来的水也是茶叶色儿,也有茶叶味儿。”老金说。
老王听了把茶壶仔细的看着,老金嘱咐说:“你可别给掉地下,摔碎了把你卖了都不赔不起。”
老王在手里来回摆弄茶壶,老金两只眼睛紧盯着,老王慢慢的放下说:“是个玩艺儿。”
老王归了原位说:“先别说茶壶了,告诉你个坏消息,你徒弟叫公安局给抓起来了。”
老金听了一愣:“啊?多咱的事呀?”
26
老王的话把老金一脸的笑容凝在了脸上,急忙问:“犯了什么案子呢?”
“盗窃国家统购统销物资”老王故意把每个字都说的很重,为的是显得自己的庄严。
“谁盗窃国家物资呀?”老邢拿着报纸走了进来。
“关三儿偷了火车站的大米,叫公安局给抓起来了。”老太太搭话到。
老邢要了酒菜坐在那说:“要是倒卖国家统购统销物资,这是个罪过,可是偷窃和这就不沾边了,无论是什么物资也就是偷窃罪呀,这跟统购统销挨不上呀?”
老王看了老邢一眼没反驳,因为他知道,在咬文咂字这方面,他不是老邢的对手。何况老邢平日里也没拿他当回事。
“那得怎么发落他呢?”老金往老王的跟前凑了凑问。
“我琢磨着怎么也得判他个三年五载的。”老王一把拿过老金的泥壶在手里把玩着说。
“就偷一袋儿大米就至于这个罪过?”老陈瞪大了眼睛说。
“你懂得什么?东西跟东西不一样,国家的东西偷了罪过就大。”老王说。
“你的意思关三儿要是偷了私人的大米就没事了?”老邢的眼光里有点轻视的说。
“你怎么杠头呢?我在公安局待了这么多年,我不比你知道?”老王终于不满老邢的话说。
“老王,你既然在公安局里这么多年,你给想个法子,关三儿是不做人性,可他无亲无故的,听说就有个奶奶还活着,你给想个办法呢?”老太太说。
“对呀,要不然把他奶奶急出个好歹来,那不是害了两个人?这也是积德行善的事。”老陈跟着补充道。
“你们别着急,老王既是跟咱们说了,他必定就是有法子,他是场面上的人,决不能袖手旁观。”老金晃着铁球说。
老王原本是想显示一下自己,找回这些日子失去的面子,也有几分幸灾乐祸,因为他不待见关三儿,听到老金的话倒没了主意,这明显是绕着弯儿的把他架起来。怎么办呢?说能管,自己并没那么大的本事,说管不了,平日里的牛已经吹的太大了,老王现在是上不来也下不去,两手拿着泥壶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金,烧香你得找真佛,老王不过是个警察,你以为他是局长呢?真想帮着关三儿,咱们再细细的打听能管的了的,你别难为老王了,他血压不好。”老邢在旁边不冷不热的说。
“嘿!俗话说,吃葱吃蒜不吃姜(将),我看你是拿武大郎不当神仙哪?”老王听了老邢的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说。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19 07:40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13-12-18 18:17
大鹰兄,《小酒铺》没有在六星任何版面发过,我那么说是因为首次见到它是在“忆石”的老黄金,所以,大鹰 ...

那我就接着发,哈哈!
作者: 花花    时间: 2013-12-19 21:45
大尾巴鹰 发表于 2013-12-19 07:40
那我就接着发,哈哈!

发 我有空就看来嗯嗯
作者: 风飘飘    时间: 2013-12-20 01:29
这小酒馆,其实就是一小社会。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20 06:52
本帖最后由 风飘飘 于 2014-1-13 00:03 编辑

                                              27
  
  老邢看见老王急赤白脸,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索性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说:“老王,咱们在这喝酒不是一天两天儿了,要说多了解不敢说,要说基本上对你有个估计这话不过分吧?您穿这制服是警察,这咱们知道,您说您管多大事咱们可没看见过,我总不能让您办您办不了的事吧?那是朋友吗?”
  
  “老邢,你别门缝里看人,不就是个毛贼吗?能把他拿进去,也能把他放出来。”老王说。
  
  老王的话音刚落地,老金赶紧接过话茬说:“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兄弟,你给费费心,把关三儿弄出来,到时候《九寸楼》我做东怎么样?”
  
  看着老王手里拿着泥壶老金接着说:“这把壶我就送给你了!”
  
  “我今天就管你酒喝,喝多咱都管够不要钱!”老太太站在柜台后面说。
  
  老王听着看着心里想,关三儿平日里并看不出有什么人缘,想不到遇见了事这的人还真当了回事。把关三儿弄出来自己并没这个把握,可是打听一下情况还是能做到的,因为东郊火车站正好归局里管。要是罪过不大兴许还就有希望。这样不但是救了关三儿,也显出了自己的能为,更主要的是,再在这喝酒还用得着靠自己给自己画脸谱让人高看一眼吗?想到这,老王似乎真的觉得自己现在就能把这个事办成,于是举起酒杯说:“众位,既然你们都侠肝义胆的,我也不是蹲着撒尿的,今天喝完了酒我就去局里打听关三儿的事。
  
  老王的话放到了这,大伙虽然听着痛快,可谁心里都将信将疑,老王平常爱说大话,谁知道这是酒话还是真的呢?
  
  老太太虽然答应酒管够,老王却没心思再喝,因为他知道,他并没这个本事办这个事,要不是老邢和老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怎么能给架到这个份上呢,万一办不成,不但过去的面子没找回来,连现在的人也丢了,不如真的就回局里打听一下,一但办不了也好有个说辞。
  
  想到这老王站起身来说:“你还别说,我心里头还不能有事,我这就去局里办,你们先喝着。”说完站起身走出了酒铺。
  
  “这是要溜呀?”老邢拿开报纸看着老王的背影说。
  
  “也不一定,哪块云彩不得劲,哪块云彩就偏有雨,说不定老王就真把这事办了。”听了老邢的话老金若有所思的说。
  
  老陈说:“金爷,您也忒急茬儿的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把那把泥壶给他了,你看他从拿过来就不撒手,八成就是惦记这它呢,先吹了牛赚了这把壶再说,办不成你也不好意思找他要哇!”
  
  “我家里真有一把进贡的壶,我没拿它来。”老金说。
  
  “你不是红口白牙的说是南边进贡的东西,怎么又不是了呢?”老太太问。
  
  “不是也不能那么亮呀?色儿也地道,黑紫黑紫的。”老邢说。
  
  “老邢,报纸上的东西你比我知道的多,要是玩点土玩艺你不一定比我强,找点核桃油蹭蹭不就亮了,那泥壶吃了油能不黑紫黑紫的吗?”老金说完大家笑了起来。
  
                                                      28
  
  一连几天不单关三儿没有消息,老王也不露面了,开始大家还在在议论,老邢就认为老王根本就是吹牛,老陈认为老王办不了事又舍不得那把壶,老太太则认为老王也许有什么事,老金却不表态。
  
  渐渐的议论少了,因为无论是关三儿还是老王不过是这里喝酒的,并不是谁家的亲戚,从萍水相逢到坐到一起其实就是因为这个酒,让这几个人感到不太爽的是,酒铺里晚上仍然是很多人,可熟悉的人却少了,现在就是老邢、老金、和老陈了。
  
  好在酒铺里从来就不缺少话题,这天来了个人,要了酒并不要菜,喝酒不吃菜在这样的小酒铺里不稀罕,可是这个人的举动叫在座的吃了一惊。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慢慢的抖落了几下,一个大青蝎子掉了出来,蝎子是活的,高高的翘起代钩的尾巴,吓得坐在对面的老陈差点没喊出声来。那人喝一口酒撕下一条腿,就这样喝着,满屋子的人都看呆了。酒喝完了,蝎子也吃完了,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长这么大还瞅没见过吃活蝎子的呢?”老陈仍然惊魂未定的说。
  
  “这个人有点功夫,蝎子本身就是凉毒,加上酒,毒性发作的就更快,一般人吃了可顶不住。”老邢说。
  
  “你看那人的脸都是青的,跟蝎子一个色儿。”老太太说。
  
  老金不慌不忙的说:“这是吃五毒的,不吃他浑身都没劲儿,这路人,蚊子都不咬他。”
  
  “这五毒是哪五毒呢?”老陈问。
  
  “蟾蜍、壁虎、蝎子、蜈蚣、长虫(蛇)”老金说。
  
  “听说吃了这些玩艺儿,百毒不侵,终身无病是真的吗?”老邢问。
  
  “吃这玩艺儿有两种人,一种是天生就吃,一种是专门练就吃这个东西。”老金说。
  
  “天生来的就没辙了,怎么还有练吃这个的?没的吃了?”老陈说。
  
  老金说:“老邢不是说了吗,据说吃了这个一辈子不得毛病。”
  
  “哟!我的妈呀,你怎么来了?”老太太的话叫大家回过头一看,老冯进了门。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20 06:54
风飘飘 发表于 2013-12-20 01:29
这小酒馆,其实就是一小社会。

谢谢!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20 07:45
为什么我重新编辑了还是这样的效果呢?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21 06:44
本帖最后由 风飘飘 于 2014-1-13 00:07 编辑

                      29
  
  老冯的到来让酒铺里的人吃了一惊,当然是久违了的欣喜,老太太愣是忘了给他打酒。
  
  “掌柜的,打酒呀?我不给钱是怎么着?”老冯说着掏出一张十元的大票。
  
  老冯能拿出十块钱的大票,这又让大家吃了一惊。因为老冯平日里能掏出来的,连一块钱的时候都少。
  
  “这是发了财了,能拿出这么大的票儿,老太太,您找的开吗?”老陈说。
  
  “不能是拣的吧?没那么容易。”老邢眼睛都没离开报纸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瞧这身行头也利落多了。”老金说。
  
  老冯并没管大家的冷嘲热讽,端着酒对老太太说:“您甭找钱,先存在您这,留着我回头来喝。”
  
  “干吗存我这?”老太太不解的问。
  
  “这是私房钱,不能让我媳妇看见,看见就充公了。”老冯喝了口酒坐下来说。
  
  大家仔细的端详着老冯,真如老金说的那样,上身是一件灰色的中山服,就是有点皱皱巴巴的,下面一条黑色的裤子,脚下还穿着一双翘着头的皮鞋。
  
  “这鞋可是旧货,穿着也不合脚”老陈说。
  
  老冯又喝了口酒抹了下嘴说:“门缝里瞧人,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运消黄金失色,运转白铁生光,我怎么就不能转运呢?”
  
