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风雪象疯了一样在草原上狂奔,它打着转,狂吼着经过每一寸草地。风和雪夹在一起,成了白色的魔鬼在草原上哀叫着,那气势就象是要一口把所有的东西都吞噬掉。
落日嘎骑着马艰难的在草原上走着,人和马都扭过头去,为的是避开那邪恶的白魔。这个时候与其说是看到了家,还不如是感觉到了家的方向,因为他听到了他的狗摩尔吉的叫声。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他从几十公里以外的嘎查赶回来,因为他的好兄弟张心原来到了他的家里。
张心原是落日嘎的汉族朋友,认识他还是在十年前。那个时候,落日嘎经常到张家口去贩牲口,而张心原就是个牲口贩子。因为张心原做生意实在,人也仗义,落日嘎把牲口卖给他,他从不欠帐给的价钱也最公道。经过一段的时间,落日嘎和他成了朋友。和落日嘎一样,张心原也是个心思不会拐弯的人,两个人都好酒,
张心原贩牲口的手段很有点过人的地方。他长期和蒙古人打交道,对草原很熟悉,对牲口也很能看,不管什么样的牲口,经过他的眼,就知道这马是什么地方的。用手一按,就知道一头牛能出多少肉,上下差不了斤八两的。后来,马匹的生意不好做了,因为内地的农村都用上了机械,养马的成本又高,马匹渐渐的没了行市。牛的生意也由于河北山东一带的商人用高价钱收购,张心原的生意受到了打击,但落日嘎有了牲口还是给张心原。张心原心里知道那是朋友的一份情谊,牧民指望着这个挣钱。
他老早就对落日嘎说:“大哥,你别老是把牲口往我这送,我和那些内地的商人差着不少钱呢,你应该卖给他们多挣些钱。”
无论张心原怎么说,落日嘎就是给他送,张心原一听到落日嘎来送牲口,就躲起来不照面,硬是逼着落日嘎卖掉牲口以后才请他喝酒。最后,连同张北和张家口的牲口市场也撑不住了,因为那些内地的商人直接到草原上来收购,所以,落日嘎也只能就地卖了,这样还省下了运费。因此到张家口的时间就少了,和张心原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即使是这样,一有便当的人,落日嘎会给张心原带去羊个子,奶豆腐,张心原也还回茶叶和日用品。
这次张心原来到落日嘎的家让他喜出望外,因为他已经有三四年没有见过他了。这样的鬼天气没有挡住落日嘎回家的脚步,他太想看见他了。
2
当落日嘎千心万苦的赶到家里的时候,天彻底的黑了。他几乎是从马上滚了下来,大黑狗摩尔吉扑了上来,因为他认不出自己的主人,落日嘎已经是个白色的雪人。
落日嘎一边栓马一边吆喝着:“混蛋,怎么不认识老子!”
摩尔吉听出了主人的声音,摇着尾巴发出吱吱的尖叫声,跟着落日嘎走到了屋子里。草原的人已经大部分都盖了房子,因为他们的草场已经划定,用不着去游牧了。
带雪的风,落日嘎和摩尔吉把正在灶台旁边煮肉的妻子乌云其其格吓了一跳,落日嘎没有理会妻子,径直进了里屋,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炕上的张心原,对,是他,方脸膛大个子的张心原正坐在炕桌旁边喝着茶。
还没等张心原回过神来,落日嘎就紧紧的搂住了他说:“哎呀,兄弟,可想死哥哥了”大黑狗摩尔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凭借本能它以为主人和那个大个子在打架,它怒吼着要冲上去。
乌云其其格走进屋子轰走了摩尔吉说:“看你身上的雪,快脱了衣服。”
落日嘎扶着张心原的肩膀上下的看着,妻子在后面扒着他的衣服说:“快上炕,肉马上就好了。”
张心原发现,落日嘎的眼睛里转着泪花,他笑了笑说:“哥哥,怎么像个娘们儿?呵呵!”听到张心原的话,落日嘎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说:“胡说,这是风吹了,乌云,快拿酒来!”
乌云其其格在外屋说:“那桌子上摆的不是?”
落日嘎看见桌子上摆着一瓶酒还有碗筷说:“一瓶怎么够,再拿来!”
乌云其其格端着一大盘子热气腾腾的手扒肉走进来说:“喝完了再拿,你一见酒就没命,大夫不是说你的血压高的不行,本来是不叫你喝酒的。”
落日嘎说:“这是什么话,我兄弟来了,我要好好陪他喝,血压高没有我们的酒量高哈哈!”
