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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江水流【长篇连载中】 [打印本页]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 15:48
标题: 江水流【长篇连载中】
本帖最后由 丹江诺儿 于 2013-8-1 09:1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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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们,俺写了一部长篇,第一次写,折腾了大半年。(其实想了很久了)也说不出个啥一二三的!跟着自己的感觉写了。咋说这也是自己辛苦这么久写的,像孩子一样细心呵护。因为这个东西,颈椎疼得不得了!为了视点多几个帖子,诺儿死不要脸滴,厚着脸皮把文发过来,请大师们不惜吝啬,给予指导!带括号的地方,多是方言,为了让大家清楚,特地做了备注,按照最初的文,方言用的很多,后来旁人提了意见,减少了一些!惭愧!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 15:51
本帖最后由 丹江诺儿 于 2013-1-30 23:10 编辑

  第一章楔子


郑家庄位于豫西南的丹江河畔。
丹江,发源于陕西南部秦岭,是汉江的主要支流。这一条不长的河流在中国的历史上起到不小的交通作用。沿江的先民也享受着江水带来的实惠。
1952年10月30日,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决定了南水北调的伟大规划,此后一座巍峨的大坝在汉江丹江口建成。丹江大坝的修建,丹江两岸免不了要移民。五十年前的第一期移民30.8万人,河南省就占了20万。郑家庄便是河南省淅川县要迁移的村庄之一。但是,这个村子没有随着大批移民到外乡去,三四百人的村子选择了‘后靠’。
1969年,全村人抬的抬,搬的搬,在丹江水库水流的追赶下,把家抬高了十米。由原来的162米迁移到现在的172米。刚搬到新家,村前村后的两条小河立刻变成了汪洋。郑家庄成了真正名义上的孤岛!这个村子的百姓,谁也没有想到,这种孤岛式的生活竟然伴随他们整整四十年。
郑家庄多是姓郑,姓谢的有几户。另外有李、赵、全,白几家外姓是丹江移民时投亲靠友搬迁至郑家庄的。在郑家庄他们是独立的个体,是外来户。听老辈人说,郑家庄原来不叫郑家庄,而是叫谢家庄。村里只有一户谢姓,是大户人家。没有搬迁上来的时候,人们还经常称呼谢家居住的那块儿为“谢家宅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姓人都不断的繁衍。奇怪的是,郑家人脉出奇地旺,枝枝发芽,节节开花,女人的肚子争气的很,添的都是男娃。而谢家人却难见男丁,生的净是女娃。好不容易见个带把里,小着看忽灵灵哩,长大后不是傻子,就是哑巴,要么就是瘸腿。谢姓人慢慢的少了,郑姓人则越来越多,慢慢地覆盖了整个村子,郑姓就把谢家庄改为郑家庄。
对外,郑家庄似乎是郑姓一家族。对内,也是树大分枝,分为三大家族,后来解散大锅饭,分为三个小队。郑东队,郑前队和郑西队。(也称为组)三个生产队,实际上就是三个大家族。相比较而言,郑东家族比较大,人丁旺,所以这个队的人多些。
世间的事,总也不是绝对的。就在人丁旺盛的郑东族,也出现了一家不旺的人家。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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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郑思旺

  1975年秋天的一个午后。郑家庄最前边的一家土坯墙屋子里,三间房子的西头,传出一个女人的嗷嗷叫唤。

  郑思旺看着妻子王大妞在床上矫情地大喊大叫,大肚子把薄单子顶起来。圆溜溜地像个山包。他想上去帮帮忙,借点力气给老婆。以便尽快生出她肚子哩的娃儿。却被他二娘推着脊梁沟,给撵到了堂屋。

  从老营搬迁上来后,每家每户门前多了2.5厘地的菜园子。王大妞是个勤快的女人,屁股大的一点地,被她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菜,以及瓜果。一小片芝麻,正热闹地开花,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一股子蜂糖味儿直直的钻进郑思旺鼻子。豆角爬满了篱笆,丝瓜像柴火棍子那么长的吊在豆角的浮面上。茄子绿莹莹的比砳臼石还大。几行韭菜郁郁葱葱的惹人垂涎。几个青皮大西瓜骄傲的躺在地中间,几个白花相间的香瓜熟得想爆炸,喷香的香瓜味不时的钻进鼻子。

  秋天的菜园子,着实的眼馋人,稀罕人。在这个粮食计划的时代,菜园子是家里人的救命粮。往日,郑思旺得空也在那儿侍弄,比他亲闺女还稀罕。这会儿他却无心瞅芝麻花,也无心闻小瓜香,烦乱地渡着步子,在屋内屋外来来回回,那样子,恨不得老婆肚子里的娃儿让他生才不着急。

  好不容听到哇地一声哭叫,他便迫不及待的跑进里屋,大声地问:“二娘娘,生个啥?”

  他老婆王大妞顾不上疼,问二娘哩也是这句话:“娘娘,是个啥娃儿,有把儿吗?”

  “生哩啥?”二娘娘咧着嘴,带着气儿说:“又是个跑哩快,丫头片子,你家女人本事儿大,生仨锅台转了。思旺啊,你娃子可有礼吊(肉吊子)吃了,断了烟火,亏了先人哩,你爹你妈睡在地下心里也不安生哪!”

  二娘说完,眼角蔑了王大妞一眼,把刚落地的三丫头用烂棉花套子简单裹了,像扔沤柴火一样,扔在床上。扭着屁股,抬着半裹的小脚儿回家去了。二娘娘生在旧社会,长在动乱时期。那阵儿刚裹脚儿没有二年,提倡不裹小脚儿了,结果是弄个不土不洋,不大不小,不尖不圆的脚片子。

  又生个丫头片子,郑思旺懒得看,他脑袋空空,眼前一片黑蒙蒙哩。扭头出了堂屋,跌跌撞撞朝村外南河走去。

  坐在南河的堤岸上,郑思旺心里像是被火烧焦了一样难受,看着平槽的河水,他想跳下去一了百了。死了算了。站在河边,朝河里看看,绿莹莹的河水映照出一个憔悴的面容,似乎一瞬间,胡子爬满脸庞。

  郑思旺觉得丢人哪,一连串生了三丫头,这在村子里可是第一人啊!这样的第一竟然让他占到了,丢郑家的老先人呀!爹妈在地下是不是也蒙羞了。想到爹妈,郑思旺想到了自己家的老宅子。他步履沉重的离开河边,沿着苞谷地的行间,按照记忆中的地方,来到一块芝麻地里,大致方位应该就是这里了,这个地方距离河边有二百米,距离现咱的新村子有一里多路。郑思旺不顾地上的泥土,一屁股坐在地山口哩,抱着头哽咽。

  一直哭到天麻子黑,他听见有人在河边喊他的名字,隐约听出是大哥的声音,他赶紧应了一声出了芝麻廓。根根竖立的芝麻廓,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屁股印子。

  郑家庄新编的二十字辈分。如今延续了五代。

  “兴”字辈没人了。“克”字的辈的还不少。郑东队一个爷的“克”字排到堂兄弟八个。另外两小门儿人,也有弟兄三四个,郑东队由三门人组成。

  郑思旺爹排行在八个堂兄弟的第六位,他二爹排在第七、三爹第八。占了八兄弟的末尾。他两个姑姑,嫁在丹江边。建设丹江大坝,两家人移民到湖北的大柴胡了。他爹妈1960年饿死了。给他老婆接生的是二爹家的二娘娘。三爹年轻哩时候当兵,后来分配工作在云南。这也是老郑家第一个吃国家粮哩人,不管谁提起,都引以为荣。

  到了郑思旺这辈的“思”字辈。前面五个堂伯开枝散叶,家家户户都有几个带吧哩,而且一溜烟发芽,孙子辈也不少了。

  郑思旺弟兄四个,没有姐妹。他二爹六个儿子一个闺女,三叔是国家人员,子女少些,一儿一女,在云南扎根了。郑家“克”字辈的八兄弟,按当时的人口足足有一百多人,一个很大的家族。

  郑思旺在四兄弟中排行老三。他爹给他们弟兄四个起名“财源旺盛”。按顺序念即可。

  大哥郑思财生了三个带把的家伙,二哥思源是小队下会计,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弟弟思盛也有两个儿子。

  郑家缺女子,但谁也没想到,到他这儿竟然不歇气的出来三个女子。郑思旺心里有愧,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他亲爹。

  郑思旺气势汹汹的走出房屋的门。随着外屋大门哐当的一声响。郑思旺老婆王大妞嚎哧一声,“妈呀,妈呀”大哭起来,生娃子坐月子本是喜庆的事儿,可到王大妞这儿,却成了灾难。她呜哇呜哇哭了一阵儿。提溜起床上的女娃就想扔到尿罐里。三丫头的脑袋已经挨着尿液了,被刚刚从外边跑着玩回来的大丫头郑叶儿、二女郑草儿看见了,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的小孩子看见哇哇哭的娃子被妈往尿罐里擩,吓得哇哇大哭,王大妞心软了,赶紧提溜出三女子,这才算捡起三丫头的一条命。

  那会儿,已经开始提倡计划生育法,但是,还不算严格,说什么“一胎少、二胎好、三胎、四胎偏多了”。虽然郑思旺已经生了三胎女子,他坚信,天不绝他这一门哩,无论如何,他不能让他这三门绝了户。

  从南河哭过回来,在大哥的劝慰下,郑思旺想开了,死,是懦夫行为,他就不相信了,旁人能生出带把哩娃子,他郑思旺的鸡巴就不管用,只能生丫头。还不信那个邪了。郑思旺暗暗下决心,不生儿子决不罢休。村组干部也去他家做过思想工作,念着刚刚才形成的啥文件,说是男孩女孩一样好。他一听就来气,既然一样好,你们咋球不光要一个女子呢?

  尽管队下干部这么说,可大集体生活,谁也没有那么大精力管啥计划生育。种地抓生产是最重要哩。话又说回来,法大大不过人情。乡里乡亲,又都是郑姓,家门自己,村干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任其郑思旺加大马力的冲刺,终于生下他命中的男娃儿。

  郑思旺高兴,花三块钱请外村看宅基地、看风水的唐先生,给儿子起学名“郑中华”,意思不言而喻。他大摆满月酒,喝得昏天黑地,嘴里还乌拉乌拉的喊儿子。王大妞有了儿子,腰板也直了大半。郑克旺骂她的时候,也偶尔的敢顶顶嘴,郑克旺骂她:“你这个衅逑女人。”

  丹江岸边越是稀罕的孩子,越是怕出事儿。为了能让儿子结结实实地长大。王大妞特地请人给孩子缝了一只小老虎栓在床头,日夜招呼着儿子。中华的小名就叫虎子。

  郑思旺出去转了一圈,听村人说七道八,让他给虎子认仨干妈。思旺叔头大了,去哪里给娃儿认仨干妈呢?认干亲一般都是志趣相投的朋友。或者同学朋友。他下学后没有和啥同学来往,也没有多少情趣相投的朋友,娃儿认给谁呢?

  后来村人又给他出主意。把虎子认给要饭哩,要饭哩命硬。正需要这样的干爹干妈庇佑。于是,思旺家的还在襁褓里的金宝蛋(稀罕娃)指认给了过路的要饭哩。给要饭盛碗饭,给俩馍馍,大人抱着孩子给要饭哩鞠鞠躬,要饭的人摸摸孩子的脸蛋,嘿嘿笑了。无缘无故当了爹和妈,高兴地吃饱拿着馍馍走了。

  第三家干亲认给谁呢?郑思旺又犯愁了。依王大妞哩意思,认俩个要饭哩就行了,再说虎子床头拴着老虎呢,百兽之王,啥玩意也不敢惹老虎吧!

  两口子算来算去,最后一合计干脆就认三个要饭的亲家吧。混江湖的人来去无踪,省得走亲戚麻烦。王大妞拿着三尺红布跑到白家奶奶那儿,请她给虎子缝个项圈。缝项圈是有规定哩,必须守寡三年以上的女人才行。

  白家奶奶坐在门槛上,一针一线给虎子缝项圈。红红的项圈有小孩子手指头粗,年年用红布从外边缝一圈,一直缝到12岁开锁。缝项圈的时候不坐凳子,不进屋,就坐在门槛上。郑家庄这风俗也不知道咋形成哩,一直延续到现在。

  项圈的坠子呈菱形,里边装着“朱辰沙、艾蒿、铜钱、五谷等一些辟邪的东西!这条细密的项圈,花费白家奶奶好几个小时,她用心用意地给郑家的宝贝疙瘩缝项圈。三个小时候,红红的项圈挂到了虎子的脖子上,牢牢地锁住了他的生命,直至长大!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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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郑家的娃儿们

  郑家庄紧挨着丹江,村前村后两条丹江的小支流,丹江十年九年都在发大水。旧社会歌谣唱“大水滚滚浪滔天,十年就有九年淹。卖去儿子把米换,又卖女子把税捐。饿死黄牛打死狗,灾民野外哭皇天。害河啥时能治好,百姓才能无灾难!”

  如今新社会没有人卖儿卖女了,当然也没有人唱这凄惨的歌谣了,尽管日子过得困苦,可丹江湖畔的人们依旧咬着牙过光景,老年纪人说:“这日子过得哩,比旧社会强多了。”

  丹江涨大水一般都在秋天,落场大雨,便是郑家庄人的灾难时刻。家家户户,老老少少,全部到河里摸庄稼。芝麻棵棵竖立,沉甸甸的青栓芝麻抱着团;红薯拳头大,煮熟咬一口,一包筋儿;包谷穗冒着红缨,刚好能烧着煮着吃……守着肥沃的黑土地,却只能收一季麦子。年年秋里欠收,致使郑家庄一贫如洗,年年要靠国家的救济勉强度日。

  因为穷,郑家庄的娃娃上学特别晚,而且还得公社干部挨家挨户做工作。说新社会的孩子再不能做睁眼瞎了,得学习文化,有了知识才能更好的为社会主义服务。宣传是宣传,思想是思想,郑家庄的村民没想那么多,他们也知道娃娃识字是好事,可是,几块钱的学费对他们来说,是个大数字。

  郑家庄男人多,同一辈分的男人排行在一起的更多,晚辈们为了区分喊叫,在喊长辈的时候,往往把名字喊出来,不然每家都弟兄几个,没法喊。

  譬如郑思旺,晚辈们喊他思旺叔,或者思旺伯。他老婆王大妞的名字也被忽略了,被喊成了思旺婶。自从有个儿子虎子后,郑思旺高兴,因为儿子,这种叫法意味着他郑思旺随着叔伯的延伸,便是爷爷、太爷、太老爷……

  这种叫法等于提前给他增高了辈分。思旺叔一激动,两大海碗黄酒灌进肚子哩,醉醺醺摸到床边,喊王大妞,让我赶紧再上一伙,那玩意憋哩很,不定这一枪下去,又是个带把的呢。王大妞没有搭理他,随手便把他按到床上。郑思旺一只大手还没有摸到老婆耷拉到肚子上的布袋奶头,便发出巨大的呼噜声了。

  郑思旺在穷得叮当响的郑家庄,日子还算能过得去。他有一技之长——懂牛,会看牛的好坏。在大集体生产队哩时候,他被安置在牛屋哩,和郑前组的郑克泰老人一起监管队下的牛。招呼牛时间长了,摸索出关于牛的一切。他度着步子在牛身边走一圈,把牛嘴掰开,如此便知道牛的年纪。牛牙口的好坏决定牛品种的好坏。买牛和卖牛两家经他一撮合,在袖筒里比划出一个数字,成交之后,会给他一点好处费。五毛或者一块钱,有时候,也是一包烟,好赖不定。小气的人家给包一毛五分的“湍河桥”,大方的给两毛五分的“白河桥”。最磕碜的是给包五分钱的“山羊娃”。

  收到这样的回扣,郑思旺尽管心里不得劲,但也不会表现出来。终究是穷呗,给多给少全是心意。有了这些经济收入,郑思旺在郑家庄的光景也过得马马虎虎,四个娃子稀哩稠哩总算饿不着。

  在以牛为门户的时代,郑思旺的技术炙手可热,加上他老实厚道,尽管脾气有点倔,可心底善良,乡里乡亲,认识的不认识的,看见都点头笑。所以,在方圆几十里没有落下坏名声。人们只要提起那个懂牛的,牛犟牛犟的郑思旺,忍不住会称赞几句。

  郑思旺挣的烟自己不吸,基本都招待客人或者送给至紧亲戚,有时候也拿到村子后边郑中高的代销点换点小东小西。思旺叔烟瘾大,他觉得抽支烟不解瘾,通常卷烟丝,或者烟锅子抽烟丝。那种自制的烟丝有劲儿,有冲劲儿,吸一口,美美地过瘾呢!

  俗话说:穷养儿子富养女。思旺叔丫头多,娇贵不起,儿子少,稀罕得不得了。种庄稼懂牲口的郑思旺愣是把这句话翻个过儿。(颠倒)把儿子虎子宠得不得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捏了。

  三个丫头也知道小弟弟金贵,处处呵护照顾。这虎子打小就在大丫头的背上长大。到哪里也不让任何人碰一下,谁要是敢碰虎子,三个丫头齐刷刷的上去,打不过就哭,直哭得天昏地暗,眼泡红肿,看到的人无不痛心疾首。自此,谁也不敢招惹思旺叔家的宝贝疙瘩。

  郑家庄地势偏僻,砸破大锅饭二年了,这里才开始土地承包到户。

  眨眼到了1983年。思旺叔家除了已经上学的大丫头郑叶儿、二丫头郑草儿。三丫头和虎子也到了上学的年纪。这两个娃儿挨哩近,三丫头比虎子大了一岁。

  按照思旺婶的意思,郑叶儿和郑草儿就不要让上学了,几个丫头片子,锅台转,早晚都是人家哩人,上学花钱白瞎了都。叫虎子一个娃儿上学,咋说也得识几个字,不然,以后长大了连茅缸都分不清男女咋整。

  思旺叔坐在灶火后,一边烧火,一边抽出挂在腰里的烟袋锅子,从烟袋上挂着的烟布袋里挖出一锅烟丝,按在烟锅子里,使劲按瓷实。从锅火哩拽出来一个柴火棍,凑着柴火上红火的火苗点着了烟锅子。他猛地吸了一口,然后,重重地吐出来,鼻子和嘴里冒出三股浓重的烟雾,烟雾袅袅冉冉,合着锅灶哩冒出来的烟,忽忽悠悠的上升。

  思旺婶一边在案板生擀面条一边说:“他爹,眼看学堂快开学了,虎子虚岁八岁了,这娃子打小被三个丫头招呼。被惯使哩不成样,脾气倔,动不动就爱闹个小性子,还和旁哩娃子搁也(打架)。真大点个人娃儿(这么大点)前几天和搬迁户白家那个老二娃子打了一架。人家白老二比他大一岁,他打不过算了吧,竟然抱着人家胳膊咬一口,害得白大嫂找到咱家里。唉,从小看大,三岁之老,这娃子不是个省油哩灯。依我看,趁早送到学校,让老师狠狠地管教一番才中。”

  思旺叔不说话,吧唧、吧唧的又连着吸了几口烟。随后又吐出一大团雾团打着旋在灶火里向屋顶盘旋。紧接着又抓了一把麦秸塞进锅灶,麦秸在锅灶捂了一会儿,腾的一声,起了火苗,一股浓烟从灶门冒出来,合着思旺叔的旱烟袋一起升腾,整个厨屋便被两种烟雾给包住了。

  思旺婶忍不住烟的呛,咳、咳、咳的咔了好几声。她把案板的面条抖擞了几下,提高话腔说:“他爹,你聋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吸,吸、吸烟能当饭吃,你倒是说说,娃子们上学哩事咋整?”

  思旺叔似乎抽不够烟,美美哩、狠狠哩抽了一锅子。然后,把烟袋锅子在屁股下的板凳上敲敲,磕磕烟灰,眉头拧成的那股绳也舒展了些。他不耐烦地看了思旺婶一眼:“吵吵,吵吵,整天就你话儿多,男娃儿不打架干啥,男人生下来就是干力气活哩,打架也是运动。你懂个屁,我看我那娃子哪儿哪儿都怪好。四个娃儿都上学,女娃儿也上!”

  这下轮到思旺婶愣怔了。她倒不是愣怔男人骂她。而是那句“四个娃儿都上学”这个事儿,让她作难了。

  思旺婶拿着勺子愣怔在锅台边,愣怔得忘记搅锅,红薯面糊到锅上了,一股糊味散开,她才愣怔过来,带着气儿嘟囔:“你疯了,四个娃子都上,能供得起呀,不要命了。”

  思旺叔还是不紧不慢,瞅一眼自己的女人,语气放松许多。慢斯条理地说:“咋说也是新社会了,不按上边说的男女平等,也得让几个女子认识几个字。男娃儿摸错茅缸不碍事,女子要是摸错茅缸可就吃大亏了。再说虎子一个娃儿去学堂,磕着碰着咋整,我还不放心哩。几个女子一起上学,能帮忙照看着。这几个丫头我看脑子都怪好使。虽然我学问不深,但也知道有句老话儿‘修身治家齐国平天下’得学文化哩!”

  思旺叔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斯文话。思旺婶瞅一眼,不屑的撇撇嘴,没说啥,心里想着也觉得怪有理,就不再说话了,可她还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不稀罕三个女子,就是觉着真些(这么多)学费,咋整呢。”

  思旺说:这些你白操心了,我想法子。叶儿和草儿已经读四年级和三年级了,要是不让她们上,还不哭坏。咋说也得让四个娃子都上学,就这么定了。说完,思旺扯着脖子喊:“叶儿、草儿、三丫头、虎子,吃饭了。”

  听说能上学,三丫头高兴得跳起来。郑叶儿和郑草儿躲在厨屋外边偷听,生怕她爹不让她们上学了。郑叶儿学习好,老师说她脑子好使,将来一准能考上学。说不定以后还能吃国家粮呢。

  郑草儿虽然学习不好,也想去学校玩,哪儿伙伴多哩很。她们一直担心,要是爹不让上学了咋办。如今听着她爹的那句“四个娃都上,就这么定了”,两个丫头高兴得手足舞蹈。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 15:55
  第四章筹备学费

  娃儿们上学的事定了。郑思旺和王大妞分头行动。思旺找钱,想法子凑学费。王大妞在家给三女和儿子缝书包。她还得给娃们做件新衣裳,上学了,咋也不能让娃们穿得不成样。

  家里没有新布,思旺婶找出自己结婚时候穿的那件的确良布衫。把里当面,给大丫头改了件衣裳。草儿和三丫头小,将就着姐姐打下来哩,洗洗干净,还算立爽。虎子是家里的烟火,唯一的男娃儿,咋也不能亏了的,思旺婶特地去八里外的丹阳乡。土地分下户后,丹阳公社也改成了丹阳乡。扯了几尺方格子布,自己拿着尺子比划来去,最后拿着剪子咔嚓、咔嚓几下,把料子剪了出来。她本来想用手缝的,想想又怕皱,就去了大嫂家。借用他们家的缝纫机,那玩意快,嗒、嗒、嗒一会儿工夫就做好布衫。又用小布头给娃们都接了个书包。

  思旺婶手巧,虽说是小布头接的书包,可看起来一圈一圈的花布,就像花儿一样。四个孩子挎着新书包,拽着她一圈一圈的转,把她转晕了都。看着几个娃子高兴的样子,思旺婶心里也乐了,就等着思旺筹到钱,让几个娃子安生的进入学校。

  思旺叔趁家里人不注意,脱鞋爬上床。床里边的墙上挂着的一堆新鞋子,他在其中一只鞋壳篓里,摸了摸,没有摸到啥,又去另外一双鞋壳篓里摸。如此的摸来摸去,思旺叔跪在床上的膝盖下面,便多了一堆毛毛票。思旺摸钱哩时候不停的朝外看看,跟做贼似的。

  觉着没人看,赶紧跳下床,把床上的席子揭起来,又把缟线揭起来,挨着缟线的床板上有个本本,思旺叔把本子掀了几页,一叠当十块的大票子赫然出现在眼前。这些都是他当牛经纪一块一块积攒下哩。加上这两年的收入,省吃俭用节约的钱。

  思旺叔拿了一些钱后,赶紧把本子合上,塞到原来的位置。把缟线、席子相继盖上。伪造出没有动过的迹象。思旺叔抬头瞅瞅通向堂屋的门户楼,把毛毛票捋捋,把那四张十块的大票子搁在最下边,然后是五块的、两块的、一块的、五毛的,还有几个五分钱。思旺叔手指在嘴里粘粘,一五一十的数好,捋得整整齐齐。他把钱交到思旺婶的手里说:“你保管好,给娃们上学。”

  思旺婶以最快的速度查了查钱:“他爹,多了,咋也要不了真些。”

  “剩下的你搁起来吧,撇个零花钱。”思旺叔看了看王大妞一眼,话说完,人已经走到屋外,背抄着手去村里转去了。

  思旺婶听着男人的话,心头一热。自打她嫁进郑家,自打她生下大丫头,她就没有受过这等待遇。二丫头、三丫头的出生,她就像郑家的罪人一般,不单在郑家抬不起头,走在村里,也明显的矮了一截,哪儿还有啥零花钱?哪顿吃啥饭,她似乎都没有做主的权力,郑思旺挣多少钱从来不给她说。自己好像是聋子瞎子,有时候觉得自己还不如村里谢老太的傻子媳妇。傻子还能得到婆婆的疼爱,头发洗的干干净净,衣裳换哩清清爽爽,而她几乎就是灰尘人。郑思旺动不动说她啥憨逑女人,啥事儿不懂。她真的不懂吗,还是没有人关注过她!

