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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81封信》 [打印本页]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16 12:49
标题: 《81封信》
亲爱的姐姐:
    很小的时候就听长辈们说,我们家早年间拾出去一个女娃,说那女娃生下来时正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到底为什么不养着而是送给别人呢?有两种说法在村里流传,一是因为性别,农村人重男轻女,第二是因为你身体有缺陷,自娘胎里出来就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啊哈!姐,你明白第一次见你时我为何老盯着你的腿看不停了吧!你的两条腿是那么的匀称修长,谁说一条长一条短,纯属瞎扯。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爹娘把第一个孩子拾了出去呢?我曾试图解开这谜团,可每次发问,娘就哭,也就罢了。
我心里有自己的一套想法,要说重男轻女那是决不可能的,重女轻男倒能说得通,你见过哪个爹娘把女儿供到加拿大读书,而让儿子去了这苦力的油棉厂。所以我以科学严肃的态度分析了,也许你一出生确实腿不一样长,家人嫌弃你,把你送给了串乡换大米的一对夫妇。谁知道,姐姐你在今后的成长中,可能大米吃得好,长得白白胖胖俊秀灵动,更妙的是两条腿居然长得一般长短了。
那年的情景我听人说起过。家里人并不十分嫌弃你,娘还摸着你一条长一条短的腿哭。最后爷爷发话,这妮子养大了也是瘸子不如拾出去罢,说不定摊上个好人家一样能过好日子。娘疯了似的哭闹,从此一步也不离开你。终于你还是给了人家,给了一对赶着骡车换大米的夫妇。这对老夫妇头一回来我们村,听他们说是邹平附近的,他们结婚十多年一直没有孩子,钢蛋子爹换他的大米,正好街上闲扯,聊着聊着就谈到了老两口的孩子上,就谈到刘老五家才添了个丫头,有残疾,正准备送出去呢?就这样换大米的来到咱家,爷爷风人憨厚老实,就做主把你送给了他们,老两口看到你时别提多高兴了。
爹说:“大哥,你们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呀?”
换大米的说:“不说了吧大兄弟,俺们都是老实人,不会亏待这闺女的。”
他这是怕爹后悔,找家里把你要回来。老两口临走留下一袋大米。
娘点着爹骂:“刘老五,一袋大米你就把闺女卖了。”
姐,事情到了这个年份上,你别怪他们,也别怪爷爷,他已经死了。
说实话,我心里很高兴能找到你,我没有像电视里演得那样,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抱头痛哭,我除了心里喜欢,就是纳闷,这人的腿咋就不同时长呢。
我有太多的话要对你说,向你展示生出你来的这户人家以及他们生活的村庄。狗咬泰山——无处下嘴,从哪里开始说呢?就跟话剧似的,先把人物角色列一下吧。你的生身父亲,咱们的爹大号叫刘步庭,在家行五,外号刘老五。咱爹刘老五上面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娘叫张兰花,临村归苏的,也是兄妹五人,也就是说你这边的家里,有一个大爷,三个姑姑,两个舅,两个姨。现在说这些你也记不过来,等正式相认了你自然会一一熟知。在爹娘把你送给换大米的四年零八个月里,有了我,做为第一个男孩,虽然皮肤黑,眼睛小,一家人都乐得不得了。只有母亲时而叹气,不如拾出去的那妮子白。爷爷就说,黑点怕啥,总比瘸巴强。
我们的村子不大,百十户人村风古朴,以刘姓为主,唐姓为附,夹以三两户外来杂姓,如张、赵、杨。属于码头、魏桥、章丘水寨三地交界处,小清河从村东流过,虽然眼下污染了,可听老人们说起,当年也是物产丰富的,尤多河蟹与鲫鱼。从地图上找一下的话,你就认认“唐刘村”就对上号了。村西、东、北,都是良田,土地平整肥美,种着小麦、玉米粮食作物和西瓜、棉花、花生等单调乏味的经济作物。唯独南坡有些意思,村子南面的土地全是树林与果园。自小清河往西,先是梧桐林、槐树林,树高林茂,其中虫鸟齐鸣十分热闹,小时候我经常去里面掏鸟窝,采蘑菇,撸槐花。树林往西是一片果林,均匀的平分为苹果和桃子两个区域。村里许多人家都有承包果园,咱们家没包,乡里乡亲的常送些果子来吃,可我还是喜欢亲自去果园里采摘。同学老孟、老锋家里都承包着果园,每当放了学我跟着他们去玩,在看园的屋里,核对班里每一个同学父亲的名字,以备和某人起了战争时好骂他爹的名。果园里啥都好,就是不能呆得很晚,天黑之前必须撤离,因为里面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坟丘,咱们家的茔地也在其中。据说每到夜晚常有一种唤做“獾”的动物出没,专吃死人的肉。但这畜生却混身是宝,尤其是从它身上熬炼的油,是治疗烧伤烫伤的良药。小学的时候,我提着满满一壶开水跌了个狗啃屎,一壶水没怎么洒,全扑到了我的胸口,爷爷就是从东屋里拿出一个满是尘土,丑陋无比的陶罐,用筷子点了些许獾油给我敷到伤口处,至于他从哪里得来的,或用什么方式逮住过獾,这就不知道了。现在那罐獾油更不知弄到那里去了,最后一次是邻居家孩子烫伤来家借过。
姐,还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对你说,向你的记忆中使劲填补关于这边这个家的信息。我有点累了,容后再写。
再见,我可怜的姐姐。
                                           失散多年后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7-16 12:57
先欢迎一下新朋友{:soso_e142:}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3-7-16 13:51

我靠,这是谁来了?
壮哉我邹平大原创——————————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3-7-16 15:37
  欢迎爱如潮水!{:soso_e160:}
作者: 哥-哥    时间: 2013-7-16 15:59
哇,这到底是谁来了?
壮哉我狗蛋弟!
作者: 空谷的回音    时间: 2013-7-16 23:33
一个好弟弟{:soso_e160:}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17 12:11
亲爱的姐姐:
    那天我正在厂里上班,村里的小伙伴现在的同事老锋跑来,兴奋地说:“狗蛋儿,狗蛋儿,告诉你个事。”
    我有些不高兴了,跟他说过多少遍了,在外面要叫我的大名刘书耀。
    老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在二园看到一个女的长得可像你了,我怀疑是你拾出去的那个姐姐。”
    “她是个瘸子吗?”
“不是。”
“那不对,我姐姐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要不也不会拾出去,你准是认错人了。”
老锋说,那女的长得特像你爹刘老五,开始时闺女随爹儿随娘,长着长着,男孩子还是得随爹,女娃终归得随娘,那女的鼻子、跟像五嫂子,脸盘子像我五哥。
姐,我声名一下,老锋和我同岁,辈分高一层,打小我就管他叫一声小叔。
我打断老锋的话,别说了,要不是瘸子,那准是你认错了。
老锋是我打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他的家,院子很大,有三棵枣树,一棵槐树,一棵石榴树,可惜是酸石榴,没人喜欢吃,写到这里我口水都流出来了,看来曹操望梅止渴的故事可信度挺高啊!
在老锋家的枣树上我第一次吸“烟”。为什么要在烟字上加上个引号呢?那根本就是丝瓜的秸杆。我猜老锋早就知道丝瓜秧能当烟抽,那一天我和另一好朋友建设去他家玩,他问抽烟吗?并拿出剪好的香烟长短的丝瓜的干酥秸杆。他带头点上一“棵”烟,口中白雾升腾,煞有介事的样子,把我和建设给震住了。他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支,三个孩子爬到树杈上,吸起了“烟”,吸了一会“烟”,下树撒尿,站在猪栏门口往里面尿,比赛看谁尿得远,还是老锋厉害,一股热尿射到猪的头上,而我们离得猪还有很远便停止不前,我怀疑他练习过,栏门是他家的,猪是他们家的。
那天我们三个人,在树上抽了烟,老锋说他爹的酒还在橱里放着,要不学着大人的样子咱也抽烟也喝酒吧。扦上门闩,三个孩子在北屋里摆上几碗剩菜,一个人点上一支丝瓜秧,中间一个铁皮的酒瓶盖里面倒了一盖“兰陵大曲”酒。三个人轮着喝,你抿一口我抿一口。
三个人喝完一盖子酒都不敢再喝了,不知是抽丝瓜秧抽的还是喝酒喝得,都有点晕。老锋说,走,去小清河上拾破烂去。
拾破烂就是掏宝。小清河发祥地是大城市济南,说白了,小清河这几年污染严重成了名符其实的小臭河就是这些上游城市乱扔垃圾及工业排污所致。大量的垃圾漂浮在漆黑的河面上,被我们村的跨河浮桥统统拦下。这些垃圾中有白色的包装泡沫,还有种一次性包装盒,以前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就是现在满大街都有的米饭的盒子。从铁浮桥往南几十米全是白色的垃圾带,我们或站在铁船上,或两岸沿河寻宝。不要以为只有我们三个孩子,到了河边会有大量正在掏宝的村里小孩。果然收获不小,建设找到一把塑料手枪,虽然把手有点破损,用红绳子缠一下就可以用。这些大城市里孩子不要的旧玩具,通过小清河的运输,漂扬数百里来到我们这个闭塞的小村,给孩子们带来了新奇、刺激。可恶的看船老汉总是轰着我们,不让我们拣东西,他说怕我们河里淹死,他一开始撵我们走,老锋起了个头,我们十几个孩子一齐骂:“老南瓜,和尚头。”气得老南瓜跑下来要逮住一个交给学校里的老师,他撵不上我们。尽管老南瓜不让我们拣河里的漂浮物,有一回我还是见他的孙子玩着一把尚未清洗污泥的塑料宝剑。
姐姐,我还要告诉你,参与掏宝行动的不光男孩,我想爹要不是把你拾了出去,你也会参于其中,拖着一条长一条短的腿。
写到这里吧!我可怜的姐姐!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7-17 14:05
81封信,是个大工程啊!
期待下文。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17 17:21
亲爱的姐姐:
    不知道你的童年是个什么光景,我猜测你的养父养母一定不会亏待你,爹常说那换大米的夫妇很老实,膝下无子定会倍加珍爱于你。
    不光老锋,许多人都跟我说起过,在邹魏二园二区的织布厂里,有一个和我长得酷似的女人。连打小玩到大的另一伙伴青春也说。老锋说话晕天雾罩的我不相信,青春是绝对不会骗我的。那天青春找到我,很严肃地说:“狗蛋儿,我在九织见到一个女的,真得和你一模一样,比你在加拿大的妹妹都像你。”
  “书娟随俺娘,我随爹,我们兄妹本来就不太像。”我说。
姐,我从那就起了见见你的念头,纵然不是亲生的姐姐,至少一睹和我一样的女同志是啥模样。我打心里还是不肯确信那个人就是姐,人的腿,说长一齐长,我那姐姐小时候腿不一般长,大了必定是个瘸子无疑。
我回家后告诉爹娘,我问娘:“你确定我拾出去的那个姐姐两腿不一样长吗?”娘说:“我自己生的孩子我还不清楚吗?那孩子生下来又白又胖比你姊妹仨都俊。说到这里我发现娘的脸不对,这是要哭。我不想看到她哭泣,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怨谁不怨谁啊。我又问:“当时拾出去时,有没有什么信物,比如家传的玉佩,写好的书信啥的。”爹笑答:“你小子武侠小说看多了,我只知道送给一对换大米的老两口子,姓宋,家在邹平附近,好像是九户,又好像是魏桥,又好像是青阳。”“你直接说邹平县不就完了嘛。”我笑着说。
于是我开始托人打听二园那女子的名字,青春一个电话打过来,让本来信心满怀的我又陷入冰窖。且不论腿的长短,人的俊丑,我是真想有一个姐姐,长姐如母,和父母还有代沟呢,和姐姐是只有关切没有隔阂的。从小我就是老大,从小受的家庭教育就是兄妹团结友爱,大的让着小的,言外方意就是大的无条件帮助小的,有好事让出去,有坏事提起来,这一点从吃的上表现得最明显。
姐,写这封信时没打算让别人看到,尤其是父母亲,你可保管好啊!有时我真觉得我是他们从坡里捡来的,与其在这样一个家里受罪,还不如当时把我拾出去呢。
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人员配备吧。爷爷有兄弟两人,大爷爷家就一个儿子,那边的大伯叫刘步云,步云大伯膝下两子,就是我的堂兄,大的叫刘书光,小的叫刘书宗。哈!我叫刘书耀,弟弟叫刘书祖,兄弟四人的名字合起来到就是“光宗耀祖”。都是博学的大爷爷给取得,实指望我们几个晚辈能光耀门楣,可至今无一人成了气侯。倒是我妹妹,也就是你的妹妹刘书娟稍有成就,大学毕业去了加拿大留学,从此一去不复返,在那边找了个中国籍对象,只过年才回一趟家。
姐,如果你细心的话,会发现,第一封信我说过,咱爹上面还有个哥哥,就是咱们的亲大爷,他叫刘步声,当年也是家里乃至村里的人人夸奖的好后生,就是死得早。刘步声大爷高中毕业参了军,也不知道熬成了什么官,村里人说得悬乎,可信度不高,说他回家探索都带着警卫员,这位干了共产党军官的大爷是家庭的骄傲,可惜在老山前线让炮弹打开了肚皮,肠子啥的流得满地是。村长给家里挂上“光荣人家”的牌子,一脸悲哀地向爷爷说:“我步声兄弟好样的,在越南老山战场上见到日本鬼子的机枪扫射,为了掩护部队,用身体堵住了机枪眼,立了大功。”
大爷爷那会还没死,骂道:“净你娘的胡扯,瞎罗罗,你以为是黄继光啊!越南哪里来的小日本。”
村长涨得脸通红,吱吱:“没小日本,那一定是美帝野心狼。”
旁边一个老汉一脸正经摆旱烟袋说:“再不地,就是蒋介石反动派。”引得在场的人都笑话,只有爷爷一个人垂泪。
当然上面这些事发生时还没有我,我是听刘步云大爷说的。上小学的时候大爷生前的信件一摞一摞的,放在厕所当手纸用,牛皮信封上都打着军队专用的三角大印。家里老相框里全是穿军装的,爹会指着一个大个子说:“这就是你大爷。”
看上去很俊,很帅。
                                      失散多年的弟弟:书耀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3-7-18 13:41
读下来了,不错,再发

作者: 流云一朵    时间: 2013-7-18 15:49
能凑一桌了。{:soso_e113:}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18 18:34
亲爱的姐姐:
     我托青春给我打探二园那像我的女子,结果人家叫孙静静,也不姓宋,我就说嘛!我那失散多年的姐姐姓宋,是个瘸子。后来的事情姐姐你都清楚了。是你的身份证被别人使用着报了名进了这个企业,当你中专毕业找不到工作时也想进这个以纺织闻名的企业时,已无法实现,一个身份证总不能出现两个人,没办法,别人用你的,你只好再用别人的了。这些话是你告诉我的,你还告诉我你的真名叫宋晴。
      还记得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是在厂里的文化广场。虽然是夜晚,在路灯下我还是看清了你的脸,一张和我接近11高仿的脸。我盯着你的两只脚看了有半分钟,这已经很失礼了,首次见面我也不知道含蓄点。(哈哈,含蓄个屁,又不是相亲!)而你是那么乐观,潇洒。见到把你拾出去的狠心的人的孩子,不但没有仇人见面格外眼红,而且还冲我优雅的一笑。把长长的烫得如弹簧般的头发往脑后一拨,迈动双腿,在我面前走了一圈,我盯着那双修长的圆润的包裹在丝袜里的大腿看,两条腿一样长,是那么的完美无瑕,无可挑剔。
     “你,你……”
      我都有点紧张,倒是你主动搭话化解了尴尬的气氛。
      “果然跟我一样,今后你就叫我姐姐吧。”
      “验个DNA吧?”我说这话后你笑得弯了腰,捂了嘴,有这么好笑吗。我们那晚聊了很多,你在场,我就不在信里浪费纸墨了,只是一晚上我都在盯着你的腿看,真让我猜对了,你的腿果然是后天发育时长成了一样长,你说你十岁前都是小瘸子,受到村里孩子们的嘲弄,你说他们嘲弄你小瘸子时还骂你是捡来的野孩子。世人怎么这样,天生残疾又不是人力所能及,你又不愿意这样,我能想像得出当时的情景,甚至有落泪的冲动,头一次见面怎么好意思,我那天的表现还行,连吹在侃谈笑风生。你说看过我写的东西,还说我的东西乱七八糟,难上席面,除了精神可佳,其他的一无所是,权当练笔,你要实在想写就给姐写信吧,那晚聊到最后你被一辆小汽车接走,通过车窗我看到里面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开车的是一黑西服,就是那个我该叫做姐夫的物体吧?你临走放下车窗说,不用做DNA,你从小就知道家里拾出去一个姐姐,我也从小知道是被捡来的,我爸爸以前确实是换大米的!
      咱们村的地理位置很优越,临小清河旱涝保丰收,旱了就从小清河里引水灌溉,无论多么干旱,小清河都水流潺潺;下了暴雨时也有独特的优势,挖条临时沟渠,很轻松得就能把积水排除。小清河的大堰开始让人承包,没人愿意干,我爷爷,也就是咱爷爷,是个有经济头脑的人,目光也很长远,你不要因为他主张把你拾出去就恨他,他是个知道疼孩子的老人,当然你恨他也没法治,他死三年了。咱爷爷当家作主,他老人家以非凡的战略眼光,洞察出承包小清河大堰将来能发大财。在别人的嘲笑中,咱们家承包工程数目巨大的一段河堰,全部栽上了小树,光树苗就好几千,好几千在当时可是一笔大款项。种树时还没有我,我都上小学了,那些花尽当时全部积蓄的树还没有带来一分钱的回报。寒假里跟着母亲去树下耧叶子,拉回家当柴烧。叶子如果不耧起来是很可怕的。冬天天干物噪,一旦有人放起火来,那将对树造成巨大伤害,甚至死亡,正所谓树怕伤皮不怕空心。
        好了,姐姐,我写着不累你看着也该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7-18 19:11
接着读{:soso_e160:}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3-7-18 21:23
开车的是一黑西服,就是那个我该叫姐夫的物体吧?
——————————————————————
你姐嫁给了一个物体?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18 22:09
苏力 发表于 2013-7-18 21:23
开车的是一黑西服,就是那个我该叫姐夫的物体吧?
——————————————————————
你姐嫁 ...

修辞手法,大概是对那个人没好感,存有抵触情绪吧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3-7-19 08:16
爱如潮水 发表于 2013-7-18 22:09
修辞手法,大概是对那个人没好感,存有抵触情绪吧

但你是给你姐写信啊,即便有抵触,这种口气也是对你姐的冒犯,会让她伤心,所以觉得这儿有待商榷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19 11:27
苏力 发表于 2013-7-19 08:16
但你是给你姐写信啊,即便有抵触,这种口气也是对你姐的冒犯,会让她伤心,所以觉得这儿有待商榷

诚心接受这一建议,写完了我记得修改一下此处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19 11:28
亲爱的姐姐:
    接下来浪费点笔墨说一下咱们的爹吧!咱爹刘步庭,早年当过教员,后来到农场当技术员,整日和树打交道,他能清楚的说出杨树何时抽芽,柳树何时飞絮,苹果几月结果,枣树那天红透。农场在码头大西北,离咱家很完,几乎贯穿了整个码头乡。要不还说咱的家乡美,在码头乡西北部黄河岸边的村落里,随处可见百年以上的梨树,城里人好几块钱一斤的梨子在那一片根本没人要。梨树又高又大,年岁长的都裂开了很大的树洞,能钻进个成年人呢?这些梨树都不在果园,有的在路边,有的在打麦场里,真正的民风纯朴夜不闭户,梨子熟时满树的金果,走路的赶脚的,累了,在树下休息,渴了摘个梨吃,根本不叫偷,主人看见了也会劝你,下面的不好吃,你最好爬到上面摘几个。
    那时候我放了假,爹就骑着一辆小轮的红旗自行车驮着我去他工作的地方玩,我可高兴了。到村向老锋、青春、建设他们炫耀所见所闻。我说,我见过黄河。建设问,黄河啥样?我说,黄河可黄了,跟小米汤似的。那黄河和小清河谁宽?我伸开双臂,黄河比小清河宽一百倍。老锋说,别吹牛了,我看黄河跟小清河一样宽,就是一个是黄色一个是黑色。青春问,老师说黄河是母亲河,小清河是啥?父亲河,建设博学多才在班里每回考第一名,他说,小清河既然发源自济南,那么黄河一定来自伟大首都北京啊。大家都在为建设的学问喝彩,只有我还在狡辩,黄河真比小清河宽百倍呢?
    姐,不用管小清河还是黄河,都经过咱的家乡,所以你要是迷了路,只要找到黄河,沿着往下走,到一个叫梯子坝的渡口就到了。你要找到小清河,那你可幸运了,拦个过往的火轮船,就直接到咱唐刘村了。
    返回头来说咱的爹,他对西北乡的沙土地着了迷,那是黄河发大水时淤下的沙,肥沃的良田掩埋地下,土地沙化严重,从清代至今西北部除了根深的树木,其它的庄稼减产太甚。农民们试着种花生、西瓜等耐沙的作物,都收效不大。直到有一年于家店村几个村民外地取经,多方试验,成功产出了优于别地的沙地特有的西瓜,于店西瓜一炮打响。于店村西瓜种植获得成功,西北区各村纷纷效仿,终无所获,瓜小瓤涩,汁少皮厚。
    关于那场造沙运动,民国时修的县志上是这么记载的:光绪二十四年,扫沟决口,南部大郭家以东等村受其害。二十七年,陈家窑决口,北部刘平庄及迤东等村受其害。屡被水患,沙层约五六尺,原先平整的土地变成起伏不平的沙丘,苗皆为沙土打死,百姓苦不堪言,民力相形益绌。
    姐,你没有听人说过,码头镇被称为“西伯利亚“,就是因为黄河水患土地沙化,大量良田沦为不毛,所以比起县里其它乡镇要穷苦的多。就是这样,我也深受着她呢。咱爹刘步庭工作的农场就在县志中记载的那个叫刘平村的地方,从清朝至今土地状况虽有所改善,仍起不到很好的恢复,粮食减产。走于店村的路线-----农场的场长刘汝林发了恨,不把技术学来誓不罢休。当晚和咱爹,提着从县上买来的一箱范公特曲敲开了于店村支书乔疯子的门。
    乔疯子是他的外号,到底叫啥我也不知道,咱爹也没说。乔疯子有股干劲,当年带领村民种西瓜,背着干粮和本村的一袋沙土去关东地,去西安农学院请人指点迷津,是于店西瓜闻名省内外的大功臣。他是军人出身,和咱死去的大爷是战友。关于那晚的酒咱爹说过,大致是这么喝的,开始也没说取经的事,乔疯子的老婆张罗了菜,乔疯子说,先喝酒再说别的。入席三杯酒,咣咣的一次一干,连着透了三杯,乔疯子面不红耳不赤,镇定自若,关于如何种西瓜只字不提,顾左右而言他。按照来时的部署,咱爹主攻,刘汝林大爷酒量小,在一旁助攻,这一通下去又是三杯,乔疯子打开了话匣子。他拍着爹的肩膀说,老五啊,五弟啊,你大哥好样的,对越自卫战我和他是一个班的,他是副班长,都是码头老乡我们彼此处的很好在猫耳洞里有饭一起吃,有饿一起挨,那一场大战从半夜打到天亮,吃过早饭敌人又冲上来,一个冲锋下来我就看见你大哥倒在山坡上,肠子啥的流了一地,树上草上都是血。说到这里,乔疯子已泪如雨下,仿佛重回战场,和战友们在一起。
    以后的事就顺当多了,乔疯子亲自来农场指导,从选种、挖坑、掺肥、下种、保苗、培墩、压蔓、剡瓜详细的作了讲解,刘汝林与刘步庭佩服得五体投地。盛夏时节,瓜熟蒂落,西北部瓜农喜获丰收,以于店村一村,带动半个码头镇的种植,沙化土地变废为宝,不在这样沙的土壤里还长不出这么甜的瓜呢。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码头的工业开始起步,农业生产又喜获丰收,第二年的春天里,人代会一开,原来的书记去了县上,镇长成了书记,一名副镇长扶了正,空出来一个副镇长的缺口,治沙有功的农场长刘汝林升职补了副镇长的缺。发展工业为主的调子经新班子确定,农场就地解散,新上任的农场场长刘步庭工作待定,一个月后,镇农技站主任到了退休年龄,辅佐刘汝林镇长治沙有功的刘步庭走马上任。
    春天来了,姐。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般若山人    时间: 2013-7-20 06:40
这姐弟俩真够写的{:soso_e113:}
作者: 般若山人    时间: 2013-7-20 06:41
作为一种创作形式,莫言等大家也用过。期待精彩继续
作者: 般若山人    时间: 2013-7-20 06:41
不过个人也认为,通往都是书信,容易落入俗套,语言也不好把握
作者: 般若山人    时间: 2013-7-20 06:42
有些故事情节,似乎用书信或第一人称的方式也不那么合适
作者: 般若山人    时间: 2013-7-20 06:42
个见,请多包涵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0 07:27
亲爱的姐姐:
    回家我跟爹娘说起过咱见面的事,他们很欢喜,又很内疚,衷心地希望你能原谅他们。书祖和书娟也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位素未蒙面传说已久的大姐。你有理由恨他们,因为他们从小遗弃了你,他们已深深的自责悔恨。毕竟是生你的父母,如果你解了恨意,经得你养父母同意的前提下,方便的话回唐刘一趟吧!娘一再重申,没有霸占抢回你的意思,你是宋家的女儿,宋家把你养大成人,永远是你的父母。
    姐,你再考虑一下吧,也许现在时间尚不成熟,让二老再等一阵子也无妨,不过他们都五十多了,你的事总是一块心病。娘的身体已经很差,走到哪里都带着个量血压的仪表。
    遵循姐姐的旨意,我接着写村里的人和事,让姐姐透过文字了解那个本该属于你的童年世界。
   咱村的东头据说有一座大庙,爷爷没死时说过,庙里有一口大钟,声达十余里。范廷伟老师曾给过我一套民国时的《齐东县志》,第二卷有载,那庙为三义庙。县志上只有寥寥数语,我猜想既是三义庙,供奉的一定是刘、关、张。那庙宇文革的时候毁了,听父亲说,庙墙上有村里画匠刘矮子画的油漆画毛主席在安源,毛委员风华正茂,梳分头着长衫,嗝吱窝里夹着一把油纸伞。与庙宇一同毁的还有大爷爷家的十几箱书。时光任冉,那庙里的石碑现在当着村头独户张姓人家大门底下的基石,驮碑的老龟和看门的狮子都刨坑埋了。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村里修公路,只挖掘出一只残了腿的狮子,另一只不翼而飞,村里人说啥的都有,有说神灵复活自己长了腿跑了的,最靠谱的一种说法就是让归苏偷走了,现在归苏村十字路口上那尊就是。关于归苏人偷狮子一说,我不以为然,《齐东县志》载,归苏又名青龙街,有大小庙宇十六座,人家自己这么多庙,有的是石狮子,犯得着偷你唐刘村的吗?
    那残了腿的狮子挖掘出来后,对石龟的挖掘提上日程,人们期待着石龟面世的那一刻。那天放了学,我和同学跑到村东南角电楼子处,果真有一方大坑,坑底有一块巨大圆石,正中有长方形的凹洞,我和同学跳下去玩耍,看到这大家伙有头有尾有爪,好一只乌龟。大了知道它是龙的儿子。这只石龟虽然刨开了坑,重见了天日,可终没有力气把它抬出来,那年代村里去哪里弄吊车,见了几天太阳后,驮碑石龟,龙的儿子,又尘封起来,时至今天无人问津。
    姐,咱村东头有座庙,村西头有两株对着生长的杨树,这对杨树我和建设丈量过,我俩牵着手都抱不过来。村里这么粗的杨树柳树多了去,我为啥今天单独给你讲这两棵树呢?因这他们是双胞胎。你可能会取笑我,你这不是瞎掰吗?树还有双胞胎吗?
    要我说这两棵白扬树成了精了,它们保佑村民呢?姐姐,你看我的文学功底是多么的不扎实,越好的素材越紧张的无处下手,不知从何开始,越发语无伦次起来。我想说的是什么呢,有了树的双胞胎就有了人的双胞胎。咱们村西南一片,离树近的地方只有二十几户人家,有四家生了双胞胎,其中三家是女孩,一家是龙凤胎。村里人就谣传,这两棵树是精,有了它们才有双胞胎扎堆的事,也有不信这个邪的,那就是这两棵树的主人,把这两棵灵验的杨树伐掉做了女儿的嫁妆。从此咱村里再也没有双胞胎婴儿。
    还是说说咱们家的那些树吧!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那年花尽积蓄栽种下的护堰林,已经成了材,远近的树贩子都打着它的主意。爹娘往返于众商贩间讨价还价,外乡的本乡的商贩纷纷对这片茂密的树林实地勘察。爹说过,这些树不卖不行了,已经有几家人联合起来去镇上告我们的状了。他说的气愤,当初没人愿意承包,咱包下来了,花了好几千块钱,这刚要有点回报,这伙人就眼热了。告状的理由是,我们家的树根深叶茂,遮了他们庄稼的阳光,吸收了他们地里的肥料,导致粮食减产,要求我们家每年拿点钱补偿一下。这还不算啥,更让人生气的,这伙告状者竟然有我大爷家的老大书光。书光这个畜生,气得爷爷当即就要去找步云大伯算账。娘劝住爷爷说,爹,算了,都是一家人,传出去叫人家笑话,不用问这一定是那边我大嫂子的意思,她不好意思去,教唆着孩子去。这场家庭战争就此平息。尽管都闷着气,都不愿传扬出去。当时大爷爷已经死了,我们这一脉里就爷爷辈大,这倔强的老头子再一次表现出他的宽洪大量。
   爹说状子告到了镇长那里,镇长又派副镇长刘汝林下来调查,刘汝林大爷和爹喝了个稀里糊涂,刘副镇长最后指示,反正树都成了材,索性找个好价卖了吧,也省得那么多人惦记着。
    找来找去河北的一老板出手大方,以最高价达成协议,并承诺伐树期间如有损毁庄稼都有买方赔偿,工人的伙食我们做,但是他出钱。
    那几天爹娘笑得合不拢嘴,多年的投资终于收到回报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五万元代表着什么,盖一座前出厦的大瓦屋外带一套四合院用不了。伐树期间家里的蒸馒头的大锅灶每天飘着猪肉炖冬瓜的香味,满满一大锅,熟后母亲用两只盛水的铁桶装了,挑着送上工地,父亲推着平板车,车上筐里是村里馒头房(馍馍房)新下来的松软的馒头。
    噫!饿了,今天就写到这里吧!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0 07:28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3-7-20 06:42
个见,请多包涵

谢谢老师批评指正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0 07:30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3-7-20 06:42
有些故事情节,似乎用书信或第一人称的方式也不那么合适

以书信的格式讲故事,是有它的局限性。也有它的优点,即真实感强。我们暂且取他的优点吧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0 07:34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3-7-20 06:41
作为一种创作形式,莫言等大家也用过。期待精彩继续

什么原因使得我写这个东西呢?其一,刚看了莫言的《蛙》;其二,我妻子自小拾到台子镇一个妹妹,正准备相认呢。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0 07:35
阿九 发表于 2013-7-19 15:15
想起我县已故女作家的《我是一个农家女儿》,她在给她臆想中的知己写信。
我还有那篇完整的网文,存在我的 ...

