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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晨 [打印本页]
作者: 宫飞燕    时间: 2010-11-23 19:51
标题: 晨
      我一直以为母亲就是我永远的晨。

    母亲就是早晨那年年月月日日从东方蓬勃而出的太阳，蕴含着无限能量照耀我，温暖我。

    数个早晨，睁开惺忪的眼，我看到的是母亲，母亲那轻便的步履；我听到的是母亲，母亲的歌声，“桃花花你就红来，杏花花你就白……”，婉转而动听，夹着乡音。

    春天的早晨。门前的大杨树不觉间已有了绿色的偏旁，浑身上下都蓄着劲儿，膨胀着。

    母亲就像春树。每天早上，母亲刷刷刷扫院子的声音将我唤唤醒。从被窝里探身张望，屋檐下的母亲包着头巾，将自己弯成一张弓，舞着大扫帚。扫帚比母亲的身子还要高。大年的早晨院子中央已放好一捆旺草，火柴一划，燃烧的旺草映红了母亲的脸膛。母亲伸手在火焰上方取暖，又跺跺她的脚。“敏儿，起床啦！放鞭炮啦！”母亲，是那么胆小的一个人，可她为了取悦孩子，为了赶走害怕，寡居的三年里母亲学会了放鞭炮。鞭炮声中的的母亲笑意盈盈。

    夏天的早晨。杨树肆意地生长，枝繁叶茂。树梢不知何时已筑了鸟巢。鸟妈妈来来回回地飞，停在巢边把虫子食物送进嗷嗷待哺的幼子口中。瞬间小鸟儿唧唧喳喳的声音不在。

    母亲就像夏杨。天刚亮母亲就披衣起床，母亲不开灯，怕惊扰一家人的睡觉，微明的天光下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出门。等我醒来，母亲已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晨露打湿了母亲的裤角，脚上的鞋全湿透了，沾满了泥巴，硬梆梆地。肩上的锄头被母亲擦得闪闪发光，而母亲的手因为挽杂草糊满了绿色叶汁和泥巴。放下锄头母亲又拿起桶和铁锹进了猪圈，圈里的七头猪是我在省城求学学费的指望。母亲穿了大雨靴跳进猪圈，“猪儿们，睡好没有啊？饿了吧？”拍拍猪的脑袋，猪仔也是她的孩子。满满的两大桶粪，压在母亲的肩上，来回两趟，母亲的前胸早已被汗水湿透。母亲顺手一抹额际的汗水，阳光下甩出的汗珠晶莹透亮，珠子般。

    秋天的早晨，树下是厚厚的落叶。叶子抽完了树干的营养过完了自己丰美的一夏。

    那时的母亲就像秋杨。我出嫁了，金秋十月。母亲那天是那么的不高兴，不与人说笑，一个人在院子里忙来忙去。“抓富贵”了，母亲拿红漆盘子端来排成一圈的花花绿绿的人民币向着坐在椅子上的我。“结了婚就是娘家了，挑面值大的抓”，灵光一闪，我的手朝向红色的钱币。只剩了三四张，母亲在炕沿下踮着脚朝向我，“娘给我儿全装上，我儿富贵满满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泄下，我在算计我劳碌一生的寡母，我在算计靠养猪供我在省城安安心心读完书的母亲！结婚录像里公婆的脸上洋溢着喜气，对着镜头说了许多祝福的话，而母亲，对着镜头的母亲拘谨地笑着的脸上分明带着不舍与想哭的冲动。

    冬天的早晨，杨树干涩粗糙，没有了生气。树梢的鸟巢空了——空荡荡，再也听不到鸟儿的叫声，它们已长大羽翼丰满飞去别的地方。只剩了树，孤独寂寞地呆在原地，它走不了，走不动，日日夜夜守在这里等待那些曾在它身上停歇的鸟儿。

    那时的母亲是冬杨。母亲一如既往地早起，瑟缩着，颤微微地，走向柴棚，几把柴禾，两块蜂窝煤，母亲抱着，小心翼翼地返回。门前的母亲跺跺脚抖落一身的雪花，白发上是雪融化的水珠。冰冻的手好久都伸不展，母亲搓了冻手笑着来到我的被窝跟前，“敏儿，还不起吗？娘可要把手塞你被窝了啊！”母亲大声笑着，把手伸来，我把被窝掖得紧紧得——母亲的手拐了方向——伸在了炕褥底下。“娘哪能舍得冻我敏儿呢，再睡会儿吧，天冷得厉害！”天冷得厉害。我的母亲，我六十五岁的老母亲不冷吗？