  思旺婶叹了一口气,眼眶热热哩。唉,都是传宗接代闹哩祸。思旺也是压力大啊!她不怪他,两口子过光景,总得一个人忍让。

  转眼到了九月一号。思旺婶早早的起来做饭,给四个娃儿换上新衣裳,分好每个人的新书包,四个娃儿坐在方桌旁,等着她们的爹捡粪回来吃饭,然后送他们去学校报名。

  捡粪是思旺叔每天的工作,他给自己定下任务,不捡一筐就不回去。

  思旺叔天麻亮就起床捡粪,他先在村子周围转一圈。天大亮后,挎着粪筐走在丹江河边,河边距离村子里把路,河岸上是旧村遗址,尽管乡亲们把能捡的东西都捡回去了,可地上还散落着许多碎瓦片,走着走着,时不时的会踩在一块烂瓦片上,咯吱扭一下,趔趄了身子。

  河里的水清澈,像一面镜子,清晰的倒影出岸上的影子。河岸上秀织着青草,河川里弥散着幽幽的清新爽朗的气息。早起放牛的娃儿们已经打着呼哨在河边疯使了。

  岸上地里的苞谷冒红缨了,芝麻抱着栓,朝天红辣椒挤挤攘攘堆在一起,红的青的油亮亮的发着光,黄豆饱满,棉花疙瘩沉沉的往下坠……

  思旺叔瞅瞅庄稼,又瞅瞅脚下缓缓流动的丹江小支流。心里不禁打个冷战。八九月份,是丹江涨水的季节。汛期近在眼前。

  如今,这河看着是不起眼,像条小长虫一样扭动,但是,经不起一场大雨,这就成了汪洋。他祈求,这个秋季不要下雨了,好好的收了这茬庄稼,过年哩时候,他一定把贡香馍蒸得大大哩。想起涨水,让他的心境暗淡下来,那是什么场景啊,一夜之间,大片的土地便被河水吞噬,头天还绿茵飘香的庄稼瞬间就进了龙王的肚子。几里宽的河面,到处飘着不知死活的青蛙、癞蛤蟆、长虫、老鼠、还有已经飞不动的蚂蚱。所有的庄稼在一两天内,啥也没有了。

  思旺叔渡着步子,一边想着汛期的涨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捡起散落在草丛的牛粪。他捡粪有自己的一套,别人也早起捡粪,可没人能超过他,每天捡粪回来,在村头碰见捡粪的村人,大家一比较,郑旺叔又是第一。大家向他取经,问他咋能捡恁些粪。

  思旺叔嘿嘿一笑:“天机不可泄露,给你们说了,我上哪儿捡粪去。”“嘿,抠门。”大家一笑而散,各自回家吃饭。

  后来,他把自己的捡粪经验传授给了四个孩子,说:“世上的事都有规律,就像苹果熟了要掉到地上,花开了还要谢了,秋天过去了冬天就会来了,这些是自然规律。动物屙屎也有屙屎的规律,几个孩子爬在四方桌子上,伸长脑袋围问:“屙屎还有啥规律。”

  思旺叔哈哈大笑:“猪屎屙在营圆圈儿,羊粪拉在草啪坡儿,牛粪在屙慢上坡儿,人屎藏在紧拐弯儿。”思旺婶和几个孩子听了不禁大笑起来。笑过之后,细细思量,却不无道理,思旺叔为啥捡粪最多的谜底终于揭开。

  思旺叔在四个孩子的眼巴巴中吃完最后一口红薯,喝完最后一口苞谷糁汤,放下饭碗,手在嘴角没拉没拉,咂吧了一下嘴说:“娃儿们,走吧,爹给你们报名去。”

  思旺婶赶紧撩起围裙,从裤子布袋里掏出那一卷钱,抽出三张当十块的出来,递给思旺。

  思旺叔接住钱,嘿嘿一笑,把虎子举在头顶,然掰开虎子的两条腿,骑在他的颈脖上,一家五口人浩浩荡荡地走向赵庄小学。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 15:56
 第五章上学第一天

  赵庄小学位于郑家庄通向丹阳乡的必经路口。

  说起来也是郑家庄地理位置不好,三面环水,村前一条河,村后一条河,村西边便是烟波浩渺的丹江水库。郑家庄只有一条路,一条通向外界的出口。因为这个原因,郑家庄的人便骄傲地说:“我们村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不知道底情的人说这个村的人素质高,知道底情的人便不敢来这个村行窃。想想,只要堵住这条出口,谁能逃得开?

  郑家庄的人渴望逮一个小偷,以证明他们村的强大和富足,可,若干年了,郑家庄硬是没有逮住一个小偷。

  赵庄小学是赵庄大队的小学。(土地分下户后,大队也改为村了,所以大家都说赵庄村)和郑家庄不是一个大队。郑家庄也有中心小学,却在村子的北边那边。孩子们上学得划船去,虽然河面不宽,但是涨水哩时候,就不得了了。所以,郑家庄的孩子都就近来邻村的赵庄小学上学。

  赵庄学校也曾经不接受郑家庄的学生。为这个事,两个大队的村支书进行交涉,彼此置换了思想。结果是郑家庄出一位老师,民办教师郑中强,是堂兄弟八个“克“字辈老二的大孙子。他常年任职赵庄小学,不能借故调走才算达成协议。此后,郑家庄的孩子们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在赵庄小学读书。

  思旺叔驮着虎子昂首阔步,三个丫头紧跟其后。还没到学校就瞅见大门口挤挤吵吵的孩子和家长。父子五个喜滋滋地往学校里走。迎面碰见搬迁在他们村的赵宝田。

  郑家庄迁来五户外姓人,这五户人的迁入,打破了郑家庄两姓的历史记录。从此变得复杂起来,尤其在男女婚事上,扰乱了郑家庄的姑娘必须外嫁他乡的传统。

  姓赵的就是这个赵宝田,他的老家在丹江库区已经淹没的三官殿,他姐嫁给郑东队的郑思有。郑思有是郑东队另外两个门族之一,堂兄弟三四个,人也不少。

  赵宝田是个手艺人,会放电影,刚搬迁来哩时候,也没见他放过。后来不知道咋弄哩,和赵庄村放电影的陈三好了。一来二去摸透了放电影的各种细节事宜。日弄了一台二手放映机,买辆飞鸽牌自行车,天天带着放映机挨村放电影。八十年代末期,九十年代早期,电影是农村唯一的娱乐,十里八乡,天天黑了,人们跑着看电影,也不觉得白天干活累了。

  赵宝田带着一台电影机挨村放电影,黑了放完,白天各个村组的队长和他一起,拿着布袋收麦子,一家给一碗,半碗也中。就这挨户收下去,也是大收入。

  后来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放电影成了时髦。谁家红白喜事不请电影,就会被人笑话,瞧不起。电影哦,富足了赵宝田。郑家庄的人都说赵宝田水深,至于水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

  其它几户的老家是丹江库区淹没的李官桥镇。据老人说:“这个李官桥镇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土地肥沃,富谢辈出。搬迁户李家是李官桥的大户人家,因为不想背井离乡到湖北荆门,便投靠老表姐落户到郑家庄,成了地地道道的外来户,虽然李家弟兄仨个,但插迁到郑家庄,家道也算是没落了。姓全的,姓白的两户人们没有说,估计是贫穷的农家。

  郑思旺和赵宝田,按照辈分,算是同辈,他先瞅见赵宝田,先打招呼:“老表送娃儿上学来了。”

  赵宝田一看是思旺也赶紧回应:“老表你也来了,虎子这么小你就让他上学呀!”

  思旺叔说:“小啥,虚岁都八岁了,你家赵强有八九岁了吧!”

  赵宝田说:“啥八岁,都十岁了,这个小鳖娃,日死他妈哩想起来,年是个(去年)让他上学,他哭里泪里死活不来。没有办法,就由着他鳖娃儿多玩一年。今年咋说也不中了,打断腿也得让他鳖娃儿来上学。”

  郑思旺和赵宝田正在说话,一个女人拉着孩子匆匆从眼前而过,挤进人群里了。他心里一热,想再看一眼,却不见人了。

  思旺叔嘿嘿一笑,瞅了赵宝田一眼,没有再接腔。他们俩个一前一后走进一年级报名处。

  一二年级五块钱学费。三、四、五年级十块钱学费。郑叶儿四年级拾块钱。郑草儿三年级也拾块。思旺叔感觉有点吃亏。可都这样交,他屁话没敢放。

  三丫头打生下来就三丫头三丫头的喊着。这来报名了,才想起没有学名。思旺叔临场发挥,他想起那年王大妞生三丫头的时候,门前菜园子的芝麻开花特别香甜,蜜蜂嗡嗡地叫,芳香无比、清香怡人,可他那会儿心情不好,没有工夫闻。

  现在心情好,得给女子起个学名,他探着头,趴在报名的窗户上,给三丫头起名“郑怡”。这个名字让三丫头骄傲一辈子,也为此化掉了出生时父亲看都不看她一眼和母亲想把她扔进尿罐淹死的怨气。后来,留在北京工作的郑怡也成了郑思旺最为自豪的亮点。

  虎子上学了,再也不能虎子虎子的喊了,他的学名郑中华被摆到了桌面上。

  郑中华和和赵强成了一年级同学,在这个班级里,还有李家的李英俊。李英俊比中华大一岁,比赵强小一岁。老师按个字排座位,赵强个字大,被排到了最后,李英俊在中间。郑中华个字小,老师让他坐在最前排。

  中华搬着凳子来到老师安排的座位前,一看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小小的女娃子。这一看不打紧,竟然哇地大哭起来,死活也不坐下。嘴里还不停的嘟囔:“我不和傻子的女子坐一起,我不和傻子的女子坐一起。”

  老师看着哇哇大哭的郑中华,愣怔了。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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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谢家老太

  第一天刚放学,思旺叔正坐在小板凳上问中华:“虎子,今儿个上学咋样?发新书了吗?”

  中华耷拉着脑袋不吭气。

  思旺叔吓了一跳,连忙抱起中华,摸摸他的头问:“儿子,你咋了?头疼?肚子疼?还是咋地了?”正在思旺叔急得火烧火燎的时候。就听外边有人嚷嚷:“思旺在家吗?”

  郑思旺一蹦从凳子上跳起来,带弹性的窜到门外,只见村子西边的谢老太太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手里拉着她的小孙女。

  “谢婶,咋了?”思旺疑惑的问。

  “咋了,我家不如人,日子过哩不成样,连你家的小崽子都欺负我家晓燕。”谢老太看着委屈的一脸泪水的孙女气呼呼的数落思旺叔。

  听到“欺负”字,郑思旺脑袋懵了,以为虎子和晓燕打架了。虽然他也护犊子,可他始终尊奉一条‘好男不跟女斗’,打架嘛,就应该和爷们打,谁打过谁是老大。所以听说虎子和谁家娃儿打架,他拉都不拉,得培养虎子的个性和男人结实的根基。

  这会儿听谢老太的“欺负”二字出口,顾不得心疼儿子了,立刻扭身揪着中华的耳朵:“你个鳖娃儿,你是不是打晓燕了,你是个男娃儿,岁数大,是晓燕的哥哥,你咋能打她呢?”

  郑中华委屈得噗嗤哭了起来:“我没有打她,我就是不想和傻子哩女子坐一起。”

  “你听听,你听听,”谢老太说:“思旺,你咋能这样教育娃子。我家媳妇是傻子,可也轮不着你娃子说,我都不嫌弃,你们嫌弃个啥?”

  原来是俩孩子在学校哩发生的事儿啊。郑思旺心想,这才多大点事儿嘛,搁得住找来家里。可瞅见谢老太祖孙俩委屈的泪花,心里气愤的火苗蹿了出来,抡起手,对着中华就是一巴掌:“你个鳖娃子,咋兴这样说人家?”

  王大妞正在茅缸蹲着屙屎,听见中华大哭,涉急慌忙在墙缝里找纸擦屁股。越是急,越是找不着,急得在地上扣了块土坷垃把屁股擦擦,提起裤子急慌慌跑出茅缸。边走边说:“咋了,咋了,咋打娃子干啥。”

  谢老太听见王大妞的大嗓门,怕把事闹大了,女人和女人之间的麻缠多了去了,谢老太拉起孙女赶紧溜了。

  王大妞看着儿子一边的脸红肿起来,气得站在门口大骂:“我日你姐,就针大点儿事儿,还搁得着找到家,害我儿子挨打,咋真护短哩!护短护短,还不是傻子?是傻子还不让说,有本事白找傻子媳妇啊!”

  思旺一把扯起王大妞:“你这个衅逑女人,能不能不吼吼,这话传出去,会说咱欺负人家哩。”

  王大妞也不是真想和谢老太吵架,猛一下看见儿子的脸,心疼呗。瞅着谢老太祖孙俩拐过墙角,便不再吭气了。拉着儿子进了屋,找香油给儿子脸上擦擦。

  谢老太听见了王大妞骂她的话,噙着眼泪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灶火的板凳上,嚎啕起来,直骂她死去的男人。

  话说谢家庄更名郑家庄后,谢家的子嗣更加不旺,且傻子憨子二球多。谢老太的丈夫谢秉正在族里算是个能人。可是因为家徒四壁,一直娶不到老婆。四十岁娶了半路女人,就是现在的谢老太,她前夫是东向哩,(丹阳乡东部)。入洞房没几天,男人被抓了壮丁,一去再也没有回来。她守活寡十来年,公婆死后,改嫁给谢秉正。谢秉正中年得子,谁知道娃子长到五岁还不会说一句囫囵话儿,一副憨子相。

  谢秉正一气之下,挂在房梁上解决了生命。谢老太舍不下憨子,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总算拉扯大了憨子。憨子说不下媳妇,她又着急,传宗接代,烟火传递成了她最大的心愿。

  谢老太也不知道从哪里找的渠道,用积攒半辈子的二百块钱从湖北神农架那边的大山里买来一个傻子媳妇。儿子憨,媳妇傻,她好不容易把傻子按到床上去睡觉。指使憨子爬到傻子的肚子上,可那憨子硬是不会,也不知道干啥。傻子还有点不乐意,四条腿扎着不停地乱蹬。

  谢老太欲哭无泪,这光景让她心如死灰。最后不得不闭上眼睛,硬是从憨子的裤裆里掏出那个家伙,直接塞进傻子的下身,完成一项生儿育女的大事。

  憨子不憨,傻子也不傻,有了第一次后,他们竟然会第二次,第三次……不用谢老太再手把手地教了。他们俩配合默契,大白天也不管有人没人,脱光了衣服就干活,憨子骑在傻子身上横冲直闯,傻子虽然傻,模样却俊俏,身腰苗条,只是奶头大,被憨子晃动得一颤一颤。

  傻子第一次进村的时候,郑家庄的村民以为是个能女人呢!和她打招呼不吭气哩时候,才发现她的眼睛有些呆滞。单从背影上看,根本看不出傻子傻。

  谢老太为了抱孙子,憨子和傻子的娱乐,她自当没看见。任其白天黑天搞。憨子的种子总算发芽,傻子生下一个水灵灵的女子。生女娃哩时候,傻子疼得乌拉乌拉叫。外边的老枣树上枣子结的疙疙瘩瘩,上边落一只黑翼的燕子,欢喜地叫唤着。谢老太心里高兴,惦着小脚跑到村后,请民办老师郑中强给起个名字。把燕子的事儿说给他听。中强呵呵一笑,接受了谢老太托付的重任,给孩子取名“晓燕”。

  晓燕虚岁七岁了,聪明乖巧,大大的眼睛透着灵气,清秀哩很。谢老太想着送女娃娃上学去,让娃儿学几个字。谁知道,开学第一天,就被郑思旺家的小鳖娃给骂了。晓燕委屈地噙着眼泪回来,心疼坏了谢老太,她没问清事情原由,直接找了过去。没想到,事情惹大了,害得郑思旺打了他宝贝儿子一巴掌。

  谢老太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越想越难受,她七十多了,伺候一个憨子,一个傻子,还有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孙女。她两眼一片黑,以后的路都不知道该咋整哩。想一死了之,可哪里死的下呀。一旦她死了,这个家还咋支撑下去啊,谢老太想想哭哭,哭哭想想,觉得为了孙女还得熬,熬到孩子能自己煮饭吃饿不死才行。

  谢老太抹抹眼睛起身准备做饭。走到堂屋,却听见里屋碰碰的声音。她探头一看,却看见憨子正骑在傻子身上,揪着两只肥硕的奶子又在那个……傻子生了晓燕后,发福了,胖了许多,奶子越发的大了。憨子揪着当玩具玩。谢老太气得想进去把他们拉开,进了一步又退了出来。

  谢老太仰天长叹:“天哪,让我去死吧,上辈子造啥孽了,弄一对憨逑货,除了日弄,啥也不会了。”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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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懵懂的青春


  谢晓燕虽然年纪小,却懂事的早。稍微大点后,她就知道自己的爹妈和别人的爹妈不一样。无论是在村子还是在学校,大家看她的眼光都有些怪异。上学放学的路上,一些男生跟在她身后“傻子、傻子”的喊。有些男生拿着棍子挑着死长虫,撵着追着吓唬她。甚至还有些男生学着她妈走路傻傻的样子,常常招来一大群人哄堂大笑。
  她红着脸,不敢吭气,低着头噙满泪,悄悄地走开。人多的场合她不去。下课了顺着墙角溜出去上个茅缸又赶紧溜回来。她除了看书还是看书,只有在书中,在学习中,谢晓燕才能找到自尊,才感到有自己的生活和思想空间。
  小学五年一晃而过,自从一年级报名那天郑中华不愿和谢晓燕坐同桌,而招来他爹一巴掌。他和谢晓燕就像结了仇,谁也不搭理谁。郑中华、赵强和李英俊他们三个成了最好的哥们。
  郑中华读初三的时候,他大姐郑叶儿中师毕业,被分配到赵庄小学教学。这个分配通知,把他爹激动得又喝高了。思旺叔这次准确无误地摸到老婆的布袋奶头,醉醺醺地乱啃,两只手还不住地摆弄,在王大妞身上胡乱的摸,逮到哪里摸哪里,只把王大妞弄得意乱情迷,他自己也是欲火焚身,吭哧吭哧地大喘粗气,在王大妞身上扑腾来扑腾去,最后一阵哆嗦,砸着嘴巴翻身下马。
  郑家庄的所有住户,房子全部门朝南开。思旺叔一家三间堂屋。中间用两个山墙隔开,土坯山墙,一点也不隔音。思旺叔和王大妞住在房子东头后半间,前半间垒哩锅台。西间房子中间又垒个山墙,一分为二,中华星期回来住后半部分,三个丫头住前半部分,中间是堂屋。房子太挤了,牛没有地方住,思旺找人脱坯盖了两间偏房,一间是牛屋,一间牛料。
  郑叶儿爱看小说,睡觉晚,这天刚拉灭电闸,就听见她爹醉醺醺的呼喊她妈。她侧耳在墙壁上,听见爹妈床板咯吱咯吱地响个没完没了。思旺叔和王大妞弄出的响声一丝不漏地传进郑叶儿的耳朵,把这个已经二十来岁的大姑娘羞得面红耳赤。咬着被角不敢大声出气儿。一整夜都没睡好,青春的骚动在郑叶儿的心里开了花。
  郑中华读初三了,他三姐郑怡和他一届但不一班。
  自从学了生理卫生课,对人体器官有了大致的认识。初三班里的男生和女生明显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很微妙,郑中华也说不清楚。赵强年纪大,咬着他的耳朵说:“我夜里那个了。”
  “哪个了?”中华神经性的反问。
  赵强嘿嘿一笑,指指自己的裤裆啥也不说了。中华一头雾水,却感觉自己的下边硬硬哩。
  丹阳中学位于丹阳乡中心。丹阳乡不大,除了乡政府一大片宅邸外,再就是乡里的供销社、卫生院、粮管所、食品、农技站、兽医站农技站等。这些公家单位分布在一条十字街上的左右两边。十字街大概三百米左右,二四六双日子逢集,人才会多起来。平里往常,街上落只麻雀都能看出是公是母。如果不是丹阳中学的几百名学生放学出来闹腾一会儿,去街上的书摊围着看会儿书,街上更加萧条。丹阳乡经济跟不上,一切都落后。
  初三下半年,同学们学习的积极性提高了。为了迎接中招,所有的人都攒着一股劲。憋足了劲头冲刺,志在七月,如果能顺利考上中师,一辈子吃国家粮稳把稳。如果稍微差点,考上中专也行,能学得一技之长,走向社会也能为国家出一份力,为家里也能挣得一席荣誉。
  郑中华心里没底,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考什么。对未来,他极其迷茫,为了让他爹满意,他也填了师范,可他心里是不想当老师哩。
  赵强学习不好,纯粹是混光景,老师说他是光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哩。
  李英俊这货小时候说话怪利索,长大后说话却有点结巴,不过结得不厉害。如果不着急说话,听不出来,稍微跟吧一下。最后时刻,李英俊卯足了劲往前冲。一改平常蔫不啦唧的作风。照这个样子,指不定中招还能考出个一二三呢。
  郑怡学习好,而且这丫头心思重,话也不多,在学校看到中华玩,和旁人打架哩时候。会以姐姐的身份说他几句,可也不能说重。中华在家的分量她拎得清楚。因为父母过分的重男轻女,她和中华的姐弟关系有些僵硬,没有大姐和二姐对中华的那种强烈的爱护和疼爱。中华对三姐也是敬而远之。后来供她读研,也仅仅是替父亲尽责任而已。
  郑怡心气儿高,填志愿哩时候,她既没有填中师也没有填中专,而是填了县里的高中。
  谢晓燕从小到大受到的歧视太多,养成了内向的性格。话很少,几乎不说话。但她的成绩却出奇的好,每次考试都名列班级前茅。在全年级她和郑怡的成绩不相上下。老师表扬她的时候,她也低着头,拽着衣角不言不语,偶尔的抿嘴一笑,也是羞羞的,不张扬。
  谢晓燕个子高,初三的时候已经有一米六五了。十几岁的女孩犹如荷花打苞,嫩得一掐一股水。她在班里的女生中穿得最差,模样却最俊俏,早早发育的身子像出水芙蓉一样让人稀罕。胸脯的两个小包包,如两只嫩嫩的水蜜桃把陈旧的衣服撑得鼓囔囔哩。打着补丁的裤子挡不住浑圆的臀部,一凸一凹无不彰显着少女的魅力。
  班里的男生时不时偷偷地瞟她一眼。这眼神中有他们同村的李英俊、郑中华,火辣辣的眼神吓得她心惊肉跳,不敢回头,生怕被谁偷窥了心思,掠走魂魄。
  郑中华初二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初三就忽忽悠悠的窜到一米七几。这小子愣是吸收了他爹妈的优点长,高鼻梁,大眼睛,四方脸,白白净净的皮肤,穿上他妈给他买的的确良衬衫,回力白球鞋,像电影明星一般在篮球场上驰聘。而且这货脾气牛犟,不吃亏,爱打架,在丹阳中学,是个出名的家伙。尽管他的成绩一般,可班里女生还是不断的给他写小纸条。美人爱英雄,自古以来都这样的。
  瞅着躺在书包或者文具盒的纸条,郑中华看都不看,顺手就撕掉了。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有个卑微的影子在眼前晃,虽然她时常低着头,可她那忽灵灵的大眼睛飘出来的哀怨让他心疼极了。还有那白白的脸蛋,红红的嘴唇,这些年来一直在他心里,他想去扑捉,抬起头,那个影子却飘到了他的视线之外。
  郑中华知道谢晓燕已经钻进他的心里了,也许是同情,也许是可怜,也许是怜悯,也许是爱情,具体是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可郑中华又不敢把心事说出来。升入初三后,他的心事越发加重。每一次看到谢晓燕鼓蓬蓬的胸脯,低着头扭动的屁股,他的心便狂跳不已,似乎要飞出胸膛。他暗地里注视着谢晓燕,如果看到谁对谢晓燕大声的吆喝,他就怒气冲冲,以他班长的身份把那个家伙收拾一顿。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 15:59
 第八章出手相救