都是邹平文学院毕业的,问候校友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0 07:36
暮雪 发表于 2013-7-18 19:11
接着读

问候副总版主,哈哈,我对“副总”这一职位没好感呢,昨天被副总在会上批评了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0 07:36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3-7-16 15:37
欢迎爱如潮水!

谢谢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0 07:37
哥-哥 发表于 2013-7-16 15:59
哇,这到底是谁来了?
壮哉我狗蛋弟!

{:soso_e113:}{:soso_e113:}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7-20 07:37
爱如潮水 发表于 2013-7-20 07:36
问候副总版主,哈哈,我对“副总”这一职位没好感呢,昨天被副总在会上批评了

别整啥副总,雪姐成不成{:soso_e112:}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0 07:37
空谷的回音 发表于 2013-7-16 23:33
一个好弟弟

从哪里看出好来了?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0 07:38
流云一朵 发表于 2013-7-18 15:49
能凑一桌了。

哈哈哈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0 07:39
本帖最后由 爱如潮水 于 2013-7-20 07:43 编辑

亲爱的姐姐:
    关于那场卖树贸易,使得咱家成了村里著名的富裕户。那年代还有“万元”户之说,村里仅有的万元户就是卖农药化肥的平和爷和贩牲口的刘大刚。咱家就是指着地里的那点收成和爹那少的可怜的工资,家里孩子多,吃饭花销都是别家的两三倍,要想成为“万元户”是不可能的。杨树一卖,收入五万元之巨,举家心情欢畅,庆功宴,完工酒喝了好几场,无不夸赞爷爷高瞻远瞩,那些没有愿意承包大堰的家庭肠子都悔青了。
    正所谓物极必反,乐极生悲,这一条真理让我从书本上到现实中,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那一天放学回家,家里气氛凝重,静得吓人。邻村咱爹的把兄弟张明大爷醮着唾沫卡卡地数钱。爹娘脸上一扫前日的笑靥,面无血色。还是因为那些树,又被人告了,这次告发的理由是,无证砍伐。后来才知道国家有规定,凡砍伐三棵以上的树就要办砍伐证,根据树木的多少向国家纳税,老百姓哪里知道这些法律知识。爷爷气得骂道,自己家的树砍伐了还要向国家交钱,还要惩罚,哪有这样的道理啊!罚多少?爹说,六万。站在屋里的爷爷长出口气,当场晕死过去,一家子人上面掐人中抚胸口,母亲一溜小跑去请村里的赤脚医生步国大爷。母亲领着刘步国大爷跑进家门时,堂屋里已站了几个本家亲人。步国大爷看了爷爷的情况,说急火攻心,无大碍,挂上一颗吊瓶也参于进针对当前严重形势的讨论中。爹的叔伯兄弟,我那大爷刘步云,气得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两个儿子刘大胆刘小胆吓得不敢大声喘气。“这是什么世道,我大兄弟在越南战死了,这才几年,共产党咋就翻脸不认人呢?”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家人空前的团结。
张明大爷见识广,在归苏村开着国营的饭店还有个百货门市部,他对步云大爷说,“大哥你不能这么说,国家的法律是对事不对人的,办砍伐证这事原来是我知道点的,这几天忙活的我都忘了个球了。”他不开口还不要紧,这一说气得步云大爷指点他骂:“张大吹,你给我滚出去,你除了卖假药还会干啥,你卖这么多假药,国家咋不枪毙你,还当法律平等,你少在这里给我放马后炮,滚!”爹想说几句,张大吹灰溜溜地走了。姐,同样的举动二十多年后我也干过,把张明大爷骂出了家门,这是后话。
至于那次是谁告发的,据后来爹说,是那几个没成交的树贩子干的。起先也有人怀疑是上一波人,经过分析排除在外,首先这回所告的是砍伐证,这么专业的知识,连咱这当农科站主任的都不知道,更何况那些一心扑到土地里足不出村的农民了;再说一个村里住着哪来的深仇大恨,以前嫌树的生长阻碍了庄稼,这回树都砍了,该高兴才是,至于砍伐时压倒的庄稼,那个豪爽的河北商贩也做了满意的赔偿。
家里大人们还在开会,有人建议拿着我爷爷的烈属证以及我大爷阵亡时总政治部的嘉奖令去县上闹,拒不交款。
大人们到底要怎么应对这场危机,我一个小孩子难以知全,还是跟姐说说这个张大吹张明吧。这是个很有头脑的生意人,和咱的爹是一个磕到地上的干兄弟,信里我就此说一下他,你日后若认了咱家,少不得会和张大吹打交道。张大吹家卖假药,此事一经旺顺媳妇宣传,全归苏村都知道了,归苏村一知道整个码头镇就普及了。旺顺这家伙好打麻将,一晚上输个十几元,她老婆也说不上个啥,可这小子输晕了头,把卖玉米的一千元钱一晚上输了个吊蛋精光,回到家还朝老婆撒气,她媳妇哭喊着,日子没法过了,拿起窗台上的半瓶农药,嘴对嘴喝了个透彻,把瓶子一摔,倒在地上。这下可把旺顺吓破了胆,人命关天,他也不敢隐瞒,亲戚朋友都通知到了。联系栓柱的三轮车准备去魏桥医院抢救,大家七手八脚往车上抬人。老丈人领着三个儿子风风火火地跑来,老泰山霹头就一个耳瓜子,你还我女儿。三个舅子虎视眈眈如临大敌。众乡邻拉开,三个舅子不服,一伙人扭做一团。就见车上的旺顺媳妇咳嗽几声,吐了几口痰,叫,爹,爹,都别打咧!
打那以后就传说张大吹卖假药。张明大爷也不避讳,逢有人骂他卖假货,他就说,要不是我的药失效了,旺顺媳妇早死逑了,这两口子忘恩负义,绕世界散布我卖假药,我同学是农技站主任,我的货全是正规渠道进的。农民们说起张明的农药,说起旺顺媳妇自杀风波,都哈哈一笑,也没有几个人真叫劲。张明大爷的商业头脑很精明,改革开放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在码头一带张大吹就是第一批下海富起来的。他很仗义,和咱的爹是把兄弟,咱家有个花钱啥的,他都慷慨解囊,包括书娟去加拿大留学的费用,张明给出了一大半,直到去年底才偿还上。当然张明大爷在化肥、农药、土产等买卖上的顺风顺水,与他农技站主任的同学也脱不了干系。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再见,我可怜的姐姐!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月光屏    时间: 2013-7-20 08:34
大工程,读起来亲切。
作者: 般若山人    时间: 2013-7-20 12:40
爱如潮水 发表于 2013-7-20 07:28
谢谢老师批评指正

{:soso_e183:}
作者: 般若山人    时间: 2013-7-20 12:41
爱如潮水 发表于 2013-7-20 07:30
以书信的格式讲故事,是有它的局限性。也有它的优点,即真实感强。我们暂且取他的优点吧

{:soso_e179:}
作者: 般若山人    时间: 2013-7-20 12:41
爱如潮水 发表于 2013-7-20 07:34
什么原因使得我写这个东西呢?其一,刚看了莫言的《蛙》;其二,我妻子自小拾到台子镇一个妹妹,正准备相 ...

嘿嘿,我也想到了《蛙》{:soso_e113:}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1 11:52
亲爱的姐姐:
      我企图以一种轻松欢快的笔法,向你展开一副画卷,可事实上我并不轻松,越是紧张越是不好拿捏,仿佛正进行着一场艰苦的劳动。而工作也愈加艰难,纺织市场一度疲软,今天早上一上班就接到通知要进行安全大检查,我就知道轰轰烈烈的卫生大扫除开始了。在其位谋其政,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端人家的饭碗,服从人家的管理。不知道你们二园此刻是什么开始,我们这边可都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此刻,已是深夜,我吃过饭,洗了澡,点了香烟,一个人呆坐在书桌里,给姐姐写信。虽然咱们只见过一面,血缘的亲情是微妙的,温馨的。从小到大都是我照顾弟弟妹妹,尽做大哥的本分,不知道我上面有了你,会不会受到弟弟姐姐那样的关心。你看我这是胡心思啥呢?你从小被拾出去,受尽风寒,应该受到我们全家的爱才对,怎么会反过来叫你付出呢?真是该死。好了,我可怜的姐姐,接下来听我给你讲述唐刘村和刘狗蛋的故事吧!
      贱名好养活,所以我的小名叫狗蛋儿,书祖小弟叫猫蛋儿。那边大爷家的两个哥哥,一个唤做大胆,一个叫做小胆。你看这都是些什么破名字,与“光宗耀祖”的大名跟本无法合二为一。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名字是父母赐予的,除了正式的场合,我还是很喜欢熟悉的人叫我狗蛋了。
       咱们村出过一起震惊全县的大事件,十几个村民被逮进看守所,关押了半年多才释放。这话得从镇长说起,有人举报村里账目不清,并罗列出造假的条目、金额。镇长坐着小卧车,领着几个干部下乡来检查,先来到大队部,办公室紧锁着门,围观的群众不少,就是没有一个人有钥匙,也不配合镇长去找村里领导人,而村支书早就不见了踪影,把镇长和干部们晒了一个多小时。最后镇长下令撬锁,司机从车里取来一把锤头,熟练地几下就解决了锁头。这一下围观的群众不干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当干部就能撬锁吗??这叫私闯民宅,几个带头的一煽动,村民情绪越发亢奋。镇长见势不妙,撤,一行人上了小卧车就要走,哪能这么便宜他们,不能叫他走,几个挑头的抬了条枯树挡在了车前,另几人依样画葫芦,把车退路也堵了,看样子有砸车的势头。车里人员打开门,分人群溜之乎也。那时候我上小学,从没有近距离地观察过小轿车,这可叫我们过了瘾,镇长的小轿车在村部大院一呆就半年。仿佛他们怕了唐刘村的人民,小汽车不要了,这起事件不了了之了。人们照常上坡下地,是出而做,日落而息。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经常跑到大队部看小轿车,开始还正经的观赏,慢慢胆就肥了,你摸一下,我摸一下,老锋爬到车顶,车时的报警器吱吱作响,孩子们笑得是那么天真,日久天长报警器就哑了,现在想来定是电瓶溃空了。没有了好玩的,有人就拧下轮胎的气门帽放气玩,西头的大娃子手劲大,来回拧了几下,把一只耳朵掰了下来,老孟怕被别人抢了先,上手又把另一只反光镜敲了下来,拿回家当镜子使。村部大院一到夏天,杂草丛生,野猫老鼠一到夜晚就出来打仗,温暖避风的车厢成了老鼠们的堡垒,也不晓得它们从哪里钻进钻出,几天后人们发现毛绒绒的黄色汽车坐垫上培育出一窝光腚拉查的小老鼠。该来的终究要来,有因便有果,天下的事都逃不出这个理。事情发生半年后的一个夜里,政府终于对这起恶性事件采取了果断处理,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第二天上学后,同学们在班里讨论,那几个带头的一个没落,全部逮捕归案,谁参与了,谁的家在什么位置,谁外出没回家,谁几时回家公安局都掌握着呢?以前没逮是大刚子贩牛没回家,逮了别人怕打草惊蛇,逮人的那一晚,正好是全部在家。据同学们议论,那晚都是翻墙进院,也不走门,直接从床上带走,连衣服都不让穿,来福爹上警车时光穿着个大裤衩,来福娘在地上哭天喊地,还跟着邹平电视台的录像机。于是我们放学回家必办的一件事便是守着电视机。一连几天也没见电视上演逮人的新闻。只到有一天,村上开始传,邹平新闻演了,我们又趴到了电视边看重播,我正在吃饭,娘说,出来了,出来了,这不是大刚子吗?带着手铐。我跑过去,果然在押的是牛贩子刘大刚。
      那辆轮胎干瘪,少了反光镜的,成了老鼠之家的镇长的小卧车,在一天下午,被镇上来的一辆大卡车拖走,打开门的时候,兹溜溜跑出十来只大老鼠呢。
      呵呵!姐,你看吧,这么一个小村庄,啥事都有。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3-7-22 09:00
小汽车的事儿很有意思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2 12:21
亲爱的姐姐:
    噫!说这么多,竟然忘了向你讲一下我额头上这道狭长的疤了,见了一次也许你没注意观察,等有机会了你仔细看看。我额头正中竖着有道疤,从头皮往下,直到眉心,上半截略深,下半部不太显眼。创造这道疤痕的时候我只有一岁半,可以想像,一个如此稚嫩的婴孩子头上弄一伤口,血流如注,大人将是何种心情,痛心,懊悔,恐慌……
    当时的情况大致是这么个样子。我尚未直立行走,穿着开裆裤,吮着手指头,被一双大手夹着腰凌空放到了宽大的窗台上。那老屋与窗台现在仍有,只不过荒废无人居住了。母亲夹着我,我瞪着大眼一愣一愣地看着窗外的天井,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奶奶在喂小鸡,她一把洒进去,小鸡们争抢啄食,我就一阵乱笑,时而拿出嘴中的小手做鼓掌状。这可乐坏了窗外“打渣子”的爷爷。“打渣子”是一种手工制煤饼的作业,没有几家烧得起纯煤球,都是掺上粘土烧,从池塘边挑来的粘土,俗称“渣子土”,土质硬,兑水后粘稠劲道。这种土除了往煤粉里掺,还可兼做儿童玩具,类似于现在五颜六色的橡皮泥。我玩泥巴可是高手,最普及的玩法是“放哇唔子”,即把泥巴捏成一个钵盂状,底子要做得很薄很薄,做好口朝下猛得扣到平整石板上,“嘣”得一声闷响,泥钵的底被气压震飞,以钵底开口大小决定输赢,输者要用自己的泥做个泥饼堵住赢家的开口,这个泥饼就是胜利者的奖赏。一轮轮的比赛,有声声的爆响,有输有赢,乐在其中。为了能赢,也有许多技巧,做泥钵前需反复敲打锤摔泥巴,使其保持松软,当然你加点水或吐上口唾沫也不视为作弊,总之,只要开口大,声脆响就是本事,别人攀不得。赢来的泥巴加上先自己的,玩完后做成简易的“小车”或鸡鸭马狗等小动物,晾干后便又是一项乐事,注意,得晒干,不能曝晒。姐姐呀!你看我打小是多么的心灵手巧。
     说的有点远了,回过头来说爷爷在窗外打渣子,打渣子这项工作长大后我会做,工艺娴熟,先将渣子放入渣子池,那时的农村家家有方渣子池,将渣子土倒进水浸泡,泡透后,洒上适量的煤粉,反复搅拌敲打,水、土、煤的比例要计算好,大致是一半煤一半土,成品粘稠得当,或湿着或晒干后入炉燃料。一般湿煤饼多用以夜间封炉子用。你看离主题扯越扯越远了,爷爷拿着铁锨反来复去得弄酒子煤,我显然被这好玩的举动吸引了,探到玻璃前用稚嫩的小手拍打着,他打一锨,我笑一声。爷爷心旷神怡,陶醉其中,一面干活一面挑逗着孙子,这是多么美好和谐的农村劳动场景。还得说我从小身体壮,三五下就把玻璃拍烂了,茬口插到额头上,流出鲜红的幼儿的血液。从打渣子的工作上断定,我这道疤的产生大约在冬季。
      从此这道疤伴随我的一生,它清晰的写在我的额头,就像多彩的童年铭刻在我心田一样。这是我此生受到的第一次人身伤害,后来的几次都无法超越。我在努力追忆我记忆的源头,它就在这个小四合院中。这是一方四面幽静深入巷子当中的土坯为主的农家小院,两代人共同居住生活。北屋是三间青砖大瓦房,青砖外露,墙皮宽厚,看上去坚固结实,至今四面厢房早已坍塌,唯有北屋屹立不倒,砖缝严细白灰摸间,青灰的瓦一页扣一页,风雨不透滴水不漏。北屋正房是爷爷奶奶的寝室,兼做待客的正厅,合家老小吃饭也在此处,爷爷奶奶端坐上麻,男左女右一人一只交椅,比方桌短半截一张圆桌才是爹娘晚辈的就餐地。南屋没有台阶,显得比北屋矮一头,是爹娘结婚的新房,也是姐姐你的出生之地。据母亲说,媒人去归苏村我姥爷家说媒的时候除了赞扬咱爹是村里的好后生,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咱家这方四合院,云,四面全是瓦房,想住哪间住哪间。南屋的摆设比起北屋的严肃传统,更温和浪漫一些。我记事就在这里,床上永远躺着一个娃娃,是小我两岁的妹妹书娟。要说爷爷,还真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说到这里姐姐明白当初为何把你送出去了吧!我降生的时候,他老人家高兴地手舞足蹈,得空就让爹抱到北屋玩耍,而妹妹来的时候,她不但不让往北屋里抱,连南屋他都懒得莅临。我们家的四合院是长方形,南北长,东西窄,西厢分四块。最北是鸡舍,散养着数只鸡,透过网向里洒食倒水,只留一个简易的角门,若有鸡下了蛋从此门钻进去拣拾;往南是小伙房,是平时做饭烧水的地方,也是我长大后最重要的岗位之一;小伙房再往南是牛棚兼厕所,邹平话叫“栏”,“栏”以石槽为界分两部分,北边是盛放草料的蓄放间,南面是牛的养殖间兼厕所,牛在南间栓定,伸头到食槽,人则站在北间,从容地为其调食料,一簸箕干草料,一小桶棒子面,一舀清水搅拌匀和。有歌谣为证:“给给给(鸡鸣声)天明了,老头子起来喂牛了,大牛吃,小牛看,气得老头子不吃饭。”说完西厢再说东厢,东厢就两大块,北为放杂物的敞屋,没有门,南是大伙房,大伙房轻易不动用,盘着一口大土灶,一只大锅只在蒸馒头或过年炖肉时才起用。灶头贴着灶王爷像,悬着我的长命锁,烟熏黑的四壁和房顶进门给人一恐怖感。大伙房再往南便是进出的门房,门房里竖着几条废弃的树干。院中有三 老枣树,北边一棵,南边“栏”门口一棵,大伙屋门口一棵。枣子树枝叶茂盛,有几条都插进南屋的瓦缝里,爹就拿砍子上去,砍掉部分枝桠,枣子熟透了,上到屋顶,唾手可得,所以,姐,从小我不稀罕吃枣。
         好了,姐,今天就到这里吧!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3 18:04
亲爱的姐姐:
    很长一段时间家里的人都很多,很热闹,三个姑轮流来家小住。因为这个时期奶奶得了癌症。乡村医生刘步国大爷成了家里的长客,输水的空药瓶摞满窗台,中药的味道弥漫着整个院子,奶奶已下不了床,整日躺在她那张冬天可以烧火的炕上,我还见过大夫在奶奶的头顶上扎满了针灸,很恐怖的样子。
    终于奶奶在与病魔做抗争的战斗中落了败。那天我上二年级,放学和建设一路回家,高兴高兴的。奶奶没病的时候总是夸奖我聪明,学校只要教儿歌,我就一路唱一路走着回家,每次奶奶在院子子里只要一听见儿歌就知道我回来了。这回她听不到了,永远听不到了。
      拐过胡同就发现家门口进进出出的净人,都是村里的大人,有的并不沾亲带故,一脸板正,怀惴着好奇与疑惑来到门口,赫然发现门口竖着一条短棒,棒上垂下来纸条,上面隐隐有字,清楚得记得大爷爷死时他家门口也竖着这么个玩意,幼稚的心一下子预感到事情的突然----奶奶死了。有人把我领到家里,我看见爹、娘、步云大爷、婶子、大胆、小胆、书娟都已哭做一团,猫蛋儿那时尚小,被小姨怀抱着也被眼前的一切吓哭了。堂屋正中躺着穿得花花绿绿的奶奶,脸被一张烧纸蒙着。当晚我们姊妹三人连夜被送往同村的小姨家住宿,次日返家参加奶奶的丧事。悲归悲,哭归哭,我还是被折腾地够呛。那阵势十分庞大,也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么多亲戚,有的我并不认识。姐姐,关于这场白事,因为我太小,记不得当中的名堂,信中不不在多述了。反正,红白喜事哪村都有哪家都出。只一件事我记得清楚,奶奶下葬的时候,我跟着大人们匍匐跪倒在穴边,我压着一棵花生秧,翠绿的秧苗,黄黄的小花,上面还有一个小蚂蚱,我一把就抓了过来。回到家中,我很担心,奶奶身体不好,躺在棺材里,又黑又憋气,埋到南坡里荒无人烟,叫也听不见,她这么大年纪怎么能受得了。晚上我做了个梦,爷爷奶奶在北屋里喝茶说话,一人一个椅子,男左女右。我跑过去问,奶奶你不是死了吗?都埋南坡了。奶奶慈祥地说,你爷爷又把我刨出来了,我没死。第二天我把这个梦告诉了家里人,娘哭了。
      爷爷是全村闻名的倔驴,上来脾气谁劝也白搭,在家中更是说一不二,可有一样,在奶奶面前老实得紧,他一上邪劲,奶奶就骂他,你这个老头子,啥都管,等那天你没了人家年轻人还都不活了吗?该干啥干啥去。
      那场卖树风波终究还是过去了,也没有拿着烈属证去县上找,原先六万元的罚款吹嘘得可真有点凶,为此爷爷还病倒一场,这件事最后罚了多少大人也没跟我说,大概三五千左右。有了卖树所得的款项,咱们家开始了宅基地的建设。和其它重大决策一样,一到决定家族命运的时候,爷爷就表现出绝对的权威,虽然爹已成人,又当着农技站主任,在爷爷面前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大家都明白,爷爷有爱操心的毛病,对年轻人不放心,用他的话说叫,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当时村里的东坡划了许多宅基地,两个儿子的够条件的户主交上钱就可以划到一块地。咱家显然是够格的,除了两个男孩,还有烈属这块响当当的牌子。在宅基地对外扩张这一战略上,爷爷和爹表现的空前一致,爷爷说,趁着狗蛋儿、猫蛋儿还小,找媳妇还早,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干动,一定要再盖上一套院。许多人都疯了似得向东坡要地盖新房时,爷爷的头脑异常的冷静,不跟风,他早盯上了一个地方,就是临老街的一个破败的院落。那地方虽然不平,甚至暂时充当着村里的部分不自觉人的垃圾场,可地理位置优越。在当时一窝蜂去东坡划地的大环境下,这块无人问津的破地很轻松的就拿下来,村支说不但爽快答应,还夸爷爷有眼光,会看风水。新房建的时候我已记事,归苏村的张大吹张罗着购买了砖、石、水泥,大伯刘步云去西坡跟人要下了几架好梁,爷爷是总指挥,总调度,大工包出去,请得是咱唐刘村那个著名的施工队,两个堂兄大胆儿、小胆儿充当小工角色,当时我小,啥任务也没有。
      新家建成之后,爹娘从南屋搬至新家,弟弟妹妹跟着去了,老家里只留下我和爷爷两个人,爷俩在一个床上睡。爹娘居住了几年的南屋降级为堆放杂物之用的地方。人虽分开住,家并没有分, 爷爷依旧领导着家庭成员,老家老宅仍旧是吃饭开会的所在,政治地位高于新院。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4 18:56
十一
亲爱的姐姐:
    你也许看出来了,我信中除了玩就是笑,对于学习成绩之字不提。你猜对了,我是个学习很差劲的孩子,从小学到初中,学习成绩总在班里末几名打转,这就养成了我自卑的心理特征,到现在还有残存,并由此延伸出了内向,少言寡语等个性。其实这也不完全,什么事都分个两面性,在熟人或喝醉了酒时,我还是很健谈的。
    还是说一下唐刘小学吧,虽然成绩不好,我却不怎么厌恶这所学校。12岁以前除过走亲戚很少出村,这期间呆得最长的就是学校。现在想来唐刘村两委对教育事业的支持是巨大的,不遗余力的。这一点从校园校舍的投入上可见一斑。上初中后听到别村的同学谈及自己的小学,有的只有一间教室,多年级合用,老师也少得可怜,与之相比,咱唐刘村小学算是正规学府了。校园内绿草青青,杨柳依依,进门一条柏油路将校园一分为二,路两旁花池里栽满了松柏。姐,你知道吗?这些松柏还是我们栽的呢?那时候可愿干活了,就是不愿意上课,前一天老师说,明天不上课了,要参加劳动,每人从家带一张铁锨来。第二天早早就扛着铁锨来校。全校高中低年级上百号小朋友,在自己老师的率领下刨坑植树,任校长一头白发,精神矍铄,穿着一件浆洗了无数次由黑泛白的中山装,像设计师指点着他的兵们。哪里该栽松,何处种柳,早已丈量清楚不差分毫,统一用白石灰记号。庆幸我被安排到刨坑的活,我亲眼看见高年级的孩子们去厕所掏大粪。坑挖好后,每洞点一勺大便,臭气弥漫,同学产干得热火朝天。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昔日的校园已经成为几户人家的宅基地,同宗的步三叔就分到一跨院子,我去他家拜年时又见到了当年我们栽种的垂柳,那时才一拳粗细,如今已成材,就如这园里走出的孩子们,虽无大器者,却也在平凡的岗位上发挥作用。
    校园为中间柏油路分割成的均匀的两片,东西园中对称布局着一个花池,里面全是廉价的月季花,夏天到来时放出红黄不一的花,引来蜜蜂无数。花池边缘有不知何年种下的梧桐,已成了些气候,遮云避日,即使暴夏,在下面游戏也不会觉得热浪翻滚。校园北,整齐的前出厦红砖大瓦房,一字排开,从东往西分别是一年级、二年级、办公室、教师宿舍、三年级、四年级、五年级。这与那些多年级一同上课的村子相比,真让人佩服村里领导人的魄力,竟为教育投这么大资本。东为厕所,西边三间,为育红班幼儿园大班、小班和伙房,就像工厂的流水线生产,每一个25岁往上的唐刘村的孩子都经历过,从育红班小班到五年级的锤炼。
    小学时,老师讲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咱们村是全乡唯一一个冬天点炉子的学校。这又得让人为唐刘村的领导人竖起大拇指,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每年天一冷各个年级的班主任就负责为所管班组安烟囱,泥炉膛,再派遣有威望身体壮的同学去一墙之隔的大队部运碳,碳都是大块的,运到班里,老师会在讲台到墙角的空地上盘一堵砖墙,围成一方碳池,啥时烧没了再去大队部拉。低年级的是老师们负责点,中高年级因为有早自习,所以由每个值日组的组长负责生火。我当过一届组长,对这项神圣骄傲的工作记忆犹新。做为值日组长,明天早上点炉子这事在前一晚就要向父母取经,母亲会用一只破袋子装好玉米芯(俗称棒子核),另一只袋里是易燃的麦穰。我是不怵头,因为家里的炉子平时就是我点的。新院子落成之后,相对浪漫一点现代化气息浓一点的南屋,迁到新家,那架熊猫牌17寸黑白电视机也搬到了新宅,冬天里一家人的吃饭依旧在老宅,爷爷的堂屋里永远炉火透红,烧水做饭都在上面。新家只有晚上睡觉时才生起炉子。每次吃过晚饭,我都第一个跑到新家,一边看电视一边生炉子。电视机的诱惑远远大于爷爷屋里温暖的炉火。要我说,记忆是能够通过触觉保存的。我在新家点炉子时,看的最多的电视剧是《北京人在纽约》,现在我一听到刘欢的歌:“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就似乎闻到玉米芯燃烧的味道,即使是三伏天,一听此调如临冰天雪地一般。
    值日生,早自习之前就要赶到学校,去办公室取钥匙开门,合上电闸送上照明。生炉子道理很简单,就是火侯难掌握,无非就是用纸引燃麦穰,麦穰引着棒子核,棒子核充分燃烧,再填碳。看似简单也有些人点上一个早自习都弄不着。不过这也没关系,等回家吃过早饭,上午的预备铃响起前,老师会来点旺它。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3-7-24 21:32
温暖、细腻、朴素——————————————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7-25 07:03
这些书信,把人拉回了过去那些日子,亲切自然,一遍遍回味,别有滋味。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5 11:39
色妞妞 发表于 2013-7-25 11:19
看到目前的最后一封信时,感觉很好。
这种描述很从容,各个枝节慢慢展开,一个农村生活卷跟着展开。
很喜 ...