    我的母亲没有走完去年的秋天，带着永远的遗憾和牵挂走了，没留下一个字……

    我以为母亲是我永远的早晨，是我一睁眼就看到的第一轮太阳，是那每天早上照在杨树上的太阳。而我忘了，母亲已是秋杨，能量已全部耗尽。秋天，杨树只不过是换一身衣装罢了，我一直这样愚蠢地以为。春天还会再来……可我却不知道深秋的霜太重了。秋太深了，干瘪的、一辈子风霜雪雨煎熬的母亲挨不过了。我忘了，我把冬天过早地留给了母亲，留给她一个空巢，一个孤寂无援的空巢。她等得太久了，她等得太累了，她没有等到。

    十月初一，“寒食节”。我迎着晨阳在母亲的坟前烧一叠纸，火苗飞舞，而我的手却瑟缩着冰冻着，没有母亲的早晨没有温暖与企盼……
作者: 青云直上    时间: 2010-11-23 20:04
母爱无疆，母亲怕吵醒睡觉的孩子家人，不开灯，这些细节都让我个女儿捕捉到了。
作者: 轻烟    时间: 2010-11-23 20:09
母爱，是一首永不停歇的歌。
祝愿老人家在天堂安好。
作者: 莫冉    时间: 2010-11-23 21:16
作者: 莫冉    时间: 2010-11-23 21:17
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作者: 宫飞燕    时间: 2010-11-23 22:34
莫冉 发表于 2010-11-23 21:16



    莫冉不哭，燕子也不哭，给我力量吧！只有力量！
作者: 宫飞燕    时间: 2010-11-23 22:34
母爱，是一首永不停歇的歌。
祝愿老人家在天堂安好。
轻烟 发表于 2010-11-23 20:09



    谢谢轻烟，如果有来生，让她做我的女儿，可是有来生吗？燕子不孝啊！
作者: 宫飞燕    时间: 2010-11-23 22:35
母爱无疆，母亲怕吵醒睡觉的孩子家人，不开灯，这些细节都让我个女儿捕捉到了。
青云直上 发表于 2010-11-23 20:04



    青云老师来，燕子好高兴！母亲走了，燕子没有家了呀……
作者: 青云直上    时间: 2010-11-23 22:37
回复 8# 宫飞燕


    母亲走了，但家会有的。时间会让你找到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家的港湾。
作者: 莫冉    时间: 2010-11-23 22:46
莫冉不哭，燕子也不哭，给我力量吧！只有力量！
宫飞燕 发表于 2010-11-23 22:34



   
作者: 淡淡一片云    时间: 2010-11-24 08:26
从芦苇与荷塘的《我这三十年》，再读到飞燕这个帖子，终于泪眼朦胧了。
亲人离世，是生命深处最本质的痛，不因时间而淡化，不因过得幸福就可以冲减。
正视这份痛苦，我们是母亲，学会吞咽痛苦，坚强。
作者: 潘霞    时间: 2010-11-24 08:26
母亲，就是永远的晨。
飞燕，振作些！
作者: 真水无香    时间: 2010-11-24 09:34
母亲没有走，还在燕子身边，她会永远陪伴燕子的。
作者: 真水无香    时间: 2010-11-24 09:34
作者: 南宫柳    时间: 2010-11-24 09:52
每次读关于母亲的文字，心里总有许多的愧疚。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0-11-24 11:12
今天读的这文，都让人心里沉沉的。母亲如晨，燕子通过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清晨母亲劳作的身影，概括了母亲一生的勤劳、艰辛和对女儿的疼爱。文字好，感情真挚，首尾的呼应也不错，好好琢磨下，是一篇很出彩的文。
作者: 宫飞燕    时间: 2010-11-24 17:43
从芦苇与荷塘的《我这三十年》，再读到飞燕这个帖子，终于泪眼朦胧了。
亲人离世，是生命深处最本质的痛， ...
淡淡一片云 发表于 2010-11-24 08:26