  临近中招的一个晚自习下课。谢晓燕抱着英语书,想回到寝室再看看英语单词。她想能多背一点是一点,考上学,赶紧离开郑家庄,离开这个没有光彩的家,多少年了,她的心被一对憨子傻子父母蹂躏碎了。都说儿不嫌娘丑,可人言可畏,唾沫足以杀死人。晓燕的心从小到大都沉重着!
  这些日子,寝室老师管得不严了,允许她们放学后再看会儿书。中招决定学生的命运,是吃国家粮,当工人,还是回家放牛放羊割草,就在那两天的时间。
  谢晓燕在锁门值日生的催促下,离开教室,一个人拿着书匆匆的向寝室走去。刚走到新建的教学楼下那段背影处。忽然不知道被谁猛地抱住了,那手像钳子一样在她的胸脯上乱揉。把她的一个乳房都掐疼了,晓燕吓愣怔了,惊诧得手足无措,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啊呀一声:“救命啊!救命啊!”
  那人听到她开口喊叫,吓得松开她就往前跑。
  谢晓燕愣怔在原地,簌簌发抖。突然从她身后窜出一个人,百米冲刺一般冲到她前头,伸腿把那个人袢倒在地。对着那人就是一阵猛打。谢晓燕苏醒了一般。赶紧跑过去。微弱的月光映照着楼道,她见郑中华正在用他的拳头打那个弓成大虾的人。
  模模糊糊的楼道里,郑中华明显感到谢晓燕一双明亮亮的大眼睛感激的望着他。他一把提溜起地上的人,原来竟然是他们一个班的同学邹磊。这小子学习不好,而且道德品质败坏,不是摸人家个橡皮,就是偷人家支钢笔。中华想起邹磊猥琐的样子,一阵恶心。他越发生气,想着邹磊这双爪子竟然摸到了谢晓燕,孰可忍孰不可忍。对着邹磊又踢出一脚,挥出一拳。
  邹磊捂着肚子说:“郑中华,你饶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中华恶狠狠地警告:“记着,没有下一次,别让我再看见你,滚。”邹磊吓得屁滚尿流,连窜带跳的跑了。
  谢晓燕站在麻糊糊的楼道里,双手捧着英语书在胸前,低着头不吭气。
  借着远处宿舍和月亮微弱的光,郑中华爱怜的瞅着谢晓燕,感觉到她因为害怕还在抖动肩膀。他很想把她搂进怀里,可始终不敢。牵强地笑了笑:“你没事就好,以后放学早点走,和女同学一块儿好些。”
  谢晓燕听着郑中华关心的声音,眼睛忽然就湿了。多少年了,她独来独往,像一只孤独的小燕子一个人默默地走在人群之外,没有人能看得起她。郑中华八年来没有和她说一句话,今晚却出手救了她。谢晓燕的眼泪落在英语书上。
  他们默默地站着。中华自责的要命,眼前的女子从小受他们的歧视,嘲笑,捉弄。他还不愿意和她坐同桌。后来上初中了,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谁能决定自己的出生呢?很想给谢晓燕赔礼或者说句对不起。可长久的不说话,他也没有勇气开口说第一句话。就算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也不行。许多时候的打架,他似乎就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一些不满情绪,对自己的不满。
  今晚原本不是他值日,他已经回到男生寝室了,鬼使神差想去教室拿本书过来看看。还没走到教室,却听见一声救命,他没顾上想,就转回头,朝挖开跑的黑影冲过去,没想到,救的竟然是他一直牵挂的谢晓燕。
  郑中华感觉,这是他和谢晓燕冥冥之间的缘分。上帝找个借口,让他们握手言和,恢复八年前丢掉的情谊。他们默然相处的时刻,楼道的拐弯墙角处,一个人影轻轻地叹了口气,悄悄离去。
  中招结束后,大家都进入放松的状态。郑中华也赶上牛,加入到村中放牛娃的队伍。谢晓燕背起了背篓,到丹江河坡上割草喂牛。
  中招分数在放假十来天后下来了。郑中华以三分之差没过中师录取线。赵强更不用提了,他考的分数距离录取分数线差一大截。李英俊刚好进了中专的分数线。郑怡以五百多的高分顺利考上县城一高。谢晓燕的分数也超出中师好几十分。
  郑怡、谢晓燕和李英俊喜滋滋的等着通知书。
  郑中华有点丧气。他爹鼓励他,今年没考上不要紧,再复习一年,一准能考上。而他却坚持不上学了。气得思旺叔拿着烧火根子把他撵了半扎子营。
  土地分下户,改革开放后,思旺叔家的日子好多了。他不仅庄稼种哩好,而且不再当牛经纪,开始贩牛了。他从湖北老河口买来大牛,或者小牛犊,养几天便转手卖掉,这一买一卖赚了差价。忙季种庄稼,闲季贩牛。思旺叔家的日子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村里人都眼气着。
  日子好了,思旺叔的习惯依旧没改,他早起捡粪,成了雷打不动的规矩。村人时常在村子周围和河滩听到思旺叔哼的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唱腔。
  思旺叔心情好,大丫头郑叶儿吃国家粮了,而且最近有人保媒,提的是他们一个学校的老师。思旺叔抽空装作去学校找郑叶儿有事儿,偷偷瞟了一眼那个娃儿,小伙子带着眼镜,斯斯文文,胳膊肘下夹着书本,匆匆的走进教室,和旧社会的先生一模四色。思旺叔满意极了,他回来后就赶紧说给老婆王大妞听。老两口高兴,黑了钻进被窝说悄悄话。
  王大妞说:“叶儿找个老师,咱家就俩老师,俩吃国家粮哩了。就这儿,当初你还不想要女子,指不定以后还靠女子养呢。”
  思旺叔嘿嘿一笑:“都是你哩功劳大,行了吧。”说完就在王大妞身上乱摸一通。王大妞啪的一声打了他的手:“多大岁数了都,还疯使。”
  思旺叔嘿嘿呵呵干笑几声:“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才四十多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正疯使呢。再说了,我高兴,想疯使,你不疯使我疯使。”思旺叔一边说一边硬是上了王大妞。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 16:00
 第九章千年楚文化

  郑中华打心眼里不想复习。被他爹拿着柴火根子追了半村后,再也不敢和他爹犟嘴了。他百般无聊的从牛屋里牵出牛,踏着傍晚的晚霞去河坡放牛。
  村前村后的两条小河是丹江的分之流。河面几十米宽,河岸斜坡十来米高,如今不是汛期,河里的水像条小长虫一样扭动。沿河两岸密集的蚂蚁草郁郁葱葱,一茬一茬的草被牛羊吃掉,一茬一茬的又长出来。软绵绵的蚂蚁草像海绵一样在他的脚下。天蓝瓦瓦哩,好像被水洗了一般。芝麻花儿的香味直直的钻进他的鼻子,苞谷叶子被风吹得呼啦呼啦的香,旁边的小河潺潺的流淌,扑棱扑棱的流水声像音乐一样好听。他嘴里咬着草茎,尝试根据水流,打着节拍,那种感觉,让他的心境豁然开朗,分数和升学都暂时被忘记了。
  郑中华吐掉嘴里的草茎,又拽了一根草茎在搁在牙上嚼着。他盯着河那边一公里之处的寨坡。心想,寨坡上的树没茂盛,一定很凉快,他还是春上拉洋槐花哩时候去过,暑假里,还没有去玩玩呢。他正想着去寨坡上瞅瞅,却感到脊梁骨有人盯着,不自然的赶紧回头,一看竟是谢晓燕站在他背后。
  “晓燕,你也来放牛?”中华笑着问。
  谢晓燕扬起手中的镰刀说:“我没放牛,割草呢,你咋了,在这儿干啥?”
  自从那黑儿郑中华打了邹磊,救了晓燕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就变得默契了。看见了相互打招呼,在学校偶尔说句话。即使不打招呼的时候,互相看个眼神,似乎彼此都懂了一般。郑中华打架竟然少了许多。他自己都奇怪了。
  暑假里,大片的河坡上,割草娃儿,放牛娃儿挤在一起。说话的机会多了起来。村里的放牛娃儿多,他们多是不爱上学的货,哨子扯得响,说粗话、脏话、恶心人的话,中华和晓燕听不下去,往往就默默地退到一边。此刻他们在这儿不期而遇,也算正常。
  中华瞅瞅晓燕,又瞅瞅她背后,笑着说:“你割草咋不见背篓,黑儿了你把草抱回去吗。”
  晓燕瞅了一眼中华,指指不远处的苞谷地,细声细气地回答:“背篓放在那边的苞谷地里。我看你在这儿发呆,就过来瞅瞅你。”
  谢晓燕嘴巴红红哩、小小哩,一说话一嘴小米牙特别可爱。加上怯怯的神态。中华瞅着晓燕,脸莫名地红了,心嗵嗵的跳起来。
  晓燕似乎也感到了中华的出气声粗了,她闻到他呼哧呼哧的声音。还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汗渍及男人味。晓燕不由得呼吸也粗重,陈旧的的确良短袖好像包裹不住身子,一对饱满的小兔子似乎要撑破衣服。唉,晓燕家太穷了,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了,没有穿件好看衣裳,身上的的确良短袖和深蓝色的直筒裤,还是旁人给哩。
  中华瞅一眼晓燕,由于她的衣服紧,不合身,两个扣子之间的距离被撑开了,小背心掩饰不住两颗小樱桃的凸出,硬是撑出鼓尖尖的两个小圆点。中华全身腾地就热了起来,通身胀得难受,他咕嘟咽了一口吐沫。吓得赶紧把头低下去,强打镇静的说:“晓燕,咱们去寨坡看看吧。”
  晓燕瞅了瞅远处的苞谷地说:“我背篓还没割多少草呢。”
  “你拿几把镰刀。”中华问。
  “两把。”晓燕说。
  “咱去寨坡上少玩一会儿,等会儿过来,我帮你割。”郑中华掷地有声,言辞之间有不容反抗的霸气。
  晓燕心里也想去,又怕黑了割不满一背篓草,回家奶奶说她。如今中华大包大揽的说一会儿帮她割草。她也就没有啥顾忌了,仰脸一笑,小声说:“那走吧。”
  寨坡呈长方形,东西长约两公里,南北宽约零点五公里。位于郑家庄西南方向。说来也怪,郑家庄周边的地形都是丘陵地带。最多也是坡地或者一个凹沟啥的。寨坡就像天外来物一般,神奇地突兀在郑家庄西南两公里之处。说山吧,海拔不够,说坡吧,明显的比一般的坡高出许多,而且长满密集的树木。
  据老人们说,以前这里的林木就像原始森林一般。几乎清一色的松树和柏树,大炼钢铁的时候,所有的树被清扫一空。后来,村里的人撒些杨槐树、楝树、春树、榆树的种子,寨坡才逐渐又像样了。如今寨坡上的树木都不大,可是很稠密,看上去就是座孤独的小山。
  中华和晓燕气喘吁吁的跑到寨坡下,上坡有条小路,他们怕热,沿着树林旁边的林荫道上山。寨坡上面有郑家庄大队的林场,夏天禁止放牛放羊。也因为路程距离村子稍微的远些,尽管这里草长茂盛,还是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人在割草,而且也是生面孔,是外村的人。
  站到寨坡顶上,向远处看,四周的村子一览无余。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中华和晓燕都没出过远门,没有见过真正的大山,他们对山的概念全是书本里得来的。这座寨坡就是他们心中的大山。
  谢晓燕挨着中华,中华分明闻到晓燕身上散发的馨香。他又是一阵迷乱。为了稳住心神,他说:“晓燕,咱去寨圈玩。”晓燕嗯了一声,跟在中华后边。
  傍晚的寨坡很静,林荫中格外凉爽。中华和晓燕穿过一大片树林,来到一个坪场。坪场圆形,像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坪场中间没有树,长满半人高的茅草。坪场周围满满的树,全是杨槐树、榆树、楝树之类。
  寨坡上的寨圈一直是郑家庄人和附近几个村子村民心中的疑团。
  村里人说,寨圈的来由是为了抗日。当年日本鬼子大肆侵华,烧杀抢掠。1945年,垂死挣扎的日本兵侵略一路屠杀,战争打到了郑家庄。为了打日本鬼子。郑家庄和周围的几个村子就合力在山上修了这个寨子,和红军以及当地的游击队、地方民团,合力反击日本侵略者。从寨圈往下扔石头砸日本鬼子。后来日本无条件投降了,寨子也就一直这样,没人动它。
  可郑家庄的人也困惑,抗日战争距离现在并不遥远,新中国解放没有多少年。单根据寨圈边上遗留的几棵大松柏而言。寨圈的历史不会是近代史上的杰作。
  年轻人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人们却说不来个一二三。
  话说郑家庄一共分三个小组,抛下郑思旺一家所在的郑东组不说,还有郑前组和郑西组。
  郑前组人虽然少些,但是这个队因为有个厉害人物存在。因此出奇地以少胜多,统治郑家庄文化大革命时期和文化大革命结束的一段时期。到后期的南水北调开始,又扭转乾坤,吃下郑家庄的大小人家。
  这个牛人就是郑克繁老人。他爹是单蹦,轮到他也是一枝独秀。他却神奇地播下四粒种子,应了他的名字。“郑思黎、郑思仁、郑思征、郑思成”是他的四个儿子,儿子又生儿子,孙子辈整整十个,还不算女子!老大思黎有文化,是国家工作人员。在丹阳公社工作。老二思仁是个人物。任郑家庄大队部支书,
  郑思仁是郑家庄历史中的风云人物。文化大革命期间,经他手批斗游街的地主老财和文化人不知道多少。人们形象地比喻,谁家的小孩子哭得凶,就这样吓唬他“哭、哭、哭,死人(思仁)来了,孩子立刻住嘴,躲到被窝里。
  郑思仁一手遮天,独挡郑家庄三十多年的天空。一直到九十年代中期,他终于不甘心地撒手而去,瘦得只剩下一抓皮。食道癌、胃癌两种绝症加身。这也是郑家庄有史以来的第一位患双癌去世的人。老三老四是种地的农民,没有啥大作为。就这,人们也说了,一家人出一个人物都快刮了皮了,还敢出俩出仨吗!
  就整个郑家庄的三个小队来说,是家族势力和金钱势力的对抗。而郑前组抓住的都是国家行动,历史记录!这是人口众多的郑东队无法比及哩。
  郑西队人本来挺多,可在后靠的时候,一部分人不愿意迁到现在的岭岗上。迁到了北河对面的宋沟村附近。当然还属于郑家庄大队。
  由于郑西队的人迁到河北的人多,留下的只有几户人家,这是最老实的庄稼人。
  郑前队的另外一个门户有个‘克’字辈的郑老二。晚辈统称他郑二爷。郑老二弟兄两个,和牛人郑克繁是一个爷。啥辈分不清楚,刚好是乱了的那两辈。
  郑二爷有文化,喜欢研究周易。对郑家庄的历史有所探索。据他说,寨圈的前身应该是楚长城。丹江水库下边,是两千年的楚国,楚在这儿建都有四百年的历史呢。
  1976年,国家考古队在淅川发现大量的楚古墓群,发掘出一系列铜鼎和文物。在寨圈的四周,一些巨大的青石块明显不一样。与现在的石头差异很大。通过这些细节,郑二爷推断,寨坡上的寨圈,应该是楚国的长城,用于兵士作战用,抵抗侵略者,站在寨圈上,四周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从寨圈向下扔东西,下边的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郑中华和谢晓燕脸对脸各坐一块大青山上。拔根茅草把玩着。
  中华忽然想起了啥,对谢晓燕说:“晓燕,我听说咱们寨坡西头有个冢子疙瘩,被人挖了,说是盗墓。咱们去瞅瞅,是不是真有这会儿事。寨圈要是楚长城,说不定冢子疙瘩真是啥墓坑哩。”
  晓燕经不起中华的鼓捣,挑起她对古墓的兴趣。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渣滓说:“走,咱挖开(跑快)去看看,一会儿赶紧过来,我还得去割草呢。”
  中华呼哧从地上站起来,也拍拍沾在屁股上的干草渣滓。情不自禁的拉起晓燕的手挖开跑。晓燕的手猛下被中华拉着,一股热流顺着手指蔓延全身……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 16:01
第十章暗生情愫

  赵强自从中招结束后,就疯了的闹腾。清早、傍晚,他赶着牛去河坡放牛。河坡汇集周边村子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放牛娃。那些粗货们,不知道从哪里听的瞎骚话,拍得嘴角流白沫,还没拍完。他听得心惊肉跳,心像猫爪一般痒得难受。可听瞎骚话也能上瘾,他一日不去听那些放牛娃瞎白话,心里就缺个啥。
  人小时候看不出来啥,长大后的性格差异大多了。郑中华比较直率,性格耿直,好打架,是个不安生的货色。长相那是没得说,后来有部电视剧《上海滩》,大家都说郑中华长得像里边的男主角许文强。是女孩子们心中风流倜傥,英俊英武型的男人。
  奇怪的是,李英俊和郑中华竟然有多多少少的相似之处,比如他们的鼻子,眼睛,尤其是嘴唇,都很有韧性、弹性的那种,让人看到就想亲的那种。遗憾的是英李俊比郑中华矮了一截。不然,他们俩走到一起,不明白真相的人还会以为他们是弟兄两个。但是,他们的性格差异很大,李英俊不爱说话,也许因为结巴的缘故,好像总有心事儿,类似于城府深,让人很难走近,有些弄不懂他。
  赵强这个货,带着小聪明,油腔滑调不着边际。用老人的话说是不实诚,靠不住。这家伙还遗传了他爹放电影的精明。有点投机倒把的技能。不过,这也充分证明了赵强不是憨子。这小子时时处处露着能。在爱情上,更是一招毙命,一一举俘虏郑家二丫头郑草儿的心。
  这天下午,赵强刚把牛赶到寨坡下面的河坡上。看见一圈人围在一起,吆喝着啥。他把牛缰绳往牛角上一盘,对着牛屁股踢了一脚,牛撒着欢跑到大群的伙伴中吃草去了。
  赵强拿着柞鞭凑到人堆旁。一圈人围得瓷实。他个高,但是瘦,像麻杆一样,顺着人家的腰里挤进去。挤进去后,赵强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只见郑中华的二姐郑草儿正和杨河村那个叫做杨大全的家伙爬在草地上扳手腕呢!
  郑草儿学习不中,初中读了一年,就读不进去了。辍学加入到割草放牛的队伍。这丫头模样没有大姐郑叶儿和三妹郑怡的秀气和俊俏。但身板结实,和她妈王大妞带像。性格泼辣、大大咧咧、风风火火没心事。她爹郑思旺成天说她是个“活土匪”。操心这样的女子咋找婆家啊!
  不管是旧社会还是新社会,人们对女人普遍存在关注和同情。此刻,围着的一圈人不管是本村的还是外村的,都不停地喊:“草儿加油、草儿加油。”
  郑草儿抬头看看,左手擦擦汗,她呵呵一笑。右腕卯足了劲儿,狠狠地使了一个回马力,一下子就把杨大全的胳膊撂倒了。围着的人群打着呼哨尖叫。有人还把搾鞭扯得啪啪响。差点把郑草儿抬起来呼喊了。
  郑草儿带着胜利的笑,瞧了杨大全一眼。由于用力过猛,郑草儿的脸蛋红扑扑哩,额心密密匝匝的汗渍。白色的短袖领窝儿被汗水湿透了,贴在脖子上。胸前鼓囊囊的两坨肉也随着她的出气儿吸气儿一起一伏。
  赵强挤在人堆里,看到郑草儿大获全胜,他也激动得乱蹦,像个瘦猴子一样打着吆喝。这会瞅见郑草儿红扑扑的脸蛋。他愣怔了,第一次发现,郑草儿其实很漂亮。这是他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实际上以前他从来就没有注意过郑草儿,虽然经常去郑中华家玩,但他注意的是大姑娘郑叶儿的温柔,三姑娘郑怡的冷俊。这个二姑娘,一点也不惹人注意,她总是匆匆来匆匆去,不是上地干活,就是割草放牛,家里读书的影子中就没有她这个人。他甚至忘记了郑中华还有个二姐。
  如今,这么近距离的看郑草儿,他发现她身上带着一种粗狂的野性,那种不拘一格的美丽,像块没有雕琢的璞玉。他的心跳了,脸也热了,身上一阵一阵的冒汗,身心随郑草儿胸前的两坨肉一起一伏。
  “草儿,你赢了。”扳输了手腕的杨大全,憨厚地看了郑草儿一眼说:“我给你铲草去。”
  郑草儿顺手把身边的铲子递给杨大全。围观的人看没啥看头了,一哄而散。各自找各自的牛去了。
  杨大全拿着铲子下了河坡。坐在地上,对着一大片蚂蚁草哧愣、哧愣的铲起来。
  赵强嘿嘿笑,带着巴结的样子说:“草儿,你可真行,连杨大全这个二球货都能制服。”
  郑草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赵强,人家杨大全就是念书比你少点,人老实点,你咋能说人家是二球呢?你可能哩很!”
  “对、对、对,不是二球,怨我说错话了。”赵强讨好地说:“草儿,你说说,杨大全他咋给你铲草呢?”
  说到铲草,郑草儿挑起眉毛,带着骄傲的神态,哈哈大笑着说:“俺们打赌扳手腕,要是俺赢了,他就给俺铲一背篓草。”
  赵强拍拍脑袋,恍然大悟的说:“哦,这样啊,知道了。”
  “你知道啥,咋,要不咱俩也扳手腕。”郑草儿瞅着他说:“我赢你了,你也帮我铲草,咋样?”
  赵强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草儿,我不是你对手,杨大全那个家伙那么壮实都扳不过你,我肯定不中。不过,你要是想让我帮你铲草,我就帮你铲!”
  郑草儿噗嗤一笑:“赵强,算了吧,我想找人铲草容易哩很。”
  “那我能帮你干点啥呢?”赵强急了,他迫切地想为郑草儿干点啥活,以讨得她的好感。
  郑草儿歪着头一想,说:“那黑儿了你帮我把草背篓背回家吧,我帮你赶牛,你看咋样。”
  “行。”赵强回答得硬硬梆梆。内心一阵激动,有点心花怒放的感觉。
  杨大全低着头坐在地上铲草,铲一片草就蹲着把草提溜起来搜搜泥土,然后扔在一旁晒着。铲完一片好草,挪个地点,继续铲草。如此这般的铲铲搜搜。一会儿功夫就铲了一大片。
  郑草儿跑到河坡上,坐在杨大全旁边,看他铲草。时不时捡起一块土坷垃,扔到河里,溅起一道道波纹。
  郑草儿一过来,杨大全就闻到了她的气息。他的心没来由的紧张。说白了,他怎么能能扳不过郑草儿一个女孩子的手腕呢?他是故意装作扳不过她,这样就能握着她的手腕多一会儿。最后输了心甘情愿的帮她铲草。杨大全和郑草儿在这河摊上放牛,割草、铲草两三年了。他心里稀罕郑草儿,又不敢说出来。就借着扳手腕的机会接近她,瞄一眼她起伏的胸脯,红扑扑的脸蛋。心里美滋滋哩,踏实哩很。
  天快黑了,西边的一抹夕阳已经沉到丹江河里了。河坡上各个村子的放牛娃,割草娃都踏着夕阳回村了。哞哞的牛叫装点着丹江湖畔。夜晚静悄悄的来临了。
  赵强故意慢慢地帮郑草儿捡草往背篓里装。磨磨蹭蹭到天黑,郑草儿喊他:“赵强,你这个鳖货,放牛娃都走完了,能不能快点。”他才背起背篓和郑草儿一起回家。
  牛踏、踏、踏的走在前边,牛脖子上的牛铃嘀铃铃地响。
  郑草儿和赵强并排走。她手里拿着柞鞭,手腕一甩,鞭子在空中飞旋起来。‘啪’地一声清脆,鞭梢儿准确无误地落在路旁地里的一棵苞谷叶子上。苞谷叶子就糟了酷刑,烂得稀啪碎。她依次不断扯着柞鞭,发出清脆的响声。柞鞭每响一声,路边的黄豆叶子,芝麻梢子就免不了遭罪。她洋洋得意地说:“赵强,你说我柞鞭抽哩响不响?”
  赵强放下背篓,说:“让我试试,一定比你抽哩响。”
  郑草儿把柞鞭递给赵强,乡村的夜晚,朦朦胧胧的黑,泥土路两旁的庄稼像鬼魅一样密密麻麻的矗立着。所有的植物都静悄悄哩,只有老牛脖子上的牛铃像给柞鞭伴奏一样,嘀铃铃地响。
  赵强拿着柞鞭,心扑通扑通的跳,心不在焉的抽了一下,响声很小。
  “赵强,你抽哩屁大点声儿。”郑草儿蔑视地说。说完,就来抢赵强手里的柞鞭。赵强扭身不给她柞鞭。扭胳膊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郑草儿的胸脯,他明显的感到那坨肉颤了一下。
  意外的碰撞,让赵强傻傻地愣怔了。郑草儿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也不要柞鞭了,两只手搓着衣角,羞羞答答。十八九的青年男女,在这样的夜色氛围中,忽然有些迷醉狂乱。
  老牛自顾自朝地,踏、踏朝前走。赵强猛地丢掉柞鞭,把郑草儿搂进怀里。挨着郑草儿软乎乎的胸,手胡乱的在郑草儿的后背摸着。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说:“草儿,我稀罕你,你不知道你长得多好看,我稀罕死你了。”
  郑草儿一下子被赵强抱进怀里,挣扎了一下,耳旁却是赵强的喘气声,那声音像魔咒一样,让她的身子稀瘫。她想发脾气,却被赵强幽幽的声音镇住了。
  郑草儿十九岁了,在乡下,和她同龄的女子,有的已经结婚了。抱了娃子。她家有姐姐郑叶儿一直上学。去年才中师毕业。姐姐没结婚,她自然不能先结婚了。大麦不熟小麦能熟吗?所以,一直没有人到家给她提亲。前些日子,倒是有媒婆给大姐提亲。她眼气,却不敢吭气。眼巴巴地期待着有媒婆给她提亲。女大不中留,老古话一点也没有说错。
  被赵强紧紧的抱在怀里。郑草儿的心紧张极了,脸烫得厉害。赵强摸索着亲郑草儿的嘴。由于是第一次,他没有准确的找到位置,在郑草儿脸上拱来拱去。下身的东西直直的挺起来,抵在郑草儿的小腹。郑草儿也感到小腹有硬硬的东西顶着。她忽然感到一阵燥热,心里腾起一股火,痒得难受。
  老牛走了一阵,可能感到主人没有过来,就哞、哞、哞地叫了几声,像是喊叫、又像是放哨,自觉地站着,静悄悄地等着。
  赵强终于亲到郑草儿的嘴了。他全身都膨胀大了,手不自觉地撩起郑草儿的布衫。
  一阵风吹来,郑草儿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刻制止了赵强的下一步动作:“赵强,天黑儿了,咱们得赶紧回去,一会儿我爹该找我了。”
  赵强应了一声,不甘心地松开郑草儿。
  郑草儿摸起地上的扎鞭,把背篓搊到赵强的后背上,他们静静地朝村里走去,谁也不说话。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 16:05
一次性发了这么多,哈哈,凑个数吧!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4 12:45
色妞妞 发表于 2013-1-4 11:35
一直惦记着诺儿的长篇呢。
和七色姐的相得益彰。。。
我细细看。