  “说真格的,你最近上哪了?生孩子都出了满月了,你不能养伤养了这么长时间吧?”老金笑眯眯的问。
  
  “我找了差事,给一家五金商店值夜班。”老冯说。
  
  “五金商店打更的就穿中山装,那经理穿什么呢?”老邢说。
  
  “老邢,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你怎么还这样对待我,我把你们家孩子扔井里了?”老冯好像终于耐不住老邢的话说。
  
  “你有了工作这是好事,大老爷们儿老吃老婆这也寒碜,可也没忙到没功夫喝酒呀?”老金说。
  
  “别提了,我一想这酒铺就猫蹬了心似的,可我老婆安排了个克格勃,叫我那大丫头看着我,整个一个暑假,我上班这又关了门,这可怎么好?好容易把孩子们熬到开了学,我这才恢复了自由。”
  
  “这身行头哪赁的?”老陈问。
  
  “干吗是赁的?想当初我在单位里也是个头头脑脑的,这是我那个时候的官服。”老冯说完站起来说。
  
  大概是喝的急了点,老冯有了几分酒意,站起身来说:“老邢,我顶看不上你这狗眼看人低,你好好看看,人是衣裳马是鞍,我老冯穿上这身衣服,像不像个当头的?”说完话,老冯满脸傲气的看着大家,人们想乐,又怕招出他不好听的话来,何况这么多日子没见面。
  
  “像,还真有那范儿。”老金鼓励着说。
  
  “那是,想当初老冯怕过谁?四九城的饭店没有没进去过的。”此时的老冯完全进入了自己设计的角色,两眼放光的看着周围。
  
  “怎么瞅着外边朝这走的像你媳妇呢?”老太太说。
  
  这句话虽然声音不大,老冯马上回过头去说:“啊!在哪呢?”
  
  老冯回头一看,门外无一人,大家哈哈大笑起来,老陈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说:“瞧你丫挺的那点出息……!”
  
  30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年底,街上开始热闹起来,因为都准备过年。小酒铺按照惯例也要关门歇几天,可能是因为酒铺快关门的原,酒铺里的人特别多,今天酒铺里的酒菜也丰富了很多,一改过去的老几样,老太太添了熏鱼,肉皮冻等等,只比其他的菜贵一毛钱,这也有贺岁的意思在里面。老陈照样是第一个,老太太送了他一盘熏鱼没要钱。
  
  第二个进来的是老金,接着是老邢,最后一个是老冯。
  
  “哟!今儿的菜新鲜,还有熏鱼,多少钱一盘呀?”老冯看着柜台里的菜说。
  
  “两毛,这就是个本钱,没有利,快过年了嘛!”老太太说。
  
  “这种小鱼儿自由市场上一块钱一堆,喂猫的,这么大的小盘两毛钱还说没利?”老冯要了盘花生米坐下说。
  
  “你要吃就吃,不吃就拉倒,怎么褒贬老太太的东西?”老陈不满意的说。
  
  “你得捧场,老太太对你不错,两块钱一盘你也得买哈哈哈!”老冯说。
  
  老金也要了盘熏鱼说:“小糟鱼儿不错,不用吐刺儿,我还就爱吃这个。”
  
  “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这就俩捧场的了.”老冯接着调侃道。
  
  “不吃老太太没请你买,说那么多骚干零碎的干吗?再胡说把你轰出去!”老太太不满的说。
  
  “老太太,您再给来一盘,我请老冯吃,他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他那口袋里的钱不够买菜的。”老邢插话说。
  
  “我就不爱吃这个,你甭多事,你怎么知道我口袋里的钱不够买菜的,狗眼看人低!”老冯叫老邢说的有点下不来台。
  
  “谁狗眼看人低呀?”老王出现在门口。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22 06:37
本帖最后由 风飘飘 于 2014-1-13 00:09 编辑

   31
  
  老王进了门,由于天冷警服里面套了棉袄,像个吹足了气的气球鼓鼓囊囊的。这些日子老王的消失一直就是个话题,所以他的到来分外引人注意,大概老王自己也料到了,所以走进来的时候每个动作都有点夸张,就好像在戏台上演戏一样。
  
  “谁的裤裆撕了,怎么把他露出来了?”老冯自从脑袋磕破以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原来的怨恨还没有消除。
  
  老王显得很大度,并没有计较老冯的话,依然笑嘻嘻的走到老太太的柜台跟前说:“哟,我有日子没来,您这添了这么多的菜,还有鱼?我来一盘儿。”要了酒菜坐在了老陈的身边。
  
  “这么些日子没露,上哪去了呢?”老陈问。
  
  老王并没急于回答老陈的问话,大概他觉得只有老陈这么问他气氛还不够,喝了口酒没说话。
  
  “没什么秘密吧?说说不碍事的。”老邢说。
  
  “等他喘口气儿。”老金说。
  
  “真格的老王,这些日子你怎么没来呢?这都约莫一个多月了。”老太太说。
  
  老王觉得时候到了,因为除了老冯说了点片汤话以外,该问他的都问了,现在是说的时候了。
  
  “起解,知道吗?”老王脸上有点神秘的说。
  
  “哦……!从洪洞县押到太原府,苏三是谁呢?”老邢特意把“哦”字的声音拉长了说。
  
  “老邢,别看你整天的看报,你也不是万事通。起解就是押苏三哪?这回押着好几十犯人呢。”老王说。
  
  “上哪押呢?”老陈说。
  
  “从北京押到新疆石河子劳改农场。来回来去,光坐火车就得俩礼拜。”老王说。
  
  “你连押犯人也管?”老陈问。
  
  “什么话呢?在分局里我可是老资格了,别看那些刑警们出来进去的人五人六的,这样的差事还得找我这样的老油条给他们把着场子。”老王又喝了口酒准备把这趟远征好好的描述一下。
  
  “您不是连关三儿也押到新疆去了吧?”老金说。
  
  老金的话完全打乱了老王的计划,他心里暗想,怎么这些人还惦记着关三儿的事呢?关三儿的事自己没办成,或者干脆就是没办。开始的时候不好意思到这来,找了别的酒铺混了些日子,正好就有趟押解犯人的差事,当然不是如老王说的好几十,也不是去新疆,而是去了天津的茶淀劳改农场送了两个犯人。老王本来觉得这些日子没来,谁还老惦记这个事呢?现在老金的话里藏着机关让老王一时语塞。
  
  “怎么,关三儿还没出来呢?我可是上上下下的都给他疏通好了,预审科的告诉我,过几天就放人。”说完停了一会说:“这小子也许出来没脸上这来了,找别的地方混吃混喝去了。”
  
  其实老王这句话完全可以应付,可是就老王平时的为人,以及现在他脸上那种表情,大家已经猜到了他在说瞎话。
  
                                      32
  
  大伙都知道老王在说瞎话,可谁也没辙。就连惯常讥讽老王的老邢也没说话,一时间酒铺里鸦雀无声。
  
  “要说关三儿是不应该,一袋大米值什么,把自己送进去了,唉,可怜家里还有个老奶奶,这不定得急成什么样儿呢?”老太太叹气道。
  
  “局子里有规矩,年根儿底下不放人,有什么话过了年再说了。”老王说。
  
  空气沉闷起来,老王编好的那套远征故事看来是没了市场,特别是他现在也没有了心思,因为他也感觉到自己的话未必能骗的了这些人。
  
  “老王,你跟我说真格的,到底是放了没放?我瞅你进门俩眼发虚云山雾罩的,我就觉得你的话就是小孩唱歌,没谱!”老金慢条斯理的说。
  
  “老金,你这是什么话呢?我上下疏通,求爷爷告奶奶我倒落了不是了?”老王红着脸说。
  
  “那好,我就信你一回,你今天就去打听,你托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等你的信儿!”老金说。
  
  老王面对老金咄咄逼人的架势心里不住的打鼓,他决定来个反客为主的法子说:“金爷,你也是街面上混的人,求人有你这样的?关三儿是我什么人?又是你什么人?你又是谁?凭什么你给我发号施令?”
  
  “不错,关三儿不是我什么人,我也没资格对你发号施令。都是站着撒尿的主儿,说话就得一个唾沫一个坑儿,办的了就办的了,没办就是没办,早知道你不管,我们早想法子,这可倒好,黄瓜菜都凉了,现在再想法子也晚了?”老金还是不肯放松的说。
  
  “老金,甭费那劲了,我就知道关三儿的事老王他办不了,要我说,问他都多余!”老邢开始敲起锣边儿来。
  
  “你们别都冲着我来呀?又不是我把关三儿抓起来的。不错,我是没办成,那不能怨我,关三儿是在火车站偷的大米,这就归铁路分局管了,不归我这呀?”老王终于承认了,但是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你早怎么不说呢?”老金说。
  
  “得了,叫我看哪,关三儿是一准儿判了刑,咱们在这也是瘸子打围,坐着喊,干着急没辙。”老陈摇了摇头说。
  
  “瞧你们托付这个人儿,屁眼儿撒气的主儿你们也信?”老冯说。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23 07:48
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3-12-23 07:49 编辑