    谢谢云姐的鼓励和安慰，燕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昨天本来是冲着芦苇那篇文章的沙发去的，没想到几位老师已先登了。
作者: 刘易斯    时间: 2010-11-24 22:13
在一年四季的轮回中，母亲老去了，带着永远的遗憾和牵挂。。。。
在这样的细节里，我又看到了母亲，其实母亲一直在我们心中，让我们的生活充满力量和阳光。。
作者: 红尘散仙    时间: 2010-11-25 07:42
天下无娘的孩子都是草了。
楼主这些往事我都没感受过呢，就没机会了。
所以母亲带来我的所有思念，往往是因为缺失父母所带来的岐视，欺侮，坎坷，无助。
作者: 红尘散仙    时间: 2010-11-25 07:42
因此我羡慕楼主。
作者: 帞仩旒殇    时间: 2010-11-25 10:08
作者: 宫飞燕    时间: 2010-11-26 07:00
天下无娘的孩子都是草了。
楼主这些往事我都没感受过呢，就没机会了。
所以母亲带来我的所有思念，往往是 ...
红尘散仙 发表于 2010-11-25 07:42



    是啊，都是草了。父母的爱才是永恒的。
作者: 宫飞燕    时间: 2010-11-26 07:00
帞仩旒殇 发表于 2010-11-25 10:08



   
作者: 宫飞燕    时间: 2010-11-26 07:02
因此我羡慕楼主。
红尘散仙 发表于 2010-11-25 07:42



人这一生啊不知道要经历什么样的事呢。燕子祝福您！
作者: 宫飞燕    时间: 2010-11-26 07:03
在一年四季的轮回中，母亲老去了，带着永远的遗憾和牵挂。。。。
在这样的细节里，我又看到了母亲，其实母 ...
刘易斯 发表于 2010-11-24 22:13



    谢谢易斯，我一直在母亲心中，而我实在太不孝了……没用了，都走了……
作者: 叶知秋    时间: 2010-11-26 13:26
儿女的快乐，是母亲脸上的微笑；儿女的痛苦，是母亲眼里深深的忧伤。儿女可以走的很远很远，但总也走不出母亲心灵的广场。在母亲心里，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孩子。无论距离多么遥远，母亲都是我们最近的依靠！
虽然母亲已远去，但正因为沐浴着母亲那无私的爱，你才得以健康地成长，才可以心无牵挂地闯荡世界。你也不要太自责了，九泉之下，你的母亲一定会为女儿感到欣慰的，最主要的，是可以看着你将这母爱传承下去……
作者: 西歧    时间: 2010-11-26 21:53
母女情,如此真切,如此平常,却总如此感人.
作者: 宫飞燕    时间: 2010-11-27 09:02
儿女的快乐，是母亲脸上的微笑；儿女的痛苦，是母亲眼里深深的忧伤。儿女可以走的很远很远，但总也走不出母 ...
叶知秋 发表于 2010-11-26 13:26



    谢谢知秋的安慰和鼓励！那就让上天赐给燕子一个宝贝女儿吧，这是我在母亲灵前许的愿，但愿这一天给早早来到！
作者: 宫飞燕    时间: 2010-11-27 09:03
母女情,如此真切,如此平常,却总如此感人.
西歧 发表于 2010-11-26 21:53



    周末快乐！谢谢西歧版主，没有比父母更亲更近的人了！
作者: 雷老三    时间: 2010-11-27 12:09
十月初一，“寒食节”。我迎着晨阳在母亲的坟前烧一叠纸，火苗飞舞，而我的手却瑟缩着冰冻着，没有母亲的早晨没有温暖与企盼……
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可是棉袄在，娘咋就不在了呢？
作者: 宫飞燕    时间: 2010-11-27 14:16
十月初一，“寒食节”。我迎着晨阳在母亲的坟前烧一叠纸，火苗飞舞，而我的手却瑟缩着冰冻着，没有母亲的早 ...
雷老三 发表于 2010-11-27 12:09



    娘太累了，等得太久了，不想等了……三哥，周末快乐！
作者: 云逸飘    时间: 2010-11-27 19:43
看了此文 默然良久 所有的母亲 都那么值得怀恋 已经离开母亲多年 每年仅有的几次相见 不说也罢
作者: 雷老三    时间: 2010-11-28 08:05
娘太累了，等得太久了，不想等了……三哥，周末快乐！
宫飞燕 发表于 2010-11-27 14:16



    ……
作者: 宫飞燕    时间: 2010-11-28 13:02
看了此文 默然良久 所有的母亲 都那么值得怀恋 已经离开母亲多年 每年仅有的几次相见 不说也罢
云逸飘 发表于 2010-11-27 19:43



    有机会一定要回去！这是燕子的后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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