俺都不好意思滴很!拿不出啊!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4 12:45
色妞妞 发表于 2013-1-4 11:36
关键时候,煞车啦,哈哈

热闹很了!没了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4 12:46
色妞妞 发表于 2013-1-4 11:37
谢谢诺儿为艺文的付出。。。使劲啃啃。
网站签约给钱不?好像千字十几块钱?
完了推荐给出版社看看。

有钱,不过很少滴!嘿嘿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4 12:49
本帖最后由 丹江诺儿 于 2013-1-4 12:59 编辑

  第十一章好事连串

  郑中华和谢晓燕连蹦带跑。不一会儿就赶到寨坡西部的冢子疙瘩旁。

  果真,一个大坑出现在他们面前。坑里翻出来的土呈灰白色,明显的和他们这里的土质不一样。中华和晓燕站在坑沿向下看,斜着挖下去的坑最少也有二十几米深。

  中华说:“我下去看看。”

  “别下去了,要是真有宝,早被人挖走了,轮不上咱们来捡哩。”谢晓燕看着墓坑说。没有像郑中华那样激动,不咸不淡的表情。

  中华使劲的跺了一下脚说:“咳,要不是咱们在上学,也能早点来挖挖,说不定真能挖个啥宝贝呢?”

  晓燕抿嘴一笑,嘀咕着说:“做梦呀你。”

  中华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嘿嘿干笑。他也觉得自己在痴人说梦话,大白天哩。

  谢晓燕围着土坑转了一圈。时不时的捡起一块泥土,在手里捏碎,然后又丢掉。

  “你干啥哩?”中华问她。

  晓燕说好玩,这土有韧性呢?黏哩很。

  谢晓燕踢踢走走,转了大圈后,忽然看见一大块白土下面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她蹲下扒开白土,一个糊满泥巴但是却完整的小瓷碗出现在眼前。她喊中华:“你赶紧过来瞅瞅,这是个啥?”

  中华听见晓燕喊他,也不看墓坑了,麻利来到她身边。

  晓燕把手中脏兮兮的小碗递给中华,说:“我在大土块下瞅见一个小碗,你说这是干活人忘记的碗,还是挖墓的人没发现的古碗呢?”

  中华拿着碗仔细看看,带着学者的架势说:“不像是干活人忘记哩碗。咱们现在吃饭的碗都比较深,这碗口很撇,太脏,花型看不清楚,走,咱去河里洗洗,再看看是啥样?”

  晓燕和中华一边走,一边研究碗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

  晓燕对中华说:“我家屋后的郑二爷知道哩事儿多,没事爱去和我奶奶拍话。空闲了,他老是给我说一些陈年旧事。二爷还会看手相,他说我命里波折多,但最后一定会苦尽甘来的。”

  “你也迷信。”郑中华笑着说:“这都社会主义社会了。”

  晓燕嘿嘿一笑,不自然地说“我也不是迷信,但是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哩,不信也不行!”

  中华知道晓燕说的是身世,便不再言语。

  沉静地走了一段路。谢晓燕率先打破沉寂,轻声细语地对郑中华说:“我听二爷说,七几年哩时候,大概就就是咱们才出生的时候吧。丹江河边发现了许多古墓群,说是打渔的人撒网打渔呢,一下子网起来很多盆盆罐罐。后来经过专家鉴定,是楚国的器恤呢?”

  中华一愣,情不自禁地说:“那些人不是发大财了!”

  “嗯“。晓燕嗯一声算是回到。

  中华忍不住问晓燕:“二爷还知道啥?”

  “我没问他,都是他自己说哩,我听到几句,就忍不住问了点,二爷肯定知道很多事儿。但具体又说不清楚。好像说是楚国的古墓群,在叫个啥‘下王岗、黄楝树’的遗址发现很多铜鼎啥的。我也不知道这些地方在哪儿?反正他话里的意思就是说咱们丹江河里宝贝多的很。”晓燕把自己从郑二爷那里听到的关于丹江古墓的事儿说了出来。

  中华若有所思的点头,说:“我也听我家二爷说,要不是南水北调修建丹江大坝,咱这儿富裕哩很,说是叫啥四十五里顺阳川。咱们属于李官桥管,这个李官桥当时号称桥半县呢,现在都被水淹了。你想想,要是这儿没有被淹,该多繁华。”他们两个一边走,一边闲扯。

  “啥叫桥半县。”晓燕问。

  中华含糊地说:“我也不太清楚,听我家二爷说哩那个意思,好像是说那个地方的经济收入抵住咱们整个淅川县一半的收入吧。”

  “哦,这样啊,也不知道那个下王岗和黄楝树在哪里,真想去看看,是个啥模样,不然咱们以后搬迁走了,就再也没机会看了。”谢晓燕透出对古墓群的好奇。她真的特别想去看看郑二爷说的古墓群。

  丹江岸边的孩子,自打生下来会听话会说话开始,就知道早晚还得搬迁,离开现在居住的地方。至于咋搬?搬到哪里?谁也不知道。反正丹江大坝前期“蓄水灌溉”已经完成了,那么后期的“南水北调”肯定也会实施。这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中华接着她的话说:“没事儿,咱回去再问问郑二爷,问问这个下王岗和黄楝树在哪个地方,以后闲了,咱们一起去看看。”

  晓燕又轻轻的嗯了一声。中华的话好似一股暖流涌进她的心里。她微微扬起头,娇笑地看着中华。中华脑门子一热,呼哧呼哧就喘粗气。

  郑中华扭头看一眼谢晓燕。晓燕回他一个抿嘴的微笑,秀秀气气的脸蛋在夕阳的照射下,带着红光。中华火热的情怀被调动起来,一瞬间,他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将来要娶谢晓燕做他老婆。

  人逢喜事精神爽,郑思旺这几天高兴哩很。三丫头郑怡高中通知书发下来了。他瞅着王大妞说:“指不定三年后,家里又出一个大学生。”

  给大姑娘郑叶儿保媒的赵婆来了,商量着让俩孩子见见面。

  郑叶儿说:“见啥啊,不见了,都一个学校哩老师,熟着呢!”

  思旺婶瞪了大姑娘一眼,不满地说:“不中,咋着也得让男方来家一趟,给家里老少瞅瞅,你是见过了,可你大伯大妈、二大二妈,小爹小婶还没见过呢?你那么些的兄弟姐妹,得让他们都瞅瞅,一大家子人呢?你说了可不算!”

  赵婆赶紧接住说:“咳,他婶子,这还不是小菜一碟儿,明儿就叫刘家的玉柱过来。”

  刘玉柱中师毕业。和郑草儿同一年分配在赵庄小学教学。他家在郑家庄东北方向的土岗上,介于郑家庄和河北之间。和郑家庄隔条小溪流,和村子背后的的另外一个小村也隔条小溪流。这种地形地貌类似于郑家庄的地形。三面环水。

  郑家庄村民嘴里的北河是刘家村前村后两条小溪流的汇合处。与郑家庄村前村后两条河的交汇处三岔口一样,不同的是郑家庄的两条河比较大,可以称之为河,而刘家的河只能称之为“溪流”。

  两个村子相距也就二里路,如果不是隔着条溪流,端着饭碗都能窜门去。

  一年的同事,郑叶儿早钻进刘玉柱心里。可他不敢贸然和郑叶儿直说,怕她万一不同意,以后大家还经常见面,岂不尴尬。他想了一招,央求他妈找赵庄村的赵婆保媒。赵婆一辈子保媒无数,死人都能让她说活了。再说无媒不成婚,有了赵婆的撮合,对郑叶儿的父母也是尊重。刘玉柱事事考虑周全,生怕怠慢了哪一个环节。

  刘玉柱提着四色礼“两瓶昌盛酒、两包白糖、两包旺旺雪米饼、两箱精装挂面”。兜里装了几包群英会香烟,称了二斤糖果,二斤瓜子,和媒人赵婆一起来到郑家庄。

  刘玉柱和郑叶儿是同事,以这种方式见面,他们两个有些不好意思。

  郑思旺家“财源旺盛”老弟兄四个,和妯娌四个齐聚老三思旺家里。爷字辈的亲弟兄三个,即郑思旺爹那一辈,他爹妈死了。三叔三娘在云南工作。只有二叔二娘了,如今郑家这两个最高辈分的人物,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堂屋里,四只浑浊的眼睛盯着来相亲的侄孙女女婿刘玉柱。

  郑叶儿的堂兄、堂嫂、堂姐、堂弟、堂妹以及小辈的侄男侄女,全部过来相女婿。一大家子人笼统的数数,少说也有几十口子。

  刘玉柱长相斯文,穿着长袖的确良白衬衣,扎在浅灰色的老板裤哩。相貌端端正正,带着眼镜更显得文质彬彬。

  郑叶儿的二爷二奶,加上叔伯弟兄四个,婶娘妯娌四个,一致同意刘玉柱这个新女婿。大伯思财笑眯眯地说:“咱家叶儿慢慢悠悠、秀秀气气,如今这俩人凑一块儿,真是郎才女貌,天成佳偶啊!”

  王大妞瞅瞅刘玉柱,满心欢喜。她在厨屋慌里慌张忙开了,喊二姑娘郑草儿赶紧摘菜,自己连忙打了几个荷包蛋让三姑娘送到堂屋去。

  丹江岸边的习俗,吃荷包蛋是头一次到女方家相亲的最高待遇。而且是放了白糖的荷包蛋,不管碗里有几个鸡蛋,都得吃完。哪怕甜得腻人,也得吃。刘玉柱瞅瞅碗里玉雕般精致的荷包蛋,淡淡一笑,悄悄瞅了一眼郑叶儿。

  郑叶儿羞涩的报以回笑,点头示意。刘玉柱心花怒放,他知道这一碗荷包蛋吃下去,和郑叶儿的事就算成了。

  刘玉柱来郑家让女方相亲的事,算是一锤定音。老老少少皆满意,思旺叔高兴,当天就拍板,让赵婆回去和刘家父母说,先定亲,女方不再去南方家看了,回看家的礼节和穿云(订婚)一船撑。给闺女买几身衣裳吧,彩礼不要求,刘家给得出,郑家接得住。后秋收了庄稼,选个黄道吉日打发闺女。

  郑叶儿和刘玉柱原本打算在丹阳乡的供销社买几身衣裳算了。谁知道到了街上,刘玉柱说衣裳不时兴不好看。拉着郑叶儿去了淅川县城。买了四身时尚的衣裳。订婚后,村里的女孩到郑家看郑叶儿的新衣裳,个个眼气得要命。说吃国家粮的工作人员就是不一样。

  新衣裳买回来暂时不能拿回女方家,要等到定亲那天,男方挑礼的人连同四色礼一起挑过来。“四色礼”包括“米、面、糖烟酒”。定亲还有两个极其重要的部分,丹江湖畔的每个女子定亲都少不了的东西“炸馍篮和肉吊子”。

  养闺女干啥哩,就是为了闺女长大后老人有“炸馍和礼吊”吃。

  男方无论家境多么寒酸,也要炸一篮子油条。挑着担子走在女方村子里,让路过或者看到的人拽着吃。油条被拽吃的越多,越说明这家人缘好。一家女百家养,就是这个道理。

  女孩长大成人,就是从娘家吃礼吊(肉吊)和炸馍开始哩。

  丹江湖畔的男女定亲,早上女方家是正席,请客陪男方家挑礼的人和媒人。中午饭是男方家的正席,同样,男方要感谢亲戚的挑礼和媒人。因地而异,各地风俗有所不同。郑家庄的姑娘定亲,早上是正席。

  定亲挑礼的一般是男方的姑父或者姐夫。因为要闹腾喝酒,所以,得选一个酒量大还负得住玩的大肚量人。

  来郑叶儿家挑礼的是刘玉柱的大姑父,那是个能说能笑能玩的农村人。他的善谈和不拘小节赢得了郑家庄陪客的好感。

  郑思旺大闺女定亲,把“老八门儿”活着的叔伯全请到场了。已经去世的,请他们的长子,长子没有在家的,请次子。反正他爹那辈儿的“八个”堂兄弟家族人全部请到了。郑前组的支书郑思仁,郑二爷,郑西组的老辈人以及稍微吃得开的人也请到了。热闹得像大摆酒席!

  郑家庄往上追溯一下,其实,才出五福呢!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4 12:51
本帖最后由 丹江诺儿 于 2013-1-4 12:57 编辑

  第十二章丧事连串

  暑假再有半月就快过完了。谢晓燕还没有接到她的录取通知书。她特地跑到学校问老师。老师说:“考上的录取通知书都下来了啊,咋会没有你的呢?”

  谢晓燕急得想哭。老师安慰她:“说不定此刻通知书正在路上呢,离开学还有些日子,再等等看吧。”

  谢晓燕失落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道为啥她的通知书还没发下来。郑怡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李英俊的中专录取通知书前几天都下来了。

  除了郑叶儿订婚那天,全家人忙碌不上地。事儿过后,郑中华依旧每天从牛屋牵出牛,去河坡放牛。郑草儿仍然背着背篓拿着铲草的小铁铲去河坡铲草,为牛准备过冬的饲料。

  郑怡不上地,说是太热了,会把她晒黑儿哩,她得复习功课。

  王大妞撇着嘴嘲笑她:“你是投错胎了,生到俺们这穷家小户,你娃子是小姐的身子丫鬟哩命。看你娃子以后能干个啥,能当个阔太太才好,你妈我也能跟你享点福。”

  王大妞呿叨了郑怡几句,有些生气地说:“去给你大姐送点茶,她都锄了半晌芝麻了。”

  郑怡听她妈呿叨,也不敢说啥。提着茶壶慢腾腾地向地里走。看着一望无垠的庄稼,她头都是大哩,再一次暗暗发誓,一定要离开这个不但穷,而且年年涨水的鬼地方。

  郑怡记得,刚入学老师就对他们说:“知识改变命运,自己的命运只能自己改变,要想离开农村,和庄稼脱离关系,只能上学这条出路。”

  于是,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努力学习,生怕哪一次考试不好,被爹妈拉回来割草放牛。事实证明,她的努力是有效的,满屋的奖状让爹高兴得一蹦三跳,逢人就说她脑子好使,学习好,每期都拿了奖状。借爹高兴时,她赶紧提出自己不想和大姐一样考师范,她想去县城上高中,将来考大学。

  上高中意味着再花三年的学费,而且城里的消费高,生活费也是一大支出。思旺叔确实想到了这些。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几个女子上学能认得几个字,识得男女茅缸就差不多了。谁知道,叶儿和三丫头心气儿高,争着抢着要上学。女子也流着他身上的血,他不忍心抹了娃儿们的想法,就一再支持。

  当郑怡提出要上高中的时候,他确实矛盾了一个晚上。后来,自己琢磨,养娃儿干啥,养娃儿是为了防老。娃儿有出息了,老了也更有指望了。他就利爽地应允了,说:“三丫头,一定得考上个好大学,给你爹我长长脸。”

  那一刻,郑怡的心便飞进了大学的校园,她畅想着无忧无虑的学习空间,也畅想过小说中的都市生活。她第一次感觉,生活很美好,她对自己的前途充满期待和向往,也更加的努力学习了。整个暑假,她都在家复习功课,她特地请初中的老师帮她找了一套高中的课本,一个人在家自学。

  思旺叔也不打扰她。三伏天地里活少,郑叶儿勤快,一个人差不多干了。郑草儿这丫头也就这割草的命,过二年,能找个好婆家也算安生了。他操心的是他的宝贝儿子中华,这小子暑假天天出去放牛,一说让他复习功课,等着开学复习个初三,他就噘着嘴,耷拉着脸。说紧了,这鳖日娃子一蹦出门了。

  “唉,老话说哩好,儿大不由爹了。”思旺叔的眉头像缠了几道绳子。

  暑假的最后几天,天热,闷得很。村民都说:“要是能下场下雨,润润空气,凉快凉快才好,蒲扇扇得手脖子疼。”

  郑思旺下了狠心,花了一百二十块钱,买了一台长城牌摇头落地扇。一家人坐在电扇旁可算凉快些。思旺叔竖着大拇指对几个孩子说:“科学发达了真是好,开关一扭,不用扇子,还比蒲扇凉快哩多哩多。”

  电扇买回来没有几天,郑家庄发生了一件大事。

  打了一场大雷,扯了一阵白得耀眼的闪电,大白雨瓢泼一般落下来,雨点有铜钱那么大,打在身上生疼生疼哩。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吓得大家胆战心惊。

  郑家庄的人经验太丰富了,他们知道这雨只要敢下两天,丹江稳稳涨水。眼看着秋庄稼就能收了,哪怕晚个十天半月,至少能回笼一点。所有的村民又开始祈求:“别下雨了,热点没啥,哪怕把皮晒焦都行,庄稼要紧。”

  怕处有鬼,郑家庄人的预言活脱脱哩一个准。

  丹江涨水了,河水翻着浪花一波一波的向前赶。顺势淹没了庄稼,青黄不接的秋庄稼,前一天还好好的茂盛着,第二天夜里就没有了。河上脏兮八糟,青蛙、癞蛤蟆、长虫、会凫水的老鼠,没处钻的兔子、腐烂的草叶子,该淹的淹了,不该淹的也淹了。

  郑家庄的人,站在村口地势高处,一脸茫然的看着年年都要出现的场景,心生生的被撕碎了。忙了一个秋,啥也没有了。这水涨得太早了,一点庄稼都回笼不了。村人齐刷刷的站着。看着翻滚的白浪,欲哭无泪。

  有人自己安慰:“好歹夏季收了麦子,够过冬吃了,明年春上欠火点,再想法子吧,活人能叫尿憋死,年年不都过来了吗。”

  如此一说,大伙儿也就想开了。谁让咱守着丹江河呢,听说咱这里不涨水,湖北就会涨水,说来说去都是涨水,不管淹哪里都是淹,那就淹咱吧。庄稼人厚道,前前后后一丈量,也就释然了,看着白花花像一大块白洋布的河水,便不再怨天尤人了。

  谢晓燕的傻子妈也傻乎乎的跟着村人站在水边。她静静地站在河边,压根看不出她是一个傻子,也没像往常啊呀啊呀地喊一两声。所以,谁也没看见她站在河边。傻子自从生了晓燕,胖了很多,也许心里没有数,在这滑溜溜的堤岸上。她不知道咋出溜下,滑进在水中,越出溜越远。人们听见河里噗通噗通翻白浪,才瞅见傻子落水了。

  村人赶紧跳下去救。可傻子不会拉着人家的手,一直在水里扑腾。最后,好几个男人跳下去,合力才把傻子捞上来,傻子肚子鼓得像皮球。人们赶紧把她背朝天搭在石磙上空水,傻子没吐出多少水。