他把瓶口放在嘴里用牙咬开了瓶盖,满满的倒了两大碗酒说:“来,先喝了这碗!”
张心原看着乌云其其格说:“大哥,要是血压高那就最好少喝,嫂子说的是对的。”
落日嘎两眼一瞪的说:“放屁,你大叫驴怎么也学会了讨女人喜欢?别听她的,来,干了!”
说完扬起脖子一饮而尽,张心原也干了酒,落日嘎拿着蒙古刀割了一块肉放在张心原的碗里说:“兄弟,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我听说你来了,可把我乐屁了,你知道,哥哥有多想你,你问问你嫂子,我哪天也得念叨你好几遍。”
张心原抹了一下沾在下巴浓密的胡子上的酒珠说:“我知道,这不是来了吗?”
落日嘎给张心原倒上酒说:“兄弟,快告诉我你现在咋样,还在倒腾牲口吗?娶了媳妇没,为啥不带来叫哥哥看看,啊?”
张心原是个少言寡语的人,落日嘎是个急性子,连珠炮一样的问了一大串,叫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乌云其其格走进屋子把血肠放在桌子上说:“你一样一样的问,叫兄弟一样一样的说,兄弟,先回答一个问题,你有了媳妇了吗?嫂子就想知道这个,你先说这个吧。”
张心原摇了摇头。
落日嘎喝了一口酒说:“怎么,还没有?你打算打光棍呀!”张心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3
落日嘎接着说:“兄弟,应该成个家了,邙牛子在草原上怎么转,最后也得回到圈里来,也不能总这样。”
乌云其其格垮着炕沿坐下说:“连个相好的也没有?”
张心原低着头只是喝酒,落日嘎有点沉不住气的说:“说话呀,你哪都好,就是这个嘴闷急人。”
张心原点上烟说:“大哥,嫂子,实不瞒你们说,我的心思还没在这。你们知道,我娘死的早,这么多年就是和爹一起过日子。去年他老人家也走了,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混。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虽然挣了点钱,可是随着挣也就随着花了,也没剩下钱。现在买卖不好做,去年我把牲口买卖停了,咱真的干不过内地人。就有两间破房子,拿什么娶媳妇?就是娶到家里来,让人家跟着我喝西北风?”
落日嘎说:“兄弟,这你就错了,人可以没有钱,可不能没有家,没有老婆,你这样等到老了,连个倒杯热茶的人也没有,那哪行!你现在干什么呢?”
张心原说:“还没打算,想趁着现在没事情干,用不着起早贪黑的满处跑,就来看看大哥和嫂子。”
落日嘎高兴的说:“这就对了,你现在一个人,就来我这住,咱们就是一家子。你和我放牲口,你嫂子在家里给咱们做饭这多好”
乌云其其格也说:“是,你听你哥的,就来这住,弄点牲畜怎么也够吃的。”
张心原点点头说:“哥哥嫂子的心意我怎么能不领,我是打算在草地上住些日子,还有,哥哥还没有孩子吗?”
落日嘎摇了摇头说:“你嫂子象个吃肥了的母鸡,说啥也不下蛋,我看我家的香火就得断在她的手里。”
乌云其其格捶了落日嘎一拳说:“放屁你,没有孩子光怨我呀?你忘了咱俩到苏木卫生院检查的时候大夫是咋说的?”
落日嘎摆了摆手说:“那个狗屁大夫,别提他了,他非得叫老子化验,兄弟,你猜他叫我化验啥,化验老子的脓水,哈哈!后来说我是什么精虫不足多少万。我看他就是看不了这个病,才编出这些花花道到来的,我祖上几辈人丁兴旺,怎么到我这就不足了,还是你嫂子这个母马不起客(发情)。”
落日嘎的话让张心原笑的差点把酒喷出来,张心原端起酒碗说:“来嫂子,我敬你一杯。”
乌云其其格端过落日嘎的酒碗说:“好,可是我不能喝酒呀。”
落日嘎大声的说:“你装什么像,你一顿能喝三大碗呢,兄弟也不是外人,敬了酒就得干了。”
张心原说:“嫂子不能喝就随便吧,一口也行。”
乌云其其格说:“好,我就干了,今天兄弟来了我也高兴。”说完一口干了酒,落日嘎刀尖上挑了块肉放在乌云其其格的嘴里。很快,乌云其其格的脸成了桃花一样的粉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