33
  关三儿的话题没的说了,老王已经原形毕露,大家觉得无论是追问还是埋怨也没意思。酒铺需要的永远是话题,还好,就在关三儿的话题接近尾声的时候,新的话题来了。
  门外走进一个人,头戴巴拿马礼帽,深蓝色对襟中式上衣,黑裤子,脚下蹬着一双圆口布鞋,鞋尖上沾着不少的黄土,上衣口袋中伸出一条表链穿在扣眼上,脸上还戴着一幅水晶墨镜的。
  老王此时正在尴尬之时,进来的这个人叫他好像找着救星一样:“嘿!这打扮儿新鲜哪!”
  他也不管那个人听见与否,那人听见老王的话呲牙一笑,要了酒和菜坐在他的跟前。
  老王上下打量那那人说:“您先别说话,让我猜猜您是干什么的。瞧您这身行头您不是此地人,这身打扮儿在北京城只能在电影里找的着了,你脖子后面还缺一把扇子,腰里还缺一把驳壳枪,哈哈哈哈!”
  “老弟有眼力,俺是沧州的,刚下了火车。”那人说。
  “怎么样?我就猜着了!”老王得意的说。
  “到这来找谁呢?”老冯问。
  “谁也不找,没事到北京来遛遛,这个地方是个好地方,皇上待的地方。”
  那个时候还不兴旅游,不是出差专门到北京来遛遛,这样的回答本身就挺新鲜。
  “没事到这遛遛?这可是头一次听说。”老金也来了兴致。
  “这有嘛新鲜的?北京不让随便来吗?”那人喝了口酒说。
  北京人和上海人有个通病,觉得自己是大城市的人,看见外地人就有一种轻视,上海人把上海范围以外的人通称“乡下人”,北京人则管他们叫“老冒儿”。
  “乡下现在都把地分了,日子好过了吧?”老邢说。
  “俺在家不种地。”那人摇了摇头,把帽子摘下来放在桌子上,露出没几根头发的光头说。
  “您干什么营生呢?”老冯说。
  “别问,我还能猜着,你呀,是个中医大夫对不对?”老王猜中一回现在显得还不过瘾的说。
  “嗯,也算是吧。”那人点点头说。
  “大夫这行还有含糊的?”老邢说。
  “我不看病。”那人说。
  “听着都新鲜,不看病能叫大夫?”老太太说。
  “俺看命”那人说。
  “明白了,您是算命的?”老金说。
  “对了,现在也不算了,没人算命,都糊涂着活着呢!”那人说。
  “乡下没人算命跑这来算命来了?”老王说。
  “你看了俺半天了,俺也看看你行不?”那人看了看老王说。
  “好啊!”老王笑了笑说。
  “你是个警察。”算命先生说。
  “这不废话吗,他穿这身衣服,狗都认得。”老邢说。
  34
  算卦的仔细的看了看老王说:“你是辛苦一生,所得无几,形影孑孑,没有知己,聪明反被聪明误,竹篮打水一场空,看长相若是女子自是红颜薄命。”
  “哈哈哈,你跟他住街坊是怎么着?”老邢笑着说。
  “人的命都在脸上写着,过去将来自有定数。”算卦的说。
  老王听了半天虽然不懂,可知道不是好话,否则老邢怎么会乐呢?于是板起脸来说:“我告诉你,你是耗子跟猫逗着玩,你可不知好歹了。我干这行抓的就是你这样的封建迷信,你今天说到这,你得给我个交待,怎么个过去未来,子丑寅卯你得说清楚了,要不我可一条绳子把你捆到局子里去,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一块儿喝酒,你干吗老拿出衙役的嘴脸来,你凭什么把人家抓起来?”老冯本来就恨老王说到。
  “一说一乐何必认真?”老金在旁边打着圆场。
  “哈哈,这位大哥,这是何苦,我是问了你才说的,你怎么翻脸就不认人呢?”算卦的说。
  “不要紧的,你就掰开揉碎的说明白让他心服口服,有我们在,他不能抓起你来。”老陈说。
  “好,诸位罩着我,我就说明白了。这位大哥长着一对马眼,这在男人来说就是辛苦之像,所以我说他辛苦一生,所得无几,想那马,一生盘桓于槽枥之间,所得不过是一口草料。”算命的说。
  “哈哈哈,还真是的,老王挺像的,不过你还得念佛,要是长了鸡眼你还不能治呢,把眼珠子剜下去瞅不见路了。”老邢起哄的说。
  “老邢,我可警告你,咱俩从今以后不过玩笑,你说话嘴忒损了,将来你有孙子都没屁眼儿。”老王气的满脸通红的说。
  “好好听着,相面算卦也有学问呢,老邢,喝你的酒别老瞎掺合。”老金怕老王真的挂不住脸翻车大家不痛快,所以压了老邢一句。
  “你眉梢发散注定是兄弟不利,家里人口不会多,也许你现在就是一个人。”算卦的说。
  算卦这玩艺,虽然说是迷信,其实也不无道理。就如同有病会反映到身体部位甚至五官肤色一样,人的经历甚至性格也能多少反映到面部上,这是古人积年观察的结果,只是让那些江湖术士为了谋财弄的神秘,又因为懂得此道的为数不多,精通的更是凤毛麟角,大多数只言片语以讹传讹,更有牵强附会,甚至曲解,所以,一般人不信。
  老王听了算卦的说的有些道理,本身自己的确是个独生子,现在除了妻子也没孩子,却是形影相吊,点了点头说:“你接着说。”
  “薄嘴唇说明你能言善辩,凡此之人必得有小聪明,古人说,祸从口出,你形影孤单自然性格刻薄,多狭隘少宽容,得罪人自然不可避免,又加上生来孤独,不能与人共享,虽然你百般要强,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倒头来总是在竹篮打水。”算卦的接着说。
  算卦的越说越惨,老王越听越心堵说:“你不能说点好的了?还有,我怎么要是女的就红颜薄命了呢?”
  “男女相是反的,但命却是人人一理,大哥你要是个女的,这样的眼睛自然风情万种,只可惜命里无运,反而是是非的祸根,所以,虽有好长相,却没有好去处,不是红颜薄命吗?”
  “看来你要托生个娘们更不好混了,说不定还落到前门的八大胡同的窑子里呢,哈哈哈哈哈!”老冯乐出眼泪来。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24 06:32
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3-12-24 06:36 编辑

发重了!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24 06:33
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3-12-24 06:34 编辑

35
  算卦的胡邹八扯,老邢一个劲的敲锣边,把老王弄的满脸通红,上不来下不去的很不自在,老金有点看不过去的说:“这玩艺说说一乐行,你要是善知吉凶,你还能混到城里头来找饭碗?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君子不卜’算卦相面的全是蒙事。”
  算卦的说:“老哥说的也不全对,信则有不信则无呀?”
  “信则有不信则无说的是自己,跟真的有和无没什么关系”老邢说。
  “就是的,要是真能算出吉凶来,这世界上还能有这么多倒霉蛋儿?”老陈说。
  算卦的站起身来说:“我得走了,大家慢慢的喝吧”
  “还有好几个人没算呢?”老陈说。
  算卦的走到门口说:“你们都不信哪?”
  “我信,我信嘿!”老冯说。
  算卦的站在门口说:“这位老哥,你要是真信,我送你一挂,獐头鼠目,一辈子不富”
  “哈哈哈哈!”这回乐的是老王。
  看看到了年底,这个时候的酒铺就不热闹了,因为人们忙着过年,老太太也无精打采的,虽然不热闹到底是营生,买卖是不能不开的。何况,再怎么不热闹,这些常客是一定要来的,一年了,难道就不想想他们?
  腊月二十三的这天下了小雪,老陈还是头一个来到酒铺。下了雪街上难走,路上行人就少,老陈打了酒坐在那从窗户里看着大街上。
  “老陈,给你点好吃的。”老太太递给老陈一个咸鸭蛋。
  “嚯,这可是好东西。”老陈说。
  “我都腌了俩月了,昨儿拿出来煮了几个,还真有油儿。”老太太说。
  “我腌的怎么就没油呢?”老陈说。
  “我教给你个办法还省事,保证有油儿。”老太太说。
  “您给说说。”老陈磕开鸭蛋一头,用筷子掏着鸭蛋吃着说。
  “找点儿干净黄土预备着,把大盐粒、花椒、大料、桂皮一块儿放到水里煮,熬好了盐水晾凉了,用这个水把黄土合成泥,用这泥把鸭蛋包好了,找个坛子,没有坛子盆也成,把鸭蛋装里边用剩下的泥封好,这样儿腌的鸭蛋保你个个有油儿还不咸的齁人(咸的意思,齁念侯)。”老太太正说着,老冯走了进来。
  “还真冷,什么玩意齁人哪?”老冯说。
  老陈看见老冯赶紧把鸭蛋藏起来说:“麻豆腐炒咸了齁人。”
  “是吗?我尝尝。”老冯说着走到柜台跟前。
  “拿钱尝。”老太太说。
  “我存在柜上的钱呢?”老冯说。
  “你存在这儿的十块钱你打算喝一辈子呀?我还告诉你,你再有钱别存我这,我还得给你记账,昨天不就告诉你没钱了吗?”老太太一脸不高兴的说。
  “我存银行里还得有利息呢,您就先赊二两,明儿我拿钱来不成吗?”老冯无可奈何的说。
  “我这不是银行,一律的现钱交易,没钱你就别喝。”老太太看来不为所动。
  “今儿是小年儿,您就拿我当灶王爷得了,今天您要赊账,我给您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老冯说。
  “我不供灶王爷,再说了灶王爷也没你这样的?”老太太气的直乐的说。
  “就一两,怎么样?”老冯不甘心的说。
  “哎!拿你什么法子?这酒就非得喝不成吗?不吃饭不成,不喝酒死的了人是怎么着?”老太太打了酒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柜台上说。
  “有道是,一个羊也赶,俩羊也是放,您好事做到底,给我俩花生豆儿叫我把这点酒顺下去,俩就成。”老冯伸出两个黢黑的手指头说。
  “老太太,别让他墨迹了,算我的吧。”老陈说。
  老冯端着一盘花生豆坐在老陈对面,从口袋里摸出个烟头点着说:“不因小善而不为,不引小恶而为之,老陈,你积德行善,将来准得一大胖小子。”
  “没喝就糊涂了,我上哪找大胖小子去?”老陈哭笑不得的说。
  两个人正说着,关三走了进来。
  36
  关三的到来让屋子里的人吃惊不小,只见他穿着件皮夹克,不知道是为什么脸上一副不屑的样子。
  “老太太,给打半斤,菜捡好的拿。”关三说完拍在柜台上五块钱。
  “你还露啊?你这是从哪来?二两二两的打吧,这哪有半斤的杯子?”老太太看了一眼关三说。
  “你干脆给我一瓶二锅头再给我一杯子不得了?”关三说。
  酒铺里的人喝的都是盛在坛子里的散酒,很少有人喝整瓶的二锅头,因为价钱不一样。
  听了关三的话老冯觉得来了机会,关三虽然跟自己一样,酒钱是朝不保夕,可关三有了钱是不在乎的,今天看这样子关三是有了钱。
  老冯赶紧说:“三儿,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本来打算说什么时候出来的,话到了嘴边改了辙。
  关三拿着酒和菜单独找了张桌子坐下并没答老冯的话,他的态度叫屋子里的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停了一会老陈说:“瞅着胖了,真格的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早就会来了,今天办点事路过这,进来喝口儿。”关三一边喝着酒,说话的时候并不看着老陈。
  “跟里边受了罪了吧?”老太太关心的问。
  “受罪?好地方,吃饱了睡,睡醒了吃,那才养人呢!”关三说。
  “没听说过,要是那样惹祸的还得多。”老陈说。
  “多咱出来的呢?”老冯问。
  “关了我一个多月就出来了,我也没大事,我既没分脏也没倒腾,不就是帮个忙吗?”关三说。
  “瞧着你的气色不错呀,今天上晚班儿?”老冯说。
  “上班儿?谁还上班儿?我早就不上班儿了。”关三说。
  “你不上班儿你吃什么呢?”老太太问。
  “跟着朋友倒腾点买卖。”说着话关三拉开衣服前胸的拉锁,只见满胸脯子挂的都是手表。
  “哪来的这么多手表?”老陈问。
  “这都是香港那边过来的,电子表知道吗?没有表针,不用上弦,倍儿准!倒腾出一块去就够喝一天酒使不了的。”关三说。
  “这不是投机倒把吗?”老冯说。
  “要不说你受穷呢,我这回算是长了见识了,人就得豁得出去,累死累活的在单位挣那仨瓜俩枣的没劲!”关三撇着嘴说。
  “那让人再给逮起来呢?”老太太说。
  “满大街都是,他逮谁去,我们这都是有组织的,谁管上货,谁管走货,谁管盯人都分好了的。”关三说。
  “这么说你发了财了?”老陈说。
  “发财不敢说,比过去活的体面是真的。”关三说。
  “对,三儿,瞧着你这身行头就够体面哈哈!”老金进了门。

作者: 心娣.    时间: 2013-12-24 12:48
看了鹰的这篇文章,让我有点糊涂啊,我悄声问一句:我从小听说老北京:东城住的当官的(东厂住的都是那些太监还有当官的)。西城住的有钱人,崇文住的都是穷人,宣武住的都是卖艺的!有这么一说吗?{:soso_e112:}
作者: 心娣.    时间: 2013-12-24 12:50
看见这里地道的老北京话很是亲切!{:soso_e179:}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24 19:23
心娣. 发表于 2013-12-24 12:48
看了鹰的这篇文章,让我有点糊涂啊,我悄声问一句:我从小听说老北京:东城住的当官的(东厂住的都是那些太 ...

