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进来的时候，我微微有点诧异。他穿着土气，一件灰扑扑的外套随随便便地套在身上，像是已经穿了很久。裤脚卷在膝盖上，高一只，低一只，脚上是一双同样灰扑扑的球鞋。他把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从肩上取下来放在门边，一边往店里走，一边四处张望。
我连忙走上前去，问，你是需要买内裤吗？我们这里有男士的。他摇摇头，黝黑的脸上有些赧色，又连忙点点头，嘴里支吾，我，我买个胸罩。
我一楞，想笑，莫不是个同性恋？随即又醒悟过来，你是给你老婆买吧？
男人松口气，说，是的。
她穿多大型号的？我又问。
男人摇摇头，有点慌：不晓得，你随便给拿一个吧。脸更红了。
我真有点为难了，随便拿，这怎么个随便拿法呢？
男人解释，老婆病了，刚从乡下来，住进了医院，啥都带来了，就是忘了带胸罩。
我略一沉思，一般穿36/80型号的多，农村妇女，胸部大多比较丰满，就帮他拿了个36/80的C杯，打了个8折，65元。男人付了钱，提着袋子急匆匆地走了。
男人走后，我一直在那儿胡乱猜想，不知道那个女人穿上是否合适？不知道她得的又是什么病？男人单独来给女人买内衣，这在我店里，还是第一次碰到。不知怎么，总有点莫名的感动。
日子似流水，小店的生意依然清淡，但也慢慢地有了几个回头客。在我快要把这事忘得差不多的时候，有天晚上，八点过了，小店正要打烊，灯火处，一对男女站在店门外。男的在前，女的在后，男的不时回头看女人，温和地说，来嘛，来看看。女人扭捏着，看看男人，看看店里，眼里隐有泪光 。
两人终于走进店来。那个男人，我一眼就看出是上次到我店里来买胸罩的男人。那个女人，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伸出手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我走上前去，正要开口问，上次买的那个是否合适？男人冲我一个劲地摇头，又朝女人的后背点点，似在提醒我，叫我不要问，不要说。
我沉默地站过一边，让那女人在店里慢慢地看，慢慢地选。女人最后看上了一款大红刺绣的文胸，36/80的C杯。
女人清秀、苍白的脸上泛起一股红晕，她转过头来，眼睛晶亮：就是这款吧，真好看。男人点点头，嘿嘿地笑，是好看，跟你结婚那天穿的一样好看。女人也笑了。浅浅地。
男人付款的时候，女人侧过身去偷偷地抹泪。两人并肩走出门，夜色中那男人低沉的声音渐行渐远：没关系，里面塞点海绵就好了……放心吧，没人会知道你动了手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