  村人又赶紧牵来一头大老键,把她耷拉在牛背上。赶着牛撒开跑,以这种快速度的方式,希望能空出她肚子里的水。办法想尽,傻子还是没有救过来,死了。

  傻子死哩不是时候,村子西头的小庙,就是村里死人报庙的地方被水淹了。

  谢晓燕眼睛红肿,却没有大哭,她不知道咋哭。从小到大,她有妈跟没妈一样。小时候,她也像其他孩子一样,蹭在傻子妈的身边喊妈。可傻子就会嘿嘿傻笑,不会回应她。长大点儿,她懂事了,也不喊妈了。因为这个妈受尽讥讽和嘲笑。她怨恨自己也怨恨生她的妈。可怨恨归怨恨,有些事,她左右不了。

  谢老太瞅瞅帮忙的老老少少,感激地说:“谢谢大伙儿,捂火和报庙的规矩都免了。(豫西南风俗,人死的当天晚上要捂火,把死人生前睡过床上的缟线和衣服烧掉。报庙是埋葬的头天晚上,仪式差不多。不同的是捂火是哭着去,回来不哭。报庙是去时不哭,回来要大哭。)找地方挖个坑埋了吧。”

  傻子的丧事是村里有史以来最为假单的丧事,没有响器,没有孝子,没有哭声。比埋个大狗强一点,因为有枋子。傻子的枋子是谢老太给自己准备哩。没想到叫傻子先用了。抬棺启灵前摔瓦盆应是儿子的活。傻子没有儿子,这差事就落到谢晓燕身上。

  谢晓燕戴(围)着白头,栓了麻绳,按照知客郑中勤的吩咐,抱起瓦盆,狠狠地摔在地上,碎了。

  村里大部分土地都淹在水里,傻子被村人在北河岸上,找个地角旮旯埋了。给傻子挖墓坑的时候,郑中华也去了,这活轮不上他这样的小年轻人干,但他也守在哪儿。

  郑中华不停地瞅谢晓燕的表情,生怕她承受不住,有个啥好歹。他也不知道为何这么记挂谢晓燕,那天在寨坡上的心跳,像一把开启心灵的钥匙,打开他深藏的感情之门。

  谢晓燕表情一直淡淡的,不悲不伤,不喜不忧。

  傻子死后,憨子明显的变了,他更憨了,不吃饭,不喝水,在村子里乱转,在傻子的坟上乱转,转了几天后,憨子也死了。

  憨子死在自己家哩床上。谢老太对外说,发现的时候,憨子身子已经冰凉了。她自己给憨子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可人们隔着衣裳,看见憨子裤裆的那个玩意儿充血高胀、屹立不倒。

  谢老太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死了就死了吧,少受罪,也给娃子减少点罪业。”

  憨子的枋子是临时钉哩,村人帮忙放了他们家的一棵大杨树。解没头的解没头,挖墓坑的挖墓坑,憨子的墓坑挨着傻子的坟堆。谢老太还是那句,捂火和报庙的规矩省了。

  谢晓燕依然是不悲不喜的表情。只是她的表情更加冰冷,好像死哩不是她亲爹,没有一个眼泪豆儿。经历了一次死亡,她明显的懂事了,各种细节处理得井井有条。尽管谢老太嘴上不说啥,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管是傻子还是憨子,都是一家人。谢晓燕摔了瓦盆后,谢老太就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

  暑假的后几天,涨水的日子。谢家成了村里的热门话题,尤其是憨子高翘的东西,那粗,那大,那长度,村人传得有形有色,拍得嘴角流白沫,拍着拍着,男人和女人都忍不住回屋了。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4 12:53
本帖最后由 丹江诺儿 于 2013-1-4 12:55 编辑

  第十三章风波接二连三

  村里的小学生开学了,郑家的三姑娘郑怡已经去县里的高中报到了。谢晓燕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她再一次跑去学校问老师。

  老师无奈的告诉她:“你的名额被挤掉了,通知书发给别人了,说是乡里一个啥官的女子,人家已经去报到了。这不,给你发的通知是自费中师,而且后天就得去学校报到,学费得七千!我正想怎么把这通知书捎给你,你刚好来了。”老师边说边把一张纸递到谢晓燕手里。一脸的无可奈何。

  晓燕瞪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惊愕的说不出话。名额被别人挤掉了。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师看着谢晓燕的眼睛,他的眼睛也湿润了。

  经历过失态炎凉的晓燕没有再问老师什么,她知道老师也不会说出是谁挤掉了她的名额。就算老师说了又怎么样?他都说了,是乡里官官的女子。她能怎么着呢?

  晓燕噙着眼泪离开老师的办公室。走出校门,她蹲在路边嚎啕大哭。路边的行人看稀奇的瞅瞅她,然后又冷漠地走开,没有一个人问问她,为啥这样伤心难过。

  她无力的抬起双腿,一步挪一步挪回郑家庄。快到村口的时候,她把手中的自费通知书撕得粉碎,七千啊,七千块钱,就算把房子卖了,也凑不够,为了不让奶奶看到难受,还是从自己的手里让这张纸彻底消失。

  晓燕哭啊哭,她哭命运,也哭这个世道,强权欺人,她连求学的机会都没有。这事明摆着,人家知道她没有家世背景,是傻子憨子的女儿,好欺负。就算她去告状,又能去哪里告呢?离开丹阳乡,东西南北她都分不清啊!顶替她的是乡里干部的女子,谁敢惹,乡里的官是一方霸主。告了也不会有人搭理她谢晓燕的。

  由于谢晓燕的父母接连而亡,郑中华也不敢过多的去找她,想让她冷静冷静,所以,他并不知道谢晓燕的中师名额被别人挤掉了。

  开学之后,他拗不过他爹,只好又坐进初三的教室。

  其实,他回去上学还有一个原因,他以为谢晓燕过几天就要去师范上学了,他要是不上学,考不上师范或者中专,吃不了国家粮,那他就配不上谢晓燕了。中华心里的小算盘,他爹妈是咋也想不到哩。还认为是他们的苦口婆心起到作用了呢。

  第一个星期回家,中华才听到村里人嘀咕,说谢晓燕的中师名额被别人挤掉了。这个消息差点让他气岔气儿(晕过去)。他挖开跑到谢晓燕家。

  谢老太说晓燕出去了。可能在河边。

  他又打尖蹦(以最快的速度跑步)跑向河边。

  丹江河的涨水随着雨停也快速消退。村子周围的土地慢慢地呈现出来,几天后便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干。晒干的土地裸露出被淹死的庄稼,白乎乎的灰盖,浮了一层。像恶心人的痂皮,一块一块地粘在枯干的叶子上或者枝干上。就连地上密集的蚂蚁草,也被这些硬痂皮盖一层,踩上去,硬邦邦的,咯吱咯吱响,没有青草的柔软了。

  干枯的庄稼坚强的挺着,像丹江湖畔的老农那样佝偻着身子。一股腥味弥散在大片的土地上,没有干的地方,淤泥一踏一个脚窝。丹江河畔,白乎乎,肮脏一片,颓败的情境衬托着谢晓燕的悲伤。

  谢晓燕神魂落魄地坐在淤泥干了的地方。泥地硬邦邦地翘着坷拉茬子。还没有开学的李英俊坐在她不远的地方。他一边心不在焉的吹箫,一边迈眼瞅着几步外的谢晓燕。

  赵强坐在地上,坷拉茬子戳得他屁股疼,只好蹲在李英俊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英俊,求求你别吹了,你吹那声音,还没有牛尿尿好听。”李英俊不瞅他也不搭理他。

  村里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一下子都知道晓燕的名额被挤掉了,只发给她一张自费通知书。谢老太知道后强撑着下床,拄着拐杖非要去教育局告状。晓燕拦着她,哭着说:“奶奶,不能,咱告谁啊,没有证据,再说了,人家也是发通知书给我的,会说咱们胡搅蛮缠,是咱们自己上不起啊!”

  谢老太白发凌乱地嚎啕大哭。她憨子儿,傻子媳妇死了,她都没有哭这么厉害。那个凄凉劲儿,让村里人同情得不得了。人人都说这是个命运多舛的家庭。

  这几天,晓燕每天都来到河边上,坐在水消后的泥地上。想想哭哭,哭哭停停再哭哭。李英俊和赵强每天都远远的看着,生怕她有个啥意外。此刻,听着晓燕哭,他们俩不敢走近,又不敢走开,就那么远远的蹲着。长大后,他们不约而同解除了对谢晓燕的仇视和歧视。反而对可怜卑微的她倍感同情。

  看到中华跑来,他们两个迅速的站起来。

  中华没有搭理他们,自顾自蹲下身子,捧起晓燕带泪的脸。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亲近的捧起一个女孩子的脸。而且是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瞅着她被泪水浸泡的大眼睛。郑中华的眼泪也普嗒普嗒顺着腮帮子流下来。

  谢晓燕像迷失在河里的溺水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扑到他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凄凉悲伤的哭声,任何人听见,都会哀伤落泪。郑中华紧紧的抱着晓燕,任凭她哭。

  李英俊不吹箫了,眼珠子赤红,像要憋出来。他瞅着他们,一眼不眨。赵强不调侃了,瞅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发呆。

  中华拍着晓燕的后背,一直等到她哭完,才扳着她的肩膀说:“晓燕,不哭了,你还有我,不上学就不上学吧,我也不上了,回来陪你,陪你一辈子,咱们就在郑家庄种地。我就不信了,种庄稼能饿死咱们。你看看,咱们村里的老老少少,他们有的没有上过一天学,有的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不是也过的好好的吗?就算丹江好涨水,庄稼收成不好,但是丹江河里有大鱼,咱们吃鱼也饿不死,你说对不对。”

  晓燕忧伤的说:“不中,你得去上学,不然,你爹会打骂你。我不能耽搁你,反正就这样了,我认命了。”

  “我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我会一辈子陪着你哩。”中华斩钉截铁地说。

  李英俊和赵强正要开口说话。中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开口。坚决地说:“我已经决定不上学了,谁也改变不了,你们两个是我的兄弟。我今天郑重的和你们说,从今天起谢晓燕就是我郑中华的女朋友,过两年就娶她当老婆,我要照顾她一生一世。”

  李英俊和赵强愣怔了,他们没有想到郑中华会这么说,也没有想到,中华把晓燕当做女朋友。李英俊心里一阵绞疼,他砸吧着嘴唇,却啥也没有说出来。

  中华不上学的事,果然引起轩然大波。

  郑思旺气得青筋暴涨,大骂中华:“你个狗日娃儿,鳖日娃,老子一撅头打死你算了。伺候你这个爷还不如养条狗听话。”

  王大妞不停地吵吵:“惯使惯使,这都是惯下哩毛病,爷大不由人了。”

  郑叶儿拉过中华和他谈心。说上学的好处,和不上学的弊处。无论谁开口,他咬死一句话,不上就不上。

  思旺婶听村人说,中华是为了谢晓燕才不上学的,就大骂谢晓燕是个祸害精,提着谢老太的名字在自己家门口胡咧咧。气势汹汹的要找人家算账。

  中华瞅瞅他妈,用极其平静的口吻说:“我不上学,和人家谢晓燕没有关系,你们要是敢去找晓燕,敢骂她,我就死个你们看,让你们断子绝孙。”

  思旺叔气得大病一场。躺在床上几天不起来,人瘦了一大圈。往日哼哼唧唧的京剧样板戏,郑家庄人好些天没有听到!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4 12:54
  第十四章惹是生非

  郑中华不上学了,整天晃荡在丹江河边。没过几天,他便惹了一大祸,引起郑家庄和河南的张沟村,两个村子的火拼。

  郑家庄虽然三面换水,岗地少。但是也占了很大一个优势,水淹地多。按照国家收提留款和收公粮的标准,水淹地是不收这些捐税的。所以,只要水消后,郑家庄就有大片的水淹地。这些地也没有人划分,谁家有劳力,都可以耕种。

  勤劳的郑家庄人舍不得浪费土地。只要水消了,郑家庄的男人就会从牛屋里赶出牛,拉上梨靶,去犁上几亩水淹地,种上麦子,能收多少是多少。庄稼人厚道,谁也不会抢地,大家合理公平的分配那些水淹地,几乎家家都有份,除非是懒得要命的人家,不愿意种,那就没法了。

  郑家庄的土地,涉面积广,不仅仅村子西边有大片的河地。在南河对面还有一大方。有岗地也有水淹地。不涨水的时候,人们顺畅地去南河收庄稼,一旦涨水,河那边的岗地庄稼便成了难事儿。要么拐弯到赵庄村绕过去,要么撑船过去。这样的情景,就造成庄稼的流失。南河对面有几个村子,张沟、孙家、杨河。这几个村子和郑家庄隔河相望。郑家庄的庄稼,尤其涨大水哩时候。容易被这几个村子的人或多或少地偷一些。

  今年秋收前的涨水又造成去河对面收庄稼的困难。幸好这场大水涨得快,消得也快。南河只剩下齐小腿深的几米宽小河了。男人们没事的时候,就淌过去在地边上走走看看,所以,庄稼没有被偷走多少。

  水消后,河坡里的青草被白灰盖着。太腥了,牛不吃。中华不上学的月把后。为了给牛搭点青草。他背着背篓去河南的红薯地里割红薯笼头。没想到,他刚到地边,却看见一个女子在他们家地里割红薯秧。

  他本想大声喊叫一声。把那个女子吓走算了。鬼神神差,也是青年人的心里作用。他没有喊叫,而是扔下自己的背篓,悄悄地转过一块庄稼地,绕到女孩背后,整准备从女孩身后一把抱住她。这样就等于他捉住了一个贼。谁知道女孩抬起头,扭个身,一下子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女孩吓得大声喊叫起来。

  郑中华火了,心里想,你是个贼,偷割我家的红薯秧子,我都没喊,你反而还叫。这么一想,中华生气了,一把抓住那个女孩的镰刀把,要夺过来。女孩子因为害怕,使劲抢自己的镰刀。

  中华抓在女孩镰刀的一头,那女孩子使劲拽。拉锯式的一拽一拉。锋利的刀锋一下子把郑中华右手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割得鲜血直流,深可见骨。郑中华没想到女孩会这么厉害,疼痛让他惨叫一声,松开镰刀。左手捂着右手的血,蹲在地上,起不来了。那女孩子看到血,吓得哭着跑回家去了,背篓也不要了。

  附近干活的郑家庄人刚开始听见一个女孩的喊叫,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又听见中华的惨叫,赶紧跑过来。一瞅中华的手指,大家都傻眼了。几个人赶紧扶着他往村里回。他们把那个女孩的背篓也背回郑家庄了,经郑家庄的郑红莲小姑娘证实,那个割红薯秧子的女孩是张沟村的。她和她妈下地干活的时候,碰见过。

  虽然思旺叔还在生气中华不上学。可一眼瞅见儿子鲜血淋漓的手。好像被镰刀割破的不是儿子的手,而是那把镰刀挖了他的心。他一边嘱咐王大妞给中华弄点云南白药止血。一边操起墙角的木棍,跑到隔壁的二哥家,又跑到新扎宅子的大哥家,最后跑到弟弟家,大声喊郑家的男劳力。去张沟村讨回公道。妈的,老虎不吃人,兔子发威了。欺负到我郑思旺的独苗苗身上了。

  时间不长,不仅老“老八门儿”的家门自己男人拿着砍刀、木叉、棍棒出来。就连郑前队的两门人也来了。支书郑思仁的儿子郑中发和侄子郑中玉也抄着家伙跟着他们出了村子,直奔南河。郑思仁的儿子郑中发比他爹还牛逼,他拿着一杆忙时插麦子,闲时插鱼的三棱铁叉。

  这个下午,郑家庄的男女老少全部出动。女人从村里走就开始日姐尻娘地骂,提着张沟这个村子骂,骂这个村子的八代祖宗。连小女孩也没有放过。以泄他们常年被偷庄稼的愤怒。

  郑家庄一大群男人拿刀提棍,像一伙打家劫舍的土匪。气势汹汹地集聚在南河边上。

  对面的张沟村子丝毫不示弱。不知道那个女孩回去怎么说的。也许女孩的哭哭啼啼让村人感觉女孩受到了郑家庄人的欺负。那个女子的父亲也召集了村里人,同样提着刀棍来到他们所谓的北河,准备和郑家庄的村民一决雌雄。

  齐小腿深的南河两边,郑家庄女人和张沟村女人互相手捣着对方,日姐尻娘地骂。

  糊满白灰痂皮的蚂蚁草地上,一条小河隔着两个村子的人马,两队男人拿着家伙持衡。叫骂一声比一声厉害。但谁也没有先越过河界。

  人们越骂越凶,越骂越生气。郑家庄的女人都被气哭了,岁数大的女人,边哭边数落,把这些年被偷的庄稼全数集中到一个点上,那就越哭越伤心,越骂越愤怒。郑家庄为啥穷啊,还是不因为丹江大坝。还是不因为移民,还不是因为涨水,还不是因为庄稼被偷。骂到最后,哭到伤心处,他们把贫穷全部怪罪在庄稼被偷的一件事上了。国家的事情不能怪罪了。

  郑思仁的儿子,性子不好,脾气暴躁,听着村里婶娘们的哭腔数落,他二球性子大发。举着三棱铁叉跳进齐小腿深的河里。大喊着:“冲啊!谁不冲日死他妈!”直直地冲过去。那个样子,和抗战电影里,红军拿着枪杆子和日本鬼子拿着刺刀拼杀,一模一样。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哩。或者是中发后边那句“日死他妈”的作用。有了郑中发的第一个冲刺,郑家庄的男人们都穿着鞋跳进了水里。乱骂乱喊的男人全部向对岸的张沟村人打杀过去,嘴里喊:“冲啊、冲啊……”全然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正在喊叫谩骂的张沟村人,被这种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坏了。他们再也顾不得骂了。男人、女人、大人、孩子、妈呀、妈呀、拿着家伙儿扭头便跑,顺着大路往村里跑。挤不上大路的人,慌不择路,急得往苞谷廓哩钻。绿豆秧子袢到的人,狠狠地挨了郑家庄人的棍子。

  砍刀、火叉、菜刀、斧头这些利器终究是没有用上。不是郑家庄人没有机会用。而是他们也怕砍死人后挨枪子哩。

  两个村的火拼,到最后是张沟村两个男人的胳膊被打骨折,一个女人跑得太快,闪了腰,回家躺了一百天。还有几个被打得嘴脸乌青。总算没有闹出人命案子。

  不久后的一个夜晚。郑家庄的几个年轻人去杨河村看电影。却被张沟村的年轻人伺机报复。黑灯瞎火,郑家庄的人以为是杨河村的人打哩。这件事儿的结果,导致郑家庄和杨河村又打了一场村级群架。

  郑家庄接二连三的和周边村子打群架,场场群架离不开郑中华。而且还是主力军,打冲锋的。他的个子噌噌窜到了一米八。火拼打架成了那个年代的娱乐。

  郑思旺发愁了。儿子的不省事让他操死心。黑了,跑到大哥家,圪蹴在凳子上唉声叹气。

  “财源旺盛”老弟兄几个商量:“中华是个惹事精,这样下去,咋得了。打不住旁人,早晚也得让旁人把他剁了。”

  思旺叔老泪横流。他咋也没有想到,拼死拼活要来的儿,竟然让他这么头疼。哥几个商量后,想出一个办法,花钱让中华当兵去。部队是个大熔炉,也许能磨磨他好打的性子。

  老二郑思源是郑东组的小队会计,好歹接触过几个人。他对思旺叔说“思旺,你先去找支书思仁哥说说中华当兵这事儿,先给他透透风,看他是啥意思。我估计他这里没事儿。就是怕乡里武装部卡。我去乡里看看,打探打探,不中咱就多送点礼,咋着,也得让这个鳖娃儿走!”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4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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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偷情苞谷地

  郑草儿似乎就是割草的命,不涨水割草,涨水割草,水消了还割草。如今割草的队伍里又加了赵强,况且,这个家伙整天背着个背篓跟在她屁股后。跟着她翻地越埂的割草。

  和张沟村打群架后,中华再也不到河南割红薯笼头了。郑草儿便天天去割草。

  最近赵强有事没事就到她家玩,明着说是找中华的,可事实上,他每次来都没有和中华说多少话,反而老是黏着她。郑草儿感觉自己的心咋也平静不了了。尤其那天割草回来赵强抱了她亲了她以后。

  郑草儿蹲在门口枣树下的大磨石上嗤啦嗤啦的磨镰刀。准备一会出去割草。心里想着莫名其妙的心事,想着想着就想到赵强亲她的情境,不自然的脸一阵发烧。赵强悄悄地蹲在她面前,她也没瞅见,只顾着磨镰刀。

  赵强看到郑草儿脸红了,他的心扑腾又跳了起来,轻声喊“草儿”。

  郑草儿被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却发现赵强蹲在她跟前。

  赵强再一次被郑草儿羞怯的笑容震撼得意乱情迷。真应了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

  “草儿,别磨镰刀了。”他急促地说:今儿下午你跟我去我家的苞谷地刷苞谷叶子,刷苞谷叶子快哩很。”

  “你家还有苞谷没有淹呀!”郑叶儿愣楞地问。

  赵强嗯了声说:“是我爹在赵庄村括的二亩地,原来是想种黄姜哩,后来打岔了,就种了苞谷,幸好种了苞谷,不然,冬天连苞谷糁都没得喝。”

  “这样啊!”郑草儿应了一句。

  “我爹说,苞谷快熟了,先把苞谷叶子刷了,聚聚苞谷穗,一会儿咱俩一起去行不行。赶明儿苞谷掰了,我给你家送点苞谷糁,新苞谷糁好喝。”赵强瞅着郑草儿说。

  郑草儿心里乐,有苞谷叶子刷,她就不为下午的一背篓草发愁了。丹江河涨水,河坡的草地和大部分地都被淹了,剩下村子周边的地没淹,可就那几个地埂,咋负的住全村的割草大军。如今割草得跑到赵庄东边,她一天到晚为割草的事儿愁。

  赵强家的苞谷地说是括赵庄村的地,其实和郑家庄的地挨在一起。两个村子相距不过里把路,地头挨地头,遇到焖鳖货,干错活的也有。

  这事儿确有其人,说是郑家庄搬迁后靠不久,郑前队的郑三老汉,就是郑二爷的弟弟。他拉着犁铧赶着牛去犁地,到了地头,套上牛喔喔哒哒的进了地。谁知,赵庄村的人刚好也来犁地,瞅老汉竟在犁他的地,俩人争是谁家地,吵得要打架。结果把两个队的队长喊来,挖了地界。三老汉才瞅见是自己犁错地了。这事被当成笑话被大家取笑,有人见着三老汉就打趣,是不是黑了和你嫂子忽闪时间长了,起来早了迷瞪呢!