东厂是一条胡同的名字,就在今天的王府井大街到皇城根东西走向。东厂是明朝万历年间的建立的一个机构,就相当于今天的情报部门。上到官吏下至贫民百姓,甚至搜集一些附属国的消息。
他和北京贫民的分布没有关系。
所谓“南贫北贱,东富西贵”说的是:
南贫:
南城是贫民区,因为河北山东的一些贫民进北京多是走北京的最南端的永定门,很多人就落脚在那个地方。所以,做小买卖的,耍把式,变戏法等等的就很多。
东富:
东城多是银号,大买卖家,今天的东安市场就是其中一个。为什么要集中在东城呢?是因为东城过去多是兵营,所以比较安全。
西贵:
西城一带多是皇族居住地,因为那里再往西就是西山,山清水秀,颐和园,香山,圆明园等皇家园林也多集中在那里。很多旗人贵族也是居住在那里的,据说曹雪芹就曾经居住在西山。
北贱:
过去煤炭资源是靠北方运来的,比如山西内蒙,张家口贩运牛羊肉和皮毛也从德胜门进北京,是商贾进京的必由之路。商业区就有红灯区,那里集中着很多的今天说的娱乐场所。
在中国人眼里,这样的东西属于低贱的档次。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24 19:31
本帖最后由 风飘飘 于 2014-1-13 00:13 编辑

  37
  
  关三看见了老金赶紧抬起身子说:“师傅,老没见了您可好啊?”
  
  “成,还认得我这个师傅,有良心哈哈哈哈!”老金笑着说。
  
  “三儿,这么些日子没见着你,你知道大伙着了多大的急,你出来了怎么不赶紧来说一声呢?”老金接着说。
  
  关三儿喝了口酒说:“甭提了,抓我进去的时候是下午,我正上着班儿呢,保卫科的叫我去一下,进门还没说话就给弄到警车上拉走了。我就知道犯了事了,心里头就打算,说什么也不能撂(说实话),一个是为了义气,再有说了也没好呀?”
  
  “那你就跟许云峰似的抗着?够英雄哈哈!”老冯说着从关三的酒瓶子里倒了杯酒。
  
  “许云峰?我他妈的想当甫志高都不能了。我进去到了审问室人家根本就不问你,叫你冲着墙根儿脸儿朝着墙一蹲,从下午一直蹲到第二天天亮,师傅,也就是我这两条腿,练过蹲桩,换个人非得残废了不可。”关三说。
  
  “干嘛不审你光让你蹲着呢?”老陈问。
  
  “这叫熬熬你的性,你蹲不住了自己就得告饶儿,第二天进来个警察说:‘想好了吗?该说的赶紧说,总蹲着也不是事儿呀?’您听听,多损?”关三说。
  
  “那你就赶紧说了吧?”老太太说。
  
  “什么?我得有个人样儿,滚钉板下油锅我都侯着的主儿,我能栽这个跟头吗?”关三说。
  
  “那警察怎么说呢?”老金说。
  
  “警察一看我没说话就把我送到‘号里’(监狱)去了,你猜怎么着,光蹲着还不难呢,敢情到了里面还得过堂呢。到了里面那些犯人先给你来顿杀威棒,过来就揍我,我吃这个吗?他们也不是我的个儿(对手),来一个我撂倒一个,他们看着弄不过我也没了辙,我想这关我就过去了。谁想晚上我刚睡着,脑袋就让人给用被窝蒙上了,这顿揍,一直打了我半夜,我开始还挣蹦(挣扎),后来一想,豁出着一百多斤去了,就由着他们打。溜溜儿的揍了我半宿才罢手。”关三说着好像想起了那个时刻,满脸的怒气和委屈。
  
  他一口干了杯中酒说:“我一直到把我放了也没说一个字儿,那帮人看我光棍(有骨头),后来对我倒不错了。”
  
  “你到底关了多少日子呢?”老金说。
  
  “关了一个月。”关三说。
  
  “咱们跟老王说这个事的时候,三儿就出来了?”老金对大家说。
  
  “老王?你们跟他说什么了?”关三问。
  
  老金说了一遍关三说:“我临走的时候是想问问,出来前我对那个给我办手续的警察说,我在你们这可有朋友,我一说老王您猜人家说什么?”
  
  “说什么?”大伙异口同声的问。
  
  “老王是个管行政的,食堂锅炉房归他管,别的他根本就不沾边儿,他在局子里臭的人人喊他王大白话,你求他干嘛?”关三说。
  
  “我早就看出那孙子就会吹牛比!”老冯愤恨的说。
  
  “那你出来了怎么不回来跟大家伙照个面呢?”老金说。
  
  “我进去的时候我奶奶一着急,老病犯了,没等我出来就死了!”关三说着像小孩子似的用手抹了把眼泪哭出了声。
  
  38
  
  看着关三哭,众人也觉得心里惨然。关三从小没了父母,靠奶奶养大,家境贫寒其中受了多少苦谁也不知道。老太太递过一条毛巾,关三擦着眼泪说:“丢人了……!”
  
  “你不哭才丢人呢!”老金说。
  
  “你现在就这样靠倒腾手表过日子,这也不牢稳哪?”老陈说。
  
  “要说是悬了点儿,可真挣钱哪,再说了,单位把我开除了,我吃什么呢?”关三说。
  
  “这叫投机倒把,也是犯法的事。”老金说。
  
  “老王没在,咱们给这个事上纲上线的也没谱。”老陈说。
  
  “这叫走私!”众人回头一看,老邢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那。
  
  “你多咱进来的?”老金问。
  
  “早就坐这了,酒都喝了二两了,看你们说那么热闹没打搅你们。”老邢说。
  
  “老邢,这么多日子没见了,也不打个招呼,不够朋友了吧?”关三说。
  
  “轮到我了吗?”老邢说。
  
  “你刚才说什么?我这叫走私?我知道你眼睛里就没夹过我,瞅我穷,没出息,现在看我发了财你眼气是不是?大米的事老王给我定了个倒卖国家统购统销物资,我卖手表你又给我定了个走私,对了,什么叫走私?”关三说。
  
  老邢慢条斯理的放下报纸说:“关三儿,你发财我犯不着眼气呀,老王怎么给你定的我不管,可我这个话不是我说的,你这就是走私,什么叫走私?这东西进口国家是要收关税的,走私就是逃脱关税,也叫贩私,从古至今贩私都是个大罪过。”
  
  “关三儿,那你可不能干了,听老邢的口气,这要是叫人逮着了,怕比这回还褶子(麻烦)呢!”老太太听了担心的说。
  
  “三儿呀,也许老邢说的有道理,老话说的好,犯歹的不干,犯恶(恶,念:物)的不吃,还是踏实点儿的好。”老金说。
  
  “这样的东西在咱们这还算是稀罕物儿,香港都臭了街了。再说了,你能倒腾别人也能倒腾,用不了多久,国家一伸手进口,满大街都是,你卖谁去?何况还担惊受怕的?”老邢说。
  
  “对,老邢说的对,眼吧前儿就是例子,想当初谁家里能有电视?我们院子的街坊就买了一台,弄的胡同里的孩子一到了晚上就挤在他们家门口等着看,现在电视差不多的家里都有了,照这个样儿,手表算什么呢?总而言之你这不是名正言顺的差事。”老陈说。
  
  “我有个哥们是练摊儿呢,我也想去练摊儿,可我没有本钱哪?”关三听了也心虚的说。
  
  “先给他帮忙,攒了钱再自己干,自古到今,伙计熬成东家的有的是呀?”老金说。
  
  “我修鞋一天弄好了也弄几块子呢!总得找把牢的干才是。”老陈说。
  
  “嘿!我的酒呢?”关三忽然喊了起来,大家回头一看,关三的酒瓶子已经空了。
  
  “准是老冯趁着咱们说话给喝了。”关三说。
  
  “人呢?”老金问。
  
  “喝完了还不走呀?”关三说。
  
  “没看见他出去呀?”老太太说。
  
  “喝了这么多酒他还走的了呀,桌子底下的那个是谁呀?”老邢说。
  
  众人一看,老冯早就溜到桌子下面呼呼大睡了。
  
  “这回倒好,省的吃菜了。”老邢说。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24 19:32
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3-12-28 16:42 编辑