{:soso_e100:}{:soso_e183:}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5 11:40
十二
亲爱的姐姐:
    既然说开了唐刘小学,思绪就陷入了无际的回忆。二十多年过去了,一晃荡我也是三十的人了,三十而立,我还一事无成,去年又失去了很多固定的资产,唉!生活的艰辛而今又得重新走一遍。不说这些,还是说说唐刘小学吧!
    只要不上课就是最快乐的,不用管和老师家掰玉米,还是去村里墙上刷“计划生育人人有责。”
(写这个作品我心底承担着一份担忧,尽管我已将真人真名隐去,明白的人还是能对上号,对号入座是很不好的现象,它能让作者背上沉重的思想包袱。有时为了不让人对号,我会故意写得离奇一些,这一点很有必要。——作者按)
    咱村有名的疯子武坤活着的时候竟常去学校闹事,现在回忆,有惊无险,可当年的心惊胆战是无法尽述的。武坤并不是天生疯子,相反,他是个心地善良多才多艺的长者,他的大女儿还是我的同学。关于武坤的病因,用现代医学来分析不是啥大病,发现及时是可以根治的,就是并不复杂的寄生虫病。中站村杀猪的张绝户买来一头病猪,这混蛋玩意见利忘义,为了爆利,就权做好好猪肉卖。张绝户的老婆嘴不严实,加上干这坑人的事心头不安,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怀孕,是丈夫坏事做绝所致,现在才五十岁,行点善积点德,保不准还能留下个一男半女。张绝户老婆放出话来,今集卖的是“米猪肉”。第二天集市上本村的都已传播开来,谁还敢买,偏巧武坤老婆上集称肉,就割了二斤花肉要包饺子。武坤老婆回到家,武坤发现了她买肉,便问从何处买,老婆一一告之。武坤那日也去集上闲逛,正巧遇上归苏村的张明张大吹,两人原是码头高中时的同学,客气一番,张明告诉武坤,张绝户这婊子养的畜生,今日公开卖米猪肉,真是黑了心。武坤闻听老婆买了张绝户家的肉,气不打一处来,去找张绝户算账退肉,被老婆劝住。老两口合计,坏猪肉扔掉算了,可见到红白相间肥瘦适中的肉,又不忍心。当晚包了一锅猪肉包子,一家人都吃了。一连几天相安无事,此事就此搁下。几月后,武坤开始头痛,狂抓,情绪失控,见人打人,为此他的老婆没少挨他的揍。武坤的病时好时坏,毫无规律,一旦发作,六亲不认,村里盛传,是猪肉里的虫子进了大脑。武坤去学校闹事,怀揣着菜刀,一刀剁到任校长的办公桌上,吓得一屋老师抱头鼠窜,一刀扑空,武坤复又提刀杀向教室。教数学的任华老师急中生智,一心救孩子,跑出去数远,又折回铃绳处,敲响了那口钟。离下课还早,同学们弄不清钟声为何此刻响起,还响个不停,纷纷跑出教室去一探究研,正看见手提菜刀,杀气腾腾的武坤,就如同养鸡场里进了一匹狼,孩子们哭着爹,叫着娘出了校门往自己家里跑。那天我也吓哭了,头也没回,一口气跑到家,爹娘问为啥不上学,我只哭不语,感情是被吓破了胆。
    自那次武坤来闹,班里的几个顽皮的孩子就想好了对策,再听到钟声不按时响,就跑,并制定出绝好的逃跑路线,后窗打开,窗后就是院墙,背着老师,几个孩子把后墙的砖扒矮了几层,形成一个豁口。钟声又响起,吓得延超从凳了上跳起来,大喊:武坤来杀人了。第一个跳出窗子,熟练地翻过矮墙,同学们纷纷起身,有向门外跑的,有跳窗翻墙餐的,在逃跑路线上我选择了技术含量高的一种,于是我爬上窗台,纵身跃下,一个跨步又翻上墙头,再往外一看,眼晕不敢跳。见我犹豫,延超说,狗蛋儿,跳就行,没事。我还是不敢,义气的延超又不忍丢下我自己逃生,最后没抬了,延超冲我喊了声:“呀!武坤!”吓得我一头栽下,延超和老锋上前扶起我,大笑着,一行人穿过一片棉花地,插过杨树林,越过一条干枯的小河来到归苏村一处废弃的砖窑里,我的心还扑通扑通响个不停。老锋、延超、建设,他们谈笑风生,没一点恐怕之感。其实那次武坤并没有来,是我们神经过敏自己吓自己,尤其是延超站起来那一嗓子。事后同学们说,那些从正门跑出去的见没有武坤,又回教室上课,跳窗的一上午都没回来。
    武坤!武坤!
    那段时间我满脑子里都是武坤拿菜刀杀人的影像,战战兢兢,慌慌不可终日。五年级的一天,我和往常一样来到学校。今天早上同学的脸上露出兴奋激动,恐慌与好奇。你看看这些表情,同时安到一个人的脸上,那是多么的前言不搭后语,但这确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武坤把他的老婆给杀了。听同学的大人说,情况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武坤那毫无章法可循的疯病又一次发作,进入六亲不认的境地,他老婆少不得挨皮肉之苦,谁想武坤这次病犯得厉害,打得惨烈,据说还动用了器械,武坤老婆拉起吓哭的两个孩子,破屋门而逃,武坤提着棍棒随后追出,这位伟大的母亲为了掩护女儿逃离虎口,身受数棒,血流如注,已经没有能力打开上锁的院门,大女儿提下大门下方的门槛,身体放平,擦着地皮挤了出去,小女儿依样画葫芦,母亲以身体掩护女儿,强挨着雨点似的棍棒,终于倒在血泊里。孩子哭喊着,拼命地拍打四邻的门环,深更半夜,当武坤的叔伯哥哥武亮伙同乡邻抬下门扇撞进家里时,那位伟大的母亲已然气绝,病醒的武坤呆坐地上,对眼前的一切混然不觉。
    早上第一节课间,听见外面警笛嘶鸣,响了好一阵。同学们跑出校园,见一辆安公局的车停在大队部门,下来几个戴着大盖帽的公安,押着身披重铐的武坤。同学们好奇地跑到大队门口观看,都被村干部轰走,于是隔了远远得看,因为有公安局和手铐,同学们心里有安全感,也敢趁着村干部不注意向前追几步。一个公安解开武坤手铐的一只手,让他怀抱了村里栓大喇叭的电线杆,重新铐起来,这么一来除非壮士断腕,武坤是不能离开电线杆的。几个公安进了大队办公室,村干部们也跟进去研究对策。我跟着几个大胆的孩子来到电线杆不远处,武坤显然没有犯病,冲着我们笑。
    武坤虽然杀了人,他有疯病这全村都可证明,这样的人监狱不收,又不能放了。最后公安局的人和村里想出一条办法。其原理就跟武坤现在的处境一样,在武坤家中堂屋里埋一条木桩,直顶房梁,把武坤押回家,还抱着木桩。两个孩子大梅小梅没有了生活来源,还要上学。一个交由武亮抚养,另一个由她们的亲娘舅抚养,国家每年补贴麦子三百斤,钱二百元,直到两人十八岁为止。姐呀,你看,还是社会主义国家温暖啊!关于武坤本人,由村委会负责每日三餐供给。武坤不犯病时悔恨自责,犯病时又痛疼难忍,身佩镣铐无处发泄,仅一个来月,便死去了。父母双亡的二梅,寄人篱下,忍着同学的另眼相看,读完小学,念完初中。目前姐妹俩都进了咱们这个世界500强的纺织企业,用勤劳和汗水的换来优异的业绩,女大十八变,个个出落的楚楚动人,在厂里嫁了人家,买了成本价的住宅,相夫教子一如常人,只是很少见她们回唐刘村这个伤心之所。
    好了,姐姐,今天就到这里吧,心情有些沉。
                                         失散多年的弟弟:书耀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5 12:28
色妞妞 发表于 2013-7-25 11:46
有好几处神来之笔。
比如孩子们借武坤逃学。
很喜欢这些字,特别有场面感。

谢谢,我会不遗余力的写下去,81封,少一封也不行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5 13:45
是的,需要进展了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6 12:32
十三
亲爱的姐姐:
    十分感谢你的走访。你能回家是对父母最大的安慰。头一次造访这个原本属于你童年世界的小村庄,不知你做何感受。还记得村头那湾池水吗?那里曾经爆发过一场著名的战争,至今我还记忆犹新。
    归苏村与唐刘村以一条河沟为界,沟南是咱们村一往无际的良田,与大人们是良田,与小孩子来讲却是无趣的紧,最起码不如沟北有魅力。沟的北边吏属归苏村势力范围,一片不毛之地,白花花的盐碱寸草不生。归苏村的先辈们合理利用,挖土刨坑,建了一片工人的湖泊,种上芦苇,用取出的土方就地建窑——烧砖。这块地方,俗称归苏窑。辉煌一时的归苏窑早已破产,只有高高的烟囱耸立平原,残砖败瓦的废墟长满荒草,只有湖水荡漾,碧波粼粼,茂盛的芦苇郁郁葱葱,一如当年。
    一到夏天,归苏窑芦苇荡里的“小棒锤”会令每一个孩子着迷。湖泊里有一种可编席的植物,姐姐,请原谅我叫不上它的学名,该植物一到夏天,它的茎中央会生出一枝笔直的杆,杆的偏上方略凸出一段,综色的有绒绒的毛,折下时如同一条棒锤。放了学,我们经常潜入归苏窑去偷折小棒锤。大人看见不会理会,小孩子家折几条玩玩倒也无妨,只是归苏村的那帮小子很不友好。也不用管谁家承包着湖,只要是归苏村的孩子,都有一种优越感,在外村人面前大声喊话,冷眼相向,仿佛我们真就成了贼。平时三两个人去折,也就忍了。遇上脾气大一点的归苏藉孩子,他们还会变本加厉的骂几句贼。有一回,老孟和建设去折小棒锤,不折几条就被归苏有名的坏种小波子领着一帮人围志来,吓得两人丢下小棒锤撒丫就跑。一口气跑到我们唐刘小学。上气不接下气的向同学诉说经历。唐延超在同学中颇具威望,唐刘村的孩子在小棒锤这件事上长期受到归苏村的压迫,都憋着一口恶气。“散了学,和归苏的打仗,”德高望众的唐延越登高一呼,响应者众。最后,老锋跳出来,指着那些不响应的孩子说,这回打仗都得去,谁要是不去,回来挨个收拾。一下了都站了出来,在老锋和延超的高压政策下,班里二十几个男生全民皆兵了。放学铃声一响,以延超、老锋为道的唐刘村孩子队向归苏窑出发了。尽管老锋三令五申连哄带吓,还是有几个不配合,放了学背起书包跑回了家,老锋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那几个人的名字。
    来到归苏窑边,士气大振,人多势众,再也不用惧怕归苏这帮混蛋了。尤其是看到平时最善打仗的延超和第锋都磨拳霍霍,同学们心里有了主心骨,对此行抱有了必胜的信念。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打那我就明白,一个成功的团队离不开一两个好的带头人。
    “折,都下去折。”延超命令一下,我们便跑下去折小棒锤,我们早已等不及了,对小棒锤的喜爱早已超过了其他,管他归苏的地盘还是唐刘的,折几条再说。那一次折是最具有安全感的一回,也是最过瘾的一次。归苏村的人并没有来,延超和老锋有些扫兴,不住的朝北望,终没人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这时我们已经每人折了十余条,两只手满满的。延锋对老锋说,看来小波子不来了,咱走吧!老锋喊了一嗓子,撤!
    刚从泥泞的湖滩挣扎到公路上,就看见两辆自行车并排着从归苏方向走来。老孟认出其中一个,是小波子的哥哥,大波子。老锋说,管他大波子还是小波子,揍了再说。大波子和另一人来到我们跟前。大波子当时已经是归苏初中的学生,大我们好几级,人家大概有了大人的成熟,也懒得管我们,明明看见我们手中的小棒锤也不骂我们是贼。站住,延超吆喝住大波子和另一骑自行车的。大波子问,你们要干啥?延超问,老孟是他打得你吗?老孟这孩子打小心眼好使,见机行事,灵机一动,就是他。大波子还想解释,老锋一脚把他从自行车上踹下来。我们虽然人多,真打起仗来大都不敢上,我就不敢。那次动手的也就延超老锋老孟之流,把大波子和那不认识的归苏初中的孩子都打哭了,哭着跑回归苏。此一役,士气大振,握着满把的小棒锤浩浩荡荡南返。行至界河处,归苏村方向人影如潮。几个胆小的害怕了,咱跑回村吧!不行,延超从容不迫,指挥若定,他说,小波子这混蛋你不治他回狠得他记不住。我们的队伍又恢复了士气,纵他们害怕小波子,可更害怕延超。延超和老锋带领我们采取了拿土坷垃远程打击的战术。不等归苏村小波子走近,我们这边的土坷垃就招呼,农村的田野,土坷垃取立不尽用之不竭,为了“保命”我们拼了吃奶的力往对方阵营里抛。归苏村在小波子的率领下也无法对抗。当时的景象何其壮观,两伙孩子,隔河骂阵,坷垃上下纷飞乱舞,那场战争无有胜负,虽来势汹汹,终有筋疲力尽的时候,斗罢,双方偃旗息鼓,草草收兵。
    这种战争游戏才是男子汉该玩的,是当今的零零后无法想像的。
    好了,姐,今天就到这里吧!等哪天你再回咱老家,走到界河处,我现场给你讲解一下那场仗。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7 06:57
本帖最后由 爱如潮水 于 2013-7-27 06:59 编辑

十四
亲爱的姐姐:
    既然你已经看望了爹娘,就找个合适的时机相认了吧。你看我是多么的贪得无厌。是非曲直已成云烟,同时拥有两套父母,也是一件幸福的事,为什么当年拾出去的不是我,我都有点吃姐的醋了。告诉你个秘密,月前当我告诉父母我已经见到你时,他们激动得半夜了还不睡觉,非叫我给他们讲你的故事,讲我们相遇的过程,老两口时而欢笑如孩童,时而黯然泪下,忏悔当年。临上班前父母再三叮嘱,要我常联系你,得空就把你领回家。我告诉他们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再说工作也忙,哪有工夫常回来。老两口又命我打听你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尽点的。我告诉他们,今后有机会让你们尽点关怀,他们这才不再再絮叨,就这样昨天还打来电话,要我打听你房子多大,是否要换,车子买多久了,是否想换,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姐,接下来还是把时光调到二十几年前的唐刘村吧!要说我们村的先人们可真是有眼光,把村子规划的井然有序,南坡的果园我先前介绍过,北坡除过少量粮食作物外,全是西瓜,这是受码头北部大面积种植的影响。这个我们村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当年和刘副镇长一起治沙的不就有咱的爹吗?咱爹说过,咱们村的土地是粘土,不宜种西瓜。头几年,在码头开了西瓜市场,全乡的瓜农拉着自家的瓜换回大把的人民币,这可眼热死了咱村的村民。架不住村里人的劝,咱爹刘步庭又把乔疯子当老师请出了山,在村东南西北实地取土堪察,最后选中北坡的几百亩临河的地,云,这片地宜合种黑皮的西瓜。第一年就是个丰收年,村里人挑了几个大西瓜送到咱家,我和猫蛋儿吃的肚子都圆鼓鼓的。
隔着一条沟,归苏村的小棒锤诱惑着我们,而咱村的西瓜,着实把归苏这帮小子馋得口水直流,每到瓜熟时家家派一人丁夜宿瓜棚,抵防偷盗。延超这个人心野,胆子也大,他敢一个人夜宿瓜棚,这一点我们班里没有谁能做到,那时节他就是班里的话匣子,给我们讲看瓜时的趣事,他还看见村里的涛子和归苏的一女子在树林里亲嘴,惊得全班男生瞪大眼睛,仿佛他就是一台电视机,演的正是虎子和归苏女子在树林里亲嘴,大伙齐刷刷的瞪着他,而他却没有了下文。
    和归苏这帮小子,大仗小仗打了无数的英雄唐延超,居然做了个惊人之举,令全班同学之震惊,有人看见他和小波子在一起吃西瓜,还去到归苏窑里游泳戏水,成了一伙的。与此同时,码头乡运动会的时候,归苏分区来唐刘选拔运动员,延超、老锋榜上有名,一人发了一身袖子裤腿带黄杠的运动服,让全校男生好生羡慕。
    自打运动会以后,外村的人开始来我们学校串门,使我们视野大开,目光不短短局限于唐刘村。而这些人都是冲着延超的面子去的,归苏的、任家的,高家的,连大我们好几级归苏初中的大波子也来玩,真是不打不相识。延超也应邀去外村玩,每当放了学他就骑着自行车跑到归苏初中,来的时候带回些画有港台电视剧人物的贴画,贴得文具盒上,书本上到处都是。他曾送给我一枚邮票大小的贴画,大约是83版《射雕英雄传》里郭靖和黄蓉的合影,我小心得珍藏起来,不舍得贴。
    和归苏村干的那一仗,虽然没有落败,最后延超和小波子也成了朋友,握手言和,化干戈为西瓜,可是对于内部不哥们儿不义气人员的整顿还是在老锋的带领下展开了。那几个举了手站了队,先前同意出兵归苏,后来反了悔偷跑的家伙可倒了邪霉。姐姐,你看看中国人的劣根性在孩子身上就表露无遗,外部的敌人没有了,就关起门来窝里斗。当了逃兵的这几个孩子也是要区别对待,都是一个村住着总沾着亲带着故,这让负责这事的老锋老孟倍感头痛,最后二人一致通过,治治赵发明这小子。
    前文说过,咱村以刘姓、唐姓为主,赵姓是单门独户,还是外来户,祖上是赵奉站人氏。赵发明是全校两个赵姓学生之一,另一学生是他的妹妹赵小芳。散学路上,老锋、老孟率领着队伍对赵发明围追堵截,势单力薄的赵家儿郎没有丝毫的服输,甩开书包抽打着围上来的刘姓和唐姓子弟。事实再次证明兔子急了也咬人,面对众人的欺负,赵发明愈战愈勇,书包在他的手下如一条流星锤,虎虎生风。这下可惹毛了老孟,老孟可不是个善茬,从柴垛上抽出一条树枝,折去旁枝,抡圆了抽到赵发明的脸上,血印了一道口子,痛得赵发明倒地痛哭。终究还是孩子,老孟也吓破了胆,丢掉树枝向赵发明赔不是,围攻的那几个角色早吓得作鸟兽散去。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赵发明的母亲领着孩子找到老孟家,声称要砸了他家的锅,老孟爹娘赔了一千个礼,道了一万个歉,守着赵家母子,老孟爹扇了老孟三五个耳光。赵母见这架势,也不好说啥,终归赵家在唐刘村没有权势,便答应老孟爹,此事到此为止,不会再去学校找老师告了。若干年了,赵发明娶了村里一个叫春玲的姑娘,而老孟的老婆秋玲,正是春玲的亲妹妹,一对冤家成了一担挑,两桥儿,不知过年走岳父家,酒宴上哥俩还会不会记得这段往事。
    好了,就到这里吧,有换房换车的意思,我帮你转达,再见,我可怜的姐姐。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棋子    时间: 2013-7-27 14:52
曾经想整一个长篇,叫“两个傻子的对白”。

纯粹用书信表达,会有很多地方难以放开,更会有很多局限。这些放不开的局限,对真实性艺术性等等,都能折扣许多。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8 15:43
十五
亲爱的姐姐:
    时光就在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声中悄悄流逝,日复一日,转眼就要跟唐刘小学说再见了。从小到大都长在这个村子里,每一条巷子,每一棵树都是那么的熟知,并带有一些厌倦。渴望着飞出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这种见识绝不是一两天的,无疑上初中可以实现。所以小学毕业时我并没有太多对母校的留恋,真想快点离开这个呆了五年的地方。还在上三年级的时候,每当看到归苏初中的学生们放了学,骑着自行车,有说有笑的穿过我们村,心底那个羡慕啊!归苏初中就是我理想中的清华、北大。做梦都想拥有一辆可供自己支配的自行车。     
小学时,我和建设、青春玩得最好,放了学,每当母亲从坡里归来,趁她忙饭的时候,我便偷偷推出她停在院中的自行车,蹑手蹑脚跟做了贼似的。推着沉重的洋车来到南场,空旷的打麦场上,青春、建设已等候多时。我们三人人一人推着一轴自行车玩,起先只是跑两步,慢慢得敢把一只脚放到脚蹬上,另一只脚点着地滑行,也敢从高高的土丘上一气滑下来,又经历了几次跌倒,终于会骑了。人长得还没有自行车高,坐在车座上脚不能完全够得着脚踏,就骑到车大梁上,行进的途中来回扭动屁股。
    有一次母亲带我去棉花地劳动,带的水喝完了,命令我回家灌水,她本想让我徒步回家,当我推起地头的自行车,滑翔几步,翻身上马,扭着屁股运均的时候,我可以想像得出娘当时的震惊。
    虽然人数不多,我们唐刘小学五年级的毕业生还是分成了三个渠道晋升学业。摆在我们面前的,或是说父母能力能达到的有三所初中,按照等级分别是魏桥初中、码头初中、归苏初中。在这里普及一项知识,并不是所有捣蛋的孩子学习成绩都差。我们班的唐延超同学,别看平日里尚武好斗,打架出头,可学习优秀,每次测试都在班里前三名之内。他的父亲见他文武双全,将来必成大器,心下高兴,托人找关系,决定把他送到二十里外的魏桥初中深造。因为油棉厂的缘故,魏桥镇经济繁荣,商铺林立,有小县城之称。其文化教育事业也是西伯利亚难以匹敌的。除过延超去了魏桥,班里前五名的还有机会去码头镇驻地的初中,建设和我就走了这条求学路线。老锋、老孟、赵发明这些人则一股脑的全部被归苏接收。
    建设是因为成绩优异才被码头初中选拔了去,成绩不好的我为何也能选拔上镇初中,这件事上是父母一手包办的,现在想来父母当年送我去镇上读初中,对我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纵然小学几年总在末几名徘徊,可总有点可取之处,比如对玩游戏上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聪明,会制作简易玩具等,期望着升入初中后,我能一雪前耻,成为一个中上游的学生。可是,人的秉性智商岂是轻易能变迁的。
    姐!码头初中我并不陌生,咱爹刘步庭上班的地方就在镇驻地,放假时经常领我北上,来码头驻地,去码头北乡的村落里串门,在北乡里他有很广的人脉。码头北部乡的土地较我们南乡要贫瘠得多,作为农业技术站的负责人,那片盐碱地上留有他的身影。
    开学的第一天,爹在前我在后,走在这码头最高学府里面。这所学校的老师几乎每个人见到爹都要打招呼,他则笑脸相迎,说,给你送了个学生。说远看一下身后不足一米五身高的我,又说,“叫大爷”“叫叔叔”“叫阿姨”,后来我知道,这些人都是爹的同学。码头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以此上推几十年,爹上高中的时候,几乎全镇的同龄人够条件上学的,都会在这所学校就读。纵然现在各行各业干什么的都有,可论起来都是同学。比如归苏村卖化肥农药的张明张大吹,死了的武坤,还有许多家乡人引以为豪的市里、县上的头头,只要年龄在五十岁下下,码头籍,都会是码头高中的学生。现在想来, 中国的教育是自产自销的模式,籍贯在哪里,将来师范毕业就会回哪里教书。我猜想的情景是这样的,爹高中毕业后就去了农业学院研究花草树木大豆玉米,有相当一部分同学去了师范深造,学成后分配到码头教书教人。而当年的码头高中,改革开放以后,降级为初中,即我将要就读的这所学校。
    初中生涯将会是怎么个样子呢?姐,思绪重回到十六年前,末动笔已先醉了。
                                                     失散多年的弟弟:书耀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8 15:45
棋子 发表于 2013-7-27 14:52
曾经想整一个长篇,叫“两个傻子的对白”。

纯粹用书信表达,会有很多地方难以放开,更会有很多局限。这 ...

是的,书信的格式最大的局限性就是放不开,不是作者亲历的东西没法写,有时候会假借他人之口叙述

作者: 桃花灿烂    时间: 2013-7-29 10:46
留个号,说明在读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29 13:29
十六
亲爱的姐姐:
    进入码头初中大门,第一感觉是兴奋,以前羡慕归苏初中的学生,一下子产生了高他们一头的自豪感,有一种没来由的成就感。镇上上学,果然不一般,教学楼有四层高,站在下面仰望就跟接着天似的。我和建设傻呼呼的从一楼一口气跑到四楼,在四楼窗前,码头大好河山尽收眼底,极目望去看到田野里有人在耕种,原来像码头这么大的城市里也有农民,也得种地。两个人在教学楼里疯跑累了,才来到父亲站立的广场,墙上大红纸贴着名单,对照着孩子姓名,由各自父母领着去三楼找班。建设被分到了五班,我去了三班。
进入初中大门的兴奋,很快就被想家的悲切之情取代。与上小学时的强烈迫切形成鲜明的对比。宿舍第一晚,无眠。熄了灯的宿舍里,眼含着泪花回忆着昨天以前的时光,唐刘村,多么令人神往的地方,真想马上离开码头初中这个破地方,再也不回来。情况很糟糕,小学毕业后,迎接我的竟是这么幅田地,孤独,无依,思家。一想这只是初中四年的第一天,心,陷入无边的苦难。除了心灵的苦难,生活上的委屈更让我觉得我是在地狱,哪里是学校。
    姐姐,说实在的,人怎么这么怀旧,那时节我都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这个学校,现在想来却又万分的感激它。初中的四年里,它教会了我许多做人行事的道理,结识了志同道合义气的好兄弟,还收获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初恋。
    先从衣食住行说起吧!饭票这玩意头一回接触。牛皮纸切割成长方形,比线币略小,上面印着对应的斤两,加盖着食堂承包者的人名章。要我说这无论企业还是学校,食堂就是不能对外承包,一旦交给商人包办,其性质就会改变,由崇高的为职工提供食物变为贪婪的具有垄断性质的发财,从职工手里赚钱,职工们由上帝顾客,沦为牛羊鱼俎。关于学校食堂的饭菜,有一则故事可窥一斑。民以食为天,食以馒头为主,学校的馒头蒸不熟是常有的事。教学楼的门厅里有一个校长信箱,平时挂着锁,没人关注,很少有人透过上方狭窄的投信口投信,有一回,一名同学竟把一个没熟的馒头压偏了,完整地塞进了信箱。此事无声胜有事,不用一个字,就是一封绝妙的举报信,而且还是不记名,更有效地杜绝了校方从笔迹上辨别出当事人的企图。校长信箱里塞进馒头事件引起校方的高度重视,周校长利用每周一次的大典亲自向着全校师生通报了此事,那天的大典我至今记忆犹新。周校长一只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卡着腰发表着他的高谈阔论,言辞极富感染力亲和力,他说,同学们,这个馒头竟然能塞进我的信箱,这是一个馒头吗?不是,这仿佛是一封带字的信,信上写着,周校长你好,请看一下我们食堂的馒头,第一,它个头小,一斤饭票三个馒头,可三个馒头够一斤吗?第二,它不熟,要是熟的话就不会捏偏了像层纸塞进校长信箱。我非常感谢这个同学向我提建议,可我还得批评两句,这一个馒头也是用小麦做的,你就这么把它扔了,这难道不是你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劳动所得吗?你扔得是你父母的血汗,馒头不熟,你完全可以写一个纸条塞进我的信箱啊?今天我就把承包食堂的老孙头叫到这里来,让他自己和同学解释。说完周校长一挥手,老孙头一脸苦笑走上讲台。周校长朝老孙头说,你把咋跟我说的再给同学们说一遍吧!
老孙头显然有点怯场,远不如周校长谈吐大方挥洒自如,他说,我保证馒头三个够一斤,我准备上一杆称,有不信的同学可以现场称,至于不熟不透,我敢保证只是个别现象,今后再也不会发生。吱吱唔唔再也说不下去。周校长见状补充一句:再有这种情况下期就不让你承包了,你先下去吧!老孙头如遇大赦,跑下讲台,台下师生一片喝彩。
    此事在全校影响很大,尽管过了很久饭菜又降到了原来滋味,至少周校长开会之后让我们吃了几天好饭。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30 21:15
十七
亲爱的姐姐:
    我觉得有必要对你讲一下码头中学的历史了。
    码头初中的男生宿舍区里有一座青砖大庙,已成废墟,空荡荡冷森森,夜晚来临十分的恐怖吓人。后来知道,那庙是著名的“复兴中学”遗址。
    码头镇初中,是一所具有七十余年历史的光荣的学校,其前知是诞生于抗日烽火中的复兴中学。时任惠民四中教员的码头籍学者曹得敏先生,在抗日战争爆发后没有迁涉南下,而是回到了家乡兴办抗日教育,以村头一座大庙为基础,创办了复兴中学,这所大庙的原名叫做慧真寺。在复兴中学存续的八年中,共招收学生三千余人,为当时的抗日救亡运动输送了大批知识青年。复兴中学影响甚广,不仅桑梓之地,就连济阳、历城、章丘、博兴、惠民等地都有学生慕名而来。
    复兴中学在抗日战争结束后,由于师资不足只招收小学生,解放战争中因故难以为继,遂停办。解放后,在原址上成了码头浣小,1969年春正式成立码头高中。码头高中续存了12年,其中1978——1980的三年间,是学校最为辉煌的时期,升学人数居全县之首。1981年,码头高中降为初中,时至今日。
    那座大庙我见了有四年,黑洞洞的立在那里,门上永远都上着一把大铁锁,南边是教师的宿舍,东、北两面是学生宿舍。当时没有几个学生能说上这庙的历史,但都有同感——这庙不简单,绝对是有故事的。高年级的学长告诉我们,庙曾经当过生活宿舍,后因年久失修成了危房就再也不敢住人了。我曾经和几个胆大的同学偷偷跑近过,透过破损的门板朝里面望过一回,光线太暗看不完全,印象中只有几条木结构的大柱,顶立着,是那么的威严,沧桑。
    有想家的苦楚,对应着就有回家的亢奋。每周的周六是最最快乐的。上午一节课时都扣不到耳朵里,只盼望着下课铃响到第四次。现在看来真是无法理解,那个家到底有哪里值得想。第四节课下课铃声响过,男孩子们比赛似地争抢着冲出教室,窜出教学楼,抡着书包,满兴奋来到宿舍区,打开自行车锁头也不回得飞出校门,朝着每一个家的方向猛蹬,与上学时的低落无奈成鲜明对比。码头镇驻地约是镇子中心,学生们根据地理,分东南西北,成群结队的散开,有说有笑,有的引吭高歌,只有彼时,脸上才泛起青春的气息。
    回家,多么有诱惑的事情。而老师们就像天生跟我们做对的,一再强调,从周一到周六住校生不准回家,即使这样,还是有不少人趁午睡时间偷偷地溜回家,在家用过香饭,短暂停留,再依依不舍地告别家,踏上返校之路,这件事要被学生会的查到会扣分,而学生会的孩子多是些码头附近的,哪里体验思家的渴望。屡禁不止的“偷回家”,让学校苦无良策,这就惹恼了一个人,一个让每个学生闻风丧胆的魔鬼式的老师,他就是主抓学校政治思想工作的政教处主任曹国加。姐!我的许多作品里有提到他,以他为蓝本写过散文,每次都是先调侃“痛恨”一番后感动。这正是以我为代表的学生们的共同心理写照。上学时迫于曹主任的高压铁腕政策,我们是既怕又恨,可毕业后踏入社会,又得感谢曹老师的严厉进行改革,正因为有了他的冷酷无情六亲不认的治学风格,从码头初中出去的学子,且不论成绩是否优异,是否发了大财当了干部,是经商还是打工,富裕或是贫穷,都没有人触犯法律,码头人老实,本分的秉性得到传承。
    一向很有办法,令行禁止的曹国加,面对每天都有的私自探家事件可谓煞费苦心,其宗旨就是从我们的交通工具上下工夫。学校规定,自行车必须上锁,否则丢失了学校概不负责,开学之初果真有几辆车丢失,吓得同学们不得不锁。上锁之事既已解决,曹主任开展他的第一步战略——交钥匙。在每周一次的升旗仪式结束后,曹主任迈步走上台,当众宣布一项纪律,每周一,各班长把住校学生自行车钥匙收缴上来,政教处,周六时再来取走。曹主任方言很重,钥匙说“月吃”,同学们学了来,这钥匙叫“月吃”。这一招果然管用,上交了车钥匙,无法回家,除了对曹国加的痛骂别无他法,一个个都乖乖的在宿舍午睡,谁也不准四处乱跑
转眼已过几周,又开始有人偷跑回家,原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群众的智慧是无穷尽的,你不是让交钥匙吗?反正是钥匙就行,你曹国加总不能拿着钥匙挨个试验真假吧!与是乎,三种作弊手法应运而生得以推广。其一,配把钥匙,交一把,留一把;其二,从家中找把不用的钥匙上交充数,糊弄过关;其三,自行车锁不按死,一拽就开。这第三条危险系数大,搞不好下一个丢自行车的就是你,在民间广为通行的是第二条。
    就这么,日子在与曹国加的斗智斗勇中,在夜夜思家的不眠夜中,一天天过去。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个后来被叫做“逍遥院”的所在。
好了,亲爱的姐姐,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是否也有多彩的童年,难忘的老师呢?
                                  失散多年的弟弟:书耀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3-7-31 10:18
月吃丢了{:soso_e149:}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31 12:28
十八
亲爱的姐姐:
    初中第一次期中考试我办了件令全家为之振奋的事情,我这个唐刘小学垫底的的学生,这次会考,竟然拿了全级七十来名的好成绩。当时全级有近四百名学生,言外之意我成了一名上游学生,这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好成绩,所以我清楚得记得我在六年级三班的名次,很吉利——第十名。即使在唐刘小学仅有十二名同学时也没进入过前十名。前十名的同学的名字被用红粉笔写到了班里的黑板报上,刘书耀大名赫然在列。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尤其是历史,几近满分。于是自习课历史老师找我谈话,问我是不是课代表,我说不是,他当场宣布我当历史课代表,原先的课代表立即解职。我也不晓得我对历史为何表现出如此浓厚的兴趣,那些历史人物,政治事件在我眼中根本就不是教材,分明是国土上发生过的事件,是电视连续剧,是武侠片。现在想来与从小跟着爷爷听评书联播有莫大的关系,截止现在我对文史书籍、盗墓小说还保持有很高的兴趣。
码头中学这么大的学校当然要发生大事,那些凶悍的不住校的镇驻地的学生有着很好的优越性,如果要将学生分等级的话,他们是金字塔的顶端,再往下是那些招生范围内码头北部乡的,他们人多势众,全村的毕业生都在这里,成群接队出入于校园,唐刘村地处南疆,应是归苏初中的招生范围,只选拔了前五名来此,故此在学生中要规规矩矩,除非有唐延超那样的魄力。那些跑校生的自行车可在单独的小车棚,每天都能回家,这一点真羡慕他们。我们的车钥匙起先交到政教处,后来老谋深算的曹主任洞悉了其中弊端,一计不成又生二计,用一条铁索把全部自行车串起来最后上锁,钥匙只有政教处有。这一着虽狠,可也有效杜绝了自行车被盗案件。话说跑校生里有个人,唤作康武,江湖人称康老六,这厮在四班,正如他的名字,好勇斗狠,典型的唐刘村唐延超类型,只是唐延超称雄于码头南乡,康老六则独霸北部乡。这天康老六值日,拿着扫帚漫不经心地划拉,东一耙子西一扫帚,这一举动值日组长常金锋看不惯了,常组长拿着一张铁锨走近康老六,教训道:康武,你正儿八经的干好不好,照你这么扫,我们啥时候才能干完,马上就上课了。康老六是跑校生,哪里吃过住校生的气,抡圆了扫帚就拍向常金锋,常金锋五大三粗手中还有铁锨,岂会示弱,横过铁锨把挡住康武的扫帚。扫帚苗分散,康武劲道又足,有几条抽在了常金锋脸上,常金锋脑羞成怒,早就想杀杀这帮跑校生的威风了,两眼发绿的常组长,扬起铁锨砸向康老六,大有一锨将其拍死的意思。康武见兵器不如人,扔掉扫帚溜之乎也。下午下了第三节课至晚自习期间,康老六伙同跑校生几十人风风火火得闯进四班宿舍,机警的常金锋跳窗而逃。架不住对方人金势众,好在常金锋身矫捷,拳脚并用打倒几个,重围中的常金锋如同一头愤怒的公牛,宿舍区有常家村的学生,见同村被打,义气之下,有几个参战,战况一发不可收拾。
    只要有曹国加在,何愁顽皮学生治不服,这场战斗影响恶劣,责任明确,直接后果是带头的常、康二人进了曹国加主任亲自督管的劳动教养班。劳动教养班里多是些高年级的犯了错的学长,平日里在班中上课,与常人无异,课间或课外活动时间,由曹老师安排他们劳动。以劳动为主,教养为辅。康老六、常金锋是九五级新生中第一批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从此我们课间谈笑游艺之时,再也不见了常金锋和康老六的身影。此刻他们正奋战在一个个垃圾箱边,一方方垃圾井旁清理转运,配合默契,俨然好朋友,铁哥们。
    好了,姐姐,就到这里吧,今天有点烦,工作上不太顺,不过放心,我足以应付,现在的企业越来越难做了,金融危机,啥时候是个头啊!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7-31 12:28
苏力 发表于 2013-7-31 10:18
月吃丢了