  后来,郑家庄和赵庄村凡是挨着地界的地,不仅埋桩子,还载一块大石头,以明显标志。

  赵强和郑草儿走近苞谷地,墨绿的苞谷杆子人把高,黑黝黝的叶子稠密得一搭挨一搭,雨水充足,苞谷棒子又粗又大,颗粒饱满。

  一踏进苞谷地,郑草儿就像找钱一般在地里搜寻,看见发黄叶子,苞谷穗瘪唧唧哩,细细的苞谷杆子,随手割了,一根扔给赵强,一根自己拿着,自顾自地坐在包谷地里,吃起了苞谷杆,咂包谷杆汁。甜苞谷杆比甘蔗还好吃。带着苞谷穗的清香。

  赵强接过包谷杆子,扔掉镰刀,挨着郑草儿坐下来。俩人咂咂咂地吸着甜丝丝的苞谷杆,相互看看彼此嘴里咂出的声音,都笑了起来。赵强看到郑草儿的笑,他的心再次沸腾,瞅着郑草儿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他咽喉鼓起个包,咕噜咽了一口吐沫,扔掉手里的包谷杆,屏着呼吸向郑草儿逼近。

  郑草儿看见一双燃烧的眼睛,想到了前些日子放牛回来的那个晚上,现在是要发生了吗,她有一种强烈的渴望,而这种想法和渴望从赵强去她家喊她唰苞谷叶子就开始了。

  郑草儿没有躲闪,她也顺手丢到了包谷杆,柔情的眼神射向赵强。在这种眼神的指示下,赵强像一头饿狼抱住郑草儿。草儿意识到火山爆突的熔岩瞬间将溅到自己的脸上,一阵逼近的急促,促使她闭上眼睛,她直直的坐在地上,迫切地等候那个庄严的时刻。

  赵强猛然抱住她的肩。郑草儿闭着眼睛,身子瘫软在苞谷地里松软的野草上,草上摊着她的衣裳,赵强瞅着草儿鼓挺的胸脯,像一条饿狼猛扑在她身上……郑草儿着了魔似的扭动着光溜溜的身子,像一条光滑的白蛇游动在苞谷地里。

  赵强费力地弄掉自己的衣裳,撕扯着郑草儿的衣裳。脑门子轰然充血暴涨,全身的骨骼都咯吱咯吱的响。下身碰到郑草儿身子,她全身惊悸,伸长胳膊环抱着他的头。赵强急促难耐,不住地嘀咕:“草儿,快帮我,快要憋死了。”赵强在紧张慌乱中终于到了要去的地方。他无师自通,兴奋中升入高空:“草儿,我稀罕你,一辈子都稀罕你……”

  赵强和郑草儿初尝云雨,内心都带着极大的动荡。完事后,郑草儿咬着牙一声不吭,自顾自地穿衣裳。赵强问她:“啥感觉。”

  郑草儿气呼呼地说:“还不如不弄,疼死了。”

  赵强红着脸,喘着粗气,把她一把拉进怀里:“草儿,咱们结婚吧,我稀罕你,会对你负责任哩,回去就让我爹找媒人和你爹说,你觉着咋样。”

  郑草儿搂住他的脖子,嗯了一声。不大会儿时间,苞谷地里又响起潮气潮涌的呻吟声……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3-1-4 17:41
看了两章,留待慢慢品读。

诺儿这是个大手笔呀,烟火气息极浓!
作者: 芳紫陌    时间: 2013-1-4 19:18
{:soso_e179:}俺也插个塞,说一句,诺儿,不管怎么滴写出来就是最棒滴!然后,俺回头细细拜读啊!{:soso_e179:}
作者: 芳紫陌    时间: 2013-1-4 19:20
郑思旺看着妻子王大妞在床上矫情地大喊大叫,大肚子把薄单子顶起来。圆溜溜地像个山包。他想上去帮帮忙,借点力气给老婆。以便尽快生出她肚子哩的娃儿。却被他二娘推着脊梁沟,给撵到了堂屋。
很生动的语言,乡土文学,写得超顺流,非常棒!俺继续看去……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4 19:21
七色槿 发表于 2013-1-4 17:41
看了两章,留待慢慢品读。

诺儿这是个大手笔呀,烟火气息极浓!

哈哈,吃了面条写的,有粮食味吧!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4 19:24
芳紫陌 发表于 2013-1-4 19:18
俺也插个塞,说一句,诺儿,不管怎么滴写出来就是最棒滴!然后,俺回头细细拜读啊!{:soso_e1 ...

木事儿,牛囫囵瞅一眼就中,俺有点憨,一次整出来这么多!

有点对不起大家!天哪,羞于见人了!

作者: 芳紫陌    时间: 2013-1-4 19:27
丹江诺儿 发表于 2013-1-4 19:24
木事儿,牛囫囵瞅一眼就中,俺有点憨,一次整出来这么多!

有点对不起大家!天哪,羞于见人了!

{:soso_e122:}这话说滴!俺还想效仿呢!可肚子里得有货啊!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4 19:29
芳紫陌 发表于 2013-1-4 19:20
郑思旺看着妻子王大妞在床上矫情地大喊大叫,大肚子把薄单子顶起来。圆溜溜地像个山包。他想上去帮帮忙,借 ...

哈哈,谢谢紫陌的鼓励,有大家的鼓励,诺儿信心百倍滴向前走!一二三,齐步走!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4 19:30
芳紫陌 发表于 2013-1-4 19:27
这话说滴!俺还想效仿呢!可肚子里得有货啊!

你这夸得,更害羞了!哈哈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3-1-4 22:41
欣赏佳作!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5 11:30
昊哥 发表于 2013-1-4 22:41
欣赏佳作!

点个头。道个谢,哈哈!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5 11:32
  第十六章未婚先孕

  交住十月,小麦该下种了。这当儿,郑中华一直待在家里,有事没事跑去找谢晓燕玩。思旺叔没有过多干涉,他看得出来,晓燕是个好女子。倒是思旺婶不停地嘟囔,让中华少去找傻子的女子,说玩哩时间长了,把自己染傻子咋办。

  中华瞪一眼母亲,也不多说话,扭头就走。

  思旺婶马上把矛头转到郑思旺身上:“瞅瞅,瞅瞅,这都是你惯使下的毛病,日你先人,这鳖娃子没法管了。”

  思旺叔喉咙鼓着,瞅着王大妞,气呼呼地说:“你日谁先人哩,你日谁先人哩,你这个婆娘,三天不打翻了天哩。”

  王大妞见郑思旺发了脾气,耷拉着头钻进厨屋侍弄着做饭去了。屁话也不敢说了,听着郑思旺摔门出去,她才哇呀一声坐在灶火里嚎起来,边嚎边骂骂咧咧。

  八月寒露抢着种,九月寒露想着种。这阵儿,水消河地基本干得差不多了。经过水淹的土地全都盖满白花花一层灰盖子。为了尽快把麦子种下,村人把腐朽的庄稼杆搂到一起,用洋火点着烧了。丹江岸边黑烟白烟随风四处倒散。

  思旺叔牵出牛,把坨子(搁犁耙的一种工具)从草屋搬出来。又把化肥、犁、耙放在坨子上。套上牛,喔喔哒哒的上地种麦子。思旺叔边走边喊中华:“走,跟我去地里溜麦子儿。”

  “咋不让我二姐去。”中华懒洋洋地犟嘴。

  “你二姐割草呢!”思旺叔瞅瞅中华不耐烦的样子,生气地说:“你要是不想溜麦子儿,也中,你割草去,换你二姐回来溜麦子。”

  “我去溜麦子。”中华嘟囔。

  郑家庄的人忙着朝地里下种子,村子四周,各个地块,牛铃叮叮当当的响,此起彼伏,格外好听。

  挨着地头的庄稼人犁上几来回,为了让牛歇歇,相互吆喝着到地头坐坐。发根烟,说着秋天的那场大水,顺便咯叨:“要是入冬能坐场大雪,明年春上的麦子兴许长势旺,就这,春上的光景也不好过。”

  种麦当间,赵宝田把家里的耕牛卖了,去丹阳乡买了一辆八匹手扶拖拉机嘟、嘟、嘟的开了回来。直接开进地头,卸掉车轱辘,换上带齿轮的铁轱辘。嘟、嘟、嘟的开进地里。几个来回,把一块地犁完了。使了一辈子耕牛的郑家庄人,看古景似的站在赵家地头。

  中华顾不上溜麦子儿,也赶过去看稀罕。瞅着嘟、嘟、嘟一会儿就犁了一大块地,眼馋得不得了。挖开(跑得很快)跑到自家地里喊:“爹,爹,你快来瞅瞅,赵家舅舅买了犁地的拖拉机,犁地快哩很哪。”

  郑中华管赵宝田的姐夫郑思有喊伯,就和思有的孩子们一样喊赵宝田舅舅。赵宝田当舅舅,像官称一样,郑家庄‘中’字辈的人全部喊他舅舅。

  郑思旺把牛赶到地头,借歇歇儿那会儿功夫,背着手站在赵家地头瞅稀罕,嘴里没说啥,心里也感慨,喝机油的家伙儿真是中。

  赵宝田买拖拉机轰动了整个郑家庄。大家端着饭碗凑成一堆,一人一句接住叨叨:“我日,赵宝田真是个能人,看来这几年放电影,真是挣住钱了,这货深藏不露啊,水可真深。”

  忙着种麦子,赵强也没有让他爹托媒人来郑草儿家说亲。偷情这事儿,有了一次便有二次。俩人时不时的找个空隙亲热。苞谷掰了,地里光秃秃的没有地方躲。只好趁天黑了,钻进麦秸垛,热乎一阵儿。因为怕人看见,所以不敢多亲昵,所以往往没尽兴就涉及慌忙结束。

  麦子种完,又耽搁些日子。两月过去了,郑草儿月月都来的那个东西没有来了,而且这几天刷牙的时候,恶心还想吐,她起初以为秋凉了,吃啥东西吃坏了。后来,手指头一掐,哎呀哎呀的叫。赵强问她:“咋了。”

  她说这个月咋没有来。

  赵强也吓了一跳:“是不是有了啊?”

  “这可咋见人呀,哎呀,我哩妈,村人会笑话死了。”郑草儿抽抽嗒嗒的哭起来。

  赵强抱着她说:“草儿,你别怕,我马上找媒人去你家说,结婚就没事儿了。”

  郑草儿擦擦泪:“那你快点,白耽搁了,这肚子大了咋活啊。”

  赵强心里明白,他和郑草儿的事儿,爹妈肯定不会反对。在郑家庄他们是搬迁户,只要郑家能愿意,他们还有啥说哩。能娶上郑家丫头做媳妇,对赵家来说,在郑家庄又瓷实了些。

  果然,赵宝田和老婆杨玉兰没有说一个破字。而且只夸儿子有眼光。郑家二丫头虽然风风火火,大大咧咧,但不失为一个好姑娘,勤劳能干、朴实厚道,对人热情实在。

  赵宝田夸完,不无担忧地说:“这事咱家没意见,就是不知道郑思旺中不中意咱家,人家郑家是老门老户,怕咱户单人家不同意啊。”

  赵强听他爹打退堂鼓,急促地说:“不找人去说说咋知道呢?再说,草儿同意呀。”

  赵宝田不言语,手指缝夹着一根烟,一直抽完一根烟,在凳子上瓷灭,才慢吞吞地说:“我去找郑老二说说,试试吧。”郑老二即郑前组的郑二爷。

  思旺叔听完郑二爷的来意,笑脸立刻阴沉下来。他咋也没有想到,赵宝田竟然找媒人来提亲,赵强想娶他家草儿。他冷笑一声,在心里寻思:“赵家外来户,人少户单,这就是老话里说的门不当户不对。抛开这些不说,他也觉着赵强不中,这娃子花花肠子心眼多,流里流气,不是他家二丫头能驾驭哩,要是二丫头被人家捏到手心里,他才要难受死。

  郑思旺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婉转地对郑二爷说:“二大,你看看,大女子还没有出门,咋能轮着二女子呢,大麦不熟小麦能熟吗?晚些日子吧,等大女子出门了,再说二女子的事儿。”

  郑二爷一听,思旺变着法拒绝呢。可话儿又不能往深里说。二爷背着烟锅子去给赵家回话儿。

  郑草儿躲在里屋。听见她爹借姐姐没出门的事儿推脱了赵家的提亲,心里难受得跟猫抓似的。想着不能和赵强在一起,自己又怀孕了,鼻子一酸,眼泪扑嗒扑嗒落下来。

  思旺婶进屋劝她:“草儿,赵家是外来户,人单户薄,妈瞅着也不合适。”

  郑草儿鼻子一抽:“人单户薄咋着了,人家又没碍着谁哩事,老老实实种庄稼,我就是要嫁给赵强,你们要是不中,我就死给你们看,反正我已经和他在一起了。”

  思旺婶吓了一跳,连声问:“娃子哎,你说哩啥,你和赵强咋地了。”

  郑草儿擦擦眼泪说:“那个了,还有我也那个了。”

  思旺婶愣怔了足足一分钟,气得两只脚在地上乱蹦:“哎呀,我哩姑奶奶,你咋能做出这丢人败兴的事儿啊!看你爹不打死你。”

  “打死就打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郑草儿咬着牙狠狠地说。

  思旺叔没有听罢王大妞的话,抓起小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碎了;一脚踢倒小桌,咯噔,桌子翻个过儿,又抡起凳子啪地扔下去,凳子撑散架了……砸了这些还是不解气,他冲进厨屋,把一略饭碗捞出来,一齐摔在地上,哐当哐当,该碎的碗碎了,不该碎的咕噜噜滚出好远。他铁青着脸,拿起勺子,邦当扔到地上,拿起铲子扬起来,正要狠狠地砸向铁锅。

  王大妞伸长胳膊捞(拉)住了他:“他爹,你消消气儿,你就是砸了屋子也不管啥用啊,锅砸了不吃饭了,不过日子了,要是叫外人知道咋整。她爹,草儿不懂事,已经造下孽了,你就同意吧,不然,娃子咋活人呀。赵家虽说是外来户,可家底瓷实,赵强那娃子长哩也行,草儿给人家也不算亏。再说草儿给一个村里,也有个照应。草儿下得了苦,实心眼,这些年在咱家里做牛做马干活,一句多余话都没有。他爹,说不定咱以后还要靠她哩。”

  思旺叔狠狠地扔掉铲子:“丢死人,家门都被败坏了。”

  “他爹,你就松口吧,白让娃子再哭了,我这心都要被刀子戳碎了。”思旺婶仍在一边劝。

  “丢人啊,家门不幸。”思旺叔沉沉地叹口气,重重地吸一口烟嘀咕:“丢人啊,家门不幸。唉,这真是大麦不熟小麦先熟了。”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5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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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准备结婚

  种罢麦子,思旺叔家的事儿多了起来。

  征兵开始,郑中华当兵的事儿排上了日程。思旺叔被二女子草儿的事儿弄得心焦,一天到晚唉声叹气。中华当兵的事儿就全部托给了他二哥思源。

  思源说:“如今当兵不像过去抓壮丁,哭哩泪哩不想去。政策好了,当兵成了香饽饽,大伙儿争着抢着那几个名额,为了能顺利当兵,免不了送礼请客。得破费了,里里外外要打点,先不说乡里,村支部的几个人也得意思意思。”

  思旺叔说:“那就意思意思吧,一个人买两条群英会,五十块钱,二哥你看咋样。”

  思源应腔:“差不多,都是乡里乡亲,他们应该也不会说啥。乡里的得多一些,依我看给武装部长送五百,让他给包了乡里这一关,县里到时候再央人。”

  思旺点点头:“二哥你做主吧,你好歹认识哩人多,你侄子和你娃子有啥区别呢,中华的事你多操心,兄弟我知道好赖,该花多少花多少。”

  思源应承下来:“那我就着手办,事儿赶早不赶晚,咋说今年也得让这娃儿出去,搁到屋里净惹祸。”

  “是啊,我现在一听说打架,心就嗵嗵跳,生怕这鳖娃儿又出去惹祸了,唉,没有儿子想要儿子,有了儿子咋真不省心哩!”思旺叔摇着头叹息。

  为了遮羞,怕出怀结婚难堪。郑草儿订婚和结婚一并办,婚期定在农历十月初六。思旺婶把家里给郑叶儿准备出嫁的棉花拿出来,到丹阳乡集镇弹了四床被子。赵强他妈杨玉兰说她弹了两床,一共六床被子。

  赵强开上手扶拖拉机,和郑草儿一起上街买家具。新时兴的组合柜,连在一起,一边一组大立柜,中间的两组被分割得一空一空,一格一格,正当中还有一面大大的镜子。小柜门别致洋气,郑草儿高兴得一蹦三跳:“就要这柜子了,要老红色的,喜庆。”

  买完家具,赵强开着拖拉机跑到家电门市部,让售货员拿一台双卡录音机瞅瞅,售货员把一盘迪斯科磁带插进去,按下键,狂劲的士高激烈地震动,把郑草儿喜得心花怒放。摇着赵强的胳膊晃呀晃,赵强瞅瞅草儿,她满脸的幸福,让他一阵激动。

  婚期越来越近,赵宝田和杨玉兰高兴,能娶到郑家的二丫头,他们做梦都笑醒了。在花钱上一点也不小气。

  赵宝田特地跑到郑思旺家说:“老表,娃子们的婚事儿你都白操心了,花多花少我全包了,丫头稀罕啥就买啥,我和他妈以后会把丫头当亲闺女待,老表你尽管放心,我赵宝田要是说话当屁放了,你咋整我都行。”

  思旺叔瞅瞅赵宝田:“老表,娃子们的事儿就这样了,我家二丫头没心事,是个直肠子,说话不经脑子,以后,还得仰仗你和玉兰妹子多招呼(照顾),丫头哪里做得不到位,你来和我说,我替你教育她。”

  话说透了,郑思旺叔和赵宝田亲热起来,王大妞炒几个菜,他俩你一句老表亲家,他一句老表亲家,奏(做)亲一家人。郑二爷来提亲时的隔阂没有了。把赵宝田喝得醉醺醺哩,一摇三晃回去才算停住。

  瞅个空隙,思旺叔喊大姑娘郑叶儿:“叶儿,过来,爹和你拍拍。”

  “爹,你咋了,想说啥。”郑叶儿凑到她爹跟前说:“我正给草儿引被子呢。”

  思旺叔咳嗽两声说:“你白引了,歇歇,让你妈和你娘娘们引。”

  郑叶儿嗯了一声,搬个凳子坐在她爹旁边。

  思旺叔点了一根烟,吸一口,吐出来,又吸一口,又吐出来才说话:“叶儿,按说,我应了刘家,秋后让你出门,可草儿干下丢先人的事儿。爹没法啊。原本我想让你们姐俩一起出门,一并打发了。可咱家你二奶奶说一年不兴一个门里出俩人。叶儿,你就晚几天出门,过了阳历年爹再打发你。”

  郑叶儿脸羞得通红,抿嘴笑笑说:“爹,你不要生气了,草儿岁数小,不懂事,你白和她一般见识。我已经和玉柱说了,我们的事缓缓,不急。”

  思旺叔叹口气,拍拍郑叶儿肩膀:“还是我大闺女识字多,有文化,识大体,替爹长脸了。爹这辈子没文化,上个高小,还整天忙着搞串联。唉,没啥本事,没有给你们姊妹几个攒下家业。叶儿你是老大,以后爹老了,有个啥三长两短,你要招呼好弟妹。”

  郑叶儿瞪着大眼睛,不解地说:“爹,你说啥呢,你通年轻呢,身体也好,不兴这么说。”

  思旺叔摆摆手:“我心里有数,爹暂时还死不了,就是想提前给你说说。叶儿啊,你是爹哩主心骨。你瞅瞅草儿,没有脑子,一心要跟赵强,爹不看好那个娃子,这丫头怕以后要吃亏。老三(郑怡)心气儿高,攀得远,以后是不会再回咱农村了。爹命里缺男娃儿,就你弟弟一个儿子,这娃子脾气太直,做事容易冲动,好打架,爹就怕他以后犯错啊,好歹这娃子心肠好。唉,你得帮爹招呼着弟弟妹妹们。”

  郑叶儿鼻子发酸,眼眶一热,有些哽咽地说:“爹,你放心,以后不管咋样,我都不会丢下弟妹,会好好招呼他们。你好好哩,白生草儿的气儿了,草儿给咱一个村里,也是好事儿啊,能就近照顾她。”

  思旺叔哎了声,点点头,看看郑叶儿,背着手出门去了。

  郑叶儿看着父亲的背影影,几天时间,她感觉父亲老了许多,才四十几岁的人,背咋弯了都。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5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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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意外访客

  有日子的天儿过哩快。嘴里说着说着,郑草儿的婚期就到了。思旺叔家忙忙碌碌,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郑姓的家们自己都在,摘菜哩、洗菜哩、切菜哩、炸油馍哩、整理桌椅哩、当然还有闲着喝茶哩,那是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辈人,包括村支书思仁,他们惬意地拍着闲话儿,砸吧一口茶。

  赵强瞅个空钻进郑草儿屋里,拉着她非让她去他家看看,瞅瞅布置的新房咋样。草儿不好意思地说:“后天就过门了,现在过去,旁人笑话哩。”他连忙说:“悄悄地,白让人瞅见呀。”

  郑叶儿瞅瞅赵强,没好气儿地说:“赵强,别让草儿去了,过明儿一天就嫁过去了,二奶奶说,这两天不能见婆家人,你快点回去了,快点哩。”

  赵强只好说:“那我去找中华拍拍。”

  哥们变姐夫,中华对这件事儿一直没有发表意见。思旺叔也没有过问他的看法,认为他还是小娃子,不想让他搅到大人的事儿里。中华乐得清心,懒得和任何人说话,得住空就去找谢晓燕玩。这两天二姐要嫁,家里忙哩很了,他才窝在家,挑水,压面条,干些小活儿。

  中华从井里挑水回来,瞅见一个年轻人在他家屋后东张西望,像是找人,又不像找人,瞅中华挑水过来,他一脚跳出屋后,到他眼前问:“兄弟,我向你打听个人,郑草儿家是不是住在这儿?”

  中华愣住了,心想:“这问路问哩,问到家里了。”

  中华哦了声说:“你找郑草儿呀,你哪里的?找她有事儿呀?郑草儿是我二姐。”

  问路的人也愣怔了,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巧,问路问到人家家里了。那个人憨厚的摸摸后脑勺,嘿嘿笑着说:“我是河对面杨河村哩,我叫杨大全,是郑草儿的朋友,今个儿在赵庄村走亲戚,顺道来瞅瞅她。”

  “哦,这样啊!”中华赶紧热情的招呼:“我听说过你的名字,走,走,走,来家坐。”

  中华人没有到家,就大呼小叫:“二姐,二姐,有人找你。”

  郑草儿从屋里出来,慢腾腾地,她走路明显不一样,两腿叉得开,没有姑娘走路的秀气和矜持。虽说只有两个多月三月的身子,经验丰富的娘娘婶婶都瞅出来了,这女子快出怀了。

  杨大全瞅见郑草儿,激动地喊:“郑草儿,是我,杨大全。”

  郑草儿惊喜极了,在院子里对着杨大全就擩了一拳:“哎呀,哎呀,是你啊,杨大全,你这个鳖货,还能想起来瞅瞅我,当着你把我忘记了呢。”

  杨大全红了脸,摸摸脑袋,喏喏地说:“咋能,咋能忘嘛,这不是涨水了吗,河宽过不来了。你瞅,水消了就来了,就这,我还圆圈(拐弯)到赵庄村才过来哩。”

  郑草儿又豪爽地擩杨大全一拳,像哥们一样,亲热地说:“算你鳖货怪有心,走,不搁外边说了,去屋里坐,我给你倒杯茶喝。”

  杨大全跟着郑草儿进了屋,他瞅瞅院子里忙着摘菜洗菜切菜的人,进屋又瞅见摆着的几床新被子。忍不住问:“郑草儿,你家要待客了,你姐姐出嫁吗?”