  39
  看着躺在桌子底下流着哈喇子不省人事的老冯,大伙发了愁。虽然老冯喝多了不是一次了,可每逢这个时候最难办的是老太太。别人可以一拍屁股走人,老太太得给老冯个安排。叫老冯媳妇来把他弄走虽然是本分,可那就等于叫他们两口子打架。不去叫放在这别说影响喝酒的情绪,连老太太都受不了。
  “老太太,干脆您在后院找个地方先让他睡会儿,醒了再让他回家。”老金说。
  “那可不成,房浅屋窄的我把他放哪?再说了,我给他找地方睡觉明儿他更喝多了。”老太太说。
  “那怎么办?就让他这样躺在这,天这么凉回头再冻病了?”老陈说。
  “还是找他媳妇来,管他打架不打架呢,哪有这么喝酒的?见着酒没够,搁谁也得跟他打,他媳妇就算不错的了。”老金说。
  “我有个主意,咱们先把他抽到靠墙跟儿的那个长凳上,脑袋底下给他垫点儿什么,前边有桌子挡着,谁来了也看不见,再来了人您别往那让就成了,顶多少买俩座儿,等他醒了叫他回家就是了。”老邢说。
  “还是识文断字的人有掏料儿(韬略),那你们就赶紧搭把手,你们走了我一人儿可弄不动他,忘了上回叫老王把他灌多了,没把我跟大芹累死。”老太太说。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老冯放在靠墙跟的长凳上,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可怎么好?要说老冯人不坏,就是这个见了酒就没命的样儿招人讨厌,没出息。”
  “老太太,他要是口袋里老有钱喝酒解馋怕也不会这么喝,撑死的都是肚子饿的人。”老金说。
  “我开了这几年酒铺还是想不明白,这酒怎么这么好喝?”老太太说。
  “李白斗酒诗百篇醉草《赫蛮书》,武松景阳冈打死猛虎都仗着那三碗不过岗呢,逢是有能耐的人都好酒。”老邢说。
  “那叫你这么说,赶明儿学校都关了张,全改了酒铺得了。”老太太说。
  “用什么东西都得有度,窝头吃多了也撑死人。”老陈说。
  “还是老陈明白,别看不看报纸。”关三说。
  正说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进了门说:“劳驾打听一下,我爸爸在这呢吗?”
  老太太一看不认识问:“你爸爸姓什么?”
  “姓冯,”小女孩说。
  40
  听了小女孩的话,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甭问了,这准是来找老冯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们几位谁有办法把老冯弄醒了,他女儿来找来了。”老太太发愁的说。
  众人走到老冯跟前喊破了嗓子,老冯就是不醒。
  小女孩看着老冯的样子都傻了眼,一个劲儿的问老太太:“奶奶,我爸爸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的,他这是喝多了,孩子,你找你爸爸有什么事吗?要是不着急等他醒了我告诉他一声,你先回去等着。”老太太说。
  小女孩儿说:“我妈上中班儿,我把饭蒸好了菜也切得了,就等着他回家炒菜呢。”
  老太太听了犯了愁:“这可怎么好?这酒喝多了就是耽误事。”转眼看到在收拾桌子的儿媳妇大芹。
  “大芹哪,你先别忙和了,你跟着她到他们家帮她把菜炒了,孩子得吃饭哪?”
  大芹听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解下围裙跟着女孩走出了门。
  “老太太这心眼儿,天底下都难找。”老金说。
  “我这是圆明园的狗,代管三山。那怎么办,不能因为老冯喝多了饿着一家子?”老太太说。
  老冯家就住在酒铺旁边的胡同里,没一会儿大芹就回来了,老太太问:“这么屁大的功夫就回来了?”
  大芹说:“也不做满汉全席,就是熬白菜,放点油搁到锅里就得了。”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吃熬白菜?”关三儿说。
  “就老冯这样儿的,有熬白菜吃就对得起他。”老陈说。
  “我瞅着那丫头眉清目秀的,怎么就不像老冯的孩子呢?”老邢说。
  “呵呵,老邢,你除了看报纸还带破案的是怎么着?不像老冯的孩子像谁的?难道说老冯媳妇儿还有外秧”关三儿说。
  “别满嘴跑火车,这还不够乱的?”老太太听了瞪了关三儿一眼说。
  “老太太,这可不新鲜。我以前上班的那个列车段的货站,有一天就来了个娘们儿领着仨孩子,打听我们站长,一问您猜怎么着?这是他老家的媳妇,大伙儿听了都纳闷儿,站长什么时候还在老家有个媳妇呢?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关三儿说。
  “结果怎么样呢?”老邢听了放下报纸一脸兴趣的问。
  “怎么样?站长看见他们差点儿没坐在地上。最后给了俩钱儿打发走了,要是让他太太知道了,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把大家伙儿乐的够呛。”关三儿说。
  “给俩钱儿也不能算完哪?”老陈说。
  “你那意思呢?跟秦香莲里的陈世美似地,派个家将韩奇追杀他们母子,那不成了《杀庙》了?”老金说。
  老冯一直到天黑才醒了过来,坐在凳子上翻着眼皮说:“都走了?”
  “不走怎么着?还在这住店?”老太太沉着脸说。
  “老太太,您给我打二两。”老冯说。
  “我连凉水都不能卖给你,赶紧回家去,一会儿你媳妇下了班儿,你回家就得过堂!”老太太说。
  “这离着他下班儿还早着呢?”老冯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表说。
  “你还有一家子人呢?人要是混到走到哪人家都放狗的程度,还活什么大劲儿?你走不走吧?”老太太说。
  “走走,干嘛这么驴脸呱嗒的。”老冯说完晃晃悠悠的走出了门外。

  
作者: 心娣.    时间: 2013-12-24 21:48
圣诞快乐!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28 16:41
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3-12-28 16:48 编辑

  39
  看着躺在桌子底下流着哈喇子不省人事的老冯,大伙发了愁。虽然老冯喝多了不是一次了,可每逢这个时候最难办的是老太太。别人可以一拍屁股走人,老太太得给老冯个安排。叫老冯媳妇来把他弄走虽然是本分,可那就等于叫他们两口子打架。不去叫放在这别说影响喝酒的情绪,连老太太都受不了。
  “老太太,干脆您在后院找个地方先让他睡会儿,醒了再让他回家。”老金说。
  “那可不成,房浅屋窄的我把他放哪?再说了,我给他找地方睡觉明儿他更喝多了。”老太太说。
  “那怎么办?就让他这样躺在这,天这么凉回头再冻病了?”老陈说。
  “还是找他媳妇来,管他打架不打架呢,哪有这么喝酒的?见着酒没够,搁谁也得跟他打,他媳妇就算不错的了。”老金说。
  “我有个主意,咱们先把他抽到靠墙跟儿的那个长凳上,脑袋底下给他垫点儿什么,前边有桌子挡着,谁来了也看不见,再来了人您别往那让就成了,顶多少买俩座儿,等他醒了叫他回家就是了。”老邢说。
  “还是识文断字的人有掏料儿(韬略),那你们就赶紧搭把手,你们走了我一人儿可弄不动他,忘了上回叫老王把他灌多了,没把我跟大芹累死。”老太太说。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老冯放在靠墙跟的长凳上,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可怎么好?要说老冯人不坏,就是这个见了酒就没命的样儿招人讨厌,没出息。”
  “老太太,他要是口袋里老有钱喝酒解馋怕也不会这么喝,撑死的都是肚子饿的人。”老金说。
  “我开了这几年酒铺还是想不明白,这酒怎么这么好喝?”老太太说。
  “李白斗酒诗百篇醉草《赫蛮书》,武松景阳冈打死猛虎都仗着那三碗不过岗呢,逢是有能耐的人都好酒。”老邢说。
  “那叫你这么说,赶明儿学校都关了张,全改了酒铺得了。”老太太说。
  “用什么东西都得有度,窝头吃多了也撑死人。”老陈说。
  “还是老陈明白,别看不看报纸。”关三说。
  正说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进了门说:“劳驾打听一下,我爸爸在这呢吗?”
  老太太一看不认识问:“你爸爸姓什么?”
  “姓冯,”小女孩说。
  40
  听了小女孩的话,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甭问了,这准是来找老冯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们几位谁有办法把老冯弄醒了,他女儿来找来了。”老太太发愁的说。
  众人走到老冯跟前喊破了嗓子,老冯就是不醒。
  小女孩看着老冯的样子都傻了眼,一个劲儿的问老太太:“奶奶,我爸爸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的,他这是喝多了,孩子,你找你爸爸有什么事吗?要是不着急等他醒了我告诉他一声,你先回去等着。”老太太说。
  小女孩儿说:“我妈上中班儿,我把饭蒸好了菜也切得了,就等着他回家炒菜呢。”
  老太太听了犯了愁:“这可怎么好?这酒喝多了就是耽误事。”转眼看到在收拾桌子的儿媳妇大芹。
  “大芹哪,你先别忙和了,你跟着她到他们家帮她把菜炒了,孩子得吃饭哪?”
  大芹听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解下围裙跟着女孩走出了门。
  “老太太这心眼儿,天底下都难找。”老金说。
  “我这是圆明园的狗,代管三山。那怎么办,不能因为老冯喝多了饿着一家子?”老太太说。
  老冯家就住在酒铺旁边的胡同里,没一会儿大芹就回来了,老太太问:“这么屁大的功夫就回来了?”
  大芹说:“也不做满汉全席,就是熬白菜,放点油搁到锅里就得了。”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吃熬白菜?”关三儿说。
  “就老冯这样儿的,有熬白菜吃就对得起他。”老陈说。
  “我瞅着那丫头眉清目秀的,怎么就不像老冯的孩子呢?”老邢说。
  “呵呵,老邢,你除了看报纸还带破案的是怎么着?不像老冯的孩子像谁的?难道说老冯媳妇儿还有外秧”关三儿说。
  “别满嘴跑火车,这还不够乱的?”老太太听了瞪了关三儿一眼说。
  “老太太,这可不新鲜。我以前上班的那个列车段的货站,有一天就来了个娘们儿领着仨孩子,打听我们站长,一问您猜怎么着?这是他老家的媳妇,大伙儿听了都纳闷儿,站长什么时候还在老家有个媳妇呢?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关三儿说。
  “结果怎么样呢?”老邢听了放下报纸一脸兴趣的问。
  “怎么样?站长看见他们差点儿没坐在地上。最后给了俩钱儿打发走了,要是让他太太知道了,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把大家伙儿乐的够呛。”关三儿说。
  “给俩钱儿也不能算完哪?”老陈说。
  “你那意思呢?跟秦香莲里的陈世美似地,派个家将韩奇追杀他们母子,那不成了《杀庙》了?”老金说。
  老冯一直到天黑才醒了过来,坐在凳子上翻着眼皮说:“都走了?”
  “不走怎么着?还在这住店?”老太太沉着脸说。
  “老太太,您给我打二两。”老冯说。
  “我连凉水都不能卖给你,赶紧回家去,一会儿你媳妇下了班儿,你回家就得过堂!”老太太说。
  “这离着他下班儿还早着呢?”老冯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表说。
  “你还有一家子人呢?人要是混到走到哪人家都放狗的程度,还活什么大劲儿?你走不走吧?”老太太说。
  “走走,干嘛这么驴脸呱嗒的。”老冯说完晃晃悠悠的走出了门外。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12-28 16:48
心娣. 发表于 2013-12-24 21:48
圣诞快乐!

多谢!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4-1-2 17:58
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4-1-2 17:59 编辑