{:soso_e120:}{:soso_e120:}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1 12:46
十九
亲爱的姐姐:
    逍遥院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呢。它坐落于学校西边的农村信用社的家属区,是一所典型的双职工宿舍。院子不大,正中央一株梧桐,地面都嵌着水泥砖,只有梧桐树根那儿裸露出一方黄土,西边小屋闲置着,充当着临时自行车棚,北屋有前出厦,进门首先是正方形的客厅,有几样简单的家俱,沙发,矮桌,一台黑白电视机有模有样地摆在那里,其实它只能收一两个频道,这足以慰藉初中生乏味的课外生活,客厅之外有两个小卧室,只有床铺无有被褥。
    逍遥院的主人是李坡籍同学李镇湘的小爷爷,李爷爷是信用社的干部,退休后为图清闲,搬回老家种花养鸟。这无人居住的院落开学之初权当李镇湘的宿舍,一人独居竟显孤单,安全也是个问题,何况还闲着一个卧室,经李爷爷批准,李镇湘可以选择几个同学作伴,李坡村的李行舟、李小豹、李海洋,成为幸运儿,成功入住逍遥院。在这里不受学校管制,不在五行中,不在三界,简直是花果山水帘洞,四个人夜夜看电视到深夜,没有父母老师的干涉,真正逍遥自在。有一晚,夜深之后,竟突发奇想要打一场篮球赛。四个人借着皎洁的月光分派厮杀,寂寞的宿舍区篮球击地声、叫好声闻达全区。打篮球事件只是一个导火索,爆发点在信用社生活区居住的职工及家属早已受够了夜夜喧闹到下半夜的这伙孩子。这件事直接心动了信用社的领导,该领导人找到李镇湘小爷爷,先开始不提别的,只慰问退休职工,带去了一箱酒一盒茶叶,最后才提到这几个孩子身上,人家没有直说。第二天,李爷爷亲临小院视察,见天井没人扫已脏得不成样子,天花板也掉下来一大片,沙发塌陷一个洞,茶几上摆着不知何时吃剩的半碗豆腐脑,一进卧室更为恼火,床铺凌乱脚臭熏天,气极败坏的李爷爷不好训别人家的孩子,独把李镇湘叫到里屋卷头盖脸地训了一顿,只把他训到哭出声音来。李爷爷训李镇湘的时候,其他几个人在外听得真切,都吓得大气不敢喘。
    姐,以上故事是李镇湘告诉我的,在班里我们玩得很好,咱的爹和他爹还是同学,可以称得上世交了。
    我和咱爹同学的儿子成了同学,在初中同窗共读的日子里,爹的另一同学张明大爷,张大吹却度过了一段人生中最黑暗的经历。那天放学回到家,张明在咱家,哭天摸泪,一改往日谈笑风生的气派,他一边揉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一边说:“大盼子放出话来,要要了我的命,我可咋治啊!我可咋治!大盼子是个不要命的主,谁也不敢惹他。”
“活该。”爷爷骂了张明:“你这样的,要按照老早里的律条,早该游街。”
“叔,别骂了,我知道错了,大盼子这混蛋,我都出到一万元了,还不跟我散。”张明哀求道:“你说我咋治。”
爷爷说:“这时候你知道害怕了,你睡人家大盼子媳妇的时候咋不害怕,你这狗东西,让大盼子杀了你倒干净,少在我面前丢人现上,不争气的玩意。”
见我进门,爷爷不再多说,气得走出去,爹说,狗蛋出去玩,我刚走到天井里,爹又说:“点着火,烧点水吧。”我听话得灌满一壶水,放灶上点火。一会儿我看见大爷刘步云,归苏村的大爷杨延钢,当副镇长的刘汝林都来到家,我趁进屋冲茶倒水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讨论事,个个表情肃穆,依稀记到什么“杨采勤。”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这个杨采勤是西站村大盼子的媳妇,人长得不怎么强,却风骚得紧,大盼子是个退了伍的军人,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去到离爱百里外的济南打工,每月经常带几百元钱,小日子过得还算可以。杨采勤这娘们正是如狼似虎年龄,自觉几分美貌,在村里常传出些绯闻,街坊们都看在眼里。那日归苏大集,张明穿着衬衣,踏着铮亮的黑皮鞋在街上游走,张大吹善经商,这在方圆十几个村是有了名的,是有脸面的角色,腰里别着大哥大,经常见他伸出老长的天线在:“喂,喂”喊个不停,有时也会爬到屋顶上接信号。归苏大街上经营着一家饭店,一家土产百货商店,出门开着银白色夏利小汽车,在农民眼中,这是个了不起的大款。杨采勤见到张大吹一下动了心思,找男人就得找这样的。张大吹也是个精明人,抬眼便瞧出端倪,财大气粗的张大吹哪里把穷鬼大盼子放到眼里。杨采勤从张明的门市部买了袋化肥,口称弄不回,张大吹见有门儿,自告奋勇说散了集给送家去。集上人多出不去车。说完看了看自己的那辆夏利。杨采勤嘴上说哪怎么好意思,心里早乐开了花。回到家,杨采勤便把小儿子支出去玩,自己在屋里换起衣服来,挑来挑去挑了件黑色的奶罩,外面罩上一件薄如蝉蜕的白色纱衫,下身穿了一件紧得不能再紧得牛仔裤,把两只屁股蛋子撸得混圆结实。张大吹的汽车往门口一停,打开后备箱,扛起一袋化肥就进门。穿过天井向屋里走时,张大吹肩上扛的已然不是化肥,换成了杨采勤。
张大吹的夏利隔三差五就来一回,加上这个嫂子名声本不太好,这让大盼子的弟弟小盼子倍感耻辱,每次夏利车停到门口,就大门紧闭,不是有事为何关门?小盼子人机灵,时候长了他发现,只要是归苏大集,夏利车必来。于是偷偷给哥可打了电话,下一个归苏大集的下午,夏利车来,张大吹进门,门从里插死十五分钟后,大盼子扛着架竹梯从小盼子家出来。几分钟后,家里传出张明杀猪般的哀嚎,张明狼狈地钻进轿车,绝尘而去,大盼子点着车影说:“张大吹,我要了你的命。”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泪黑    时间: 2013-8-2 10:08
你妹的。。。写信还带连载的。。
绝尘而去,大盼子点着车影说:“张大吹,我要了你的命。”——这句后边你不加上个未完待续?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2 12:27
泪黑 发表于 2013-8-2 10:08
你妹的。。。写信还带连载的。。
绝尘而去,大盼子点着车影说:“张大吹,我要了你的命。”——这句后边你 ...

问候黑哥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2 12:28
二十
亲爱的姐姐:
    信用社的那方世外桃源的院落,开始只有四个李坡村的,渐渐的以这四个人为主干线又向外延伸了出去,大量外村的同学也去到那里玩耍,享受没有老师的自在,在曹国加严厉的教风下,成了一泓青春的池水,碧波之上,春风荡漾。
    杂乱的人群,进进出出,这对于金融部门来说,是巨大的隐患,信用社的领导再一次敲开了李爷爷的家门。与此同时门房的大爷一入夜就关死了信用社的大门。
    下了晚自习,李家四人像平常一样谈笑着来到信用社门口,不同的是大门紧闭,警卫室的灯也灭着,可能是那看门的大爷忘记了留门,四人呆立当场苦无良策,瘦弱的李镇湘眼里闪烁出光,噫,铁栅栏门竖着的铁管之间距离虽小,容不下成人,可挤过一个小孩子料无大碍。李镇湘抬腿跨进铁栅栏,长吸一口气,胸腹也挤了进来,只留着一颗脑袋还在外头,小心的调整姿势,试验了几次,竟过了。其他三李纷纷效仿,李小豹身体略胖,颇费了些周折,最终四人还是过来了,那一夜四人都预料到了事情的不妙,因为小院里停了电,漫长的无电生涯就此开始。
    爬了三晚上铁门,摸了三晚上黑之后,李爷爷又一次莅临指导工作,这次发得脾气更大,因为客厅整片的天花板全部脱落下来,那是李小豹打篮球时打掉的,灰尘布落了茶几,沙发已经彻底损坏。李爷爷宣布,一日三餐可以打了饭来此吃,自行车可以停放于此,晚上睡觉就不要来了,找老师,去学校集体宿舍吧!最后李爷爷为了不使孩子们伤了自尊,顺便说,银行来了一大笔钱,要加强保安,小孩子不准出入,否则逮起来会进公安局。
    李家四人,搬出信用社后,李爷爷再也没有亲临训话,虽然晚上不能来,白天一样是快乐的。此时出入其中的已不再是李坡村的四个,经常去的除了我,还有纪家村的纪伟,王家村的王召等。既然没有电,好看的电视节目就没法收看,总得找个娱乐项目,否则白瞎了这方风水宝地。想来想去纪伟提出打扑克。凑了几元钱,其他人留守,派出纪伟去商店买扑克,纪伟神秘的回来,一脸坏笑。众人不解,问,扑克到底买回来没有,纪伟把扑克盒往茶几上一扔,大伙儿又羞又涩又想看,又不敢明眼看,纪伟买的竟是一幅当时大人们常用的“光腚子扑克”。现在想来也没有啥见不得人,无非是一些着泳装的少女,现在的商厦供销只要是卖内衣的到处是这种宣传海报。一个女名星,着三点式的内衣,端庄典雅,没有人觉得黄,只会欣赏。只到有一天,一位叫陈冠希的老师让世界为之震惊。要知道,当年在我们思想闭塞的西伯利亚男生跟女生都是对面不说话的。纪伟买回的这幅扑克,给正值青春的我们打开了一扇美丽的窗。
    自从有了扑克牌,我们的生活就充实起来,最后李镇湘提出给小院取个名字,大伙儿没有一个发言,我甩出一把扑克牌说,大家这么逍遥,不如就叫逍遥院吧。此话一出,博得一致赞同。此院本是李镇湘小爷爷的产业,自然他当逍遥院主,院里大事都由他决定,院门唯一的一把钥匙也在他的腰带上栓着。当然,若院中惹出了祸事,真正的主人李爷爷怪罪下来,也有李镇湘承受。逍遥院的队伍不断壮大,为了逃避曹国加对自行车的铁索管制,为了想家时能随时开动,许多同学都把自行车放置于此,南边小屋停不下,就摆到梧桐树下。直到有一天院中赫然停了一辆摩托车,院主李镇湘召开紧急会议,除了原来四李,其他的自行车全部推走。这辆红色的建设50摩托车的主人是李镇湘的叔叔。它停放于此那一刻起就宣告逍遥院无法无天的日子到头了。李叔叔是真正院主李爷爷的儿子。在老爷退休以后,原本在信用社归苏分社工作的李叔叔子承父业,调到镇社工作,理所当然有权监督逍遥院这帮无法无天的孩子。
    时候长了便发现,李叔叔出没逍遥院的时间极有规律,早上放好摩托车转头就撤,下午下了班骑上就走,丝毫不做任何形势的停留,也不对逍遥院的工作提指导性意见。
    四散而去的顽主们又重新聚拢过来,那副“裸体”的扑克又堂而皇之地摆到了桌面。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4 11:27
二十一

亲爱的姐姐:

    张明张大吹的事情,最终还是说和了。张明大爷躲起来不敢露面,这一拖就是十来天。这期间大盼子常去归苏村他的门市部闹事。反倒被张明的老婆珠子干娘抓破了脸,珠子干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硬说是杨采勤这不要脸的骚货勾引自家男人。大盼子孔武有力也拿干娘没办法。珠子干娘抓着大盼子的衣领,锋利的指甲每抓一下都入肉三分。

“你管好你的骚货娘们,别整天不干活勾搭男人,臭不要脸的。”看珠子娘的表现不像演戏,倒像真动了肺火。大盼子本是想来理论一番的,谁知半路杀出这么个难缠的货。大盼子挣脱着珠子干娘的指甲,冲屋里喊:“张大吹,你他娘还是爷们吗?这时候你咋软了,你给我出来。”

在归苏村,张明也叔伯兄弟好几个,就有人出来找茬。

“大盼子,你他娘戴了绿帽子还成精了,再闹腾一下试试,有本事回家把你老娘们的X拿针缝起来。”

气极败坏的大盼子,挣脱了珠子干娘,环顾四周,张大吹的叔伯兄弟个个虎目圆瞪。大盼子灰溜溜骑上摩托车回到家,足足把杨采勤打了三遍。采住头发朝死里打,打完手中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事情发展到今天,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张大吹就是不露头,放出话来,和谈价码涨到了两万。这么一来,杨采勤首先坐不住了,一心想和谈,得到这笔钱。大盼子打工的窑厂来电催他上工,也只好自认倒霉。临行大盼子恶狠狠地警告杨采勤说,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杨采勤怀揣着两万元人民币,露出灿烂的笑。

码头北部乡,三合以南,边家以东,崔八以西,大片盐碱地,地势低洼,雨季必淹,种啥赔啥。霜冻过后,白色盐面破土而出,远远望去白花花像盖了一层雪。这正是北乡不如南乡好过的两大原因之一,另一原因是黄河水患。

1996年,是最近一次黄河发水,滚滚的河水浊浪拍空,大水眼看越堤而过,放眼20华里的护滩堰、生产堤之上,码头、台子段黑压压的全是民夫。花园口站出现年度最高洪峰,流量每秒7600立方米,相应水位94.73米。码头5200名基干民兵,使出混身解数把堤坝生生加高了80多公分。干部群众奋战10余个昼夜,共填装草袋、沙子袋15000条,打桩25万根,动用土方2.3万方。816日,水位涨至24.74米,上游下游均有多处漫滩。尽管码头人民付出了巨大而艰辛的努力,仍无法对抗无情的自然灾害。230分,生产堤、护滩堰全线崩溃,咆哮的黄河水漫滩而过,万亩良田顿成泽园,高大挺拔的北方名树白杨,在黄河水中只露出树冠,宛如平地上一棵胡乔,树冠上颤栗着的是混身湿透死里逃生的野兔,宛如平时的鸟。官方报的损失是,1.6万亩庄稼,20万株树木、16座桥梁,1座杨水站,经济损失1835万元。

黄河泛滥不常有,而盐碱地年年月月如斯。爹刘步庭空当着农技站的主任,拿这片土地一点招也没有,确是块难啃的骨头,西安也跑了,北京也去了,土壤也带去了,专家也请来了,都提不出根本解决方案。周边村里的人也适应了这种贫瘠。一时间对土地失去信心的村民,纷纷涌出去打工。去的最多的就是魏桥油棉厂。年轻人在外面,上了年纪的打理着白色的土地,低矮稀疏的庄稼就像马戏团里表演的侏儒丑角。

那个位于魏桥镇的油棉加工厂好像办的风声水起的样子,不但北部乡,就连水土肥美鸟语花香的码头南疆子弟们也纷纷放弃农业前去。当时有人形容,天上掉下块石头砸死十个油棉厂工人,就有三个是码头的。

那个油棉厂, 不断的扩张的同时,用水问题日渐紧张,地下水稀薄的魏桥根本供应不上,况且魏桥的地下水含盐份太多。有故事说:有人去魏桥走亲戚,主人家冲上水招待,客人说,不劳麻烦,我不喝;主人笑称,喝口吧,喝口就渴了。

建一个水库的要求已迫在眉睫,层层上报,级级审批,码头北乡的这片不毛之地正好可用。此事一经批准,皆大欢喜,反正这块地贫瘠不毛,挖个水库各村损失由魏桥油棉厂按照好地价格包赔,一举两得。

                                                    失散多年的弟弟:书耀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4 11:28
本帖最后由 爱如潮水 于 2013-8-4 11:30 编辑

未完待续......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8-4 14:05
楼主辛苦{:soso_e160:}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5 12:00
二十二
亲爱的姐姐:
  请原谅我的中断,有两个多月没有给你写信了,原因是工作忙,从早忙到晚,腿脚跑断,嘴皮磨薄,电话打爆。十几年的企业,各类问题突出,多如牛毛,按下葫芦浮起瓢。马云说的没错,将来小企业越来越好干,大企业越来越累。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句话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每天都有走的,每天都有来的。
  这期间我认识了一个叫刘潮的同事,他答应帮我整理前面的二十一封信件,以达到语句通顺之目的。他还鼓励我坚持下去,不遗余力一鼓作气的写完,绝对不能停歇,长篇最忌讳断层。他帮我划分章节,他说前面21封可算作上部暂告一段落。接下来就让我们进入第二部吧!
  第二部从父辈的一个酒会开始。
  刘汝林副镇长说,还记得咱农村那个老杨头吗?爹说,他不是早解放了吗?刘汝林喝下口茶说,老杨头当年下放咱农场劳动改造,那时候咱还是个小学生,许多事情不知道,这个老杨头其实那是被保护起来了,要是在济南早叫造反派斗死了,他来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已经接近尾声,人们都没有了那股子劲,转过年毛主席一死文革就结束了,老杨被吉普车接到省城,听说复出了,又把官做大了,现在虽说退了休,可一直关注着码头的发展,这次水库的审批就是找的他。
  爹无不担忧得说,这么一来是解决了东北部盐碱地的问题,老百姓得到好地的赔偿,怕就怕这端口一开,政府得到卖地的实惠,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卖完孬地怎么办,那就得卖好地,耕地日渐减少,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老百姓,我是干这个的,咱国家有多少人口,多少耕地,我清楚。
  说到这里,张明大爷有不同意见,晃动着烟卷儿开始了他的演讲,要我说,中国要想富强,就得走工业革命的路线,让企业放开手脚干,企业挣了钱,上缴税收就多,财政收入才多,老百姓照样会得到实惠,那几个农业税能顶几个钱,还得靠企业。
  爹说,你又再吹。
  刘汝林大爷插嘴道,还别说,真待叫明子说中了,前天我去县上开会,上头有免除农业税的意思。
  张明大爷来了劲头,猛吸了一口烟,掐掉烟蒂,来,为了免农业税干杯!
  喝透了一杯酒,张大吹又重新点上一颗烟,把话锋一转,别扯国家大事了,说说你大侄子吧,我们家壮壮要当飞行员了,空军到魏桥高中招兵,我准备让他去,他娘的当初我成分不行,要不现在怎么也是个团长连长的了,我实现不了的梦想要叫儿子去完成,这叫她妈的替父从军。
  逍遥院里乐逍遥,没有枪没有炮我们自己造,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大伙儿在屋檐下打扑克,一声尖叫从里屋传来,大家扔下扑克牌跑向屋里一探究竟。王召瘫坐地上,双目无神恐慌无助。怎么了,怎么了,众人七嘴八舌得问,半天王召缓过神来,说,有电,插座有点,我电着了。
  净瞎说,都停电好几个月了,哪里来的电,李镇湘不信这个邪,伸手摸电门,电流通过胳臂迅速本能得弹开。
  真有电。
  知道,纪伟笑着说,这是给咱们拆了零线,火线没有拆。爱动脑且手脚灵光的纪伟当即断定,把零线接上咱们就能看电视了。
  逍遥院主李镇湘拍板决策,批准了纪伟这一大胆的计划,因为配电室就在隔壁院子里,踩了长凳,踮起脚尖就能看见隔壁墙上一排排的闸刀开关。李院主交代,二排第三个为本院所属开关。
  好一个纪伟,拿来根筷子,削平了一段,嘴里叼着自制筷子螺丝刀,踩着长凳,手扶墙头,双腿由弓变蹬,猛地一使劲,两米多高的墙头及腰部以下,就像体育课上玩弄单杠似地,看上去是那样的轻描淡写,跨过院墙,就听见扑通一声,纪伟成功着陆。
  我们几个在墙这边竖起耳朵听信,等了好半天,纪伟在那边喊,试试有了没?
  李镇湘跑到屋里,拉灯,亮了,沉默几秒后全场欢腾。
  那边没有长凳,当我们在为纪伟同学如何返回担心时候,墙头上露出一双手,一颗头,接着是纪伟的半个身子,又像玩单杠一样跳过来,又是一片喝彩,纪伟好似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
  沉默了几个月的电视机又有了影像,上演的是《燕子李三》,联想到刚才纪伟的表现,大家把目光都齐刷刷的望向那个墙头,飞檐走壁原来如此简单。
  由于电是偷来的,逍遥院主颁布相关纪律如下。
  灯是无论如何不能开,一旦让大人们看到,事情就暴露了;电视机可以开,但音量必须调至很小很小,以在院子里听不到声音为准,必要时可以找人现场去测试;电炉子可以用;用电时大门一定得插死,有人敲门对暗号,里面问吃了没?外面回答吃了,吃的啥?火烧豆腐脑。
  呵,逍遥院有电的日子开始了。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5 21:10
二十三
亲爱的姐姐:
   《燕子李三》这部电视剧的热播,给男孩子们插上了幻想的翅膀,渴望着有身飞檐走壁的好身手。逍遥院众生从此不走门,连钥匙在手的李镇湘也翻墙头。
  院门口有个水龙头,院内同一位置也有一个,脚踏水龙头,墙面伸手可触,下落时足踏另一龙头有效的避免了地球引力造成的扭伤事故。熟能生巧,纪伟算过,起落间大约需要5秒。大家都以为有了轻功,看见墙头都有翻过去的冲动,信用社和学校一墙之隔,要不是惧怕曹国加,早翻了个百八十回了。
  曹国加是上天派来专门和学生作对的,凡我等所爱其必反对之。食堂的饭菜实在是难以下咽,那盐水里煮的菜片,不但没有一滴油,连上色的酱油都不舍得放,这些黑了心的商人,挨千刀的奸商,这不是摧残祖国的花朵吗,谁敢说这些学生里没有将来的科学家。艰苦的生活条件,在孩子们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反抗的种子,以至于初四那一年爆发了震惊全校的事件,几个美术特长生,凭借得天独厚的美术天赋,和高科技的复印技术,制造了假饭票,胡萝卜刻出了食堂承包者的人名章,一一盖印,让玩的好的学生吃了足足半年的免费午餐。此为后话,后面我还会说,这么好的素材现在怎么舍得用呢?
  对食物的追求是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的,曹国加巴掌再大也捂不过码头的天空。满园春色关不住,枝枝红杏出墙来,馋嘴的孩子们怀揣着每月节省下来生活费和饭票,溜出校园,四下觅食。在这支偷吃大军里,就有我。学校周边的环境被我侦查的一清二楚。出门往西,信用社对过是利生快餐部,有火烧豆腐脑卖;在往西是一家小饭馆,可炒菜,但价格接受不了,通常人家不接待学生,一盘土豆丝要三元,拿着食堂的馒头去就餐老板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不过他们做的面条倒是不错;再往西,也是镇西最远的一家包子铺,此处最大的优点是安全,不会有学生会的曹国加的狗腿子明察暗访;学校往东,头一家是码一村的馒头房,有自己发行的蓝字的饭票,大有与学校食堂分庭抗礼的气概,这里的饭菜质量明显高于霸道的学校食堂,尤其是一斤票两个的大包子,有家里才能吃到的肉丁,刚出锅就被洗劫一空;再往东是个临时摊位,只在早饭时出售点大米粥和油条豆汁。
  综上所述,这几家小吃店全都流通学校的饭票,包括码一村的馒头房,也兼收学校的。这些小店的价格高于学校,味道好于学校,在生活条件略微好转九十年代,父母给孩子的零花钱和麦子已颇为丰厚,赵家村养鸡大王的独子每周有五十元的生活费呢,腕上戴着自动报时的电子表。所以,我们的宗旨是,贵点不要紧,只要好吃。
  这些镇街上的小吃店严重冲击着学校食堂的金融系统,他们一高于校方的价格抛售失误,收拢了大量纸饭票,学校食堂只出不进,粮囤里的麦子道是日渐增多,就是做出的食物每顿必剩余。过了一段时间,外部的小吃店对老客户宣布,下周再载来麦子可来此处换票。这些商铺每逢周一早早开门,支上大磅,接收着学生们来自四面八方的麦子。这一反一复,学校食堂吃不消了,外面的商铺商量好了似地隔几天就关门,学生们则又返回学校吃,用着学校发行的饭票,吃着学校的饭,交换饭票的麦子却去了外面食堂。面粉厂来拉麦子,结算毕,学校食堂赔了钱。
  震怒!严重的震怒!
  曹国加急眼了,发起了艰苦朴素运动,提出口号:“我不馋我不懒我不乱花一分钱”,大力提倡馒头就咸菜式的生活方式,咸菜还得从家里带,从下周开始,每个住校生必备个瓶子。
  回到家,我吧这事告诉了娘,娘很重视,起先找了个盛罐头的矮瓶,都洗净晾干了,又嫌小,翻箱倒柜,誓要把家里最大的瓶子找出来,到最后终于找了个装麦乳精的又高又大的玻璃瓶,总算满意了。
  我生活的九十年代末,豆酱已经不算作主菜,只当做作料或开胃的小咸菜出现在餐桌上,对这种齁巴咸的自制酱,说实话,之前我是厌恶的。想周一入学后就要天天吃这玩意儿,心里就委屈。周日的下午,母亲便开始为我准备咸菜。窗台上发酵着一瓮豆瓣酱,现成的,揭开蒙瓮的蚊帐布,均匀的搅拌一下,舀出满满一碗,重新盖好,一定要盖好,否则进去苍蝇后果不堪设想,一瓮上好的豆酱就白瞎了。与平时饭桌上的酱菜不同,出门上学受到特殊待遇,这回娘要稍作加工。因我要烧火,有幸亲见了制作过程。
  当时的画面是这样的。
  一方农家小院,天井不大,整洁有序,土坯的伙房里盘着口土坯灶台,一个小男孩拉一把风箱添一把柴禾,柴烧的是去年的棉花秧,炊烟里小男孩动作是那么的熟稔,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工作,一望而知是烧火的好手。母亲架上口黑锅,舀勺油,比平日里炒菜放的多些,她知道,儿子在学校吃不到多少油水。油烧热,她用刀面敛起案板上的葱姜蒜,油花四溅,葱的香味刚炒出,整碗的豆酱倒入来回翻炒,炒豆酱的香味,从胡同都能闻得见。
  带着这么瓶满含母爱的豆酱去学校,叫我怎么能不想家,原先的委屈一扫而空,于不在母亲身边的孩子来说这就是家的味道。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红泪    时间: 2013-8-7 10:50
期待更新。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7 12:48
本帖最后由 爱如潮水 于 2013-8-7 12:51 编辑

