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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仙山 [打印本页]

作者: 端木赐    时间: 2013-10-15 18:55
标题: 仙山
  阳光从高处的悬崖处落下,照在这山林中,山林里就缭绕起一片迷雾。万千林木,亿万枝叶,仿佛随着光的流动,笼罩于千转的明暗中。半山中有几棵树,开了满树红粉的花,从未遮遮掩掩,只为安享这半抹纯粹的春光。明亮的花朵在树尖处,轻轻摇晃着,仿若在笑,笑着笑着它们就死了,然后肢解成一片一片往下落。
  男人走过花树,嗅到了这忽明忽暗的清香,肚子饿了。他正走在下山的途中,破布鞋底沾了春泥和草木屑,就像破碎了的蝶。他看到前面一个少年,穿着一身麻布衣,背着一个旅行包,正站在一个损毁的神龛前,好奇的打量着,很明显他是个山外人。
  山外人又怎知山中日月几何呢?整个神龛如木如石,却是模糊难以分辨了材质。里面似乎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事物,比如一尊明晃晃的神像。在这幽深的洞穴中,空空如也,栉风沐雨。昨夜风雨来过,有些草叶便零落其中,青绿枯黄间似乎沾染了仙意,升起一团气,七分是空明,三分是草木香。晨时,有无名人在此处放了几根檀香,此时还保持着完整并且干燥。万物长生,神仙却离开了吗?少年沉默不语,只是上下打量一番,随即下了那半尺台阶。
  男人却细细打量着少年,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带动着唇和下颌一周生着深黑的胡须,稀疏而长短不一。他张开嘴,露出一嘴黄牙,脆生生向前喊了一句,请留步。少年木然回头,看到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正小跑下山,穿着一件藏蓝色的破衫,随意敞开着,下身是一条略显宽松黑布长裤,用灰色的布绳束于腰间。他说了一通蹩脚的话语,零零碎碎听不大清楚。
  有事吗?少年有些木讷,始终不明大意。这时男人伸出了一只黝黑的手掌,他的手心向上,捧着一团刺眼的阳光,上下轻微移动着,他虔诚的目光就像看待一个神灵。阳光就这样开始透出炙热的气息,照在林木中,浮现在眉眼间,折射出一股不安。毛孔中,就慢慢渗出一丝丝粘腻的液体来。
  我可没有。少年小声嘀咕着,有些懊恼,转身就要离开。可到底没有什么呢?似乎他们都心知肚明,可谁又说得清楚呢?他们缺少的东西,相通却不同。少年加快了脚步,混沌而匆忙,他不想和眼前的男人有任何牵扯,即便是只言片语。
  行行好吧。男人哀求着,似乎对这样的冷漠反应并不陌生,甚至不以为意,然后露出一脸璀璨的笑容来。山林间只有这一条路下山,他们的行走,仿佛就变成了某种追赶。任那吉祥的话语如花般盛开,依旧换不来一丝垂怜。山中有人在劳作,他们穿过了碧绿的茶田,有妇人正用手指掐断了最嫩的叶尖,他们穿过了白墙黑瓦的村落,是窗边刚刚挂起了咸肉,穿过这即将散去的雾气,是人活在其中,如此真切自然。
  正如,那一位在石板路旁蹲坐着、歇息乘凉的妇人。男人转移了目标,嘴里又念着什么,就仿佛是一段拗口的经文。他的那只手就这样直愣愣摆在了妇人面前,轻轻摇晃着。美妇人本眉目安详,却突然神色大变,偏转了身子不语。男人瞬间变得更加谦卑,弯下了腰,低下了头,仿佛在做礼拜。他的一双三角眼,却正好盯在了年轻妇人的胸脯上,并渐渐闪现出一丝放肆的情欲来,欲望面前,他敢亵渎神灵。
  他终于把手伸向了那一团柔软,这或许是他此生最美的春光了,虽然只有片刻的降临,却足以融化身体。可这也换来了一顿咒骂,这与他的吉祥话相比,显得是那么粗俗和恶毒,却出自一个貌似善良的女人之口。男人终于讪讪离开了,带着些许不舍。