41
  老冯在这些喝酒的里头,处于最下层的地位。谁都敢拿他开个玩笑,谁都敢拿他找个乐,甚至老王居然灌醉了他并让他磕破了脑袋。
  酒铺里的气氛之所以特殊还有个原因,那就是这些人都是在喝酒的状态下打交道,酒精在血液里流淌的时候是会使大脑有变化的。酒精的作用会给大家思维的自由和少了清醒的时候常有的顾及,日常的规则在喝酒的时候是不必当成限制的。
  酒铺照样开着张,这些喝酒的仍然是这样过着自己的日子,他们没法离开小酒铺,没法离开这些喝酒的人,没法离开酒。
  这天老邢走了进来,手里仍然是拿着报纸,要了酒坐在那接着看。
  “你整天拿着报纸人模狗样儿的,那上边有什么?你也说出来我们听听。”老陈说。
  “想听啊,告诉你吧,英国首相撒切尔访华,邓小平接见。”老邢一字一板的说。
  “撒切尔是谁?”老陈问。
  老冯接过来说:“撒切尔都不知道是谁,英国的女皇呀?”
  “你比他强不了哪去,撒切尔是英国的首相,女皇叫伊丽莎白。”老邢看了一眼老冯说。
  “反正英国当头的是女的,这个我知道。”老冯说。
  “她上咱们这干嘛来了呢?”老陈问。
  “跟邓大人谈谈香港回归的事。”老邢说。
  “香港归了咱们那可就阔了,把他们的钱拿回来咱们花。”老冯说。
  “你懂得什么!谁的钱平白无故的拿给你花?没看见上面说的吗?香港回归以后仍然实行资本主义制度,就是说,人家接着过人家的日子,跟你没关系。我算计着,不但咱们花不着香港的钱,他们不花咱们的钱就便宜咱们了。”老邢说。
  “回归了就得听咱们的,干吗还让他们实行资本主义?”老陈不解的问。
  “不懂了吧?实行社会主义就收不回来了,先给他们个甜枣吃,忘了解放以后不是也允许私营吗?后来怎么着了?公私合营进入社会主义,这是招数。”老邢显得很内行的说。
  “我们有个街坊跟你一样,也爱看报纸,我听他说,香港人都到银行里取钱往英国跑呢,有这么回事吗?”老冯问。
  “能跑的还是少数,跑到英国去,英国人也不能管他们饭。”老邢说。
  “嘿!我琢磨着,这要是香港人都跑光了,剩下那么多高楼大厦,买卖家儿的商店谁管呢?我去那住着去,往楼房里一搬,省的住这跟鸽子窝似地小趴趴房了,早晨起来从窗户里一探头儿‘哈喽儿!’多体面?”老冯说。
  老邢看了老冯一眼说:“就是香港人都跑光了你也去不了。”
  “我怎么去不了?”老冯问。
  “那没有酒铺儿。”老邢说。
  “我都住楼房了我还上酒脯儿喝酒来?到那个时候我就喝洋酒了,喝洋酒吃牛肉。”老冯说的两眼放光,好像现在已经在香港似地。
  “老太太,给打二两酒呀?”老冯说完扭过头去对老太太说。
  “钱呢?”老太太问。
  “香港都要回归了,你还不捐出点儿酒来大伙儿庆祝庆祝?”老冯说。
  “香港回归有我什么?我又不打算去那喝洋酒吃牛肉?”老太太说。
  “听见了没有老邢,这老太太没觉悟。”老冯说。
  “我要白送你二两酒我就有觉悟了?”老太太撇着嘴说。
  “你等着香港回归拿钱给你买酒喝吧,哈哈!”老邢幸灾乐祸的说。
  老冯受了一顿抢白气哼哼的站起来走出了门。
  42
  太阳每天都从东边升起,就是大车店的那个方向,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可是,日子每天也不一样,因为它总有新的事情发生,这让过日子的人活着才有意思。
  比如,太阳是从大车店那边升起,可是大车店却没了。就连酒铺对过的老饭馆“九寸楼”也拆的稀里哗啦的,酒铺里这些喝酒的就说,老金天天嚷着哪天在九寸楼请客,这下是白说了,可你不能说老金说话不算数。
  九寸楼不是为了怕老金花钱拆的,他哪有那么大的份儿?当然也不是老金早就料到九寸楼会拆才夸下海口,要是那样他不成了神仙了?老金对九寸楼的拆除倒是另有一番见解。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老金晃着手里的两个大铁球说。
  酒铺也出了点儿事,这天老陈还是第一个等在酒铺门口,到了看门点儿却不见动静,酒铺自开张以来这还是头一次。老陈纳闷儿可不好意思敲门,只好耐心等待。
  终于看见手里端着土簸箕出来倒垃圾的大芹,大芹蓬头垢面,眼圈儿也是青的,只顾了去倒垃圾并没看见站在门口的老陈。
  “大芹,今儿怎么茬儿?”老陈叫住了大芹问。
  “哟,陈叔,我妈昨天晚上发烧,带着去了医院打了点滴,天快亮才回来。”大芹说。
  “要紧不要紧哪?”老陈问。
  “病倒是不要紧,就是个重感冒,可是她岁数大了,搁不住了。”大芹说。
  “那……那今儿酒铺就不开张了?”老陈费了半天劲问了这一句。
  是呀,喝酒是什么大事呢?喝酒也是大事,这些人离不开。要是急扯白脸的先问酒铺为什么不开张,或者什么时候开,那刚才对老太太的问候就打了折扣,老陈是个要面子的人,他怎么肯这么直截了当呢?
  “酒铺开不开的不要紧的,先把病养好了。”老陈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可是有点儿失望,没了酒铺这一天还有什么意思呢?
  大芹倒了脏土转回身来,老陈还站在那儿,大芹说:“要不您先上桥头的酒铺对付两天,等我妈好了再来?”大芹说。
  “哪都能对付,喝酒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得精心照顾你妈,别马虎了。”老陈说。
  老陈少了早晨这顿酒,心里还真别扭,想着去桥头酒铺喝又觉得离自己的鞋摊儿太远,只好闷着头缝鞋。
  陆续来的人知道酒铺关了张,都跑去了桥头,老冯站在老陈的鞋摊儿跟前说:“酒铺不开张你就不喝了是怎么着?”
  “我不像你似地,拿酒当饭吃,我有就喝,没有我也不想。”老陈咬着牙说。
  “饿死不食周粟,老陈是义士呀!”老邢站在老冯身后拿着报纸说。
  什么叫“饿死不食周粟”老陈不知道,可是他知道这句话一定有讽刺的意思在里面,不用猜,但看老邢的坏乐就知道,一块喝酒这么多年了,谁不了解谁呢?
  “你们要去喝就赶紧走,在我这逗什么牙签子?”老陈说。
  老冯和老邢走了,老陈熬到了中午,实在是扛不住了,酒铺就在身后,柜台上就摆着酒坛子,这可倒好望梅止渴了。
  老陈决定停下手里的活,一会儿去买一瓶酒,回家弄点儿吃的自己喝几口。桥头不能去,因为自己说的话没了退路,另外还得承认,老陈有点儿惦记老太太的病。
  老陈收了摊儿,站起来正要走,大芹从酒铺里走出来说:“陈叔,您进来一下。”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4-1-3 07:22
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4-1-3 07:24 编辑

  43
  老陈听了疑惑地跟着大芹走进了酒铺,酒铺因为没摘门板儿,屋里显得黑乎乎的,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屋里亮着灯。这让老陈觉得挺新鲜,因为酒铺给老陈的印象是亮堂堂的,今天这个情景而且是一个人也没有,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
  在老陈惯常坐的地方,摆着酒和两碟菜。这菜也同样让老陈不习惯,盘子不是往常的拳头大小,是八寸大盘子,里面也不是常吃的花生米或者麻豆腐一类的东西,而是一盘炒猪肝,一盘爆羊肉。唯一让老陈还熟悉的就是他喝酒的杯子,酒铺常来的人都是用自己的杯子,这点没有变。
  “这是怎么个意思?”老陈看着桌子上的东西站在那问。
  “您瞧您,这有什么意思呢?不是吃中午饭了吗?您回去也是一个人,我妈说叫我给你做俩菜在这喝点儿得了。”大芹说。
  老陈坐下来,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心里舒坦多了,虽然只是一上午没喝酒,老陈好像一年没喝一样。看着大芹看自己,老陈觉得自己没出息了,赶紧抹了抹嘴。
  “您吃菜呀?”大芹说。
  “啊……吃,吃菜。”老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答应着说。
  老陈夹了一口猪肝放到嘴里,熘肝尖虽然在菜里不算高贵品种,做法也不复杂,但是要做好了是要功夫的。首先是这肝不能炒老了,因为一旦老了,嚼起来就没有鲜嫩的感觉,味道也就大打折扣。可是,要是炒嫩了,有一股子肝的腥味,就不好吃了。关键在火候。
  “您尝尝这爆羊肉。”大芹说。
  老陈又吃了一**羊肉,这同样是一个要火候的菜,老了嚼不动,嫩了就膻气,而这盘爆羊肉不老不嫩做的正好。
  “好,谁做的?”老陈问。
  “我妈看着我弄,怎么切,放多少作料,油到了什么火候往里放东西都是她教给我的。”大芹说。
  “你妈好点儿了?”老陈问。
  “能在屋里溜达几步,就是时间不能长。”大芹说。
  大芹话音未落,老太太从屋里走了出来。今天的老太太也让老陈看到了他从来没看到的一面。往日老太太上身穿着灰色的上衣,下身穿的什么,老陈永远也没注意过,因为老太太是坐在柜台后面的。今天老太太跟往常不一样,一件浅蓝色的上衣,白色的睡裤,脚下穿着拖鞋,头发也梳的很利索,除了那张脸,老陈几乎不认识她了。
  “老陈,凑合吃点儿吧,你一个人儿回家干吗去呢?”老太太说着坐到桌子对面。
  “您好点儿了?”老陈说着话,有些局促。
  “好多了,就是这汗出的我浑身都没劲儿。”老太太说。
  “岁数大了,要留神身子骨儿。”老陈说。
  “人上了岁数就是风中烛瓦上霜,说不定就是哪会儿的事。”老太太说。
  “别那么说,瞧着您身子骨儿挺硬朗的,您瞧您够多么好,有了病儿女伺候着,这要是我就褶子了(麻烦),连口开水也没人儿给我端哪?”老陈说到这有些后悔,因为现在主要的是问候老太太,干吗把自己牵着到话题里头呢?
  “硬朗什么?不过是外强中干的混日子。你吃呀?”老太太看着无论是盘子里的菜还是杯中的酒,老陈并没有吃喝多少。
  “哦,吃……吃。”老陈说着低头喝了一口酒。
  “老陈,我求你点儿事儿。”老太太说。
  老太太的话叫老陈一愣,赶紧应付着说:“您说。”
  44
  老太太说:“这些年你在我这喝酒,我也品出了你这个人,是个老实可靠的。咱们也算是有交情,所以,我也没拿你当外人。俗话说,家丑不能外扬,我就把我家里的事跟你说说。”
  老陈听了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说:“您就说吧,用得着我的事,您甭客气。”
  “我有个儿子你知道。”老太太说。
  “这大伙儿都知道呀,怎么了?”老陈问。
  “最近你还瞧的见他吗?”老太太问。
  老太太说到这,大芹本来在屋里收拾桌椅,听了老太太的话转身走进里屋去。
  老陈想起了老太太是有个儿子,有的时候,晚上回到这来替母亲看一会儿酒铺,让她歇息一下。儿子是个大高个,浓眉大眼的。只是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话,对这些喝酒的人一脸的不屑。所以,大家每逢他在柜台后面的时候,就感到别扭。可是他们是来喝酒的,谁犯得着找别扭呢?
  “是有些日子没看见他了?”老陈说。
  “走了。”老太太说完叹了口气。
  “走了?上哪儿了?“老陈问。
  “我跟你说过,我这儿媳妇是个乡下人,那个时候我儿子在工厂里工作,做的活是有毒有害工种不好找对象,我就把我娘家的一个远房的侄女给他说了这房媳妇,谁想,现在他就嫌弃了人家,说什么也不跟她过了,你也看见了,我这儿媳妇除了是乡下人,哪点儿比城里的女人次?给他生了儿子,我有了大孙子,还帮着我一天忙到晚,他就这么没良心。我这次病就是叫他给气的,我说了,除非你断了跟我的关系,你就休想。结果呢,他一跺脚搬到厂里住去了。”老太太说完直喘气,看来因为身体并没复原,再加上说的这些都是伤心的事。
  “您甭着急,我看他是一时糊涂,过些日子自己想过闷儿来也就没事了。”对于老太太的家里事,老陈也只能说这么多。
  “陈世美是当了驸马才嫌弃老婆,他算个什么呢?不过就是个车间主任,这就北京城里都盛不下他了。看着我的酒铺也运气,他也不想想,就他挣那俩钱儿够不够养家糊口的?是这个酒铺给他们吃喝。”老太太说。
  老陈无言以对,所谓清关难断家务事,坐在那只是听着。
  “老陈,我不是让你给我端公平,我求你的事不麻烦。我这次病了我就想,我怕是撑不住这个酒铺了,我总得有老的一天。不瞒你说,我也攒下俩钱,可是我不能关了这酒铺,这对得起谁呢?”老太太说。
  听说老太太有关了酒铺的想法,老陈心里一沉说:“您别往窄处想,酒铺您还开着,大伙儿这么些年不光是图在这喝酒,也是想跟你在一块堆儿聊聊天儿,所谓吃惯了嘴跑惯了腿。抽不冷子关了它,您让大伙儿没地方去了?”
  “所以我就想,这酒铺还留着,你呢也别缝鞋了,就在这儿给我盯着,我是按月给你工钱,总比你缝鞋强。”老太太说。
  老陈万万没想到,老太太让他帮的是这个忙赶紧说:“您高看我了,我就会缝鞋没有本事做买卖。再说了,猫不能看着鱼,我有这口嗜好,我卖酒不合适”
  “你别多心,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人,你要是像老冯似地,我是不敢教给你的。我为什么找你呢?一来,我这儿媳妇出力行,做买卖就少了脑子,从小没上过学,账目就算不清楚,二来,你和酒铺喝酒的人都熟悉,谁什么样儿你心里有底,再有,这个酒铺出哪门进哪门也瞒不了你,所以我才想了这么个主意。”老太太说。