二十四

亲爱的姐姐:
    不知你小时候有没有吃过酱油豆子,如果想吃的话,下次回家给你灌上一瓶。这一民间食品传承至今,家家制作。上次回家我揭开纱网看了,已基本成形。
    开饭铃响过,在宿舍,人人都拿出瓶子;吝啬者,掰开馒头夹上酱就又把瓶藏起来;慷慨者与朋友分而食之。同学之间你吃我一勺,我尝你一筷,关系就近了。吃过这么多瓶子,没有一瓶是重样的,可见,一个母亲一个手艺,是不相同的。之前对每餐吃酱油豆的委屈苦恼感,荡然无存,在家不待见的东西成了宝。我想,这已超过了事物的本身,它包含了母爱在里面,相互馈赠间,又有友情掺进来。小小的宿舍,成了酱油豆大集合,真是眼界大开,有的母亲会在里面掺些白菜条;有的会打颗鸡蛋;有的会切几丝肉丁;有的会把葱花多放些,以减少咸味,让孩子吃着更像菜,这种的缺点就是不经吃,若与朋友分享,一顿而光也不足为怪。
    学生们打着饱嗝,满嘴的豆酱味,班班如此,级级如此,成为我初中生涯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其中考试,我异军突起,名列前茅之后,接下来的学习就原形毕露了,唐刘村那个贪玩少年形象重新上演。首先失利的是英语,对鸟语的三分钟热度已过,虽字母写得漂亮,就是语法一窍不通,单词记不住十之八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英语一门还不足矣把我这个前十名的学生拽到底,除了名次有所下滑,中游水平还是很稳当地。其中历史、地理仍考出九十分以上的好成绩。历史我是课代表自不能落后,更重要的是历史老师揍人忒狠,我成绩行,又当着课代表,算是被宠爱的,那些成绩不如我的不及格的孩子可就惨了。孙向东被老师从讲台一直揍到教室后面,连扇耳光,再踹,疼在孙向东身上,全班同学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要以为只揍男生,不揍女生,在这件事上,历史老师表现出可贵的一视同仁,男女平等。历史老师教初一六个班,宿舍里传得最凶的是他在六班的那场大屠杀,听着都心惊胆战毛骨悚然。一次测验后,分下卷子,八十分以下的统统上讲台,拿着自己的试卷,老师挨个给纠错,差一分打一个耳光,有时扇后脖,有时打脸,为防止学生躲闪,打右脸时用左手揪住左耳,打左脸时右手拽住右耳,“噼啪”之声不绝于耳,挨打者忍痛不语。上台者等待受打;打过者庆幸获释;坐在台下者,顿起兔死狐悲之凉,天晓得哪一天自己会不会站到讲台上呢。话说,打到一名牛姓女生,该女生未等老师伸手早已吓破了胆,尖叫一声跑出教室,从此历史课上再不挨打。另有二班乔金旺,码头镇码一村人士,家与学校一道之隔,属码头街上的“地头蛇”,老师举手要打,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乔金旺面不改色,待老师的巴掌似落不落之际,忽然伸出右手一把攥住。老师似乎被这大个头学生的气场震住了。乔金旺满脸傲慢,就如同跟班里的孩子打架,历史老师无计可施,不了了之。   
看来,这老师打学生也是欺软怕硬的。
    和历史老师支了黄瓜架以后,曹国加找乔金旺谈过次话,面对眼前这个本村兄弟,曹国加也不敢咋地,都在一个村住着。虽然曹主任威风八面呼风唤雨,可对码头街上的学生一度束手无策。就拿码一村那家与学校食堂争生意的馒头房来说吧!自从学校掀起了勤俭节约运动,我不馋我不懒我不乱花一分钱的口号喊得震天响,馒头房生意冷淡,学生们很少有人出来就餐,王老板问出来的学生,学生说,曹国加主任不让来,大会上说了,你们这不卫生。放他娘的屁,曹国加这混蛋,这不是往我脸上泼脏水吗?嫌老子不卫生,为啥你老婆天天来买馒头。
    在码一村,曹家、乔家、王家,三足鼎立,势力均衡。虽曹家人丁兴旺,可王、乔两家近几年不断出将入相,光大学生就出了五六个,还有在济南当医生的,有在县法院当司机的,每一次村民委员会换届都打的不可开交,双方互不相让。曹国加的老婆再去馒头房,王老板冷嘲热讽,就是不卖。曹师母说,他叔,你这是干啥?哪有开门做生意不欢迎顾客的。王老板冷笑,我们这不卫生,别吃坏了你们全家的肚子。曹师母听出话里有话,心说有钱还买不到馒头吗?只是一个村住着闹僵起来不好,兀自回家去了。
    返回头来说曹国加和乔金旺谈话,有多年从教经验的曹主任,有的是招对付类似的孩子。前几天曹主任发现了个重大安全隐患,农村的孩子没见过教学楼,下课时三楼六年级的学生经常趴在走廊护栏上看风景,有的还爬上爬下,这是很危险的,万一倒下来不是一两条命,而是一大片。勇敢果断的乔金旺与历史老师动手之后进入曹主任视野,学校正值用人之际,此等人才不用岂不埋没了。曹主任当场任命乔金旺为检查员,负责下课时走廊安全排查,发现谁敢上护栏趴着,立即扭送政治教导处。
    新官上任三把火,乔金旺干得有模有样,从此再也没有人在栏杆上爬过来爬过去。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8 07:12
二十五
亲爱的姐姐:
    初中第一次寒假会考就终身难忘。现在娓娓道来于姐姐听,是有趣味,可当年是惊心动魄的,是刺激的。呵!姐姐不要多想,此事与我无关,我和全校师生一样,只是个旁观者。
    年底会考来临,心情无比激动,想家想到哭的我,对假期的盼望是热切的。考试一经结束,快乐的、长长的寒假就要开始了。
    年终考试如期进行,三天时间顺利结束。最后一天上,娘来到学校,准备接我回家。她到宿舍把被褥刹到她的自行车上。因为放假前要开个全校师生会,我不能立即跟着娘回去,她就先行一步把被子带回了家。
    全校师生会每周都有,每周一的早晨,先升旗再是曹主任训话。明天就是寒假了,心情格外激动,盼早点开完,火速返家。人员集合完毕,周校长登上讲台,以前都是曹主任训示,今天的规格明显高于以往。和霭可亲的周校长与铁面冷酷的曹主任,一红一黑,一柔一刚,配合默契,十几年后,证实那段时期是码头中学蒸蒸日上的黄金岁月,我有幸见证了。周校长是抛砖引玉,他告诉我们,在考试的前一天,发生了起偷盗事件,教委档案室被撬,失去了九年级的试卷一宗,现案子已破,下面请码头镇教委周大洪主任向大家宣布处理结果。
    周大洪人高马大,秃头顶,圆脸盘,双目炯炯有神,声音清晰洪响,声若洪钟,那气场,连校长都矮半头。周主任说,下面请两个学生上来,与大家见个面。话音未落两位九年级的学长低着头夹着脑袋走上讲台,统一拿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头也不敢抬。周主任接着说,元月16日晚上,就是这两个学生,翻墙头爬进教委大院,破窗而入进了档案室,把档案室存放试卷的铁柜撬开,把九年级的试卷每科偷走了一半,分给他相好的同学。试卷不够怎么办呢?咱不能因为这个影响考试啊!所以咱们就比着剩下的试卷自己刻板油印了一半,考试过程中,有人拿出早已做好的试卷想来个调包计,被咱们的监考教师抓获,送到我这里来,两相一比对,试卷一模一样,接着又有好几名学生被送过来,我和你们的政教处曹国加一审问,就审出了这两个人。周主任又指了下耷拉着耳朵的两名“犯人”,本想送两人去派出所,可一想都是孩子,有教无类,治病救人是咱们办校的宗旨,我宣布这两个每人罚款一千元,这两千元钱干什么用呢?买试卷,我再宣布件事,九年级这次考试作废,等三天后新试卷买来了,重新再考。
    对于闭塞的小镇而言,此等大案足矣传播全乡,比现在的美国出兵伊拉克还具有爆炸性,现在的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大人们如是说。
    放了寒假真是开心,无法形容当时的愉悦,家,一旦离开了才发现它的温暖,不同学校的小伙伴又聚拢起来。
    这一年里,小清河开始治理,南坡的树林不知哪里得罪了村里人,一抱粗的树干伐倒,鸟窝、鸟蛋注定留在童年记忆里。落净了叶子,光秃秃的果园,黑皮的苹果树、梨子树、海棠树,红皮的桃子树,任人宰割,家家都去拾柴禾,咱娘还拾回半棵苹果树。南坡满目疮痍,听大人们说果园不挣钱,占地多,只所以选择今年砍伐,是因为承包合同到期。梧桐、槐树、柳树、榆树、枣树等大树木,原是公家财产,砍伐掉归公。
    我如果有权力,是不会让他们砍的,可惜我的童年,我的鸟窝,头上有鸡冠状羽毛的山和尚,叫起来婉转动听的百灵鸟。长尾巴郎,长尾巴郎,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娘背到南山上,媳妇背到炕头上,再也见不到拖着大尾巴的灰喜鹊了,还有夜里出没叫声凄凉如啼婴的夜猫子---猫头鹰。隐藏在茂密果完里的各家各户的坟茔暴露出来,一个个土丘,一条条青石碑,密集的分布着,看上去是那样鬼魅,阴森。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8-9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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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9 13:45
暮雪 发表于 2013-8-9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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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9 13:46
二十六
亲爱的姐姐:
    寒假的一天,我和建设、青春、老锋等在南坡里玩,实在是无趣的紧,到处是树坑,南闸那里驻进了小清河治理工程队,没见过的大型机器开进来,据说治理后的小清河更宽,名符其实,清澈见底,鱼虾翔集,水草肥美。河两岸要筑大堰,堰上修公路,栽白杨,直通济南,河道也恢复河运功能,好是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只是一想起砍掉的树木,破坏的庄稼,又一阵不爽。
    乌黑的河水散发着恶臭,却叫个“小清”的名堂,真是讽刺,看着明年开春解冻后就要变宽变清的河流,一行四个孩子连说带闹,老锋讲着这半年在归苏中学的故事。归苏离唐刘村一箭之遥,想家的情况根本没有,这让我和建设羡慕不已。这么说你不住校了?不住,步行十分钟就到家了,住个屁。
    就在我和建设羡慕老锋可以跑校时,青春眼尖,发现天外来客,看!那是什么?
    空旷的冬日原野,蔚蓝的天穹里一个火红的圆形飞行物由远及近飘浮而来,下面还拖着长长的尾巴。飞行物看似离我们很近,其实很远,我们四人呼啸着,在寒风里朝着南方奔跑,追逐,追到五龙堂村领地,早有几十个不认识的小孩在追,飞行物很高,我们抬着头昂着脖,太阳光刺得眼生痛,还是不舍得放过,我看见拖的那尾巴上有字,好像写着欢迎什么庆典。终究还是没有撵上,那东西飞远了,好几个村的孩子各自散去。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抓住了那气球的尾巴飞了起来,不敢撒手,紧紧地抱住下面的条幅,随风而飞,叫爹爹不答,叫娘娘不应,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寒假里,张明大爷的门市部会引进鞭炮卖,这是最令我着迷的玩具。而每逢市集,他都会找爹去帮忙看摊子。大集分菜市、布市、肉市、牲口市,年关将近,还会开一炮仗市。那时的张大吹真是市场经济的闯将,国家已明令禁止买卖白皮炮仗,说邻县一家炮仗作坊爆炸,把四邻八舍都炸死了,公安局戒严了好几天。物以稀为贵,困难与机遇并存,张大吹手眼通天,关系网遍布周边十二乡,他从黄河以北私运进一车白炮仗,坐地起价,大量抛售。日进斗金的张明门市部把那些循规蹈矩的商贩远远抛在身后,这么一来引起了众怒。有钱大家挣,和气生财的中庸思想在张明眼中狗屁不值,他手夹着烟卷,对牢骚的同行们说:“有本事自己去弄白炮仗,别在我这里怨言,看见了没,我仓库里全是这个,告诉你们,老子一集净挣三万多,化肥、农药一进冬就清仓处理,为的就是给炮仗倒空。”
    不可一世的张大吹再次栽了跟头,有人举报归苏张明的门市部卖违禁品,那天,工商、税务、公安,全都到齐,公安的人不和他废话,打开仓库,白花花还有半仓白炮仗,四五个民警进去装车。张大吹明知故问,你们这是干啥?我哪里违法了!五大三粗一身精肉的张大爷企图阻拦警察执法,被同样五大三粗的两个干警治服,用条麻绳绑到归苏大街他门口的电线杆上。若换别人早吓破了胆,到底是张大吹,反剪了双手,面对围观看热闹的群众谈笑风生,“虎子兄弟,点颗烟给我塞嘴里。”张明冲群众里一小伙子,他的叔伯兄弟虎子说。虎子点一颗烟递给他哥。张大爷猛吸两口,吐掉烟卷,对围观的老百姓说,我给大伙唱个戏吧,干咳了一声,调了调嗓子,唱道:“适才听得司令讲,阿庆嫂真是不寻常,我佩服你沉着机灵有胆量,竟敢在鬼子面前耍花枪,若无有抗日救国的好思想怎能够舍己救人不慌张。”人群里走出他的相好杨采勤,这骚货上前一步,整正冠,拢发丝,兰花指捏起,“参谋长,休要谬夸奖……”刚接一句,过来名大盖帽,张明老实点,去去去,还看热闹,你知道这些炮仗有多大威力吗?一旦炸了,邻舍家一个跑不了。装完车,大盖帽解了张明的绑,架着上了110的车。
    接下来张明大爷可就轻松不起来了,顶风作案,私卖违禁品,实指望花俩钱就能弄出来的,没成想又遇上了春节严打,珠子干娘跑到咱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第二天,爹就拿上钱给他跑关系,天不黑珠子干娘就来听信。爹的建设50摩托车在胡同里咱声未息,干娘箭步跑出去,咱样了?爹一脸阴云,就知道事情不妙。咱样了,咋样了,珠子干娘不等爹进屋就追问好几遍。
    爹说,人是见到了,在里面还挺滋润来。
    能弄出来吗?花多少钱也得把他弄出来,不能在里面过年啊!
    爹打开皮包,把上午拿的一摞人民币拍到桌子上,你以为钱是万能的吗?他这是犯罪你知道吗?我问了马指导员,至少关半年。
    哇……珠子干娘哭得像个孩子。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9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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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北原    时间: 2013-8-9 16:24
天哪,真的曾经写过81封信啊?太感动了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10 11:12
时间仓促,有错别字,等81封凑齐了,仔仔细细的再修改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10 11:13
北原 发表于 2013-8-9 16:24
天哪,真的曾经写过81封信啊?太感动了

不是写信,是以书信的形式讲故事,虚构的。当然,多少有我和我家的影子在其中。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10 11:14
二十七

亲爱的姐姐:
    码头果然是贫穷,不出去不知道,我也没出去过,但听唐延超说起魏桥的精彩世界如同身临其境。油棉厂街上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叫卖的商贩,商场里有游戏厅,一块钱五个币,各种小说画报随处皆是,拉面现拉现卖,一拉这么长,延超比划着学着做拉面的样子,旱冰场两块钱随便滑。闻所未闻的事情从唐延超嘴里说出,传入我们耳中,如食珍馐。要知道,我一周的生活费才两块钱,还不够在魏桥看一回录像的。亲爱的姐姐,写到这里,我觉得有必要向你交待一件事了。我上初中的生活费全部出自爷爷的烈属抚恤金。每周上学前我往爷爷屋里一站,他就知道怎么回事,拿出两元钱塞给我。自大爷死后,爷爷可以得到每月70多元的抚恤金,和村东头抗美援朝的老兵享受同等医疗待遇,定期查体。我为他领取过一次,一个小红本本,去到乡民政所,盖上发放员的人名章就可取走。听爷爷说,国家拨的钱是每月100多,省上截点,县里扣点,到了个人手里就剩这么点儿了。抚恤金被扣,这老头毫无怨言,人都死了多少钱也换不来,每领次钱就戳疼他中年丧子的伤疤。就这70多元,他一个老头子也花不完,吃穿不愁的他有两样爱好:好赶个集,好抽袋烟。爷爷从不抽卷烟,嫌没劲,走到哪里都携带烟簸箩和裁割好的纸条。每回赶集回来是兄妹三人最开心的,除了烟叶,他还会买两样食品,蓖麻叶包的切糕,韭菜馅的水煎包子。兄妹三人不约而同到他坐的椅子边转圈,他就每人分一枚煎包,真是美味至极,吃完了,三个孩子像饿死鬼托生似的,又聚拢上来,老头子又每人分一个,如此这番,他买的那点包子也就没了影。与父母双亲不同,爷爷不会因为我是老大而轻视我,也不会在分切糕时偏向了最小的猫蛋儿,他一碗水能端平。我猜想作为长孙,我在他心中地位是无可替代的,又或许从我身上能找到他死去的大儿子的影子吧?
    你看看,说到唐延超,又扯出这么些。唐延超说魏桥繁华,也乱。在乱世中他这样的人最能吃开,从小看苗,唐刘小学一只虎,到了魏桥也变不成猫。延超讲了他初中半年最荣耀的一件事。
    话说学校宿舍经常被盗,唐延超他娘刚给他买的双球鞋不幸中标,被梁上君子顺手牵走。换作旁人一定自认倒霉,但唐延超不是一般人,他入学就和几个魏桥街上的同学玩成伙,其中就有现在魏桥道有名的王翔。唐延超买了两包将军烟,送给了王翔,王翔拍着胸口保证,明天早上来拿鞋。第二天果然王翔把鞋交给了延超,同时现身的还有一个又黑又瘦的同学,就是他偷的,王翔说,人交给你了,别太过了。唐延超怒由心生,飞起一脚把黑瘦子踹趴下,提起来就一顿好打。最后还没有忘记问那人索要十元钱的烟钱。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不吃亏。
    越富的地方越乱,延超说。
    那北京得乱成啥样?建设心忧天下地说。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11 09:49
二十八
亲爱的姐姐:
    寒假一放,除了本村的伙伴,还有一人会来与我做伴,那就是任家村大姨家的表兄。该表兄长我两岁,聪明好学,曾经是让我很没有面子的人。小学时我稳居唐刘小学末第二,任保彬表哥名列任家小学之首。别的不说,从他家东墙上奖状的规模上可见一斑,满满当当一面墙全是,蔚为壮观,而我,半张属于自己的奖状都没有,真是悲哀。
    同系码头初中95级的新生,表哥分到了五班,他是全家人都看好的好苗子,将来上高中考大学十拿九稳。可命运却跟表哥开起了玩笑,严重的想家使得他无心学业,和归苏村有名的晕子杨亮玩成了堆,两人商量好逃学旷课。在家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能半月不进校门,他对学校十分反感厌恶,对家无比的眷恋。
    学校每周五会组织大扫除,宿舍、教室、校园必须彻彻底底得清除,晚自习之前曹国加老师领着学生会成员挨个检查,评出一二三名。话说这次曹主任率一干人等检查五班宿舍,不可否认五班是下了工夫的,被褥叠得整齐,枕头统一放置,脸盆摆放成直线,牙缸把朝外甩,牙刷牙膏头朝里,地面一尘不染。曹主任颇为得意,露出少有的笑脸,不错不错,大有长进。曹国加刚夸完,一个学生会检查员趴下身查床底时,发现了一个近乎完整的风干了的馒头,曹主任的脸又阴起来。
    这几个床位是谁的,都给我叫来。一会儿工夫,来了四个学生,其中就有任保彬。曹国加手拿馒头,一字一字斩钉截铁地说:“啥也别说了,你们四个人把这个馒头给我吃了。”曹主任的话就相当于圣旨,四个人不敢不遵,据表哥事后说,那个馒头确实馊了,表皮都已发绿。这件事情的直接后果是其中两名学生当晚住近码头卫生院,一个出血热即鼠疫,一个食物中毒。出院后,没有人怨恨曹国加主任,也没有家长去学校闹,这就是90年代的码头人民的觉悟。
    表哥告诉我,那两个住院的也真傻,哪能真吃,他和杨亮当着曹主任面是填嘴里嚼了,可没往下咽,曹主任走后到水管上吐了,涮了好几遍嘴呢。他说,馒头上确有老鼠牙印,一目了然。
    表哥因了学习好,又是家里唯一继承人,受到大姨与姨夫的百般宠爱。在家疯够了就跑到唐刘来找我,同龄人容易相处,我领着他去小清河边放火,到狼籍的南坡玩土。
    冬天河岸的草干枯了,一把野火点下,风助火势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每次出来玩老锋都会从伙屋里摸上盒火柴。田野上风大,又没个避风之所,冷了就拣草深处放火取暖,河岸的草长势凶猛,充分干枯后极其易燃,点火后需迅速躲到上风,成片的荒草成燎原之势,一阵风便化成黑土。没有大人管,即使有大人在也懒得管,附近实在也找不出能引起火灾的物件,柴草垛在打麦场,树早砍伐了,无主的野草,点了也罢。
    那年春节,张明大爷就在里面过的。珠子干娘哭得晕天黑地,自去邹平看过一回就不哭了,逢人就说,这个没良心的,死在看守所倒好,我在家伤心难过,他在里面还有滋有味,真是没心没肺。店里的生意总不能荒废了,况他在里面只拘留半月,缓过年日子还得过。儿子张壮,女儿张婷业已放假,帮着母亲料理生意。白炮仗都让派出所没收,仓库里还有些红炮仗,是国家允许买卖的,没有了主见骨,干娘也无心赶集上市,都让那几个叔伯兄弟和他娘家兄弟分了,我们家也分到三大箱,猫蛋小不敢放,我自己又放不了,就便宜了大胆和小胆。
    那一天吃过午饭,家里的电话响起,爹接起来,竟是张大吹从看守所打来,问他为啥不打给珠子娘仨,他说怕引起伤心,叫爹照顾着那头点,说到辛酸处电话那边竟凝咽起来。爹说,你也有今天,咋太阳从西头出来了?也关心起家里来了。电话那头好像说是因为过年,爹就请他放心,说了些家里一切安好,劝他好好改造之类的话语。爹掌管着农技站,用正规手续给张明门市站批了些化肥、农药、棉种、地膜、西瓜籽,把空荡荡的仓库填起来,以备来年开春之用。还给他家老父亲送了年货,吃喝用品一如亲生。珠子干娘率领一双儿女在店里卖货,年底下,带鱼、烟、酒、茶、糖、奶,流水量很大,好在负责送货的章丘人仗义,从不晚点,每天开着货车来查看,啥货缺了及时补齐。也不收钱,人家说,嫂子你也不知道价,我先记上账,等我哥出来了一起结。
    饭店的负责人叔伯兄弟虎子把账本拿来,叫珠子干娘过目,干娘就打电话叫爹去查看,气得虎子说,咋,不相信自家人,倒相信外人。珠子干娘是个无主见的人,听这一说也觉得在理,可又不懂账目,最后还是把爹找去,守着虎了的面,爹就说,先放这吧,我也不懂,反正他再有十来天就出来了,过年这几天超市忙,饭店就先关了吧,也没几个吃饭的。张壮拿过账本锁进了抽屉,这小子魏桥高中空军没考上,又复读一年,是个精明能干的主,就是个头矮,不随他爹娘,都说是心眼太多给拖累的。
    张壮走过来叫了声叔叔,爹说,好孩子,当不上空军咱当大学生,没啥大不了的,放心吧,你爹在里面挺好,上次我去看他,抽的烟还是红将军,一点没降等。嗯!张壮去张罗超市,珠子干娘就说,壮壮对没选上空军还闷闷不乐。爹把话锋转到别处,他说,叫老吹在里面受受教育不孬,别说办不了,就是花上好几万弄出来了,还是得惹祸,用这几万块钱把开春的货存齐了多好,不就是半月吗?可真是半月?干娘有点担心,爹说,你以为呢,他又没杀人没放火。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12 20:11
二十九
亲爱的姐姐:
    寒假里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样,没有捧回奖状。期中考试的辉煌一去不复返,书娟和猫蛋儿每人一个大奖状,爹娘把它们贴到显眼的地方。来人就夸,随即又问,狗蛋儿,咋没有你的呢?此话直通我的心理防线。所以除了吃饭睡觉我基本不在家,要么在南坡疯,要么在青春家玩。
    青春家族的住宅是解放前的地主宅第,解放后宅院被贫农们瓜分。全是青砖瓦房,古色古香,墙敦厚结实,砖缝严实漂亮,窗台、门框及檐角的砖带有花色纹饰。青春家族住房的布局现在想来颇有红楼梦宁荣府的味道。青春家和其大爷家占据了一整条胡同,东院为大爷及两个儿子住所,西院略小为青春家。东院有朝南朝西两个门,南门为主,西门为附。正南门进去一套院,北屋分两块,西三间是户主人青春大爷大娘,我得叫祥子爷祥子奶奶的卧房兼作全家作族议事厅,有八仙桌太师椅,朴素而不失威严;东三间是祥子爷小儿子的新房,家俱新潮时尚,沙发弹跳有劲。祥子爷的房间有相对应的两个门,穿堂而过可跨入又一院落,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院落专属祥子爷长子使用,除了此门还有西大门一个,可单独出入,长子地位不言可而喻。与西门斜对的是青春爹,园子爷的宅第,其规模仅是东院的一半,从大一辈的角度看,又突出了祥子爷长子的地位。
    青春很自豪,领着我和几个伙伴穿行于一跨又一跨院落,时不时拿出三五枚制钱和生着铜绿的烟袋锅,有一回还取来几颗黄澄澄的子弹壳,其中一枚带有弹头,吓得我和建设直捂耳朵,远远躺了,生怕靠得近了小命呜呼!青春弟弟义春,加上舍弟猫蛋儿,建设的弟弟发展,还有街上没出五服族的三个弟弟书宾、书海、书亮,都投靠到我们麾下,听从我们号令。做游戏分帮分派言听计从,出则同行,入则成帮,街上的大人管我、建设、青春唤做孩子王。  
    前年,义春婚宴,我和建设刚进屋,就被海洋大学高材生书亮拽到最大交椅上坐定,其余众人坐条凳上,长大成材的这几个“兵”,目光中对我们仨还是由衷的敬畏。
    春节临近,各村的扮玩开始操练,任家村有、赵丰站有、孟家村有、五龙堂有,就是咱们唐刘村没有。听爷爷说,在很久以前唐刘村的踩信子是全区有名的,整个齐东县也数得着,随着那几个好热闹爱组织的老家伙一死,就没人操这份心了。
    大年初八走姨家,保彬表兄领我参观了操练中的任家村扮玩队。大姨夫当着扮玩队的乐器组负责人,锣敲家什不练了就放家里,我和猫蛋或是打鼓,或是敲锣,好不快活。大姨夫坐椅子里抽烟,看了半天,说,你们这是治得一套啥呀!看我滴。说完拿起一幅瓜哒板,噼哩啪啦耍了一阵快板,真是赏心悦目。任家村有着浓厚的艺术氛围,尤喜京剧,无论老幼都能唱几段,拉起京胡都能成调,也有表演欲望。文化大革命那会子,各村都编演样板戏,条件有限,也就唱个选段,正巧北京京剧院的一傅姓老演员挨了批斗,半死不活的逃到农村避难,被任家村收留。傅老师帮助排演了全套的《沙家浜》,物质条件有限弄不来戏服,村里的裁缝自制的戏服。大姨夫说过,阿庆嫂衣服好弄,群众衣服好弄,就是忠义救国的军装制不了,用的是抗美援朝老兵的志愿军服。除了服装差一点,唱功、念白是一流的,经京剧院专家指点过,就是不一般,台词曲谱都是傅老师从北京逃跑时带来的,码头南乡这些村都巡演过。
    说起村里演《沙家浜》这段辉煌的历史,啦起这些老艺人,大姨夫话匣子打开了。他说,走到哪里都热烈欢迎,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五更子爷演郭建光,一炮走红,成了十里八村的大明星,村村有人请吃酒,酒席宴上都夸赞他演得好,五更子爷酒量豪爽,经人一夸就没了数,天天有人请,天天喝的狗熊不认铁勺,五尺高的一条汉子,硬生生喝死了。演胡传魁胡司令的是五更子爷的弟弟玉山爷,玉山爷仍健在。演沙奶奶的玉凤子老姑命运多舛,深受生活的磨难,两次丧夫,前后嫁过三次婆家,最后一次嫁到吕家寨,现在儿孙孝顺,晚年幸福。说起来,这些老人晚景最好的还属“老刁”,一双儿子都有出息。老刁是九月子爷的外号,九月爷演完刁德一就没人叫他的真名了,从此得了一个“老刁”的外号,延用至今,就连儿孙身上也烙上了刁德一的烙印,你问任家村开经销点卖化肥的是谁?村里人一定会说,那不正是刁德一家的二小子嘛。刚开始九月子爷不高兴,谁叫跟谁急眼,可村人还是乐此不疲地叫着,他也就任命了。演阿庆嫂的官子姑,当年村里一支花,嫁到本村一户富农家,中年丧了老伴,独自拉扯儿子成人,谁曾想那独子却是中山狼,娶了媳妇不要娘。阿庆嫂含泪离家改嫁赵家村一老教师,倒也夫妻恩爱。官子姑人到中年,在家闲不住,去魏桥打工,给一大老板家当保姆,老板一家父慈子孝视若亲人。现任任家村扮龙玩队的总导演,艺术总监群子叔,当年只出演一名新四军伤员,现如今勇挑大梁,继续带领着孩子儿们耍。
    亲爱的姐姐,请你跟着我的文字,设想一下这个场景:在那个激情燃烧的红色岁月里,黄河冲积平原的一个小村落里,简陋的舞台,简陋的服装道具,简陋的乐器,可台上的演员们却一点不含糊,严肃认真,有板有眼,或不吭不卑,或不阴不阳,或沉着机灵,引来观众叫好声连成片。大姨夫当时还是个娃娃,被玉山子奶奶揽在怀里,每当胡传魁出场,玉山奶奶就对大姨夫手一指,快看,那就是你爷爷!这个大坏蛋,脸上充满了骄傲。
    凡参演的农民,无论角色大小,还是台前幕后,每人每天2分的工分,既过了戏瘾,又拿了工分,这等好事,谁不抢着干。观众们衣衫褴褛,虽食不果腹,贫穷落后,脸上却泛着质朴的憨笑。文化生活馈乏的六十年代里,上演了一幕幕人间喜剧。
    这封信就要结束了,让我们记住这个京剧之村,文化之村吧——码头镇任家村。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北原    时间: 2013-8-12 21:22
爱如潮水 发表于 2013-8-10 11:13
不是写信,是以书信的形式讲故事,虚构的。当然,多少有我和我家的影子在其中。

