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老蔡渺家真是祸不单行，母亲刚车祸去世不久，女儿又查出胰腺肿瘤。老蔡渺又烧纸又磕头许愿，老泪纵横地说：“我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啊？老天爷啊，要惩罚你就惩罚我吧，别再伤害我的女儿了！”
磕头烧香到底治不了病，女儿还是得做手术。全家七拼八凑加上亲戚朋友帮忙，好不容易凑齐了手术费。这检查那化验又住了五六天院，熬得老蔡渺一家都要散了架，女儿终于进了手术室。
手术那天早晨，本来天是晴朗朗的，不知道怎么了，就在老蔡渺和家人推女儿进手术室的时候，天突然就阴了，手术室门外昏暗压抑得令人要窒息。老蔡渺拉着女儿的手说：“孩子，别怕啊，我打听了，是良性的，做了手术就没事了！”女儿忍着眼泪说：“爸爸，您别难过，我不怕，一会儿就出来了！”老蔡渺想和女儿一起进去，护士一把推出门外：“出去！手术室外人不准进来！”老蔡渺很茫然地直眨巴眼：“我怎么成外人了？”又上前推门，一位穿好了消毒服的医生对他说：“手术室病人家属是不许进来的，到外面等着吧，一会儿手术就做完了，不用急。”老蔡渺只得退到外面，一会儿靠在窗台边，一会儿坐到连椅上，一会儿又到手术室门玻璃上往里望，却什么也看不见，推推门推不开，只得叹口气又重复前边这些动作。时间真是个怪东西，想让它慢的时候，它溜得飞快，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想让它快的时候，却又像停止了，怎么也走不动了。老蔡渺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感觉像过了好几小时，其实才不过四五十分钟。
一个多小时后，手术车推出来了，老蔡渺一下子来了精神，从座椅上“蹭”地窜了过去，一把抓住手术车，急切地问：“手术做完了？顺利么？闺女！闺女！”护士不冷不热地问：“你是李春妮的家属？”老蔡渺愣住了：“不是...我女儿...这...”护士生气地说：“不是病人家属你过来干嘛？”然后大声喊着：“李春妮的家属！来推手术车！推到病房去!”边喊着边嘱咐着什么老蔡渺也没听见，只呆呆地站在手术室门外，还是老伴的话提醒了他：“和咱女儿一块进去的，人家手术完了，咱女儿怎么还没出来呢？”老蔡渺只得长出口气，拍拍老伴的肩膀，安慰老伴：“也许是先给人家做完了再给咱女儿做呢！再等等吧！也许就快出来了！”
后来又陆续推进去两位病人，也不知过了几个小时，两位病人都做完手术推走了，老蔡渺仍不见女儿出来。这回他可真急了，扑到手术室门上“啪啪啪！”拍打起来，边拍边喊着：“我女儿怎么还没出来？人家好几个后进去的都做完了，为什么我女儿还没做完啊？胰腺肿瘤手术不是说很简单么？快来人...”一个护士生气地开门出来训斥老蔡渺：“干什么？这是医院！慢慢等着！敲什么敲？喊什么喊？里面做手术不许大声喧哗！”老蔡渺带着哭腔说：“护士啊，我女儿都进去一上午了，人家好多后来进去的都做完了，我女儿怎么还没做完啊？”“你女儿叫什么？”“蔡惠英！”“还早呢！再等会吧！”说完关上门进去了。老蔡渺从门缝往里看，只见一位穿手术服的医生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边装着血糊糊的东西，一会儿出来打个电话，一会儿又进去了，等会又出来打电话，出来进去好几回，好像在找什么人。
这时又一位中年妇女被推进了手术室，她的老公坐在外面的连椅上等着。这人穿着光鲜，举止不俗，也挺健谈的，看老蔡渺急得抓耳挠腮的，就开导他说：“有病人做手术，家属都发急。到这里就得由着医生了，发急也没用，耐心等着一会就出来了。”老蔡渺脸上的表情难以描述，叹口气说：“我女儿八点就进去了，到现在一上午了！人家好几个刚进去一会的都出来了！就我女儿还没出来！”那人问道：“你女儿什么病啊？”“医生说是胰腺肿瘤。”“胰腺肿瘤手术应该不难做，不该这么长时间。你手术之前找人了么？”老蔡渺愣住了：“找人？找什么人啊？不就是医生安排么？还得找什么人？”那人微微一笑，很世故地说：“你真是个菜鸟！”老蔡渺茫然地点点头：“是！我是叫蔡渺！”“我是说你是个菜鸟！很笨的意思！现在做手术哪有不找人的，有的送这个，”边说着边做数钞票的手势，接着说：“要不就送这个，”又比划了个礼品盒的样子，继续说：“最不济也得请顿酒席啊！你什么也没有？那还不就这样么？等着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呢！”
听了这番话，老蔡渺感觉头皮直炸：“这么说我女儿...”禁不住悲从中来，蹲在了墙根，两只大手抱在头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眼泪“吧嗒吧嗒......”一个劲往下滴！老伴看他这样，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蔡惠英的家属在么？”老蔡渺吓得一下子跳起来：“在...在...怎么了？”一看没有手术车，只有一位医生手里提着装有血糊糊东西的塑料袋，老蔡渺更懵了，感觉直晕眩，老伴抓住胳膊才稳住了他的身体。这位医生说：“你女儿的手术已经快做完了，只是发现有些像恶性的，暂时没缝合，需要做快速病理实验，根据情况再作处理。可是我们联系不上快速病理实验的医生了，因为快速病理实验要提前联系好。你赶快想办法联系他们，这里急等着！”老蔡渺一听急了：“你们都找不到，我知道上哪里去找啊？这叫我怎么办啊？”这位医生倒还不错，把塑料袋递给老蔡渺，然后给他出主意：“遇到这样的事我们不好往上反映，病人家属反映是可以的。你找院长值班室，在门诊部二楼，要快啊！”老蔡渺撒腿就跑，比青年人跑得都快，一口气跑下六楼，又跑到门诊部大楼，等他再跑到二楼找到院长值班室的时候，已经是大汗淋漓气喘如牛面色蜡黄离鬼门关不远了。他“嘭！！”地一下撞开办公室的门，对里面的人断断续续地说：“我女儿...躺在...手术台上...一上午...急等快速病理实验...找不到人...我女儿...要死了......”话没说完一头栽倒在地上！
（2012.2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