  郑草儿呵呵一笑:“哪儿啊,是我出嫁,不是我姐姐。”

  杨大全像被打了冷枪般定住了。足足定住了两分钟,才醒过窍,一把抓住郑草儿的手说:“你咋要结婚了,和谁结婚,咋真快,我咋一点也不知道。”

  郑草儿乐呵呵,羞答答的说:“和我们村的赵强结婚,哦,就是在河坡上放牛的那个瘦瘦高高的娃儿,你见过哩。”

  杨大全松开郑草儿,忽然感觉自己的灵魂出窍了,天旋地转。他心里稀罕郑草儿,一直没敢说出来,他稀罕她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年在河坡放牛认识,就稀罕上她了。可一直想着郑草儿岁数小,他不敢冒然托媒婆去她家提亲。

  这几个月涨水,没人放牛了,见不着郑草儿,他觉着日子过得太慢了,几个月像几年那样长。窝在家里,他前思后想,咋着也得和郑草儿说说,说说他的心思。今儿个鼓足勇气来郑家庄,却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光景,郑草儿要和旁人结婚了。

  杨大全脑袋空了,他喃喃自语:“草儿,你咋能和旁人结婚,你不知道,我有多稀罕你。”

  郑草儿傻眼了,愣愣地说:“杨大全,你在说啥哩,我都糊涂了。”

  杨大全瞪着眼珠子,瞅着郑草儿:“草儿,我三年前就稀罕上你哩,可不敢对你说,怕你笑话我。我是个粗人,不会说啥好听话儿。我怕我配不上你,我没文化,我……我,我,杨大全哽咽得说不出来话。

  郑叶儿一直在屋里,杨大全的话他全听见了。她没有想到,有这么一个憨厚老实的人稀罕草儿,听到杨大全哽咽得说不出话,她惊诧得张大嘴巴,鼻子也酸溜溜哩。

  郑草儿愣怔了许久,把所有的事儿都捋捋,终于弄懂了。河坡上,为啥每次扳手腕,她都能赢,原来是杨大全让着她呢。一股感动涌上心头。她心里一阵失落,强颜欢笑地说:“大全哥,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可咱们没有缘分,你是个老好人,以后一定会找一个比我好哩女子。”

  杨大全语噻,哽咽着起身告辞:“草儿,我不知道你结婚,也没有给你买个啥礼物,我先走了,改天给你捎个结婚礼物。”

  “大全哥,留下吃饭吧,吃了饭再走。”郑草儿拽着杨大全衣裳挽留。

  “不了。”杨大全低低地说了两字。声音特别消沉。

  郑草儿看出来了,杨大全笑的很勉强。她看留不住杨大全,就送他出门。刚好走到屋旁,碰见还没有回家的赵强。郑草儿连忙喊:“赵强,你瞅瞅,谁来了。”

  赵强瞅见杨大全了,他一个步子跑过来,大声说:“嗨,杨大全,你鳖货咋来了,是不是知道草儿要和我结婚了,哎呀,哎呀,真是稀客,走走走,去屋里再坐会儿。”

  杨大全面目僵硬地笑了笑:“不去了,我得回了。”说完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回过头说:“赵强,草儿是个好女子,你得对草儿好,一辈子对她好,要是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我不会饶你的。”

  赵强瞅着逐渐远去的杨大全,又瞅瞅身边的郑草儿问:“咋回事?”

  郑草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稀罕你吧?”

  “他稀罕我也不中,我不稀罕他,有啥用,我稀罕你,后天咱们就结婚了。”郑草儿没有表情地说。

  赵强哈哈一笑,四下瞅瞅没人,对着郑草儿脸吧唧亲了一口:“老婆儿,我回去了,结婚了,我要好好的亲你,想啥时候亲就啥时候亲。”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5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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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雪中相拥

  落了一场透墒雨,天越发的冷了。种下的麦子齐刷刷露头了。嫩黄色的麦子苗像害羞的新娘子,遮遮掩掩的破土而出。

  不几天后,麦苗转青。被水淹后那种带着白灰的大片土地,全部铺上了新绿,嫩嫩的青绿给冬天带来了生气。闲得发慌的人们三三两两站在地头,查看麦子的长势以及稀稠。时不时指指别人的庄稼,极其认真地挑出旁人的缺点。地里的土疙瘩没有耙碎,麦子稀了。以此显示谁才是种庄稼的老把式。

  郑思旺的钱没有白花,意思没有白意思。中华当兵的日子日益临近。说啥新兵老兵不见面,新兵必须赶在阳历年前到部队。中华在支书郑思仁,大伯思财、二大思源、四叔思盛以及他爹的陪同下,去乡里武装部领了军装穿在身上。

  回来后,郑思旺领着儿子到亲戚家,一家一家的转,礼节的告知,娃儿要当兵了,跟伯、大、叔、娘娘、婶婶们告个别。走完内家走外家,外婆、老舅、姨妈、一家一家的重复一句话:“娃儿要当兵了,这一走得三年,专门过来让外婆、老舅、姨妈瞅瞅娃儿。”

  每到一家,亲戚们都象征性地意思意思,往中华布袋里塞钱。中华后退着说:“不要了,部队发钱哩。”

  外婆哭得厉害,嚎啕着说:“我娃儿去部队受苦哩,拿着钱,买点好吃哩,婆心里不美气,我娃儿得三年受苦哩。”

  王大妞瞅见中华一身军装回来,先是一愣怔,接着激动地地说:“人靠衣裳马靠鞍,瞅瞅我家中华,穿了军装就是不一样了,说多俊就多俊。”后一想,中华一走得三年,就坐在灶火里凳子上哭开了。皇天老娘哩哭,哭着说着:“我哩天哪,我娃儿要去新疆了,新疆在哪边啊?这得多远哪?哎呀,我哩妈呀,想娃儿了咋整,娃儿以后没人照顾了,哎呀,我哩娃儿,妈后悔了啊,哎呀,我哩娃儿,去了部队你可白惹事儿,白打架了,好好听人家领导哩话儿啊……”

  思旺叔原本心里挺宁实,觉得当兵就像上学。自当娃儿上学去了。王大妞这一哭,把他的心搅乱了,眼角湿润,一个人待在牛屋,悄悄落泪。

  谢晓燕自打那天知道自己的中师名额被别人挤了。哭了好几天。后来奶奶劝她:“娃子啊,这是命,我乖乖命不好,投胎到咱这老鳖一人家,委屈了我乖乖。旧社会穷人被地主老财欺负,没有想到,新社会了,我乖乖还被人欺负,都怪奶奶没本事,连累了娃子。”谢老太说完,奶孙俩抱在一起哭得一塌糊涂。

  郑中华也不上学了,她心里很不得劲。难受得要命,嘴皮子都劝薄了,中华宁死一句话,说不上就不上,除非她也去上学。晓燕委屈得哭了:“我想上学没有条件,屋里发生真些事儿,奶奶也生病了,我哪里有钱再去上学啊,你能上学却不去上,唉,都不知道该咋说了。”

  后来郑中华和谢晓燕他们两个谁也不提上学的事儿。既然做了决定,再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如今,中华当兵就要走了,谢晓燕心里失落落地,眼泪塞满眼眶,脑子一片空白。她不敢想象,中华走了以后,她的日子会是啥样哩。郑家庄的女子们嘴上不说啥,心里是瞧不起她哩,她是傻子的女子,这身份改永远变不了。

  落雨后,天气一直阴沉沉地,像人们脸上的一层冷霜,雾了几天,飘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白天雪花儿还线蓉般细细的落下来,到了夜里竟然大雪纷飞,指甲盖般的雪花急急忙忙落下来。到天明,积雪厚厚地把人们堵到屋里了。

  明天就要离开郑家庄了,郑中华说不出心里的滋味。一想到要离开,他的脑子里就出现谢晓燕纤弱的身影,幽怨的眼神,以及她抿嘴一笑的淡淡清愁。

  世间的事情说来也怪,按说像中华这样性格犟直的拧头筋,家世好,门户大,人也长得不赖。至少应该找个和他性格类同的女子。偏偏喜欢上谢晓燕这种不爱说话,身份卑微,柔弱可怜的女子。“英雄爱美人,强者疼弱者。”在郑中华和谢晓燕的身上,又印证了这句话。

  这些天,先是打发二姐郑草儿出嫁,接住又挨着走亲戚,中华根本没有时间去找谢晓燕。

  昨晚睡不着,隔着窗户瞅着外边慢慢变白,他分明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那一刻,他诧异自己竟有这样的浪漫情怀。他开始认为,自然界的任何物件都是有生命哩,和人一样,享有被尊重的权力。可是这世道,却忽略了人性最起码的尊严。在谢晓燕名额被挤掉的事件上,他很气愤,却没有任何办法。他偏激地认为,这是个污浊的世界。权力和金钱占据了所有。

  郑中华破例的早起了一次,把院子里的积雪扫拢成几个雪堆。推开门,村前的大地上白得耀眼,门前的杨槐树和老枣树的树杈上堆了一塄厚厚的雪。鸡窝、猪圈、柴堆、眼睛能瞅到的地方,全都是厚厚的积雪。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惊悸,感觉这光明磊落的雪是为他送行哩。

  吃罢早饭,他朝谢晓燕家走去。似乎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谢晓燕正站在门口朝他们家的方向张望。瞅着中华走过来,她回头对谢老太说:“奶奶,我出去玩会儿。”

  谢奶奶躺在床上,瞅瞅孙女,抬眼说:“去吧,乖乖,和思旺家那娃儿好好拍拍,那娃儿虽然犟点,心眼不坏,听说明儿就去当兵了。”

  待到中华走近,他们相视一笑。踩着厚厚的积雪,脚下嚓嚓嚓响着,走向银白的田野。雪地里闪耀着绿色、蓝色、红色、白色、紫色的光带。他们的眼前出现五彩缤纷的迷宫一样的琼楼仙阁。身后,留下两行深浅不一的脚窝儿。大雪覆盖了辽阔的大地,白茫茫一片,往日的路面也分辨不出来,沿着记忆中的线路,他们手拉着手走到河坡上。

  丹江的水静悄悄地,涨水时的猛烈、不羁、无情全然不见。此刻,她躺在两岸之间,白色的雪陪衬着她的淡雅、安静、平易,像一位美女沉睡在万籁俱寂的大地上。

  郑中华和谢晓燕站在河坡上。瞅着安静的丹江水都不开口。谁也不愿意打破这份宁静。

  一阵风,晓燕打了个冷战,手在嘴边呵呵,又揣进袖子里。

  中华似乎知道她的动作,扭身把她拉进怀里。用自己身上穿的棉大衣顺势把她抱着。晓燕伸开双臂,环抱着中华的腰,脸贴在他的心口上,在他温暖的怀里,晓燕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傻丫头,哭啥,咋这么多眼泪。”中华凑在她的耳根柔柔地说。那一股热气,让晓燕心头一颤。她幽幽地说:“中华哥,你明儿就走了,到部队得三年,这么长时间,你会不会忘了我。”

  “傻瓜,你说我会忘了你吗?我对你是真心哩,你等着我复员好不好。”中华拍拍她的后背说。

  “嗯,我等着你,不管以后啥样,我都会等你,只要你不变心,我就不会变心哩。”

  “我也不会变心的,你听听我的心跳,跳哩快不快。”中华望着丹江,非常坚定的说。

  “嗯,中华哥,你冷不冷,我听见你的心嗵嗵嗵的呢。”

  “不冷,和你在一起,我暖哩很哪。”

  太阳慢慢地爬出云彩,发出万丈光芒。无限的雪地,迸发出一道道耀眼的辉。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5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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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静悄悄的夜

  郑家庄丘陵地带,虽然不算平原,但在这万物颓败的冬季,能瞅见的也就是这大片的土地了。地被雪盖着,就如一床绸缎被子,滑滑溜溜。庄稼人想摸摸白雪,又生怕带着老茧的大手划掉了绸缎的光滑。于是,一望无垠的绸缎一览无余地躺在日光的照射下。自己绽放自己的色彩,奔发自己的光芒。

  郑中华和谢晓燕在辽阔的土地上,汲取着天地之氧,雪月之精华。像一对冰雕的玉人令万物羡慕。

  时间不等人,容不得郑中华和谢晓燕把体己话说完。这一天就匆匆掀了过去。

  晚上,刚吃过晚饭,思旺交代中华:“黑了白出去了,早点睡,明早得早点起来去乡里报到呢。你思仁伯上午来说明儿村里请了响器,把送你到乡里武装部,说咱村好多年才出你这一个兵,得热闹热闹。”

  中华应了一声,起来去房后茅缸解手。提着裤子转过墙角,却发现一个人影晃了一下,他吓了一跳,急忙问:“谁,谁在墙边。”

  “中华哥,是我”。晓燕说话了。

  中华绕到墙角:“晓燕,是你啊,咋不进屋里呢。”

  “不进了,明儿你就要走了,我来给你送个东西,你可白嫌害啊,我也是第一次学着做的。”晓燕慢腾腾地说。

  “你给我送的啥,,来,让我瞅瞅。”在银白的雪地上,中华分明瞅见了晓燕的脸红了,这羞涩的红,让他难以忘记。

  晓燕把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把两双绣花鞋垫递进中华手里。

  中华接过晓燕递给的他的鞋垫,心口喉结,一股暖流涌遍全身,鼻子一酸,竟然落下了眼泪。两滴热泪刚好滴到晓燕的手背上。

  “中华哥,你咋了,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心里更难受了。”晓燕紧张得不得了。

  中华一把拉过晓燕,塞进怀里,使劲的抱着她。低着头供着晓燕的头。闻着晓燕发丝上的清香,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听见中华的啜泣,晓燕的眼泪更像断了线的珠子,这些天,她的泪几乎就没断过。丧父丧母,丧失求学,一连串的事情像排好的剧情一样发生在她身上。让她不接受也得接受。好几个夜晚,她都整夜整夜的失眠,想想,如果不是七八十岁的奶奶还活着,她真想一头扎进丹江河,死了算了。

  后来不管咋说,中华一直陪着他。让她冷却的心多少有点依靠。死的心逐渐复活。这才没有几天,中华又要走了,而且一走得三年。晓燕的心再也平静不了。她无声的啜泣,落泪,把一段情结埋藏到两双鞋垫之中。两双鞋垫用了两天两夜绣好,一心一意全部溶在一针一线之中。

  此刻,两个人紧紧地相拥在一块。说不清道不清,这难舍的儿女情思。相拥了一会儿,中华把晓燕推开他的怀抱,扭个屁股,背朝晓燕,蹲下来说:“晓燕,来,我背你,绕咱们村子走一圈儿。”

  “中华哥,你咋了,背我干啥。”晓燕噗嗤笑了。

  “我背你,你就能记住我了,我也能记住你,让今儿黑做个纪念。快,别废话了,趴我背上。”中华幽幽地说,往日凶悍的样子不见了。像个浪漫的文化人,与那个东跑西跑打架的郑中华判若两人。

  “中华哥,你能背动我吗,我一百斤呢。”晓燕还在腻磨。

  “放心,我一定能背动你哩,你白忘了,我一米八的身高不是白长的,你要不信,咱俩打赌。”中华坚定不移的说。

  一听说打赌,晓燕来劲了,说:“好啊,好啊,打啥赌?”

  中华笑着说:“赌,我要是能背你绕咱们村一圈,你就嫁给我。”

  “要是背不动绕一圈呢?”晓燕问。

  “要是背不动你绕一圈,我娶你。”中华肯定地说。

  谢晓燕想也没想就说好,然后轻盈盈地趴在中华的后背上。胳膊顺势环住了中华的脖子。

  郑家庄的雪夜,格外安静,鸡鸭上笼,猪牛进圈,人们关上屋子围着门旮旯的火堆烤火。东家长西家短,拍着听来的蛋话儿,说这场雪落的及时,就这一场雪坐几天,明年春上的麦子一定长势旺,夏粮不愁了。然后再说说即将到来的阳历年,过年了,娃儿有肉吃了,大人要惆怅着钱从哪里找呢!

  谢晓燕趴在中华的背上,脸搁在他的肩膀上,贴着他的脸,听着他匀称的呼吸。嘴里冒出的白烟,一股又一股暖流从贴着中华的心口涌出来,分散到身体的各个部位。他们不说话,两个人的分量压在一双脚上,雪咔嚓咔嚓咔嚓地响。万籁俱寂的夜晚,听到也就是这咔嚓咔嚓的音声了。

  郑中华背着谢晓燕默默地走,他暗笑,这个傻丫头,多像这白色的雪,洁白无瑕,纯洁善良,淳朴厚道。这样的女子一辈子能跟着我,还有啥可想的呢,啥国家粮也不稀罕了。

  晓燕的身子贴着他的身子,隔着厚厚的棉袄,中华仍然感觉到一左一右两团软绵绵的东西抵着他的后背,心血澎湃得厉害,全身有一股使不完的力量,促使他背着晓燕走下去……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5 11:35
{:soso_e163:}{:soso_e163:}{:soso_e163:}鲜花献上!给诺儿呱唧呱唧!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3-1-5 13:52
写的真快呀,阅读都跟不上。呵呵{:soso_e102:}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5 13:54
昊哥 发表于 2013-1-5 13:52
写的真快呀,阅读都跟不上。呵呵

哈哈,这是存的文档,签约的网站发的比这个多,所以,我一下子发出来了!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3-1-5 13:55
丹江诺儿 发表于 2013-1-5 13:54
哈哈,这是存的文档,签约的网站发的比这个多,所以,我一下子发出来了!

那也是很不简单呀!{:soso_e179:}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3-1-5 15:41
  长篇啊。这个必须顶,{:soso_e179:}我到今天为止,没比量过长篇的。中篇封顶了。{:soso_e127:}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5 17:24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3-1-5 15:41
长篇啊。这个必须顶,我到今天为止,没比量过长篇的。中篇封顶了。

烟云大哥那是没出手呗!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3-1-6 08:08
丹江诺儿 发表于 2013-1-5 17:24
烟云大哥那是没出手呗!

  呵呵,不是。因为艺不高,所以胆不大。{:soso_e121:}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3-1-6 08:51
好看,加油{:soso_e160:}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6 11:35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3-1-6 08:08
呵呵,不是。因为艺不高,所以胆不大。

俺是人不大,胆子大!管他有没有,只管瞎忽悠!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6 11:35
暮雪 发表于 2013-1-6 08:51
好看,加油

谢谢暮雪鼓励!加油!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6 12:57
  第二十一章郑中华当兵

  天不明王大妞就起来奏饭(做饭)。她一宿没睡着,躺在被窝里抹眼泪。外边白乎乎的雪让她一直认为天明(天亮)了,也不问郑思旺几点。听着鸡叫好几遍了,就自己起来侍弄奏饭。

  她把锅里添上水,找点引火柴把锅灶烧着,填进去几个粗棉花柴,上锅台把头黑儿(头天晚上)洗好的红薯剁成块,扑噜扑噜倒进锅里,赶紧又去锅灶填几根柴火。

  拾掇好锅上的一摊。她在案板旁边的一个瓦罐里摸出十几个咸鸡蛋,洗掉淹鸡蛋上的灰渣,小心翼翼的顺着锅边溜进锅里,这才盖上锅盖。坐在灶火里烧火。火苗乎乎地冒着绿光,一股股烫人的热气从锅边冒出来,不一会锅里传来咕嘟咕嘟的滚水声。

  她又把几根粗柴火塞进锅灶。起身到案板边,把一棵大白菜切了一半,切了一个萝卜。头天没有吃完的猪肉一伙(全部)切了。拍了一骨碌蒜瓣,拍点姜末,掐了几个红辣椒,切成段。案板上收拾好,起身去锅灶,弯着腰,把正在着的柴火捞出锅灶,塞进边上另外一个锅灶里,两锅灶同时飙飚出火苗。火光中,王大妞泪痕未干。一锅白菜萝卜炖猪肉大杂烩不大会儿冒着香气弥漫在厨屋里。

  早饭格外凝重,一家人都不说话。思旺叔呼噜呼噜先喝完汤,说:“你们都快点吃,我去问问你大伯和二大他们去不去街上。”

  中华把晓燕送给他的鞋垫装进迷彩包的小袋里。王大妞把十几个咸鸡蛋用个小布袋装起来,让中华路上吃。中华说:“妈,不拿了,接兵的人说火车上管饭哩。”

  王大妞鼻子一酸,眼泪又落下来:“虎子,你装到包里,咸咸哩,当菜吃。”多年没有喊儿子的小名了,王大妞这么一喊,一家人眼泪齐刷刷流了除了。

  郑叶儿噙满眼泪,提过中华的包等着。

  村组干部和响器队已经在村子后边的大路上等着。中华跟在思旺身后,一身绿色的军装,头上戴着黑色的火车头帽,胸前一朵大红花,在白雪的映衬下,红得耀眼。

  看见中华过来了,村支书郑思仁右手一挥,喇叭声、笙声、鼓声、锣声一起有节凑的响了起来。咚咚咚,锵锵锵,咚咚咚,锵锵锵,哐啋,哐啋,哐啋……随着乐器鼓点的急促,寂静的村庄热闹起来。大人孩子一起拉聚集到村子后边。

  这个早上,郑家庄的人几乎全部出动,来送村里唯一一个要去新疆当兵的娃娃。

  赵强开着八匹手扶拖拉机,嘟嘟嘟的过来了。围观的人群自动分散一条路。他开到中华面前,跳下车,去后边的车厢里扶着郑草儿慢慢下车。俩人一起到中华面前,赵强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干笑着说:“中华,我送你去街上。”

  中华嗯了声。然后对着他的胸脯擩一拳:“赵强哥,你要好好对我二姐,要是让我知道你对二姐不好,看我回来不收拾你。”

  “赵强,瞅见了吧。”郑草儿故意挺了挺肚子说:“我家虎子去当兵练武,你敢对我不好,看他回来不揍死你。”

  赵强嘿嘿,嘿嘿笑着说:“我敢对你不好吗。”

  村支书郑思仁看看聚集的人群,摆摆手,响器队嘎然而停。

  郑思仁清了清嗓子:“大伙儿静静,都静静啊,我说几句,今儿个是咱村中华去当兵,这都好几年了,咱村没有出去一个当兵哩娃儿。这就是缺憾,以后谁家娃儿长大了,要是想当兵,就到村里报名,咱们尽力让娃儿走!当兵是支援国家建设,保卫祖国,是光荣事,是长脸哩事儿。咱们郑家庄也是有历史的村子,村里的老红军,老党员有好几个呢,这些大伙儿也都知道吧。郑西组的郑克金老人就是老红军嘛,他参加过淮海战役,身上还留着子弹呢,你们要是不信,去问问他。”

  郑思仁停顿了一会儿。接住说:“前边的事儿不说了,咱过哩是后代,是娃儿们。今儿个中华去新疆当兵,虽说新疆远些,远些怕啥,保家卫国嘛,就是要去最偏远最艰苦的地方。这才能锻炼身体,锻炼思想和意志力,才是真正的保卫回家。”村支书郑思仁边说边走到中华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娃子,去了部队好好干,要立功,要给咱郑家庄的人争光,长脸。不能当孬种,不能给郑家庄人抹黑,知道吗?”

  郑思旺一番话,激昂澎湃,铿锵有力。郑中华听得热血沸腾,面红耳赤。他给村支书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给送他的叔伯大爷、婶婶、娘娘们全村人鞠躬。一圈人他一连鞠了好几个躬。最后给他爹,亲伯,亲大,亲叔,也鞠了一躬。咬着牙狠狠地说:“叔叔伯伯们放心,到了部队,我一定好好干,不给咱村丢人。”郑思仁和善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娃子。”

  “财源旺盛”弟兄几个,眼睛都湿湿的,王大妞不停地啜泣。

  村支书思仁抬起手腕,看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该去乡里了,路不好,得早点走,大伙儿都回去吧,吹喇叭的思赢和吹笙的思生留下,其他的响器都回去吧。”

  天晴了,日头泛起了光,大地一片银白。昨黑儿下了溜冰,路面格外的滑溜,孩子们稍不留神就摔倒在地。赵强的拖拉机排上了用场,拖拉机轮子齿牙厚实,虽说慢,倒是方便不少。

  村支书思仁招呼大家赶快上车。

  郑思旺对王大妞说:“你和几个嫂子不去了,车厢小坐不下恁些人。”

  郑草儿爬到车上,又被她妈拉下来:“有身子的人,不能乱跑,这车这么敦人。”郑草儿不情愿地下了车。

  郑叶儿坐在车帮上,和中华并排坐在一起。刘玉柱在赵庄路口等着,他昨天说了要送送中华的。

  两个村干部加上郑思旺弟兄四个,以及吹喇叭的思赢、吹笙的思生、中华、郑叶儿,拖拉机运载十来个人,明显吃力。突突地冒着烟柱子,一股股粗浓的黑烟从排气管冒出来,顺风飘,一直飘到半空,浓烟才慢慢散开。好在地上下了溜冰,硬邦邦的没有淤泥,赵强加大马力,拖拉机嘟、嘟、嘟地向乡里驶去。

  郑中华从一早到村后边大路上,眼睛就没有闲着,他一直在人群里搜索那个熟悉的影子,可是直到人群散去,拖拉机上路,他也没有看见谢晓燕。心里一阵失落,随即自我安慰,晓燕不来也好,免得触景生情,大家落泪难受。如此一想,他的心境豁然开朗,瞅着郑家庄离他越来越远,最后连树梢也看不见了。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6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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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离别的街头

  拖拉机在在雪地里吃力地奔了一个小时,终于走完漫长的八里路程。

  刚入街口,雪没有了,湿唧唧的水泥路面被各村上来的人带上了不少泥巴。中华的眼睛一直抛在高空,他似乎想从天上看见点啥,结果看见的是一望无际的耀眼的天空,太阳发出的光芒照得他眼睛睁不开。

  到街口,拖拉机车上的人热闹起来,吹喇叭的郑思赢和吹笙的郑思生,只要路过村子,就鼓着腮帮吹,到了街头,不用支书思仁吩咐,立刻鼓着腮帮吹起来。

  大家手对着嘴呵呵热气,说总算到街上了,每个人都抑制不住心里的兴奋。

  郑中华心里说不出啥滋味,他一想到自己要走三年,那种失落感让他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究竟哭啥,他也不知道。当兵这个事儿,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当初不上学,几个叔伯说让他当兵去,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军营生活,对于每一个成长中的青年都是向往的!郑中华也不例外。

  郑叶儿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街口的方向,发现一个人很像谢晓燕,伸手碰了碰中华。

  “咋了,大姐。”中华扭过身子问。

  郑叶儿呶呶嘴,示意他朝街头看看。

  中华顺着大姐的眼光望去,一下子睁圆了眼睛,他看见谢晓燕站在街口,双手不停地搓着,在嘴边吹着,两脚轮换跺着。眼睛却直直地瞅着通向他们村的路,中华顾不得让赵强停车,呼哧从车上跳下去,因为车在走动,惯性让他一下子歪倒在地上,哎呀一声,爬起来,一拐一瘸地朝谢晓燕跑去。

  “这娃儿,这么冒失。”思财说:“摔伤可咋整?”