哦,我还以为那些照片是书信呢,原来是手稿,手写的东西看起来真亲切。
作者: 憨憨    时间: 2013-8-13 07:06
淡然的娓娓叙述,流露出来了那份思念之情!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13 12:31
三十
亲爱的姐姐:
    从大姨家回来我一直处在兴奋中,扮龙玩,太具有诱惑力了,可惜咱们唐刘村没有。领着那几个“兵”穿梭于河滩地头,听到邻村锣鼓点响,心痒得难熬。于是便生一个念头,既然大人们没有扮龙玩,何不我们小孩子自己办,自己演给自己看。好主意,我与青春、建设一拍即合,说干就干,离着元宵节越来越近,时间刻不容缓。白手起家,百废待举,我们在干唐刘村的大人们没有完成的事,在添补一项空白。
    你看,我是多么有艺术细胞,小时候曾经有个梦想就是当一名体育老师,领着孩子们戏耍游戏,做梦也没想到会成为一名电工。现在流行中国梦,这也许是我的第一个梦想吧。
    我从小就表现出不同寻常的艺术灵感,仿照别村扮玩的角色,首先得把《西游记》四师徒建立健全。脸谱,面具有我勾画。其实也简单。取大人们喝酒剩下的包装纸壳,拆开,于反面空白页画上唐僧、悟空、八戒、沙僧的脸谱,剪下轮廓,双眼挖空,两耳用麻线栓住,往头上一撸就成,唐僧的还得由双鬓各垂一条纸带。除我、青春、建设担任导演不表演,六个兵都有任务,在角色分配上颇费了些周折,都抢着演孙悟空,没人愿意扮猪八戒。别看六个兵,都连着亲,搞不好会造成内部矛盾。除了亲兄弟就是堂兄弟,都没出五服。争来争去,建设支招,用中国人最传统的方式决定——抓阄。
    角色既定,脸谱已有,道具可就得自备了,充分调动下属的创造性,既锻炼了队伍,又给领导省了心。义春光荣的担任了孙悟空一角,对导演组感激不尽,寻了条上下粗细匀称的大棒,撸上面具,弄猴形戏耍一番后,摘下面具说太憋气,本着在实践中改进以人为本的原则,我又在面具的鼻子处剪一三角孔,这下都满意了。书宾挑的是猪八戒,问我,狗蛋哥,我用啥家伙?这还用问,当然是耙子。书宾跑回家,由打墙头上摘下耙子就走,本家的步镇大爷书宾的爹喊:小混蛋,拿耙子做啥呀?书宾头也不回,就往演出基地祥子爷的院中飞跑,在他眼中,这可是件大事,爹娘叫也不回的大事。沙僧由建设之弟刘发展出演,本打算让他回家取挑水的扁担做道具,一看他实在也不如那扁担高,这孩子挺精神就是矮点。演沙和尚有些屈才,演个土行孙还差不多。猫蛋手臭,抓阄时抓了个零蛋,书海也啥也没弄上,书亮演唐僧。
    闲着猫蛋、书海,总得给他俩安排个任务,否则闹将起来一场好戏就砸了,妖魔鬼怪他们又不演,真他娘的难伺候,看来这领导也不好当,这便是我对思想工作的最初认识。导演组费尽心计,把知道的西游记人物说了个遍,两人就是不演,也是,除了师徒四人,其他角色在孩子们眼中都是大坏蛋。
    还得说我的组织能力强,我给两人找个活,跑到爷爷屋里找出他贴春联剩下的红纸,割下一条,又找出毛笔墨汁,用我那稚嫩的初一水平的字体,写下了“唐刘村文艺演出队”,因为我见任家村扮龙玩队伍里有这么一个牌。提着红纸赶到祥子爷院里,冲猫蛋书海说,我给你俩找个好活,来来来,把咱的牌子给我打起来,别的村扮龙玩队都有这玩意,你们没抓到阄,此乃天意,一头一个,拉直唠。
    猫蛋对打牌子这项工作意见很大,在他心里没能演成孙悟空至少得弄个沙僧演,回到家一五一十把这件事告诉了爹娘。爹说我,你除了学习不行,干啥都行。听不出是表扬还是批评,爹没有做实质性的指示,我剜了猫蛋一眼,你这样的,长大了早晚当叛徒的料。
    正月十三,张明大爷从看守所释放了出来,当晚来到咱家里喝酒,在院子里都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我们这边习俗,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打灯笼,我们少年儿童地下扮龙玩队要在十四这一天隆重出场,给唐刘村老少爷们一个惊喜。所以头几夜都得训练,每晚在祥子爷的院子里操练到八九点。我回到家,见张明大爷推着颗铮明瓦亮的光头,夹着烟卷,从脸到脖子红扑扑的,像一只大肉球。我只顾坐在床上看电视,张明谈笑风生,讲述着关押期间的趣闻。
    吱悠,门开了,爷爷推门进来,叫我回老宅子里睡觉,张大吹站起身来递上根烟,说,叔,你尝尝这个。爷爷看了他问,出来了?嗯,张明答道。我不抽这个,没劲,在里面没受罪吧?舒服着呢,没有那些乱事,比外面可清心多了。张大吹呲着大牙笑。爷爷说了句: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啊,你就得瑟吧。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14 12:01
三十一
亲爱的姐姐:
    春节走姥姥家时,我和保彬表兄把老姥娘家的一只怀孕的羊给弄死了。
    姥姥家往南,一座全土坯的院落,便是老姥姥爷老姥娘的居所。去年从新浪博客上看到几张图,就觉得眼熟,原来是志国舅也赶了时髦,开了博客,才把老房子发上与网友共享。当然,二老现已故去,院子空了,院墙塌方了。
    两个姨家也都人丁兴旺,男男女女一大帮小孩子,进进出出甚是惹人喜爱,老姥姥迈着一对小脚,艰难得进来,颤抖的双手往怀里摸,摸了半天掏出几张两毛钱的票子,给我们每人发一张。保彬表兄最大,由他率领我和猫蛋儿还有小姨家的重阳表弟去老姥爷家磕头。他住的土房里光线不好,窗子又是纸糊的,若不是亲人,外人进去会很糁得慌。老姥爷卧床上,拾掇一台收音机,吱吱啦啦的调不出个正台,见我们进屋,就说,来了就行,别磕头列。屋子小,我们的阵容又强大,不能一次跪下,先由我和表兄进,我们磕完了,猫蛋和重阳再进。
    磕完头,四人在院中找乐子玩,保彬表哥发现了栏里的那头待产的羊。找了条树枝抽打羊的屁股,羊在栏时乱跑,四个小孩子笑得比羊还欢腾。在栏外戳了一阵,不过瘾,保彬表兄翻身进栏,抓住羊角,骑了上去。羊有孕在身,行动迟缓,一动也不动了。表哥冲外面喊,狗蛋,你进来给我打一下。我又翻身进栏,接过树枝,抽到羊屁股上,表哥骑在羊背上,像一个骑士,威风得紧。表哥骑累了,就叫我去体验一下,他在旁边抽羊屁股。你说这不是造孽吗?好好的一只羊,眼看就分娩了,让我俩一闹,第二天流产,羊崽没保住,大羊也归了西。
    任保彬表兄拿起老姥爷的收音机,学着他的样子播弄着,一个台也没有,趁姥爷睡觉拿到院里对大伙说,老姥爷的戏匣子坏了,我得给他修修。收音机的后盖往高一提就轻松摘下来,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电子元件。哪里的症呢?表兄叫我去帮忙,我没注意别的,被那两个喇叭深深吸引了。吸铁石可是个好东西,往沙子里一放能吸住一层铁沫。我对表哥说,修不好了,干脆别弄了,把吸铁石弄下来咱分了吧!哥俩找来工具,费了好大劲也没拆下喇叭。姥爷进门看望老姥爷,见我俩在搞破坏,问,你俩在干啥?话音刚落,卡嚓一声,一只喇叭抠了下来。姥爷走到羊栏,见那羊也不精神,猫蛋告状说,俺哥和保彬哥骑羊玩来。姥爷没发火,可明显看出不高兴,也就是外祖父,要是换了亲爷老子,早就揍上了。姥爷把我们叫到北边家里吃饭,那架缺了一个喇叭的收音机,随着岁月的流逝,发生着变化,每次走姥娘家我都修理一番,今回拆个碳条,明回卸个电板,表哥也把调台的旋钮掰下来玩。
    正月十四如期而至,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天刚擦黑,我们唐刘村少年儿童地下扮龙玩队成员就向祥子爷的院里集合。除了道具还得每人一个灯笼,大街上我看见书宾扛着铁耙火急火燎地跑,我喊住他,慌啥嘛,总导演在这儿,晚不了。嘿,书宾的灯笼是自制的,清照特曲的酒盒打中间横着剪开,取下半截,对称的两条麻线绳穿起了,拿棍挑了,里面半截蜡烛。酒盒四壁密密麻麻戳得全是透光的眼。我说,书宾,这是谁搞的,真才分。书宾炫耀地说,是俺爹现做的,比集上卖的要亮,还结实。
    祥子爷家,小伙伴们早已集合完毕,披挂整齐,义春头戴孙悟空“面具”,一手执酒盒自制灯笼,一手执木棒。书宾有些吃力,铁耙太重,双手把持还有难度,更不用说还得拿灯笼。合理安排工作,我让演唐僧的书亮和演沙僧的发展每人拿两个灯笼,把义春和书宾解放出来,使其双手自由得舞动木棒与钉耙,大大增加了队伍的看点。天彻底黑了下来,依照前几日的练习,先在祥子爷家站好队列,一字排开,亮相唐刘村大街。打头的是书祖小弟和书海,两人并列,支撑着树枝挑起的横幅,红底黑字是我的“墨宝”:-----“唐刘村文艺演出队”,另一手各掌一盏酒盒改制的灯笼。原计划唐僧打头阵,原因是他是师傅,练习的时候建设把悟空调到唐僧之前,理由是电视剧里都是孙悟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充当开路先锋,理应在前。义春从额头上把面具撸下来,棒子舞了个花跳到书亮之前,东窜西跳,抓耳挠腮,把一旁的祥子奶奶都惹笑了;书亮双手各拿一灯笼,没有啥表演空间,四平八稳地迈着步子;书宾扛着铁耙,人还没有铁耙高,扛累了就放地上拖着,拖久了再扛,这些肢体动作知道的是他力气小扛不动,不知道的还当是表演呢?更增添了几许喜剧效果;小个子发展演沙僧,无道具,替书宾拿着灯笼,左右开弓,与前手持双灯的唐僧前后响应,黑夜里给队伍带来光明。首次亮相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从村西走到村东,其他小孩子见了眼中羡慕自不必说,我们的队伍整齐有序,灯笼或单或双乱而有序,不像后街上赵发明,只灯片影,一幅难成气候的样子。欢快的队伍绕村一围不觉累,青春决定,趁着天早再去后街转一遭,把那帮小子眼热死。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15 06:47
本帖最后由 爱如潮水 于 2013-8-16 11:58 编辑

三十二

亲爱的姐姐:
    快乐总是容易让人记住,烦恼终归要过去,看了以上的信件,你是否有所动心,有没有提笔回复一两封的意思呢?生活,纵然苦难重重,我相信,人只要活着就有追求梦想的权利,就有享受美好生活的义务,追梦----这是上天赋予人的最好的精神食粮。书写,是不受环境束缚的,即使身陷囹圄,只要精神不息,一样可以纸笔在手重塑属于自己的理想天国。
    春回大地,冰雪消融,寒假也悄悄的结束了,少年儿童扮玩队在村里影响很大,延超、老锋、老孟之流蠢蠢欲动,计划着来年也把自己的娃娃兵们组织起来,我们约定明年正月十五在东打麦场一决高上。
    扮龙玩的兴奋短期内收不回,开学却一如既往的到来,严重的厌学,想家,再次使我萌生了把学校炸掉的想法。与我一样,尚在小学的书亮也厌学,整天想着扮龙玩,他的母亲,我的婶子,放下狠话,整天介扮龙玩,瞎胡闹腾,今后我不许你跟狗蛋儿玩。我说书亮见了我咋躲闪,只到有一次躲闪不及,和我在街上说了会话,碰巧他娘经过,吓得书亮面如土色,忙弃了我奔向老娘,边跑还解释:娘!我没跟狗蛋儿玩,我没跟狗蛋儿玩。
    呵!这件事我一直记着,你看我是多么失败,从小到大一直失败,念书不行,工作又不行,长大了爱情也失利,婚姻也解散,活这么大还没办一件扬眉吐气的事。
    开学伊始,逍遥院众生打起了李镇湘叔叔摩托的主意,建设50,两个档,往前是慢档,往后是快档,左手是离合,右手是前刹,我向李镇湘做讲解,你问我怎么的,哈,和咱爹的摩托一模一样。我把说明书看得滚熟,每次爹下班回家,把车停到院里,我就凑上去,东摸索西摸索,骑在上干过瘾,有时还会戴上头盔,加油门、挂档,松离合,煞有介事的样子。爹一段时间净和北部乡那几个大队书记喝酒,回到家倒头就睡,雷打不动,这就给我创造了机会。我早已把理论背熟,先抓离合,再挂档,慢松离合,一档起步,二档运行。人的求知欲是永不满足的,干过瘾怎么行。咱那个酒鬼爹每回都把钥匙往桌上一丢,这无疑是个好机会,偷出钥匙,我用所学的理论在院子里试过几次,都憋了火,有一次我正在试验,踹起车,挂上档,离合松猛了,又熄了火。就听见头顶有人说,笨蛋,离合再慢一点,稍加加油门也行。抬头一看,竟是爹,吓得我险些掉下来。爹没有批评我,这更让我的恐惧减少。趁爹熟睡,我把摩托车推出新家的大门,来到街上,所有步骤一气呵成,俨然一派老手作风,车子缓缓启动,我又换上二档,啧啧,太爽了,我把车开得很稳,绕庄一周尤嫌不足,复又一周。
    逍遥院里这辆摩托我们想过许多办法把它弄起火来,都因李镇湘不拍板而放弃。有的建议往电锁里灌水,水是导电的,一定能起到钥匙的作用;有的建议用利器硬别钥匙孔。李镇湘想学,又没钥匙 ,急得光一脚的踹发动杆。纪伟眼前一亮,计上心来,他发现新大陆似的激动地说,把电锁下面的插头拔掉就行,我咋把这忘了。
    能行吗?在场的人都不相信。面对众人的质疑,纪伟决定用行动证实,他把头埋进车把下面,用双手的各一只手指在车灯下塞得满满的线头里拨拉,顺着僵绳找驴,找到了通往电锁的那个电线插头,按住机簧拔将出来。不服气,不服气再踹一脚试试。
    李镇湘翻身上车,一脚踹响。别看李镇湘踹响了,他不却会骑,响了一通怕声音惊扰了前面办公大楼上班的车主叔叔,李镇湘有些害怕,这没有钥匙可如何熄火。这一下轮到我发挥了,我太他娘熟了,才开始学时光憋火。我说镇湘下来,看我的。我骑上去,又上了瘾,索性我骑着出去溜溜吧,镇湘,上车。李镇湘坐到后座,我挂上档,从信用社大门出去,向东行去,沿路有同学看到,都投了羡慕眼光,我那份神气,比现在在大街上开宝马奔驰还牛。回到逍遥院门口,不抓离合,一脚刹车,车成功熄火。纪伟也想过过瘾,李镇湘小胆了,规定,不能净骑,有事才能骑。纪伟无奈,又用两根手指伸进去把电线插好。
    好了,本封就到这里吧!期待你的回信。
                                      失散多年的弟弟:书耀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16 11:59
三十三
亲爱的姐姐:
    平日里理发,都是爹给理,搬个马扎往北屋门口一坐,爹就拿着手动的推子,咔喳咔喳的修剪。除过爱美的延超留有小分头,其它孩子全是和尚头或小平头。也许是爹觉得自己的手艺实在是拿不出手,也许是他知道孩子大了,爱美了。有一次正巧延超也在家玩,就扔给我五毛钱,让延超领着你去杨波那里理吧!
    归苏初中东邻,一所简易的小屋,是杨波的理发工作室。姐,你有没有忘记,前文书我讲家庭成员时说到,咱爹在当农场技术员之前干过几年教员,时间虽短,却也有桃梨,这杨波正是当了咱爹一年学生的。还有归苏初中的年轻有为的政治教导处主任刘生产,都是他的学生。
    杨波的理发间干净整齐,各种发胶、香水、洗头膏摆得满橱子都是,却不显拥挤。一支铁炉冬天时放室内,春秋夏季则安放到外面,炉口上始终蹲着一口铝锅,烧得滚开的水,以备洗头之用。迎门两面大镜子,两把理发的大铁椅,镜前条几上是工具。东墙洗头盆,北墙、门后放的是为顾客休息准备的长条椅。一面花布帘将两间屋均匀切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另一间则是杨波两口子的卧房,墙上挂着胖娃娃拔萝卜的漫画和二胡、笙、锣等乐器。
    平时只有杨波一人开工,逢归苏大集,理发的多,杨波媳妇才上阵,她的技术不如丈夫。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后喜结连理,是归苏村里人人称赞的好后生,俊后生。
杨波理发店,价钱合理公道,都是乡里乡亲,童叟无欺,不但如此,外村的来赶集,自行车还可以放置其店前广场,省去两毛钱的看车费呢?
去杨波店里理发,能明显感觉到现代化的气息。彩电、VCD、卡拉OK都是他这里先引进,村里人觉得好,才普及了。杨波通音律,尤善吹笙,没有顾客时就把村里的几位老人请来,切磋技艺,渐渐得,不仅笙,就连喇叭、锣、钹、笛、鼓,都拿得起放得下,样样是好手哩。村里人吸收杨波进入娶媳妇时受到格外礼遇的“子弟客”鼓锣敲手行列。如此一来,周边村庄,只要有人娶亲,就有了少年杨波的身影。
无限的婚庆商机刺激着头脑灵活机智多变的杨波,他不满足现状,敢于尝鲜,敢于打破传统,开拓创新。在杨波的力主下,一条码头南部乡势力最雄厚,内涵最丰富的婚庆服务一条龙产业链开始萌芽。杨波的理发店新加了婚纱租赁,新娘化妆盘头业务,为此,杨波媳专门去张店培训了仨月。购置了彩虹门、红地毯、音响、麦克风、录像机,大量濒临失传的民间曲目,在杨波的整理挖掘下重见天日,一改往年婚庆单一乏味的局面。婚庆上除了吹吹打打,还唱起了吕剧、二人转等段子。杨波身兼司仪、唢呐手、舞台剧导演、主演、老板、灯光师、音响师、录像后期制作多职。可以毫不客气地说,码头南乡的新婚夫妇,哪个不是经杨波之手娶进门的。
    随着思想的不断解放,资金的不断积累,人气的日渐壮大,杨波正式成立了婚庆公司。旗下有来自章丘、魏桥的十几个民间歌手,有魏桥纺织厂不干的工人,有专修学院毕业的学生,也有好吃懒做偏又专心唱歌的农村小媳妇儿。有了专业的易于拆装组合的钢结构舞台,有了华丽的灯下闪着光的演出服,收费也由以前的几百元一户上涨到上千。物有所值,老百姓兜里有钱了,儿女们结婚,花个千八百,请杨波来热闹一番,是必不可少的特色菜,就像年三十晚上少不了春节联欢晚会。这是对杨波工作的肯定。而此时开上小汽车的杨波没有丝毫的傲慢,于婚庆上,彬彬有礼,谦虚谨慎,辈分又小,低头哈腰,叫叔叫大爷的,还随上自己的一份红包,哪里像个来混人家钱的商人,分明是个来贺喜的晚辈嘛!
    寒冬一过,码头到处大兴土木,这个贫瘠之乡,邹平县的西伯利亚,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南乡,小清河治理正式进入码头段,黑臭的河水,截成一段段,用高压泵抽到细铁管,管头喷出足以冲塌万物的力量,这股激流朝河边的临时蓄水池射去。黑箭一般的水,钻进松软的泥土,翻上来时黄澄澄如浆似汤。大量的黑水变成黄浆,积于蓄水池 ,蓄水池内沉淀几日,黄泥浆下沉,清水上溢,望着清澈的池水,谁也不敢想像它曾经是那么恶臭。其原理是什么呢?我想大致是用高压使其变浑,用泥浆沉淀过程,顺水也把水中的黑臭分子带到了地下。
    镇驻地南部,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码头的开发区紧张施工,落成后,镇政府基金会、学校、粮所、派出所,都将搬进新区。
      三合、边家村的盐碱地破土开挖,一座现代化大型水库即将诞生。
    人类,正在用其伟大的创造力,改变着历史,改变着家乡。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17 06:55
三十四
亲爱的姐姐:
    初中里第一件终生难忘的事出现了,也是我此生遭遇的第一次挫折。不是早恋,家教森严的我还没有追求女生的勇气,尽管对此无比的向往。我说的这件事是一起冤假错案,至今未能平反昭雪的冤案。这得从一个叫做李兴春的老师说起。
    在码头有三处中学,除了我所在的中心初中外,南有归苏中学,北有延安初中。这几年随着计划生育的显著效果,农村的孩子少了,生源不够,硬撑也不是办法,校舍校产的维护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呢。那一年延安中学并入码头初中,取消编制。大量新面孔涌了进来,给学校注入新鲜血液,活力无限。南迁的老师队伍里就有初出茅庐涉世未深年轻的李兴春老师,不幸的是初二那一年,他当上了我们二班的班主任。
不可否认,二班对李老师是有抵触的,而李老师的高压政策更加剧了矛盾的升华。民间流传着李兴春的许多故事。
其一,他的夫人,竟是他的学生。这在班里引起不少轰动。有延安转学来的讲,李老师在教书时对那个学生一见倾心,两个相互爱慕,就私定了终身,并约定初中毕业后派媒人进家提亲。毕业后,小师娘投入魏桥镇上那家家名声鹊起的油棉厂,李老师正式派媒人说亲,哪知老丈人相不中新姑爷,一听说是教书的李大头,毫不留情地把媒人并礼品摔到街上。血气方刚的李老师不死心,抱着对爱情的执著,对女友的忠贞,亲自提着两斤油条,挂到自行车把上去找老丈人理论。还真有不要脸得来,都说不愿意了还来做甚。老丈人火冒三丈,把油条扔出门外。李老师指着老丈人说,我们自由恋爱,你凭什么阻拦。老丈人被这个年轻人气疯了,你和学生谈恋爱吗?你这样咋教学生,要想会,跟老师睡吗?李兴春豁出去了,横竖是和老泰山崩了,就顾不上许多,反驳道:什么要想会跟老师睡,红子是我的学生不假,可她今年多大,20,我呢,我才22,我们就差两岁而已,差两岁怎么就不能谈恋爱了,你这叫封建思想,包办婚姻你知道吗?老丈人那个生气,放出狠话,不用管怎么说,我就是不让红子找你。
    好个李兴春,跑到大门口,抱住当街一根水泥电线杆,当,把头碰出一个大包,对老丈人和围观的街坊四邻说,你不答应我就撞死在你家门前。说完又是一下。
    这么一闹反倒把老丈人给震住了,好小子,有点胆量。你进来,有什么话进家来说。一段好姻缘就此成就了,从此故事上看来,李兴春老师是爱情的捍卫者,他勇敢的向强权挑战,这种敢爱敢恨的精神就值得学生们学习。
    李兴春老师的另一则故事可就没这么好的结局了。课堂上李老师不知怎么得罪了一个学生,这学生伙同好朋友,两个人守株待兔,在黄河大堰上等“兔子”。李老师下了晚自习常单独骑车回家,两个学生早摸清了路线,一声断喝吓得李老师掉下车来,月黑风高,树木茂盛,阴风阵阵,一声声惨叫划破夏夜的寂静。初中生的身体已发育的较为强壮,何况二打一。两个学生打够了,把李老师抬起丢下了黄河堰坡,连自行车也丢了下去。在那个体罚学生家常便饭的年代,学生揍了老师,简直是梁山好汉,天地会的英雄所为。黑灯瞎火的,李老师也没有看清打人者是谁,此事不了了之,只在民间广为流传。
    李兴春执政二班伊始,他的故事广为流传。王波、杨茂芳、刘杰之流更是大肆渲染,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那个顺口溜因此产生,歌曰:大头李兴春,教书不认真。
    周五大扫除,别班的班主任指挥若定,二班李兴春调不动这几块料。为迎接曹主任等校领导的检查,各班主任还会进行小检查。李老师来到宿舍,其它同学的被褥叠得整齐,唯王波的床位还保持着起床时的原样。李老师的权威再次受到挑战,这是谁的床位?我的,王波说。上去给我叠好了,李兴春命令道。王波本来就是故意为之,意在惹恼李老师,表现出自己在同学间的威力,也许他对那个黄河大堰上广为流传的故事神往以久,总想找机会收拾一下李兴春老师,让众同学信服。我就是不叠,王波回答的理所当然,神彩飞扬,根本没把眼前之人放在眼里。气极败坏的李老师上前一步就要伸手,在那个老师体罚学生司空见惯的年代,这个动作太熟悉了,可惜他遇到了王波。好一个王波,跨上一步,横眉冷对,在班主任面前高昂着头颅,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不……铺……床。
这让班主任在外人面前下不了台,以往的教训告诉他体罚学生也要看好了。啊哈,他是不知道曹国加的厉害,黄河大堰事件也只能发生在当年的延安初中,在我们码头中心初中是绝对不会有的,王波也只是装装样子,事后他告诉我,开始他真想和李兴春动手,可一想到曹国加就害怕了。
    李兴春见指使不动王波,就对看热闹的杨茂芳说,你去给他叠整齐。杨茂芳嘴一撇,我不去,又不是我的被子,凭啥我叠。李老师无奈得看了下众人,最后宿舍长杨少明勉为其难叠了王波的被褥。临走班主任说,明上午王波、杨茂芳别上课了,去厕所门口罚站。
    次日,王、杨二人在厕所门口罚站,二人谈笑风生,课间我去找二人啦话,被主任任看见,李兴春怒斥我:刘书耀,难道你想跟他们一样吗?那天上午吓得我都没敢上厕所。
    呵!姐姐,你看我的胆子多小。
                         失散多年的弟弟:书耀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8-17 20:40
再来看家书{:soso_e160:}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8-17 20:42
色妞妞 发表于 2013-8-16 14:56
应该单节发,贴在后面容易让人忽略啊。
酒香也怕巷子深。
认真读了,整个就是一个村庄发展史。最重要的是 ...