  
作者: 梧桐花开    时间: 2014-1-3 10:16
越来越有趣了,期待更新。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4-1-5 05:28
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4-1-5 05:30 编辑

  45
  老太太的话叫老陈为难起来,没想到老太太这么信任自己。可是问题来了,老陈自己并没做过买卖,无论酒铺大小这是个店铺,和缝鞋差着十万八千里。另外,真的给老太太打工老陈并没觉得什么,可是酒铺来喝酒的人会怎么看?本来老冯就总认为,老太太对他好是有什么意思,这不就更堵不住他的嘴了吗?更重要的是,老太太现在和儿子闹别扭,这就等于自己搀和在里面,万一他儿子要是误解了呢?
  还有一样也叫老陈心里没底,这必定是沾了钱的事,弄好了还好,弄不好,就把这些年和老太太的交情都饶到里面,老陈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合适。
  “您信得过我,我领情了。可我必定没做过买卖,这个事还是叫大芹干,我帮她看着点儿,哪儿有三天的利巴(外行)呢?你这买卖是自个儿的,交给家里人比外人也放心您说是不是呢?”老陈说。
  “陈叔,我妈想这个意思不是一天两天了,您得答应她,我是做不了买卖的,我没上过学。”大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说。
  “老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要是实在为难也不勉强你,大不了我就关了张就是了。我得进去躺会儿了,浑身跟散了架似地。”老太太说完扶着桌子角站起来。
  老太太说这句话是无奈,老陈知道这不是拿关了酒铺威胁他,酒在哪喝不是一样呢?
  “这么着,您也别着急,我暂时给您盯着成,等您好了还是您自己披挂上阵,我帮着你干点儿粗活您看怎么样?”老陈退了一步说。
  “要是这样儿,今天酒铺就开张,东西都是现成儿的。”老太太说完转身走进里屋去。
  “陈叔,赶紧吃,吃完了咱们就下板儿。”大芹说。
  “这就开门儿?”老陈听了大芹的话,想到自己就要坐在柜台后面,心里直发虚的问。
  “我妈不是说了吗?东西是现成儿的。”大芹说。
  “东西是现成儿的,可我没那么现成儿啊?我……。”老陈紧张的嘴唇都不好用的说。
  “我给您热热菜去,再给您盛一碗饭,吃了咱们就开门儿。”大芹说着端走了菜盘子进了屋。
  老陈此时酒都没心思喝了,在屋里直转磨,嘴里还念叨着:“这……这也忒快了点儿吧?”
  46
  大芹给老陈热了菜,老陈糊里糊涂的吃了碗饭,大芹就跑到外边摘了门板儿,屋里霎时间亮了起来。老陈看见这亮光心里反倒打起鼓来,就好像一个新演员走在边幕旁边,看着台上耀眼的灯光一样,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陈叔,您今天的酒量见小啊?怎么二两酒都没喝完?”大芹收拾桌子的时候看着老陈的酒杯问。
  “我不喝了,我现在还晕呢。”老陈说。
  “晕?不至于的呀?往常您仨二两也没事呀?”大芹说。
  “今儿的酒劲儿大。”老陈说。
  老陈在屋里转悠着,此时他竟然不知道是该坐在原来的位子上,还是坐在柜台后面,他觉得自己坐哪都不合适了,只想逃跑。
  “陈叔,您坐柜台后面去呀?一会儿就来人儿了。”大芹看着在屋里来回转悠的老陈说。
  “我……我坐那不舒坦哪?”老陈说。
  “不舒坦也得坐那儿,我妈不是一天一天的坐在那儿吗?”大芹说。
  “你妈是真龙天之,我坐在那烧屁股。”老陈说。
  “您快着点儿吧,来人您好卖酒啊?”大芹催促说,她哪里知道老陈现在的心思?
  老陈被逼无奈,只好坐在柜台后面。他这才发现,老太太坐的是一把转圈是扶手的太师椅,还垫着厚厚的垫子,老陈平日只是买酒,从没注意过这椅子的样式。
  老陈坐在椅子上看着大芹说:“我就坐这儿了……?”
  大芹看着老陈笑着说:“您可不就得坐那儿吗?您这是怎么了?”
  “他我没坐过呀?”老陈不住的扭动着屁股说。
  话音未落,关三儿走了进来。由于是习惯了,关三儿并没看柜台,进了门儿就喊:“老太太,给打二两嘿!”
  老陈此时真想出溜到柜台底下藏起来,可是不能那样,也没答应关三儿。
  关三儿喊了一声没动静,转过头来看到了老陈吓了一跳说:“喝多了?你跑那儿干嘛去了?嘿!真有你的,外边还没喝够,跑里面喝去了?那儿挨着酒坛子近是怎么着?”
  “你瞎嚷什么?今天的掌柜的换人了。”大芹擦着桌子说。
  “换人了,换谁了?”关三儿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变化问。
  “陈叔现在是这儿的掌柜的。”大芹说。
  关三儿听了俩眼发直地问:“不会吧?这要是鞋铺兴许他能成,你开什么玩笑?”
  “真格的,不信你问他。”大芹说。
  关三儿走到柜台旁边,仔细地端详着老陈,好像不认识他似地。
  “你瞧什么,不认识?”老陈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说。
  关三儿掐了掐自己的腮帮子说:“我没做梦吧?”
  “大白天儿的做什么梦?你到底喝不喝,不喝走人!”大芹说。
  “多少钱一双呢?”关三儿问。
  “废话吗?酒有论双卖的吗?”老陈说。
  关三儿摇了摇头说:“不成,一瞧见你我就想起鞋来了。”

作者: 风飘飘    时间: 2014-1-13 00:20
帮老师把重复的删掉了,老师继续啊,这个长篇连载越看越有意思,必须顶上去。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4-1-13 22:59
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4-1-13 23:00 编辑

  47
  酒铺关门半天,喝酒的早就注意到了,大概他们也是好奇心所致,不定多少人在看着这个酒铺什么时候开门儿,所以,酒铺一开门儿喝酒的就跑了进来。
  关三儿还在跟老陈这逗闷子,老冯和老邢走了进来。
  老冯喝的满脸通红的说:“我就说吗,哪能关张呢?”
  老邢说:“可是真的就关了半天儿呀?”
  关三儿看见他们说:“嘿,你们先别嚷嚷,这儿可是改朝换代了。”
  老冯听了看着关三儿说:“怎么个改朝换代法儿?”
  “现在的掌柜的是老陈,没想到吧?”关三儿说。
  老陈此时木着一张脸不知道说什么好,坐在那发愣。
  老冯和老邢这才看见坐在柜台后面的老陈。
  “我没弄明白。”老冯脑袋跟拨浪鼓一样摇着说。
  老邢也奇怪,到底是有斯文的人,并没像关三儿那样张牙舞爪,沉稳的问:“怎么回事呢?”
  关三儿只知道柜台后面换了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
  “你让老陈自己说。”关三儿说。
  老陈这个时候左右都不合适,索性也稳住了神说:“是这样,老太太病了,叫我给盯几天,没有关三儿说的那八宗事。”老陈说。
  “瞧见没有?我就说过,老太太对你是别有一番心思,这不是说对了吗?”老冯得意的说。
  “你们是喝酒呀还是逗话呢?”老太太从里屋走出来说。
  看见老太太的出现,众人都闭住了嘴,只有老冯还不依不饶的说:“逗什么话呢?抽不冷子换了人,我们得问问哪?”
  “酒还是那个酒,菜还是那些菜,酒铺还是这个酒铺,碍着你什么了?”老太太说。
  “喝酒要是能熬成掌柜的,我们以后得多来。”关三儿说。
  “老陈有心计,不显山不露水儿的就篡了位了。”老冯说。
  “我这些日子身子骨儿不好,跟你们熬不住了,我找一个有精神儿的跟你们熬着不行吗?我可是对得起你们,不然的话,酒铺有的是,我就是关了门儿也没什么。”老太太说。
  “别介,我们还等着把老陈熬趴下我们当掌柜的呢。”老冯说。
  老太太之所以出来是怕老陈抵挡不住大家的嘴,因为知道他老实,自己实在是撑不住了,看到大家坐了下来老太太说:“要是喝酒就好好儿的喝,我可是得回去歇着了,老陈,甭听他们的,你卖你的酒。“
  老太太说着转回身走了,关三儿、老冯、老邢坐在那谁也不说话,这下倒叫老陈浑身的不自在地说:“几位,喝酒不喝呢?”
  “老陈,你当了掌柜的,我们得庆贺庆贺,你今天就请我们几个喝几杯吧?”关三儿说。
  “凭什么呀?我是伙计,老太太是东家,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干活不随东,累死也无功,我请你们喝酒,这买卖里没有我的本钱,我自己掏口袋儿?”老陈说。
  “这不就是垂帘听政吗”老邢说。
  “怎么个垂帘听政呢?到了热河儿了?”老金走了进来。
  48
  老金进了门,关三儿连忙站起身来说:“师傅,您可来了,这可出了大事了。”
  老金听了一乐,嘴里的金牙闪着亮:“哦,出了什么大事儿了,你说说看。”
  “您瞧瞧这和原来有什么不一样?”关三儿问。
  老金来回看了看说:“外甥打灯笼,照舅(旧),我没瞅出来。”
  “柜台后面坐的是谁呢?”关三儿说。
  老金看了一眼坐在柜台后面的老陈说:“老陈呀,怎么了?”
  老金说完这句话觉出了不对劲儿,疑惑的问老陈:“哎,真格的,你上那儿坐着去干嘛?那儿也不是你坐的地方啊?”
  老陈被轮番轰炸似地挤兑了一顿,现在听了老金的话都没心思说了,扭过脸去看着大街不说话。
  “瞧见没有,这就拿出掌柜的架势来了,不理人儿了?”老冯说。
  “你们有完没完?放着酒不喝在这逗话。”大芹一边往柜台里摆着酒菜一边说。
  众人也说的有些累了,看见酒菜走到柜台跟前,到底他们是来喝酒的。
  “哎?换了掌柜的这菜怎么还是这老几样儿,不能有点儿新鲜的?”关三儿说。
  “别换,换了就涨价钱,我刚才在桥头喝酒的时候,都是熟肉粉肠,五毛钱才给一股鲁(一段),吃不起,我看还是这儿的菜实惠。”老冯说。
  “老陈,给我来二两。”老邢说。
  “我们也是!”关三儿跟着说。
  老陈拿出酒抽子给大家打酒,老金说:“隔行如隔山,看来干什么外行也是不行,俗话说,紧打酒慢打油,老陈,你这架势不对。”
  所谓“抽子”现在已经不多见了,就是一个木头的圆形小斗,连着一个木柄,也有金属做的。
  过去的人们无论是酱油、花生油、酒都没有整瓶的买的,一个是没钱,再有就是花生油是论户定量供应,想买整瓶的也不卖给你。
  这就是抽子的用处了,用这个小斗盛上,再把一个漏斗放在瓶子嘴儿上灌进去。这个抽子不但是工具还是个计量器,分一两、二两、半斤、一斤不等,买主要多少就用不同标准的抽子。
  老金说的所谓“紧打酒慢打油”是有道理的,因为酒的稠度跟油不一样,酒的稠度稀,如果打快了,酒就容易流出抽子,这样也许就不够分量,买主吃了亏,慢打就是为了不让酒流出去。
  油的稠度大,如果打快了,油就会多出抽子,这样买主儿满意了,卖东西的就吃了亏。
  老陈被老金一说脸都红了,放下抽子说:“我不会干这个,谁会谁来!”
  大芹走进柜台结接过老陈手里的抽子说:“别难为人啊?少能少到哪去?看着陈叔老实你们就欺负人是怎么着?”
  大芹打着酒,关三儿冷眼一看,只见大芹小脸儿红润,唇红齿白,风韵动人,关三儿心里想,怎么以前就没留神过她?要不是今天逗老陈还是没仔细看她,果然是个好看的娘们儿。
  关三儿只顾了看大芹,老邢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凑到关三儿跟前说:“酒是用嘴喝的,不是用眼睛看的,看到眼里可拔不出来。”
  一句话说了关三儿一个大红脸说:“没事吧你?”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4-1-13 23:01
风飘飘 发表于 2014-1-13 00:20
帮老师把重复的删掉了,老师继续啊,这个长篇连载越看越有意思,必须顶上去。