  男人隐约看到少年在远处,正回头望见了这一幕,他又露出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喊了两个字,等等。他很快又回到了了少年身边,仿若一个卑微的影子。此时一个老妪正从山下走上来,她走得异常缓慢,仿佛每一步都迈出了风烛残年的滋味,与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老妪走也走到了少年身前,终于捧起了她那青色的围裙,就像一口大铁锅。她看着少年说了句吉祥如意,两只苍老的手在风中晃动着。她微笑着,却如此虔诚,仿若每个愿意施舍的人都是神灵。男人看见老妪,大抵是相识,他笑着却有些轻蔑,不知道是对衰老的一种鄙视,或似乎在说我们都此行无果,已然断了机缘。他不知道,眼前的她或许就是未来的自己。
  山脚处有座仿若是被泼了墨汁的斑驳石桥,一端还站着几个相同的老人,银色的发丝闪着明亮的光,他们看着每一个路过的旅人,就捧起那条黯淡的围裙,毫不吝惜地说一句祝福的话语,却听起来并不温暖。可石桥摸起来是有温度的,有些地方生着些墨绿的青苔,连成了片片小荷,里面似乎藏着浸染石壁的寸寸光阴,有些温的、有些凉的、或是清的、或是浊的,自然就有了悲喜。
  少年站在石桥正中央,脚下是滔滔不尽的河水。他回望仙山,心想着不知那些神灵藏在了何处,正窥视着这山川却无动于衷。他也静止了下来,仿佛和石桥化作了一体,就像一块青石岿然不动、笑而不语。他似乎躺在了河里,一只眼睛潜于水中,一只眼睛悬于空气,触觉在延伸,却不知哪一半为真,哪一半是假。或许谁也不是神灵,而救赎只能源于自己,那个遗失的神像就是每一个过路人。
  那个痞子一样的男人就这样茫然地从桥上走过,走进了一片光里。桥另一端有一块清代禁碑,刻着穿越了时光的字迹:“严禁推车晒打,毋许煨曝秽污,栏石不许磨刀,桥脚禁止戳鱼,倘敢故违有犯,定行拿究不饶。”石碑不远处,是一尊青石做的观音菩萨,观音菩萨正静坐莲台,手沾圣水,微笑着不语。男人不识字,但是却在这佛龛前,露出了无限尊敬的神情。几根檀香,正燃烧着,烟尘飘飘渺渺。他伸出了手,在风中轻轻摇晃着,却什么也没有抓到。他仿佛也成了一缕烟,就这样逸散到无尽中去了。
  
                                                                                   二零一三年 齐云山—登封桥

  
  

作者: 李小染    时间: 2013-10-15 22:36
沉静~
作者: 远志    时间: 2013-10-15 23:17
心有多大,文字就走多远---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10-16 10:32
端木真的是好字,很舒展
作者: 端木赐    时间: 2013-10-17 18:51
李小染 发表于 2013-10-15 22:36
沉静~

谢谢喜欢,问好
作者: 端木赐    时间: 2013-10-17 19:49
远志 发表于 2013-10-15 23:17
心有多大,文字就走多远---

换个形式写游记而已,问好了
作者: 端木赐    时间: 2013-10-17 19:50
暮雪 发表于 2013-10-16 10:32
端木真的是好字,很舒展

{:soso_e113:}问好了,暮雪~
作者: 工山飞月    时间: 2013-10-18 07:44
{:soso_e179:}赏读!呵呵
作者: 端木赐    时间: 2013-10-18 18:39
工山飞月 发表于 2013-10-18 07:44
赏读!呵呵

问好,老朋友,呵呵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10-18 18:53
再来读一遍{:soso_e163:}
作者: 憨憨    时间: 2013-10-19 09:17
如影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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