这是个大工程,81封长信,放一块发更合适{:soso_e100:}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18 08:07
三十五
亲爱的姐姐:
    那件冤案的起因还是与厕所有关。
    同学们和往常一样去上厕所,今天的厕所有了新鲜东西,尿池上方水泥墙板上用粉笔画了一幅漫画,一个小人做游泳状,旁边一行小字,曰:“李兴春云游尿池。”另有红色粉笔题字一段是:“大头李兴春,教书不认真,找媳妇最认真。”此画一出,全校学生尽知,引为笑谈,每逢如厕便先品评一番再宽衣解带,也有人站在墙前一泡热尿射将上去,引来阵阵掌声,叫好声。因为教师有专门的厕所,只在学生中流传,老师们无从知晓,这一晃荡就是个把月,粉笔画都掉了颜色。
    一下下午,有人看见曹国加主任从男生厕所走出,风暴即将来临,人人自危。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幸灾乐祸多一点,你看我的心理是多么的不健康。其实这是多数人的心理,俗活说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从曹主任的肃穆冷峻的表情上足以预料这场大风暴之惨烈。
    冤狱从此开始。
    晚自习铃刚响过,初二二班的教室门缓缓打开,同学们举目望去,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走进来。
    那晚的情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曹国加站到讲台上,说,同学们停下来,我说几句。首先我要点两个名,刘书耀,刘杰,给我站起来。我的心一下陷入冰窖,被曹主任点了名无异于被阎王爷点了名。精神高度紧张的我,丧失了感观,视觉,味觉,呆立桌斗里,头压得很低,腰弯得很弓,企图和坐着的同学保持同一高度,就像这一切没有发生,同学们带刺的目光刺得我周身痛。
    曹国加大声叫骂,如一头疯牛,你们两个知罪吗?给老师取外号,在厕所写老师名字,画图画,污辱老师。
    天啊!
    怎么可能想到我,怎么会是我?
    亲爱的姐姐,我真的什么也没干,他们凭啥一口咬定是我干的。
    在曹国加暴君式的治校思想下,他的话就是圣旨,没有人敢反驳,没有人,刘杰不敢,我更不敢。
    曹国加脸扭曲变形得指着我骂:刘书耀,刘狗蛋儿,我看你就是一狗蛋子,驴粪蛋,潮吧蛋,你爹没给你取错名,凭借那一点点美术才能,耍小聪明,还给老师取外号,大头,人家叫你爹大头你心里啥想法,人家骂你爹你高兴吗,还云游厕所,每天打了饭你别去宿舍吃了,就在厕所里给我吃。
    尽管曹主任骂的诙谐,班里没有一个人发笑,只有他在咆哮,怒吼,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老鼠,发出歇斯底里的哀鸣。
    骂完了我,曹主任又将矛头指向大胖子刘杰,曹老师说,刘杰,你看你胖得跟猪来似的,脑子也是猪,你爹你娘把你生成这样真悲哀,你不知丢人,还给老师取外号,还在厕所写老师的名字,我给你取个外号叫肥猪,你愿意吗?今后都不许叫他刘杰了,都叫肥猪。
    当晚曹主任说得太多,当头一棒的我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老师啊!学生给老师取外号固然可恨,您骂几句,说几句过头的话在当时大环境下也是可能谅解的,可是,我亲爱的老师啊!您调查过吗?您凭啥就认准了我,是您亲眼所见吗?自始至终您一次都没有提审过我,没有给我解释、反驳、报屈的机会。是李兴春把我和刘杰报上去的吗?假如李兴原是原告的话,我和刘杰是被告,您是法官,您只听原告一人一面之辞,在没有开庭的情况下就把我和刘杰给枪毙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我只有14岁,您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在曹主任训斥我和刘杰的晚自习上,作为本案的原告,受害人-----班主任李兴春老师始终没有露面。事情发生后,一连几周我都在同学之中抬不起头,生活学习陷入阴暗,回家也不敢告诉父母,所有的同学都确信厕所里的字是我所写。苦闷、无助的我想过转学,转到离家近的归苏中学就读,我想凭借爹人脉是不难办到的,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唯有夜深人静时一个人静静地伤心流泪委屈难眠。
    李兴春在延安初中教书时就得了大头的外号,而我当时正在唐刘小学,怎么可能给他取外号,我认识他是干啥的?
    人的一生怎么可能一帆风顺,总要面对别人的误解,朋友的背叛,曹国加、李兴春,结结实实得给我上了人生的一课,从人生的广义角度讲,他们还是我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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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亲爱的姐姐:
经历过外号风波的打击,形成了我性格的重大要素之一,就是柔弱。认为自己是弱小的,强大的社会,周围人群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对我造成伤害,而我,逆来顺受几乎成了唯一的应对,凡事不善与人争执,一味的忍让退缩。同时极度伤心过后反倒有一点点看清了这个社会、这个学校。我亲耳听到曹国加骂一个住校生“操你娘”,该生不服气,找其理论,曹国加自感理亏,又不好失了颜面,面对学生的咄咄逼人,他说出了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从这里论过去我就相当于你的爹。”严厉的教学风格,有效的打击了码头初中的歪风邪气,确保了现如今80后码头人的诚实、勤奋,即便走入社会也不会造成较大危害,这与曹国加不无关系;可是近乎变态的教条,动辄侮辱学生家长,这一点上,使得曹主任饱受争议,至今同学聚会,仍旧褒贬不一,任人评说。
若干年后,一次酒后,我对爹说及这一冤狱,爹气得要给中学的校长打电话,被我制止。事已至此,何必计较,更何况退休后的曹国加命运多舛,晚景已十分凄惨。暴虐的性格使得他和村里任何人都搞不好关系,甚至因为老父亲的赡养和亲妹妹而起家庭战争,妹妹哭喊着找到教委要求帮助调解,一个退休的老干部,组织上又能怎么办他呢?村里人看不下去,又将如何呢?
    麦假里咱家孩子多,除了我能上场下坡干点活,书娟跟猫蛋光在家里或坡里玩,爹娘就寻思给他俩找点活干。正巧张明大爷的门市部倒下来一个破冰柜,爹就推了来,批发上雪糕,叫书娟小妹在街头十字路口卖冰糕。若干年后,书娟去加拿大留学,当村里人讨论起刘步庭家孩子在国外时,有人会问,哪个孩子?村人异口同声,就是当年卖雪糕的那个。
    书娟扎着两个牛角辫,早早就戴上近视眼镜,蹲坐马扎上看书,前面是冰柜,套在铁架上,有椽胶的轮胎可随处转移,架子上支起一面白红相间的大伞,有来买雪糕的就去给人拿,拿完又津津有味地看起书来。猫蛋儿纯粹是个吃货,半天来拿一支雪糕,每次来,书娟都吆喝他,拣快化的吃,别吃好的。当晚爹娘从麦场里回来就把冰柜车拉回家,爹赶着牛车,爷爷坐在车里揽着猫蛋儿,我收起伞,推着冰柜箱在后面走。书娟倒出包里散碎的零钱,每天挣百元之多。爹说雪糕不够了,明天狗蛋儿先别上麦场,骑着摩托去赵家批发一箱。我得令别提多高兴。自从我会骑摩托车后,那辆车几乎成了我的专用车,爹开始不放心,坐了两回发现我的车技稳当,就放心的让我骑了。
    早上,娘把冰糕箱推到村头十字路口,就坐上牛车去了麦场,我骑着摩托威风得向北驶去。雪糕批发部在赵家村,需穿越归苏、任家两个村落。麦收时节,公路难行,本来就不宽的柏油路被乡亲们当做了打麦场用,一半晒上粮食,只留另一半通行,在粮食和行人之间安放着木棒石头,一条条一蹲蹲,像个镇守边疆的将军,使得可供行驶的路面更加可怜。我骑着摩托车像欢快的小马,得得得,从唐刘村地界往北,经过界河,穿过水草茂盛的归苏窖,翻过一个大土包就进入归苏村。
归苏村的整体规化十分考究,村中主干道与小河并行,河边荡漾着垂柳。和别的庄一样,归苏的街道上也晒满了麦子。我的摩托与迎面一骑自行车相对而去,我给他让道,他也想给我让道,慌乱中我没了主意,拐进麦子里,麦粒圆而碎,车胎打滑,一个不留神摔将出去,失去控制的摩托车把迎面那辆自行车撞倒。吓得我不知所措,从麦粒中爬起,竖起卧着的摩托,那自行车上尖嘴猴腮留着胡须的汉子顺势拔下了我的车钥匙。
你是哪庄里的?怎么骑车呢?撞了人还想跑?
一连串问号把我都快弄哭了,红着脸,眼泪打转,近似央求的解释,我没有想跑,我只是竖起车来而已。那人见我是个孩子就精神起来,问你是谁家的孩子?我看见他尖钻的嘴脸就来气,刚才的愧疚感减少了许多,我说,我这个村里有亲戚,我找亲戚来处理吧。那瘦猴儿同意了,只是还不还我钥匙。姥姥家离此还有很远,在村的东头,这时候舅舅想必早在田里干活。北望归苏大街,中心路上最场面的门市部、饭店已遥遥可见,走起步子才感觉痛,刚才一摔伤着了皮肉,踱着步子躲着看热闹的归苏村民,有几个认出了我,大概是姥娘的邻居人,可他们又有谁能愿为我说强出头呢?那瘦猴儿很明显是个泼皮,《水浒传》里牛二是也,游手好闲之徒。来到张明门市部拾级而上,张明大爷正和一桌人打扑克,见我进屋,掐着一把牌,另一手上夹着大烟卷问:噫!狗蛋来,有啥事呀!委屈感又涌上头顶,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张大爷看出事情不妙,丢下扑克牌来到我近前,我说,在庄头和人撞车了。张大爷问车呢?扣下了,人家不让骑了。张明对屋里的人说,你们接着玩,我去去就来。归苏大街上,张大吹趿着拖鞋,夹着烟卷走在前,我紧跟在其后,他健步如飞,我都有些跟不上。
    这不是三儿吗?张明说。那瘦猴见我寻了人来,便迎上去,给张明一个笑脸,在归苏谁不认得张大吹。张明大爷命令得对他说,三儿,把钥匙给我。不行,他给我撞坏了自行车,得赔二十元。我叫你把钥匙给我,木听见吗?给我!最后一声连我都吓了一颤,嗓门陡然提高许多。那三儿从口袋中掏出钥匙递到了张明手中。张大爷把钥匙又递给我,说,狗蛋你该干啥干啥,这里你不用管了。嗯。我发动起摩托车往任家村方向驶去。事后听张大爷说,我刚走他就走了,那三儿不依,非叫掏二十元,张大爷骂他,你他妈的,给我吓到孩子我还没问你要钱来。三儿跟着张明回到门市部,赖着不走,非要二十元,最后,张明的叔伯兄弟虎子站起,冷眼相对,不买东西不吃饭,你赖在这里干啥?三儿的嘴刚动,语言未吐,张明正巧输了牌,瞪着大眼,指点着三儿说,你给我滚出去,老子连邹平的局子都进过,不信治不了你这个瘪三儿。
    三儿脚底抹油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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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亲爱的姐姐:
    时光已经进入二十世纪的尾声了。广袤的华北平原上,在三合、边家、崔八交界地上建的那个大型水库基本峻工。在水库的命名上颇费了些脑筋。镇长想叫“平原水库”,他说,在华北平原上这所水库也算数得着。书记说,不妥,太俗,显不出咱码头的特色。镇党委的民主生活会上大伙儿你一嘴我一嘴,就是拿不定主意。书记对管政法委的文副镇长说,小文你整天介爬山涉水,和文人墨客多有来往,你给想个名堂。文副镇长谦虚几句,朗声说道,既然咱们这个水库项目有省里老杨同志的功劳,不妨问计于他,说不定能得他的黑宝呢?书记说,这倒是个好主意。
金秋时节,省里已退休的大干部老杨来到阔别四十多年的码头镇,对码头这几年的变化提出表扬。咱的爹因为当年在农场见过老杨,也被书记分派到接待之列。老杨白发苍苍,衣着朴素,文化大革命那几年爹还是个孩子,他已记不太住,他倒是对刘汝林大爷留有印象。书记镇长,大车小辆领着老杨同志参观了于店的西瓜,李坡的韭菜基地,还有黄河防务,当年的大寨农场已不复存在,土地包产到户,老杨在河边讲了些改革开放好之类的话语,中午时一行人才来到水库大坝。老杨兴致很大,他说,我记得这里是寸草不生产的盐碱地,建这么个水库,正好废物利用。书记说,这还解决了工业用水困难呢!老杨说,农民的补助落实得如何?镇长接过活,认真地说,每亩每年按一千斤麦子的价补贴群众,群众们没有意见。说来说去说到水库的命名上,老杨风趣地大手一挥,都说码头是西伯亚利,我看不如就叫“西伯利亚大水库”。好!书记说,这名字好,既洋气又大气,还能显出咱码头的特色。刘汝林副镇长插口道,码头以前贫穷落后才被称作西伯利亚,现在在镇委领导班子的带领下已经脱了贫,土地碱化经此一战也基本没了,刚才咱们看过的李坡韭菜,连济南的大超市都有得卖。几天后,老杨同志派人送来了他的书法作品“西伯处亚大水库”。
    自从有了电,逍遥院里的生活多姿多彩起来,破电视机的收台不多,也没人嫌,正所谓饥不择食。九七年香港回归,晚上有电视直播,可惜晚上不能来看。说起电视机咱家还有光辉历史来,在我还抱在怀里的时候,不光咱村,方圆十几个村就咱家一台电视机。据爹娘说,每到入夏连中站,高家,孟家的都来咱家看电视,屋里自然容不下,就搬到过年供奉天爷爷的香台子上,直到今日这几个村庄的亲戚还记得,说起此事总是说,去你家看《八仙过海》你还不会走路这会子都当上爹了。
    不知处于什么原因,可能是强烈的爱国,逍遥院主李镇湘果断决策,今晚下了晚自习,所有人员去逍遥院看香港回归直播。消息一出群情振奋。晚自习的铃声响过,几条黑影溜出校门流窜向西,熟练的动作,如同走正门,翻墙头如履平地,越过两道封锁线进入北屋,脸不红心不跳,没有一个落队,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这可是金融部门啊,现在想来不顺手进大楼偷点钱太遗憾了。
    香港回归的直播在午夜十一点多,时候尚早,大家伙实在闲得蛋痛,又不敢开灯,黑灯瞎火,只有电视机的亮照着可怜的一点点空间,同志们的大脑都飞速运转,找乐子玩。纪伟想起茶几底下的大烟灰缸,如同黑夜里划过了灿烂的流星,拿将出来,借电视机的光仔细打量,里面横七竖八密布着长短不一的烟头,有的只抽了一半就掐掉了。纪伟拣了根长点的叨在嘴上煞有介事的吧哒嘴。李行舟说何不点上过过瘾,没有火呀!咋点?这不有电炉子吗。李镇湘带头来到卧室,合上电闸,电炉丝一会泛红,嘴叨着烟卷巴往炉丝上靠,大热天的炉火烤得人脸痛。真是笨,机灵鬼纪伟恍然大悟,撕下一张纸向炉子上戳,书纸起火,借着纸火,一屋子每人点了棵烟蒂,很快就抽完,其实哪里是真吸,都是跑烟,只有纪伟能从嘴里吸进去,鼻子里出来,像是真会。
    等啊,盼啊,回归仪式正式开始,几个中学生擦亮眼睛趴在电视上看,夜里十二点依稀听到东边魏桥方向有礼炮声传来。
    香港!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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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亲爱的姐姐:
    我的学习彻彻底底的沦陷了。初三时的英语老师正是初一时的朱丽,朱老师初一教过我一年,中间的初二因故换了别人,这回初三朱老师又一次担当我的英语老师。她还以为我是初一时那个成绩优异,曾经名字写上花名册的前十名刘书耀。从她的目光里我能看出她的喜欢满意。每次回答问题老师问会的同学请举手,我滥竽充数举起手,别的老师明知我不会也就懒得叫我。不明真相的朱丽老师天真无邪的英语老师,还当我是她初一的那个得意弟子,每次都点我的名字回答。我吱唔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时候长了,朱老师便和其他老师一样了。有一次不无遗憾得说,刘书耀这孩子很聪明,就是不学。
    再有两年就中考了,成绩沦落到这步田地,对于父亲来说是很没有面子的。爹娘达成共识,一致认为,前几年对狗蛋疏于管理,才导致成绩至此。为了帮助我进步,爹动用了大刑。每回测验成绩发下来我都不敢拿回家,却又很无奈,学校上了岁数的老师里十个中倒有八个是爹的同学,总有渠道获悉我的成绩。拿着来历不明的一张成绩单,除了语文、历史,几乎全不及格。那天爹又和北乡的几个大队书记喝了个烂醉,满口酒气虎目圆瞪,端坐进椅子里,我两股战战于前。爹问,这次考试谁是全校第一?我说:建设。啥!爹愤怒了,从椅子里站起来一脚把我踹到门口。同样是唐刘村出去的,人家建设考第一,你弄个末了,丢不丢人。我爬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就跟那晚曹国加训我一样。第二名呢?爹又问,我擦了把泪,哭着说,唐莹。啥?又是一脚,从屋里把我踹到外面,从台阶上滚到天井。丢人,丢大发了,爹已经连不起话来,一半是急火,一半是酒醉。码头的第一第二都让唐刘村的包了,可末第一我看早晚也叫你承包了。整天和人家建设一起玩,咋没学到一点好。我想跑又不敢跑,说一句,打一下,大约打到院子中央,我看见爷爷拄着拐杖进了门,如同遇见救星,跑过去躲到爷爷的身后。爷爷拿拐杖点划着醉中的爹,数量了一通,把我领回了老家。
    亲爱的姐姐,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自卑的个性就这么养成了,学校,家里都不受待见,成绩又落后,连自己都觉得我完蛋了。
    经历了爹的严刑拷打,我的成绩不升反降,很重要的原因是我迷上了武侠小说。对学习彻底失去信心,随之而来是厌烦,反叛之心,我就幻想,有一支起义军来解放码头,我一定积极响应,加入起义队伍中去,再也不来这个破学校。一个偶尔的机会,从码头集上发现有卖武打小说的,一问价格要十五元之多,兜里实在是掏不出这么多钱,就无功而返。回到学校郁闷了好几天,满脑子是那本武侠小说,十五元,七个星期的生活费,下定决心,七个星期不买本子笔不吃豆腐脑和肉火烧。仅坚持了半周就撑不下去了,不是我嘴馋,是学校食堂的饭太难吃了。三年了,纵然外面发展繁荣,在我们码头初中学生们的口粮上没有看出丝毫的变化,仍旧吃着半生不熟的馒头和盐水煮的菜叶,母亲的酱油豆只能坚持到周二。既使这样,我们还是没有违背生理的客观规律,身体拔高了,声音变粗了,喉结突出了,班里有几对男女还偷偷地谈起了恋爱,真是羡煞旁人啊!
    为了那本武侠小说,我第一次跟爷爷撒了谎,我说学校让交书钱,我老实好骗的爷爷问都没问,从床铺下面拿出一叠钱给了我。可到了集市却不见了那本书,卖书人说卖掉了,是啊,人家也没有义务给我保留,基于对那本小说的热切期盼,对书摊上其它书都没有了兴趣,最后我想到了唐延超。延超说过魏桥的大街上到处都有得卖。等到周六回家我找到延超,提出让他领我去魏桥,延超欣然应允,一路上向我炫耀魏桥的繁华富足。我就好奇他父母咋会给他这么多钱,叫他去滑旱冰,叫他去看录像,打游戏机。延超神秘地说,他已经入了黑社会,在魏桥报他的名号很管用,玩这些跟本用不着自己花钱。延超的形象瞬时高大起来,电影里的黑社会个个威风潇洒快意恩仇,在我心目中跟梁山好汉没有两样。骑车十余里就是魏桥,老远就看见油棉厂耸立的大烟筒,那时候可没有环境污染这一说,大烟囱是社会主义事业蒸蒸日上的象征。走近魏桥人便多起来,少男少女,有的双双对对共乘一辆摩托车,有的骑自行车结伴而行,一路欢歌笑语。每当看到油棉厂的小伙子骑着太子把摩托车驮着衣着时尚暴露的俊媳妇从我们唐刘村穿过,我的心就一阵激动,心跳加快,这真是神仙般的日子。进油棉厂,骑摩托车,带媳妇,是我又一个人生目标。
    在唐延超的带领下我不但找到了那本心仪已久的小说,还痛痛快快地玩了回电子游戏机,临了还吃了一碗牛肉拉面。
    魏桥,迷一样的魏桥,迷一样的唐延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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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亲爱的姐姐:
    那是一本怎样的小说呢,现在看来应是盗版金庸,就是《神雕侠侣+鸳鸯刀》的合集,绿皮,由于合集,很厚字很小很密。得了这本书如获至宝,依依不舍得阅读每一页,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那种读书的乐趣是看电视剧永远无法取代的。于是,我的课堂不再寂寞,四十五分钟不再煎熬,老师在台上讲,我自在下面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郎情妾意,东邪西毒。同学只知有电视剧,未知有原著,有几人早盯上了这本书,后面摆了长长的队,都要求我看完后一睹为快。
    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索性就让他落下去吧,每当为成绩不好而自卑之时,眼前就自然的浮现出魏桥油棉厂骑摩托带媳妇的小伙子形象。那时本族的两个姐姐书芬、书静也已进入魏桥油棉厂,不但工资高,年底分的年货更是让穷人家的孩子垂涎三尺,有生鸡、熟鸡、宽带鱼、黑木耳、茶叶、猪后腿、牛肉、羊肉,每回过年分福利,两个大爷都开着三轮车去魏桥拉货,满满荡荡冒着尖,把村里人眼热得!有闺女的回家做女儿的思想工作,有儿子的回去对儿子进行政治教育。一时间不断有同学辍学进厂,每个班少则五七个,多则十余名,女生居多。归苏中学损失过半,初二时还有六个班,到了初三缩编成三个班。码头教育受到油棉厂的强烈冲击。一个偶尔的机会,物理老师在班里道出了关键所在,那天一马姓女生又缀了学,赵老师感叹道:才丁点的一个孩子,比咱们校长的工资还要高,我都想进油棉厂去打工呢?当然赵老师只是感叹。还真就有一名体育老师范老师放弃了教师职业,去到魏桥油棉厂当上了厂职业篮球队的主教练。一段时期经常有大客车开进学校,车上下来全是一米九大高个的油棉厂工人,这些厂职业篮球队员在范教练的率领下来码头和学校老师打友谊赛。在没有别的娱乐项目的小镇上,打篮球成了师生的唯一娱乐,无论是谁都能下场打几球。学校厕所门口有一篮球场,每回上厕所时都跑起来弹跳着摸篮板,往往是排泄前摸不到,尿完了,腾空而起就能听见“啪”响亮的一声脆响。
念不好,进油棉厂。
是我这个年龄段孩子们唯一的退路,最完美的退路。我认定,我就是进油棉厂的料。
    有了武侠小说的寄托,日子过得飞快,基本上除了班主任的课不看,其它课全看。厚厚的一大本很快就功读完毕,立即有同学借走,剩下的日子我出奇的空洞寂寞。正在我苦苦找寻别的武侠小说阅读时,我那本被教化学的段老师给没收了上去,都怪那乔明。乔鹏再三道歉,声称一定找化学老师要回来。在当时,常有老师没收学生的物品,学生们只要认错诚恳,再强挤出点泪水老师会归还的。可我这本书乔鹏要了好几回都要不回。每回去,我都重申,打死也不能把我供出来,大不了我不要了,你也得一口咬定书是你自己的。乔鹏拍着胸口义气的说不会出卖朋友。我想的是,如果老师知道书是我的,会在第一时间传到爹的耳中,到时候又得大刑伺候。在多次索要未果的情况下,乔鹏神秘又满怀歉意的塞给我一本书,说,刘书耀,你的书我一定给你要回来,这本你先看着,若要不回就不用还我了,就当赔偿。我一看,是一本《三国演义》。枯燥的学习又生动起来,因为有了《三国演义》。以前随爷爷听过评书《呼家将》、《杨家将》、《白眉大侠》,每晚六点半到七点,半小时的书如痴如醉,就是不过瘾,抱着大厚的一本《三国演义》我就过瘾得啃上了。把化学老师、乔鹏的事早抛之脑后。
    无独有偶,就在我阅读《三国演义》的时候,中央电视台预报,某月某日将上演电视剧《三国演义》。看至此处爹一拍大腿,狗蛋儿回去告诉你爷爷,叫他来看,他年轻的时候看过这本书,逢人就说三国,是个三国迷。
    我跟着爷爷住在老宅,猫蛋和书娟随爹娘在新院。回到老宅我将此事告之了爷爷,老人家果然打开了话头,正好我也看着此书,知音难觅,祖孙俩就拉了灯,躺在床上聊起三国来。从爷爷口中得知,他年轻时确有一本《三国志演义》他一再强调是“志演义”,我们爷俩交流时略有出入,爷爷口中的三国更有神化色彩,比如他说刘备落难遭敌追杀,眼看赴死了,背后有金龙飞出方得救;诸葛亮三气周瑜其实周郎并未真死,只是背过了气去,是诸葛亮过江哭丧时用一种叫“掌手雷”的气功隔着棺椁把公瑾给震死了;他还说周瑜的血是白色的等等。
    现在想来爷爷所看的三国,是解放前流行的若干个版本之一,有太多的封建迷信色彩参杂其中,建国后重新校订,删改了大量情节,才有了我看到的这一版本。只可惜爷爷那本砖头厚的视若珍宝的《三国志演义》,文化大革命时叫村东头的扁担子爷爷以破旧为名,连同大爷爷的一橱书籍都给烧了。说到这里,爷爷总会骂一句:这个坏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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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亲爱的姐姐:
    初四了,再有一年初中生涯就要结束了,终于快要跟这遭瘟的学校说再见了,命运鬼使神差,却让我在最后一年里爱上了这所学校。我抑止不住激动的万分的心情,用颤抖的手给姐姐写这封信,我要告诉你个惊天的秘密,就是,这一年里我有了初恋,是的,我恋爱了。
    还得从暑假一开学说起,经过又一学期的苦苦支撑,受油棉厂的强势冲击,位于南乡的归苏中学最终还是撑不下去了,暑假开始原有的三个班也没有建制,收拢了一下,仅能组建一个班,其它年级也不容乐观,原来一个团,现在只剩下一个连。镇领导审时度势,做出合校决策,就像当年的延安初中一样,并入我们中心初中。也就是说,青春、老锋等我们又可以同校读书了,只是老孟、赵发明初二便进了油棉厂。武坤的女儿我的小学同学大梅早在初一便改了户口本上的年龄进了厂。不管怎么说,与阔别多年的老伙计相聚一个校园也不孤单了,唐刘村的队伍日渐壮大。青春、老锋、保产、老俊,还有考过全级第一名的建设和第二名的唐莹。
    还在暑假里娘就问过我,你这就快毕业了有没有要好的同学呢?就像你张明大爷跟你爹似的交情的。我想了半天还真没有,难到初中四年来下我连个要好的哥们都不曾结交吗?初四开学,班里同学都是重新拼凑的,八年级的四个班打乱了顺序重组,再插入归苏中学的一个班,另有魏桥中学码头籍的学生受新的中考制度跟限制已返回码头插班,这样我们就有六个班,从表面上看似乎恢复了入学之初的盛况,尽管是延安、归苏、魏桥合并起来的。正所谓殊途同归,连魏桥入了黑社会的延超也要回来了,转了个大圈唐刘小学的孩子又凑到一块。延超的转学费了些周折,因他在魏桥太过出名,魏桥打算暑假开学就开除,初中生打仗、吸烟、喝酒、看录像、溜旱冰、夜不归宿样样占全。新的升学制度一经出台,魏桥中顺水推舟就把烫手的山芋送给了延超的故乡码头镇。人怕出名猪怕壮,码头校领导也有所耳闻,为飘浮半空的延超关上了大门。为此延超爹找上咱家的门,他知道咱爹的同学多,又在镇上当着农技站长凡事好说话。爹就找到周校长办公室,为唐延超求情,并保证孩子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学习。都是老同学也是镇子上按眉带眼的人,说出话来总得接着。周校长表示可以来,但必须让毕业班六个班主任都来挑,如果没人要那可真的爱莫能助了。就这样,毕业班五个班主任都去挑选,别人闻听是大名鼎鼎的唐延超都皱起了眉头。独四班的吕冰心老师独具慧眼,把无人要的延超叫到了四班。事后延超对我说,他说吕老师当着校长及其他老师说,初听这学生的事迹,我还以为是一个五大三粗留着小黑胡吊儿郎当的形象呢,原来是这么一个白面小生清秀的人儿,这样的人儿怎能教育不好呢?要了,我要了。延超真的很俊,有点像台湾的影星林志颖。
    毕业班六个班主任为何只去了五个呢?正是少了我们一班的班主任刘步峰老师。啊!姐,你猜的没错,刘老师就是咱村的。刘老师为什么没有参加延超的挑选呢?非但此时,从暑假里他都在济南医院陪护女儿刘书琳,就连班里的工作都是班长黄飞和体育委员张向飞主持的。看到花名册上班主任的名字,许多同学都没见过,班长黄飞外号黄飞鸿,从初一就当班长,有丰富的管理经验,他告诉大家班主任有事短期内来不了。在二飞的指挥下,全班同学出去排队按高矮个分座次。
    好了,姐姐,今天就到这里吧,那份珍贵的初恋,就要道出了,还有点不好意思来。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儿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18 08:10
未完待续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23 12:40
四十一
亲爱的姐姐:
    初中最后一年了,再不收获点爱情,可真就要结束了。正是青春年少,大脑高度跳跃,就是没有个目标。老师们常说学有榜样,追有目标。我的目标何时出现?
    步锋老师在济南期间,班里工作在二飞的主持下井然有序,从不落于人后。全班都猜测着新班主任什么样子?刘老师常带毕业班,这批刚升入毕业班的学生多数不认识他,归苏、魏桥转学来的更加不知道。我对同桌谷建亭说,我认识——一大胖子。谷建宁投来佩服的眼光,临座的魏桥转学生郭光也把脑袋探过来偷听,我说,这有什么?我不但认识他,他结婚的时候我还去看过闹新娘呢!那天太阳很好,积雪消融,道路泥泞难行,原计划九点过门,十点半了还不见迎亲的车队归来。
初四这一年,爹是发了恨了,非把我培养成中游不可,只有那样才能考入魏桥高中。从去年的名额分配来看,只要保住前一百名就有希望,爹相信我能行,就像初一第一次其中考试那样,我的名字还会出现在光荣榜。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让我能安心学习,爹允许我去他在农技站的单人宿舍住,那里冬有暖气,夏有风扇,条件好,绝非学校宿舍大通铺能比的。当时电视上常广告步步高复读机。为了帮助我学外语,爹毫不犹豫就给我买了台,附加有全部英语磁带,回到家就命令我听英语。