有劳了,多谢!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4-1-13 23:02
落花生 发表于 2014-1-13 17:34
好看,适合在午后的阳光下喝着咖啡慢慢品读。。。
真希望一次就读完,这样一点一点发,有点让人着急{:soso ...

多谢!
也想多发一点儿,可是上网的朋友多是时间有限,发多了怕影响他们看别的帖子。
作者: 梧桐花开    时间: 2014-1-26 14:55
等续。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4-1-28 06:20
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4-1-28 06:32 编辑

  49
  对于老陈的变化,大家该说的都说了。老陈以静待动的做法叫大家没得说了,这不是他有谋略,是他的嘴笨说不过大家,却暗合了兵法。可是喝酒的总得有个话题,话题跟酒菜一样有下酒的功能。甚至没有酒菜都不可以没有话题,这才是为什么他们乐此不疲的到这来喝酒的原因之一。
  大家都要了酒和酒菜坐下来,老陈坐在柜台后面。往常他是坐在他们中间的,多么的自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现在不行了,不说话还不行呢。还有一条让他感觉不爽,老陈自己既然卖酒就不能喝酒,因为总不能端着酒杯在这卖酒吧?可是这酒喝不到嘴里难受不说,要是扛一天不能喝,这不要了老陈的命?老陈越想越后悔,坐在那没了精神头儿。
  门儿外边进来一个小老头,厚嘴唇眯着眼睛,手里提着个买菜的草编篮子,这篮子的样式一看就是南方的,北方人很少提这样的篮子,就是有提的大多数是老太太,一个老头提着挺新鲜。
  老头个子很矮,站在柜台前只露出胸部以上。谁也没见过他,大家不由得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
  “喝酒呀您?”老陈在柜台和面打着招呼。
  “这不是废话吗?洗澡能上这来吗?”老冯乐着说。
  “买卖和气生财,打个招呼这没什么不对。”老金说。
  老头站在柜台前一口南方口音说:“多少钱一两?”
  “一毛三分五。”老陈对酒铺这个价格自己都别扭。
  “我来一两半。”老头说。
  老邢听见放下了报纸,跟看戏似地满脸兴趣的看着老陈。这可是个难题,一毛三分五一两,要一两酒收一毛四,半两酒是多少钱呢,那就是六分七厘五,无论是要一两或者要半两酒,都好算账,这是个四舍五入的规矩,可是老头偏偏要一两半,这怎么收呢?
  “您打二两不成吗?二两正好是两毛七”老陈说。
  “我喝不了,我就要一两半。”老头说。
  老陈听了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只好把一两酒和半两酒的价钱都四舍五入的加起来算:“您给两毛一吧。”
  “我给两毛钱正好。”老头说。
  “怎么呢?”老陈问。
  “你算一算,一两酒是一毛三分五,半两酒是六分七厘五,因为我买的是一两半,你不能把这两个价钱都按照四舍五入的办法,那样我就吃亏了?”
  “您这有点儿较真儿了,依着您呢?”老陈说。
  “你要先把一毛三分五加上六分七厘五;再四舍五入才公道。”老头说。
  “我还真没这么算过,我也算不出来。”老陈说。
  “我给你算好了,一毛三分五加上六分七厘五是两毛零二厘五,四舍五入,二厘五应该舍去,我给你两毛钱是对的。”老头说。
  “您这脑子跑这儿喝酒都糟践了。”老陈说。
  老头打了酒并不要酒菜,坐在桌子跟前,从篮子里掏出一个草纸包,几个人的眼都盯着老头这个纸包,老头慢慢的放下篮子,然后打开纸包,一块核桃大小的白糖疙瘩出现纸包的中间。
  “这是什么呢?”老金也感到奇怪。
  老头喝了一口酒,拿起糖疙瘩用舌头舔了一下,咂着嘴。
  “我听说过有舔钉子喝酒的,还真没看见过舔糖疙瘩喝酒的。”老冯小声的跟老金说。
  50
  就着白糖疙瘩喝酒,自然是穷的掉底儿的表现,可是这穷喝酒的办法是那么新鲜,以至于酒铺里的人都忘了这个原因,津津乐道的看着老头儿。老头儿却旁若无人的喝着,每喝一口就舔一下那个白糖疙瘩,紧接着就咂咂嘴。
  这是一景,也是个话题,可是由谁先开口呢?得先和老头儿打招呼,不然就说他这个事显得不礼貌,可是看着老头儿的意思,没有要跟谁说话的欲望,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窗户外边,并不搭理这些人。
  从老头儿进了酒铺直到现在,不过是短短的十几分钟的时间,大家对他的好奇心却好像时间过的很长,老冯看了看老邢,冲着老头儿努努嘴,那意思是说,叫老邢先搭讪几句,文明人嘛,文明人说话一定有分寸,文明人一定会有办法,否则这么多年的报纸不是白看了?
  “老爷子,高寿了您?”老邢不负众望打了头阵。
  “虚岁七十九。”老头儿砸着嘴说。
  “瞅着可不像,红光满面的。”老冯急忙搭了腔。
  “以前没上这喝过酒吧?没瞅见过您呢?”关三儿也跟着说。
  “穷苦人寿命就是长,享福的人才活不长久呢。”老头儿说。
  “呵呵,老爷子说话有份量。”老邢说。
  “老爷子,哪的住家呀?”老金问。
  “就在对过的胡同里面。”老头儿说。
  “就在胡同里面儿?我也住在对过的胡同里,我怎么没瞅见过您呢?”老金问。
  “我来了没多少日子,我原来在老家。”老头儿说。
  “哦,这是串亲戚来了?”老邢问。
  “不是串亲戚,我儿子就住在这儿,我老婆死了,家里没有依靠就来找儿子了,很老火的私情。”老头儿说。
  老头儿南方口音很重,“恼火”说成了“老火”,“事情”说成了“私情”。
  “老家哪的人呢?”老冯问。
  “福兰。”老头儿说。
  “福兰?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老冯摇着头说。
  “福,降火福海的福,兰,兰芳的兰。”老头儿认真的说。
  “哦,我明白了,您说的是江河湖海的湖,南方的南,您是湖南人对吧。”老邢说。
  “对。”老头儿点了点头说。
  “嘿,到底是看报纸的,就是比咱们聪明。”关三儿说。
  “到这儿跟着儿子过是好事呀,怎么恼火呢?”老邢接着问,他根据老人发音的特点,已经猜出了“老火”的意思。
  “我儿子的老婆叫我买菜,还要我给她带崽,一天到晚不得清闲怎么不老火?”老头儿说着喝了口酒,可能是生气,竟然忘了舔那白糖疙瘩。
  “那您的儿媳妇可不对,您这么大岁数,怎么能让你给看孩子呢?”老陈站在柜台后面说。
  “你这岁数合适,你有吗?听着!”老冯接过来说。
  “那个崽鬼头鬼老(脑),一不小心就没得人影,回来我儿子的老婆就要跟我凶,我想不如回到老家去,死了也比在这里好,我儿子又不让我回去。”老头儿说完低下头去。
  “老爷子,别难受,跟儿子说。”老金说。
  “哪里说得?他是怕老婆嘛!”老头儿叹了口气说。
  “老爷子,您尝尝我这个,好吃着呢!”关三儿把自己的麻豆腐端过去说。
  “我吃不来你们的东西,味道不好。”老头儿说。
  “老爷子,您这白糖疙瘩一顿酒得吃几块儿?”这是老冯最关心的问题,既然局面打开了,现在问起来就是时候了。
  “哪里还要吃几块?一块就要喝好几次酒。”老头儿说。
  众人听了无言,屋里一时沉寂起来。
  老头儿喝光了杯中的酒,小心翼翼的包好了那块白糖疙瘩放到篮子里,走到柜台前把杯子放在那,从口袋里颤颤巍巍的掏钱。
  “别给了您,算我的吧。”老陈说。
  “那怎么行?”老头儿固执的说。
  “算我的,谁还管不起您一顿酒喝?”关三儿站起身来把钱扔在柜台上。
  老头不好意思起来,看到众人是真心的,也就不好推辞,冲着众人点了点头走出了酒铺。
  “湖南?湖南不是毛主席的家乡吗?怎么也有穷人?”关三儿看着老头儿的背影问。
  “朱元璋他们家就出要饭的,这跟家乡不家乡的有什么关系?”老邢说。
  “瞅着老头儿怪可怜的。”老陈说。
  “对了关三儿,今儿怎么这么大方?”老邢问。
  “抽不冷子谁还不仗义一回?下回老头儿再来就该你了。”关三儿说。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4-1-28 06:35
梧桐花开 发表于 2014-1-26 14:55
等续。

多谢支持!
作者: 风飘飘    时间: 2014-1-28 20:39
小酒铺,大社会,这些喝酒的主。整天儿嚷嚷闹闹,心还是挺热乎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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