魏桥转学来的郭光也是码头南乡人士,就在离唐刘西南不远的小郭家村,聊起小清河我俩格外投机。巧的是前年南坡飘过气球他也知晓,也参加了追逐队伍。这么说咱俩早就见过了?郭光笑道:那天看气球是有几个唐刘村的,我只认得其中一个唐延超,是魏桥初中有名的大晕子。哈!越说越近了,我说延超在四班,我们是打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
    谷建宁来自延安初中,他的家在码头最西北的谷家村。北临黄河,与章丘黄河乡打界。北乡我去过,聊起大梨树谷建宁手舞足蹈,兴致勃勃。他讲了件怪事。村子里随处可见百年以上的树,有几户人家嫌梨树遮阳,且根深饿庄稼,都砍伐了。有一日来了几个城里人说不让砍,一棵五千远高价买下来。也不知城里人买这个干啥,城里人用挖掘机连根刨出来拉走。有进城的村发见过,那梨树被移到了县城公交站,混身缠满了绷带,还输着水呢?你说怪不怪,听过人生病输水,难道这树也生病了?
    我与谷、郭二人形影不离,无话不谈,谈来谈去就到了男人们最普遍的话题——女人。身体发育已经健壮如牛的我们用血气方刚形容一点不为过。课间,身后排座的我们就像毛主席检阅红卫兵,指点着班里的江山人物。黄飞身为老班长,威望极高,体育委员张向飞个不高,倍精神,是学校有名的运动健将,从初一到初三,每年乡运动会都参赛,得的塑料皮笔记本桌斗里都塞不开;学习委员孙丽娜成绩优异,具说和六班的刘爱民关系暧昧,课间十分钟常有鸿雁传书之举,负责送信的正是她的同桌成翠;朱舒敏瘦小枯干,腮上不笑就有个酒窝,后来才知道这并非天然酒窝,乃是小时跳绳摔到石头尖上落下的疤,朱舒敏一下课就吱吱呀呀,像屋檐底下的家臣子;音乐委员张倩,人白得吓人,一幅体弱多病的模样,可心眼特好,乐于助人;李园园是李坡面粉厂李叔叔的女儿,也是世交,我们的父辈是同学,李园园也转学自魏桥,学习成绩突出,只是每次看到张向飞眼里就放光;牛淑彩,外号豆芽菜,和郭光一道是魏桥转学生,此女品行端正,尤擅音乐,就是嘴里话碎一点,走到哪里都嘟囔,不知所云。
    就在我们苦苦找寻目标的时候,有一天晚自习,一个伟岸的汉子推开门,踱步迈进教室。众学生举目相望。
    我对谷建宇、郭光说,新班主任来了。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
四十二
亲爱的姐姐:
    用了两封信用铺垫,还是抓紧叫那个女人出场吧!省得姐姐心急。她就是为刘爱民与孙丽娜充当信使的归苏转学生成翠——一个开启了我感情之门的女生,一个让我几度伤心欲绝,及至自残手腕的女人。这个女人好在哪里?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了我,至今没有结论,反正我的初恋就从她这里开始了,洪水猛兽一般,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在追女孩子上,郭光是老手,魏桥初中时人家就有了对象,转学后藕断丝连,每回周六就老向魏桥窜。他桌斗里有本小影集,里面全是那女生的艺术照,把我和谷建宁给眼热得不轻。郭光教导我,有了目标就勇敢地表白,行就行, 不行就拉倒。郭光说的倒轻巧,我哪有勇气,在闭塞的西伯利亚,男生女生说个话都跟犯罪似的,更何况家教森严的我,且我父亲在学校里耳目众多,一旦有风声传入,还不活扒我一层皮。越是如此越发的喜欢成翠,课间十分钟,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竟是那么迷人。老谋深算的郭光见我前怕狼后怕虎难成大器的模样,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你写封信塞到她课本里。
    好主意。趁着英语课,我埋头为成翠写了封“情书”,写完藏进衣兜,只待时机成熟便塞进她的课本。教室里人多,苦无机会下手,好不容易上午放学,我假装收拾书包,等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里只剩下我自己,环顾左右,窗外无人窥视,才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成翠的课桌边,拿起语文课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封饱含仰慕之情追求之意的情书塞了进去。将语文书放回原处,跑出教室,站定了才感觉心跳得厉害。管他呢,反正表白了,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下午没有语文课,料她不会看到。次日,语文课一经结束,抵制不住的激动,课间我故意找茬和成翠搭话,她若无其事,与平时无异。这倒让我紧张的心稍作平静,难到我写的不够直接?还是她根本没看到?一系列问号在我脑中敲打。等到放学,我又走到最后,拿起成翠的语文课本,信果然纹丝未动。我收了信,藏进衣兜跑出教室,虽未表白成功,也避免了被人拒绝的尴尬。管她呢,以后有机会再表白吧!可她为什么没看到呢?回到属于我的单身宿舍,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分明是上过语文课的。呀,终于叫我想通了,我塞到课本中间了,现在新学期才开始,老师刚讲到第一单元,哪里掀得到中间,薄薄的一页纸,谁会在意。
    有了这次失败的表白,我多少有些沉得住气了,直到某一课间,我发现成翠和班里另一男生说话了。呀!危机感涌上心头,得赶紧表白了,否则有被人捷足先登的危险。再次写好一封信,我想好了,这回直接夹到语文课本第九课上,因为上节课讲完了第八课。轻车熟路,投信成功。只等次日语文课一完,就万事大吉了。诚如郭光所说,她不会拒绝的,论人品论长相,你都不是下游,家庭条件在班里更是少有,有个吃公家饭握公章的爹,多么风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上课铃声响过,教学的马老师走进教室,同学们,刘老师今天去了济南,本节课由我来上,打开几何课本,本节讲圆周率。又一次表白失败,我没有失望,反倒有种释放的快感,或许是信的某些措字还不够深刻露骨?或是怕她看了拒绝?放学的时候我又走到最后,走取了那信,撕得细碎,抛进厕所。
    在一次次表白未果的情况下,我奇迹般的不想家了。不再厌恶这所学校,每天第一个来到教室,最后一个离开,学习也有了动力,有了兴趣。
    一九九九年,码头初中提高素质教育水平,全面培养学生的创造性。美术课上我画了幅石膏素描,独具慧眼的刘玉河老师一眼相中,把我抢到美术班特长生队伍里,并语重心长地说,你文化课不占优势,只有借助特长,跟着我好好干,我包你升入高中。感动的我是一塌糊涂,就像千里马遇见了伯乐,姜子牙钓上了周文王,眼前金光大道,光明无限。
    微机课上我更是出尽风头。那时节,学校刚设了微机室,农村孩子哪里见过这个,好奇新鲜。头一节课上,不等老师开讲我便熟练开了机,点开了课本上讲的页面。早在学期开始,有老师告诉过爹,这批毕业生要考微机实践。爹不顾娘的反对,花四千多元买了台电脑。用他的话说,21世纪是电脑的时代,不会电脑,一事无成,咱花一次钱,三个孩子都能学,算起来还省了呢?父亲这份望子成龙的迫切心情,没有因为我学习成绩的滑落而有丝毫的改变。
    微机课上老师未讲我已先会,老师让自己操作,我已玩起“当空接龙”。旁边是脸上有个“假酒窝”的朱舒敏,我帮她调出游戏,我们两人都玩起了扑克。玩上了瘾,老师在台上看出不对劲,别人的屏都是白色,唯我俩是蓝色。我眼尖,发现老师走下台,及时关掉了游戏。可朱舒敏不会,不知道按右上角的小叉子,被老师逮了个正着。
    微机老师没有批评朱舒敏,反倒对我产生了兴趣。你怎么弄出来又关掉的。我也不害怕,又如法操作一遍。谁知老师没有发火,反倒拍了我的肩膀说,好小子。
                                                失散多年的弟弟:书耀
四十三
亲爱的姐姐: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我们的家乡,码头镇的工业从无到有,逐渐繁荣起来。
    张明张大吹总结出一条规律:开门头赚小钱,办企业赚大钱。这位改革开放的闯将,市场经济的弄潮儿,做出了一个大胆决策——办厂。
    珠子干娘小富即安思想,安于现状,面对张大爷要倾其所有投入企业上,坚决反对。自知一人之力势单力薄,还联合家人一起抗议。可张大吹是那让媳妇管得住的人吗?要是珠子干娘能说的听他,他就不叫张大吹了。哭过闹过,张大爷发了话,爱跟我过就听我的,家里永远都得男人说了算,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若不同意,俩孩子留下下,滚回娘家去。干娘又跑到公公婆婆面前告状。张大爷早拿了存折,店里的房契地契,开上夏利车去县里办贷款去了。
    张明大爷表面上大大咧咧,云山雾罩,其实内心精明的很,尤其在商场上,有异于常人的嗅觉。他更不是拿钱往水里砸的主,早看上了一条门路。镇里有一家机械厂,经营不善,市场又打不开,面临着改组。早在一个月前,镇长就给他透过风,只要能救活这家企业,镇上可给出优惠政策,重点扶持。张大爷下广东,跑东营,去东三省考察各大油田,与各大油田负责机械配件采购的业务员喝酒吹牛。吃喝吹侃,正是他的长项。与东营某油田的一叶姓经理相见恨晚,喝了斤半茅台酒,两个人抱头痛哭,稀里糊涂就在饭店里磕拜了把兄弟。
    镇上那家企业张明更是蹲了三天时间仔仔细细地考察过的。设备是好设备,有几个码头街上挑头闹事的工人,其他的都很满意。那几个挑头的三天二头领人去镇上闹,也不怨人家闹,半年没发一分钱了。
    风险是有的,机会不能错过,稍纵即逝。这就是张大吹。上推几十年,开商店时,也是他力排众议才干起来的。那时候改革开放才开始,张明家成分不好,他爷爷是归苏村数一数二的大地主,解放前他的爷爷有人见过,骑大马跨双枪。文革的时候父辈们挨了斗,成箱的银元被贫协主席收走,大冬天的被贫民兵弄起来扫大街。改革开放不讲成份了,思想活跃不安份的张明竟开起了归苏头一家超市,这不得不说是个传奇,这需要多大的胆识。
    接手那家企业,需注入资金一百万。仅凭张明开商店、饭店的这点钱是远远不够。这就得贷款。请客、喝酒,好话说尽,酒场之上男儿本色,谈笑间贷款渐有眉目。
    就这样归苏村的乡村名流张明,摇身一变成了乡镇企业家。白衬衣,红领带,梳上铮明的大背头,不说话人五人六,一张嘴又变成了张大吹。办企业头一年在咱家喝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把话题啦到他女儿婷子身上。壮壮没有完成他的心愿,空军落选,他又把心思花到婷子身上。费好大劲,终于把女儿送进了军校,这下张大吹可有得吹了。夹着大烟卷,满嘴跑酒气。婷子在军校学的还是空军,不开飞机了,开宇宙飞船,江主席说了,先叫杨利伟上去探探路,等婷子毕业了,再叫她上去和外星人谈判,帮助中国搞四化建设。刘汝林大爷当了半生副乡长,和农村人汉子打交道多了,难免沾染点乡野气息,在熟人面上更无修饰,吐出一口青烟破口大笑,笑毕言道:“江主席没让婷子带着爹上去转转,给外星人推销点石油化工机械吗?人家江主席日理万机,知道你是哪里球蛋上的毛”。
     这么闹老哥几个也不带急眼的,反更加肆无忌惮的玩笑起来。酒足饭饱,欢笑的像孩童。关于张明办企业到底挣没挣钱,他的话自不可信,含水分太大。不容质疑的一点是,年底下,寒冬腊月里,他的夏利轿车光荣退役,取而代之是圆鼓鼓滑溜溜既大气又漂亮的四个圈。
    开上了奥迪,身份等时拔高一大截。原先不起眼小厂转年准备开工扩建,首先要修一座雄伟气派的门楼。据说张大爷接管第一天,就全部发放了拖欠的工人工资。接着撵跑了原来的车间干部,出人意料的是,他把码头街上挑头闹事的几个家伙提拔了,把几个感动的,就差磕头跪拜了,一口一个张厂长叫,发誓今后好好干,再也不闹事了。张明夹着大烟卷道:有什么意见直接跟我提,我坐在这里当厂长还不是指望着弟兄们卖力吗?
    张明,天生的生意人,商海怪杰。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
四十四
亲爱的姐姐:
    初四时,码头初中食堂的饭票更新换代。粮本取代了原来一张张的饭票。所谓的粮本,就是一张张切好的打印纸,钉书钉钉起来,首页上有食堂承包人的印章,内页方框,每个方框代表一个饭票,可抵馒头一个,每三个小框代表一斤,每本是十斤。打饭时,发饭者根据学生购买食物的价值,用圆珠笔画掉相应的小方框。
    学校食堂这一招果然高明。如此一来外面那以票代钱的小饭店无计可施了,学生们只能载麦子来学校消费。
    物极必反,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粮本固然起到画地为牢的作用,学生们乖乖地吃了食堂难以下咽的汤菜。可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学校食堂企图一劳永逸,治住学生,这也不符合唯物主义辩论法呀!就拿这粮本本来说吧!它致命的缺点就是容易造假。
    事情的源头还得从魏桥转学生说起。当一个叫任梦伸的学生拿到食堂粮本之时,脑海里想到了复印机。经济落后技术闭塞的码头镇,孩子们根本不知道复印机是个啥玩意。一个偶然促成了一个必然。任梦伸恰巧转学过来,恰巧见到了食堂的粮票本,恰巧想到了复印机,恰巧有一个同桌叫刘爱民,恰巧刘爱民有个好朋友曹光娃是美术生,会刻章。
    一个星期六的早期,同学们都回自己家中享受的愉快假期,刘爱民、任梦伸骑着自行车在甜水村集合完毕,在任梦伸的带领下向着繁华都市魏桥镇踏上了寻宝之旅。任梦伸轻松地找到那家打字复印社。社交能力极强的刘爱民略施小计说服了老板,或许是人家老板根本就不管这一套,只要给钱,就给印。粮本从中缝拆开钉书钉,一页页排到复印机玻璃板上。
印多少?
多少钱一张?
五毛。
印五十份吧。
老板把切割好的粮本摞起来,钉书钉钉好,交到刘爱民手中。刘爱民就像托着数不尽的馒头、包子、火腿肠、茶鸡蛋、方便面……
有了粮本,只欠食堂承包者的人名章。周一来到学校,曹光娃拿出橡皮刻好的印章,将这五十个克隆粮本一一按章。画龙点睛,神来之韵,不加印章刘爱民有所担忧,这朱红大印一按,之前的担忧烟消云散。甩手给了曹光娃一个的粮本作为报答。
刘爱民、任梦伸,享受着免费的午餐,每餐都吃三个鸡蛋、六根火腿肠。见这么大手的顾客,食堂老板娘也喜欢。每当饭时煮好茶叶蛋恭候。一次晚饭,刘爱民甩出粮本一气买了二十个鸡蛋,老板娘目瞪口呆。刘爱民机灵善变,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说,我是体育生,打篮球累,这是我们五个人凑起来的,轮流买鸡蛋吃。老板娘见财神爷降临哪里还多想,笑盈盈的帮刘爱民拾鸡蛋,边拾还边说呢,对,体育生得补充营养,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鸡蛋。刘爱民毫不吝啬,二十个鸡蛋拿到宿舍,和好朋友们分了。
成熟稳健的刘爱民自守口如瓶;曹光娃是跑校生不住宿舍,食堂吃的更少,也不会乱说;任梦伸这小子有了钱就烧包起来,不知咋花。
任梦伸打了整整一箱方便面和一箱火腿肠,放到班里闲置的课桌上,只要是六班的谁吃谁拿。起先同学们不好意思,慢慢就大起胆来,这东西一斤饭票才换一只,平时谁舍得吃。任梦伸义气之名在班里乃至全校流传。不但如此,任梦伸还乐善好施,有同学向他借粮本用,他甩手就一本新的,还不让人家还。
要我说,还是年少不经事,不懂细水长流这一道理。刘、任、曹三人造假饭票利益集团的事最终还是让相好的同学得知了。四班的王超、苗文景,一口气从魏桥克隆了二百本,用的是另一美术特长生时绍军刻的章。足足二百本,印到最后橡皮章都变了形。五班的孙宝林、范守德印了一百本,孙宝林一伙没有要好的美术生,弄不了人名章,碰巧孙宝林的父亲和食堂承包者老孙头的姓名一字之差,一个唤作孙学更,一个叫孙学俭,不管三七二十一,孙宝林拿来老爹的人名章就按了上去。
三个造假集团,三条主干线向外延伸出若干个细小枝干,同村的,同桌的,玩的好的,都得到馈赠。六班任梦伸不是打来方便面火腿肠分给众人吗?一向义气的王超自不甘落于人后,主动承担了本宿舍的主食供应,每到饭点,四班的住校生便派三两人拿着王超的粮本去打包子,一打打一笼,自己宿舍吃不了,分隔壁五班宿舍。成袋海带丝就放水桶里,谁吃谁拿,分文不取。孙宝林集团看到王超的壮举,倍感耻辱,莫欺我五班无人。孙宝林,范守德不再参与抢购的行列,来点更实惠的,凡五班住校生,每人每月初贴十斤粮票。
疯了!
彻底疯了!
从小受穷的苦孩子,一下子体会到了有钱人的乐趣,毫无节制的乱印。都知道此下去早晚出事,谁也不想收手。
这一晃荡,就是半学期。若再过上半年,等毕了业,就真赚了,赚大发了。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
四十五
亲爱的姐姐:
    假饭票的事,暴漏是迟早的,这帮家伙太疯狂了,那几个疯狂消费的学生,食堂早已认识,一旦事发,岂能逃脱。不过话又说回来,真饭票也好,假饭票也罢,损失的是全校孩子们痛恨的食堂,谁让他们净弄些半生不熟的馒头,盐水里煮的菜叶喂我们,我们可是祖国的花朵,正长身体的时候。也轮到奸商们出回血了,毕竟那几伙印粮本的没有吃独食。
    政治课上,齐老师讲社会制度,讲到共产主义社会,按需分配,吃饭不花钱,干啥都不花钱,只要你需要就给你。我想,所有的男孩子都会想,我们此刻过的不正是吃饭不花钱的日子吗?革命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没有完成的事业,竟让几个初中生给实现了。
    事情坏就坏到孙宝林他爹那枚印章上。食堂承包者孙学更见接连几月亏损,囤里的一月不如一月,可商品却销路很好。难道校外和那些小饭店又卷土重来,不可能啊,有了曹主任的铁腕,加上更新换代的新式粮本,这种现象基本杜绝了。
    食堂粮本是要交旧领导新的,当用完最后一个方格时食堂发饭员会收回。凡用假粮本者,为了防止假粮本落入食堂之手,还剩三五个格子时便不再使用,毁掉。就因为孙宝林的“优惠补贴”,每人每月补助十斤,致使假本使用面积扩散太大,一时无法控制,就有部分假粮本落入孙学更手中。
    望着空空如也的粮囤,孙学更叫人把回收的旧粮本拿来,挨个对比。印章,是唯一的防伪标识。比啊,对啊,孙学俭的人名章就浮出水面。有了这一力证,气急败坏的孙学更上报周校长。周校长不敢小视,立即组成以曹国加为首的调查组格办此案。
    曹主任当老师真是屈了才,应该叫他当侦探。他告诉老孙头,为了不打草惊蛇,先不对孙学俭的儿子动手。通过曹国加这只老狐狸的比对,又找出几本嫌疑粮本。
    老孙头拿过假本,印章明显伪造,曹主任就把目标锁定了两个人,美术生曹光娃、时绍军。
    姐,上面这些原来我是不知道的,事情发生的一年后,我去了邹平技校上学。同宿舍的正是码头籍老乡昔日同窗刘爱民。每当熄灯铃咱过,宿舍成员开始夜谈,刘爱民就滔滔不绝地讲叙他这段风光往事,所以,一些办案细节,时至今日,我已了然于胸也。
    中学生的反侦探能力太弱,尤其在利益的诱惑下。刘爱民甩出粮本又要二十个鸡蛋,老孙头亲自收过粮本仔细辨认,与曹主任后来挑出的几本粮本印章吻合,刘爱民被当场带往政教处。据刘爱民一年后跟我说,他进去时曹光娃、任梦伸已然在押。另一批王超、苗文景、时绍军集团,也于次日扭送政治教导处。孙宝林、范守德早已是瓮中之鳖。
    怎么处理这件事呢?曹主任对待这件事上出奇的冷静,远没有去年上学期骂我和刘杰时的激动。说到底他只是校长派下来调查的,照他以前的脾气,这几个学生全部开除,小小年纪就造假,这还了得,现在印假饭票,大了就敢印假钞。可曹国加也非不在人间活,因他在学校的行为,已经使得他在村里的人缘彻底坏掉。老婆孩子也受到了牵连。就拿这个曹光娃来说吧,其父是码一村有名的人,红白喜事的坐上宾,其叔叔在省上当干部。都一个村住着,“国”字辈高“光”字辈两级,孩子犯了错打几下很有必要,你能一棒子敲死吗?涉案人员八个,使用假粮本者更是多了去,五班几乎全军覆没,咋办?总不能一口气全卡嚓了。
    儒雅颇有学士风范的周校长最后拍板,有教无类,只有没本事的老师,无有教不好的学生。最后用最流行的办法——枪打出头鸟,结了此案。涉案学生全部记大过,始作俑者任梦伸留校察看。根据交待的造假数目,由各人家长送麦子赔偿孙学更。
    任梦伸一周后又卷进了以唐延超为代表的吸烟事件,正式开除,唐延超记大过一次。
    而学校食堂承包者老孙头,于年底结束了合同。
                                      失散多年的弟弟:书耀
四十六
亲爱的姐姐:
    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拦爱情的到来,世界上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初恋的美妙。尽管学校风起云涌,我对成翠的喜欢没有丝毫削减,反倒愈陷愈深,疼到了骨子里的喜爱,我甚至能感受到我血淋淋的心房,浑身血液像被点燃了火。
    内向有点自卑的我,还是没有勇气向她表白。用谷建宁的话说,我这叫单相思。信写了无数封,在口袋里磨烂了都没有送出。在单人宿舍里作痛苦的相思不如找人来做伴。下了晚自习我常约郭光和谷建宁来做伴。因为有了单身宿舍,基本不怎么去逍遥院了。
    从学校到农技站有一段距离,我们三人连说带笑一路向西,走到小卖部郭光说要买东西,谷建宁和我一样,是没有多余的钱的,倒是郭光出手阔绰。从小卖部买了三瓶啤酒,一袋五香花生米。就跟做案一样,每人提着一瓶啤酒,回到农技站宿舍区。郭光熟练地咬开瓶盖,花生米摆放到桌子上。又苦又涩,真搞不懂大人们咋就这么喜欢喝,跟马尿似的。我和谷建宁喝得慢,怕被郭光笑话,强忍着喝下了一瓶。一瓶下肚,就有点漂了,说话越发大胆。郭光发现了桌上的复读机,摆弄半天,戴上耳麦吹了吹说,你既然不敢对成翠表白,不如录到磁带上送她。是个好主意。借着酒劲,我简单酝酿了下感情,戴上耳麦,正襟危坐,有模有样地录起了爱情表白。录远、收好,准备第二天送出去。谷建宁出招,今日高兴,不如把班里不顺眼的同学和老师骂一通,录将下来。好主任,从我开始,我骂的是挨千刀的曹国加。有他炮制的冤狱多了去了,我那件事早忘却,所谓骂也就是宣泄一下不满,并未咬了牙切了齿。谷建宁说在草庙集上见过数学老师卖地蛋,就骂马老师,怪不得教书不行,原来是光想着卖地蛋。郭光没有要骂的人,就对班里的众发生做了番恰到好处的品评,如张倩的白;朱舒敏吱呀吱呀的像一窝老鼠叫……骂够了,放了几遍,每听一次大呼过瘾。“犯罪”的快乐逐渐取代了对成翠的思念。
    那一次,我们三人结成了帮。都是看过大量武侠小说的人,才思相当敏捷。郭光提议,不如就叫神龙帮吧。抓龟决定,我当帮主,谷建于副帮主,郭光屈居执行长老职务。三人并称“神龙三雄”,待发展了帮众之后再制定章程。那时的我不仅爱看武侠,还有自己创作的冲动。谷建宁副帮主对我的创作给予很大帮助,他说,要把班里这些人全写进去,当反派,最终神龙三雄威震武林,全部消灭恶势力。这对我是一启发,张口定了个“十二煞星”,这十二个恶人处处跟武林正派神龙帮对着干。孙丽娜瘦弱枯干,加之姓孙,得了个“孙行者”的外号,使一条铁棒;王居光,腿有病,一条长一条短,就跟姐姐你小时候一样,走路摇摆不定,同学多叫其“老摆”,也名列十二煞星“之中,使双拐。亲爱的姐姐,写到这里我竟有些感叹,姐姐你说过,你小时常遭受别人的嘲笑,每听到此我总义愤,骂那些人无道德,可是对待王居光这件事上,我却又做得着令王居光的亲人义愤的勾当,人心何其不古啊!朱舒敏因吱呀起来像一窝老鼠,就得了”飞天老鼠“的钻,善使飞抓拿人。谁也不会想到十几年后飞天老鼠会成为我的第二任妻子。此为后话。成翠自然要有角色,为了表现对她的偏爱,给她安排了”飞天魔女“的角色,别看是魔女,并非邪恶之人,有点类似于今天的巴拉拉小魔仙,毫无隐瞒意图,我叫飞天魔女爱上了神龙帮主,哈,我在些太不要脸了。
    就在我拼了命的“追”成翠的时候,(严格意义上不能叫“追”,只能称“单相思”)。魏桥高中今年的名额下来了,晴天里响了个霹雳——四十名。本级,只有四十名幸运儿可升入高中,我们这些一百名开外的,一点指望也没有。一时间,所有的压力释放了,玩吧!反正考不上了。曾记得,早息我比谁都积极,在花池边台阶上大声朗诵英语,在父母的逼迫下,老师的特殊关照下,我的成绩已有所抬头。
    我幸灾乐祸,如释重负,又装成很失望的把这个数字告诉了爹。爹沉默良久,才说,今年咋招这么点。罢了罢了,你的基本太差,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前四十名,上个中专算了。
    就是呀,说这时我心里早乐开了花。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
四十七
亲爱的姐姐:
    必须得和成翠表白了,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毕业了。写信不行就直接说,豁出去了。在这之前我千方百计地讨好她,想让她自己觉悟,平白无故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这还用问吗?可是大大咧咧的成翠不知是假装还就是笨,对我的殷勤无动于衷。
    一个课间,我跟着成翠来到走廊,趁左右无人我终于鼓起勇气说,我有话对你说。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完全不了解我自心的挣扎,她和平常看不出两样,说吧,什么事?我反而六神无主,束手无策,之前预想的台词早抛到九霄天外,只说了句,我喜欢你。哥们儿,开什么玩笑。丢下这句话成翠就走开了,没入同学之中,留下我孤独的背影。
    表白了,没有结果,没说行,没说不行,这更让我迷茫无措,可能是表达的不够觉悟,不足以打动她。难道她心有所属,喜欢上班里另外的男生,经过谷建要、郭光多方打探,不存在此类情况。
    神龙帮的队伍又发展壮大,新增成员是大名鼎鼎的黄飞和张玉。这两人的加入,使神龙帮由民间组织升级为官方组织。黄飞也属于学习成绩中游的,若录取名额多尚有把握,谁料今年收缩名额,全班前十名开外的根本没戏,使得包括班长黄飞在内的相当一部分中游学生,在冲击的关键时刻,放弃比赛。这是一场没有胜利的比赛,即使超常发挥冲到终点,三百选四十, 有太多的人落选。事后知道,这是县里宏观调控的结果,高中生过多,职业中专、技工学校荒无人烟,未来县里要大力发展工业,急需一大批有专业技术的工人,要求他们年轻有为,技艺精湛,投身家乡,贡献青春。即使高中名额放宽了,都念了高中又能怎样?总不能都成为科学家?那些高考落榜的还不是照样打道回府,种田务农。倒不如学得一技之长,早日回报社会,投身创业。说不定三五年后能成长为公司的骨干精英。就拿魏桥镇上那个油棉厂来说吧!工资收入是高,工人也不愁招不到,可就是缺乏有专业知识的工人,为此,这家企业的领头人出钱与职业中专合作,共同培养大批会机械、懂电工、晓纺织的技术工人,为将来二次创业作人才储备。
    课外活动时间,我们神龙帮五个人常出没于学校北边一望无际的树林里,沿着小河漫步。已是花季少年的我们有了些成人观点,在一起点评学校江山,纵谈码头风云,讲述自身的毕业去向,既伤怀又悲壮,兄弟之情同学之谊天真而无邪。说起即将天各一方的毕业,每个人心里都不平静。谷建宁最后说,本周六,正好我家的梨熟了,都去我家吃梨吧。
    周末的快乐冲淡了分离前的阴云。
    谷家村是码头的最西北,一进村就看见高耸的大梨树,郭光兴奋地支下自行车跳着摘果子吃,虽然小时爹带我来过,多年不见我也抑制不住心情的兴奋。黄飞、张玉虽是北部乡人,却也极少光临西部。谷建宁说,吃就行,没人嫌,在我们村,过路的赶脚的渴了累了,摘个梨吃不算偷。张玉身形敏捷,倒钩了枝干,爬上树桠,由树身处摘下几个大梨,拿嘴叼了果柄,复又摘了几枚丢下来,我和郭光伸手接住。有个扛着锨的老农走近我们,尽管有谷建宁事先说的话,我们还是有些胆怯。谷建宁笑盈盈对老农说:爹,我同学来玩,中午在咱家吃饭。原来这是谷建宁的爹,我们一行礼貌地叫了声大爷。谷大爷热情地冲我们说,你们玩着,我家去给你们做饭。说是做饭,谷大爷并没回家,径直去了草庙村最好的饭店,报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还要了啤酒。玩够了,跟谷建宁回家,面对只有大人们才配享受的一大桌酒肴,我们都蒙了。谷大爷张罗着冲上茶,并命谷建宁摆上马扎与筷子。四个小客人腼腆起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黄飞先入坐,我们几个也都坐定。啤酒倒上,五个孩子推杯换盏,看上去真是那么回子事。
    此刻,我想到了爹,想到了张明,刘汝林,喝酒这玩意,不用教都代代相传。难道眼前这几位就是我今后过命的兄弟,爹娘眼中的张大吹、刘汝林同学。
                            失散多年的弟弟:狗蛋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8-28 10:46
狗蛋弟弟忒有才了!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28 12:11
最近工作忙,焦头烂额。待过几天更新,一周左右。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3-8-29 08:10
七点半到办公室,寻思忙点儿事儿,一看这个,半截里读进去了,看看时间,啥也没做

重新膜拜一下楼主
肚子里是真有料
且文字扎实朴素
了不起___________________
作者: 爱如潮水    时间: 2013-8-29 09:35
苏力 发表于 2013-8-29 08:10
七点半到办公室,寻思忙点儿事儿,一看这个,半截里读进去了,看看时间,啥也没做

重新膜拜一下楼主

世有苏力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苏力不常有
作者: 苏力    时间: 2013-8-29 10:11
爱如潮水 发表于 2013-8-29 09:35
世有苏力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苏力不常有

那你请请苏力呗{: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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