  中华不搭理大伯,只管一拐一瘸的向谢晓燕跑去。

  谢晓燕隐约听见有人喊她,刚要搜索声音的方向,就看见中华朝她跑来。就大声的喊:“中华,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

  中华跑到晓燕身边,伸开胳膊想抱她,忽然又缩了回来。尽管是雪天,还是有不少赶集的人。尤其是赵强的拖拉机已经开到了身边。这么些人瞅着他们俩。他有点紧张,不知所措了。晓燕也紧张,红着脸,低着头,他们两个局促不安。

  车上的人都没有下车,村支书郑思仁豁达的说:“中华晓燕,你们两个娃儿少说会儿话,我和你爹、大们先去武装部报道。一会儿赶紧过来啊。”

  目送着拖拉机嘟、嘟、嘟地拐过街角的楼房。他们俩回头相视一笑,相拥在一起。忘我的抱在一起,没有熟人了,还有啥怕的呢。中华抚摸着晓燕的头发说:“晓燕,你啥时候来街上哩?早上吗?我咋说在村里没看见你,以为你不来送我来了。”

  谢晓燕依偎在中华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说:“我夜黑(昨黑)一宿没睡着,想着早上去村口送你,又怕村人说闲话,就早点起来了,来街上等你,村里人瞅不见,就不会说啥闲话儿了。”

  中华爱怜地说:“傻瓜,这冰天雪地哩,从咱村到街上这么远,你得走多久啊,路这么滑,你袢跤(摔跤)了吗?”

  “嗯,摔了几下,不过没啥,我穿哩厚,一点也不疼。”谢晓燕娇笑着,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听见谢晓燕的啜泣,中华把她搂的更紧了。

  “中华哥,你走了,我真不知道该咋办了,这三年我干啥呢,奶奶老了,我很害怕。”

  中华拍着晓燕的后背:“晓燕别怕,你就在家,好好的等我回来,我已经和赵强交代了,让他帮你犁地、耙地,收麦子,种秋,这些活他会帮你,你干点轻生活就好了。”

  谢晓燕抽抽嗒嗒:“中华哥,十几年来,没有人能看得起我,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大家厌烦我是傻子的女子。小时候,那些人挑着死长虫吓唬我,拿癞蛤蟆装进我书包,把我当笑话,当取乐的工具,为捉弄到我而大笑不止。我不敢吭气,不敢骂人,生怕一点反抗招致更大的祸端。奶奶说,忍子头上一把刀,得忍,所以,我都哭着忍了。后来读书多了,知道任何事退一步海阔天空,所以,我谁也不记恨谁。要恨也只恨我命不好。这么些年,我除了恨自己谁也不怨。后来,咱们都长大了,自初三的时候,那黑你救我,你就在我的心里了。可我不能说,咱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你人长哩好看,家里条件也好,叔和婶不会同意我和你好哩。”

  郑中华难过地打断晓燕的话:“晓燕,你别说了,你越说我越难受,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你不要多想了,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你好好在家,没事儿哩时候,看看书。对了,大姐稀罕看书,她那里小说很多,你想看书的话就去找大姐。咱俩哩事儿你别担心,我发誓,今生非你不娶,要是说话不算话,天打雷轰……”

  谢晓燕赶紧捂住中华的嘴:“中华哥,不兴发誓,不兴发誓,我信你。”

  中华搂着晓燕,在清冷的街头,忘我的说着体己话。云开了,雪开始慢慢融化,不远处的房檐开始滴水,房顶逐渐露出一小块黑灰的瓦,日头在树梢的缝隙里,展露一丝丝光,影子开始拉长。

  瞅着郑中华的背影消失在街头,谢晓燕泪如雨下。捂着脸朝郑家庄慢慢返回。

  入冬的这场大雪坐的久,天一直没有开化。晴了一天,便又开始阴了,一直沉沉的挂着阴霾。大家窝在屋里烤火,一个又一个树疙瘩从外边的雪堆里擞出来,被抬进门旮旯里,噼啪噼啪的火星飞到漆黑的屋顶上。家家户户的土坯房子里都有黑烟冒出来,融散在银白的世界里。

  郑思旺自从送走儿子后,话儿明显少了,一天到晚不咋言语。没事儿背抄着手在雪地里溜一圈。在村前村后走走,眼睛落在村西头李家的屋子上,瞅着炊烟袅袅,慢腾腾离开。然后就伸着胳膊窝家烤火,烟袋锅子一天到晚噙在嘴上。

  王大妞说:“别吸了,烟锅子冲,吸多了对身子不好,想吸哩话,吸点纸烟,那烟丝瞅着黄亮亮哩,肯定比烟锅子里的烟儿好。”

  思旺篾踅着眼瞅瞅她:“知道个啥,那烟没一点劲,不好吸。”

  “啥烟都不是好东西。”王大妞撇撇嘴说:“他爹,也不知道虎子在部队咋样,习惯不习惯,饭能吃饱吗?你给娃儿写封信,问问他,训练苦不苦,能不能受得了?”

  思旺叔不阴不阳:“苦也得受着,累也得累着,时间长了就习惯了,饭应该管饱吧。人民子弟兵,保卫国家哩,能不管饱饭吗?叶儿放学回来让她写,我不会写。”

  “这日子,一天到晚光剩吃了。”王大妞系上围裙去做饭。

  郑思旺猛吸一口烟,交待王大妞:“一会儿叶儿回来了,去赵家把二丫头喊回来,赵强也叫来,吃顿饭,我这心里空得慌。”

  赵强和郑草儿新婚燕尔,刚结婚没几天就落了这场大雪。出门怕冷,也没有事儿干,一天到晚窝在家里,不是坐在火堆边烤火,就是坐在被窝看电视。

  这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是赵强嫁在街上的大姐送给他的结婚礼物,电视机在郑家庄是为数不多的稀罕物。公公赵宝田和婆婆杨玉兰心疼儿媳妇及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让赵强把电视机放在他们的新房里,组合柜中间的方格里,刚好有个大空格,电视机放进去正好。

  郑草儿高兴得不得了。其实她不知道公公赵宝田的小九九,他们老两口让把电视机放进媳妇的房屋里,不仅落得好公婆的名声,也省得村里人来家看电视的烦恼。那家伙儿,电视机搬回来的那些日子,半扎子营的人都围过来看电视,看古景一般,闹腾到里边儿的人说再见才散去。大人娃子挤吵得心烦。屋里也弄得霾霾唧唧(脏兮兮)。

  如今,电视机搁媳妇屋里,这下好了,黑了没人来看电视了。村里人懂,人家小两口才结婚,不能影响人家心情。赵宝田和杨玉兰这一箭双雕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

  雪不化,人出不去。赵强寸步不离郑草儿。俩人窝到一个被窝里,只要电视剧里有点啥情节,亲个嘴啊,拥抱啊,赵强就一身欲火,也不管白天黑夜,关上房屋门,抱着郑草儿就要弄事儿。

  郑草儿窝在暖和的被窝里,使劲往外推他:“有娃儿了,不兴干了,弄住娃子咋办?”

  赵强也不勉强,不强干。他跟着电视学能了,学浪漫了,学电视剧里的演员,亲郑草儿的脸、嘴、鼻子、耳朵、头发等等每一个能亲到的地方,手还要塞进她的毛衣里,乱摸乱抓。郑草儿想推开他,却浑身稀瘫,欲火腾起……赵强顺势把她按倒在床上。

  郑草儿哪里还有拒绝的力气,她瞅见赵强一张脸扭曲得变形状,趴在她身上呼呼喘着粗气。只好说:“轻轻点呀,别弄住了咱娃子。”

  赵强得到赦令,立刻不辞辛苦地干着体力活,直到打了水枪,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有了力气,只剩下出气没有进气了。

  小两口频繁的干活,让赵宝田夫妇想说啥,又不敢说,不说啥,又怕出点啥,结果是憋来憋去,谁也没有说点啥。好在郑草儿肚里的娃子结实,没有被他们折腾啥。

  郑叶儿来喊郑草儿回娘家吃饭的时候,他们俩在屋里刚使翻玩,正瘫在床上四脚拉叉,被子胡乱地盖着。郑叶儿敲敲房屋的门:“草儿,爹说让你和赵强过去吃饭。”

  郑草儿听见是姐姐的声音,连忙应:“噢呀,姐来了,你等等哦,我马上来开门。说完,胳膊使劲撞了撞赵强。暗道,快点,快点穿衣裳,别让姐看出来了。”

  赵强和郑草儿在屋里慌里慌张穿衣服,下床、收拾战斗后的残骸。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6 13:00
{:soso_e163:}

  第二十三章郑叶儿哭嫁

  临近年关,天终于晴了,两个大日头过去,雪化了。又两个日头过去,路也其生(干了)了。大雪覆盖的枝枝桠桠露出了褐色的枝干,空旷的田野,恢复了原来的空旷,村庄里多了串门的人。霜冻的泥巴路面终于有了人气。

  三三两两的老头老太,搬个椅子靠在墙角晒太阳。鸡咕咕地在地上找食,鸭晃晃悠悠浮在清冷的水面上,几头笨重的肥猪在村子前刨窝窝。牛被牵到门前,栓在树上,主人拿个扫帚疙瘩把牛身上扫扫,细碎的麦秸渣滓纷纷落地。

  赵婆在雪花后的一个大晴天提着四色礼一摇三晃来到郑家庄。屁股挨着墩说:“他叔呀,刘家让我来问问,看年前能不能把俩娃儿的事儿办了,这也交年关了,办了事儿,娃们接住(连着)拜新年,两回事儿一船撑,左是(反正)忙一回了,杀两头猪可省事了。”

  郑思旺看看赵婆说:“咳,她赵婆,咋说咱也是老门老户人家,不会胡咧咧,吐嘴唾沫落地是个钉,我说过,过了阳历年让大姑娘出门的,你回去让刘家选个日子吧。”

  赵婆笑得嘴都咧到一边了:“他叔爽哩很,我就说,来了肯定不会打瞎折哩。”

  “她赵婆。”思旺迟钝了下说:“你也知道,今年个儿事儿连事儿,二丫头先出门,三丫头在县城上高中,一个小子也去当兵了,里里外外打点,花销多,咱庄稼人土里刨食,这些年手里攒的几个闲钱都搜露(花)出去了。按说我该好好陪送大丫头,可……唉,亏了这丫头了……”

  赵婆袖子一挥,眼睛一斜:“嗨,他叔,看你说哩啥,人家刘家说了,你啥心都白操(不要操),人家一手安排,闺女想买啥就买啥,不亏丫头。”

  “喝茶喝茶。”思旺招呼赵婆说:“那就这么办吧,让刘家选个日子,我这儿也着手准备准备。不论咋着,也不能亏了娃儿,养个闺女不容易,不能让娃儿过事儿后心里不美气不是。”

  赵婆走后,王大妞责怪思旺:“咋哩非得嫁叶儿啊,不会推到明年吗,家里一点棉花都没有了,咋打被套?难道一双被子都不给女子陪送吗?”

  “你说恁美你咋不说,我张不开嘴哩。”思旺瞪了王大妞一眼说:“老早说过哩话,能当屁放了。没有棉花,想法子,不中先借,明年种了还。”思旺说完,气哼哼地出了门儿。又转到丹江河边去了。

  思旺叔沿着河边走,心里空荡荡的,眼睛没来由地湿润了。他对着丹江河里的冰自言自语。谁能了解我郑思旺叔的心哪,难道我就想打发闺女吗?这个大闺女是我心尖上哩肉啊,唉,不是拉不下这张脸拒绝人家吗,咳,要脸就得舍闺女。

  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六。嫁过去回门后就过大年了,郑叶儿感觉这婚结的,抢日子一般。不管咋说,她还是欢喜着,偷偷乐着。

  所有的村民都在忙着备年货。放寒假的孩子们坐在地上攀搅搅、丢沙包、跳方块、(过去孩子玩的游戏)。嘴里唱着不知道流传多少代的歌谣:“二十三,粇灶干;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赶集;二十七,杀灶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馍篓;三十儿,捏鼻儿;初一,躬脊儿。”

  大人忙,孩子唱,盼过年,吃大肉、吃饺子、穿新衣裳。

  进入腊月,郑家庄热闹起来,村里村外到处都是人影在晃荡,劈叉的,打面的,杀鸡宰鸭的,尤其那些即将被杀的猪,嗷嗷的叫唤,被绑的四蹄挣扎着,却始终逃不出那紧紧的草绳。直到一把锋利的刀插进脖子,几乎把刀柄没进去。一进一出,猪终于哼不出声了。铁盆放在刀柄前。一股泉涌般的血流进盆子里。紧随其后,用一个竹签扎进猪蹄子,然后打气筒使劲地打气。猪的肚子慢慢地鼓掌起来,像气球一样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被充了气的肥猪被几个人抬着丢进滚烫的热水中。热水倒在事先挖好的一个坑里,铺上一张塑料薄膜,猪在热水里泡着,被人们来来回回的翻腾着,直到热水把猪毛泡得快离开猪身了。人们的喊声便大声起来。拿着带棱角的石头对着猪毛使劲跐,冒着热气的猪身上,一点点光净,平日里脏兮兮的黑白猪花猪,不大一会便成了白花花的猪皮肉。

  翻肠子的翻肠子,砍肉的砍肉,卸猪蹄子的卸猪蹄子,大家虽然忙碌,却非常兴奋。中午,便能吃上香喷喷的猪肉了。杀猪是个好差事,人人都想干的差事!丹江湖畔的年随着一头头猪的叫唤而变得热烈。

  大家伙忙着筹备年货的时候,“财源旺盛”弟兄四个凑在一起,商量郑叶儿的婚事。郑叶儿的大妈、二妈、四婶,像是商量好哩。她们对王大妞说:“白操心棉花哩事儿了,我们一家给叶儿引床被子,这都三床了,让她姨给孩子也引一床,和草儿一样,陪送四床被子,不亏大姑娘。”

  王大妞感激地看着嫂子和弟媳妇噢呦:“大嫂、二嫂,她小婶,你们可帮了大忙了,这几天愁死我了,吃不下睡不好,就为棉花哩事儿。你们说说,要是不给大丫头陪几床被子,还不让旁人戳脊梁骨,怕人家刘家嘴里不说啥,心里也会看不起咱姑娘。”

  过了农历二十三小年,郑叶儿的婚期到了。家具怕翻腾,要是拉到郑家庄,再拉到刘家,盘来盘去,盘零碎了。结果一商量,直接送到刘家的洞房里了。郑家陪送的嫁妆不多,除了几床被子,另外郑草儿给姐姐买了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这赵宝田也是泼了血本了,为了让郑思旺高抬他一眼,几百块钱,眼子一闭,花出去了。

  郑家庄的村民说:“二姑娘郑草儿赶着赶着嫁出去,给姐姐回来送大礼。赵宝田这次帐没有算好,算到茄子廓里了,哈哈!”

  好日子怕天占,郑叶儿出嫁这天,晴了几天的天又阴沉下来。雾沉沉哩,但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说“无雨”。

  来接亲的是一辆军绿色吉普车。这辆吉普车郑家庄的人认得,是丹阳乡领导坐的。好几次,乡里领导到郑家庄视察水情,都是坐这辆吉普车来哩。车还没有进村,被眼尖的孩子们瞅见了,稀罕得不得了,跟在车屁股后跑,一直追着撵着到思旺家。

  庄稼人啧啧地赞叹:“叶儿有福气,找个好婆家,瞅瞅,接亲车都是乡里干部坐哩。”

  小媳妇们眼气,气鼓鼓地擩擩自己的男人:“看看人家郑叶儿多有面子。”

  郑草儿在屋里给姐姐梳头,郑叶儿的马尾辫被盘到了后脑勺,大红的碎花绕簪一圈。红绸缎布扣对襟棉袄是王大妞在街上裁缝铺给她定做哩。黑色的裤子,红色的布鞋。如此打扮,清秀的郑叶儿透着艳丽,她低着头坐在镜子前,表情严谨,眼神有些忧伤。

  外边的唢呐响起来,接亲的喜娘说:“时辰不等人,新娘子快上车吧。”

  郑叶儿在喜娘的搀扶下走到堂屋。知客郑中勤是“八个”堂兄弟老大的二孙子。按辈分郑叶儿管他叫二哥。中勤说:“叶儿,嫁出去哩姑娘泼出去哩水,出了这个门就是人家哩人了,给你爹妈磕个头,走吧。”

  郑叶儿扑腾一跪,憋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哇的一声哭起来:“爹妈,我走了,养个女子有啥用,打今儿起成了人家哩人了。爹妈,你们要好好哩,该吃啥,就吃啥,白亏了身子。爹妈,我走了,屋里就剩下你们俩了,女子不孝,再也不能陪你们了……”

  郑叶儿一句一个爹,一句一个妈,哭得肝肠寸断,在场的人都摸着眼泪唏嘘:“看看人家郑家的大女子,哭哩多伤心,是个好闺女哩。唉,想想咱家女子出门时,嘴咧哩像个盆儿,一个眼泪儿豆也没有,算是白养了。”

  郑思旺擦着眼角,不停地摆着手势,示意喜娘快点走。王大妞忍不住,一把抱起郑叶儿:“我哩女儿啊,到人家屋里可没得在家随便,去人家屋里要懂事儿,要对老人好……”

  唢呐声声,郑叶儿的哭声在喜庆的唢呐声中,幽幽凄婉,喜娘搀起郑叶儿,朝门外走去。另外一个接亲的喜娘赶紧撑开红雨伞,遮在郑叶儿的头顶。新娘子不能回头,郑叶儿哭着哭着上了吉普车,迎亲车渐行渐远。

  郑思旺和王大妞跟出门外,看着远去的尘烟,眼神中带着些许欣慰,些许不舍,些许牵挂,悲伤与喜悦交汇在一起,融进一幅凄美的风景里…….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6 13:00
啷里格啷 ,啷里格啷!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6 13:01
叮咚,给大家汇报一下,又发三小节!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6 15:24
色妞妞 发表于 2013-1-6 14:17
好看啊。一口不歇地读完。

妞,额肝疼,怕累着你!

作者: 芳紫陌    时间: 2013-1-6 18:53
{:soso_e179:}郑中华背着谢晓燕默默地走,他暗笑,这个傻丫头,多像这白色的雪,洁白无瑕,纯洁善良,淳朴厚道。这样的女子一辈子能跟着我,还有啥可想的呢,啥国家粮也不稀罕了。( s( ]

好,语言流畅质朴,向你学习!继续啊,我也回对继续拜读去……
作者: 嘿嘿猫    时间: 2013-1-6 23:54
顶一个,过来再次支持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7 12:36
芳紫陌 发表于 2013-1-6 18:53
郑中华背着谢晓燕默默地走,他暗笑,这个傻丫头,多像这白色的雪,洁白无瑕,纯洁善良,淳朴厚 ...

谢谢紫陌夸奖!嘿嘿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7 12:36
嘿嘿猫 发表于 2013-1-6 23:54
顶一个,过来再次支持

拜托,别一天一天装备成不!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7 12:38
  第二十四章洞房花烛

  郑叶儿坐在吉普车上,出了村子才敢回头看一眼。她的心忽然酸了起来,都说女子菜籽命,看来不假,今天离开郑家庄,她就不属于这里了。

  刘家村在郑家庄的东北方,上下不过二里路,可隔条小溪,车就必须转圈(拐弯)到赵庄村绕过去才行,还得过赵庄小学。

  郑叶儿看着熟悉的景物不断向后倒去,郑家庄东岗大片松软的土地生长着墨绿的小麦,还有小麦地里一大片坟圆。郑家庄故去的老辈人几乎都葬在这里。小辈人不懂坟地为啥要占郑家庄不多的岗地。一个坟堆占一片儿,这些坟堆总起来,起码要占好几亩地。许多年后,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启动仪式在坟地旁开始,这些小辈人终于明白了,有些事是冥冥中就安排好的!

  坟上的松柏树,叶子稠,看着渗人。偶尔还有一两只叫不出名字的鸟,拍着翅膀尖叫。一声声的鸟叫,听起来渗死人。

  郑叶儿记得二奶奶拍过一个蛋话儿,说村子没后靠搬迁还在老营哩时候。村子西头的郑老奶奶,她孙女红云被叫声吓得丢了魂,说是赶集回来,一个人正当午时走过这里,一声尖叫把她吓得大哭着跑回家。

  红云到家里就说胡话,尽是一些死人说过的话儿。活灵活现,都是老人们熟识的死人。红云迷迷糊糊了两天,打针,吃药都不行。后来找了神婆。神婆拿着火纸,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都来听的喊了半天。最后说是鬼魂附体了,让送送,夜里十二点,十个水果摆到三叉路口,点上三张火纸,看着火纸燃着了,赶紧走,不能回头,一直到家里。第二天中午再拿竹竿在河里搅,正三遍,反三遍,边搅边喊失魂人的名字。郑家老爹夜晚烧了火纸。郑老奶奶第二天拿着竹竿搅了。果真,红云活蹦乱跳了,和没吓到前一模一样。大家问她咋回事,她好像局外人一样,啥也不知道。

  这个事儿是不是真哩,听的都是传说。好事儿的人去问九十多岁的老奶奶,她就是不言语。村人又说,如果老奶奶泄露了天机,会大难临头哩。他们又去问红云。红云说,啥事哦,我自己咋都不知道呢?如今老奶奶过世好些年了,红云姑姑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个事儿却像谜一样挤压在年轻人的心里。

  郑叶儿看着这条走了二十多年的路,和这怕了二十多年的坟堆,都即将成为她的过往。她欢喜的心又潮湿了。

  刘玉柱家在村子中央,自打日子定下后,一家人忙得昏天黑地。腊月天短,没干点啥天就黑了。刘爹和刘妈张罗着给亲戚说信。玉柱是家里的长子,头次待客,不能慢待了任何一家亲戚,得好好隆重隆重。

  刘玉柱拾掇新房,他从学校拿了一沓报纸,四面墙上糊糊,屋顶用塑料薄膜搭个棚,买了彩纸做的四条彩带,中间一个大花团,屋子四角拉到正中间,看上去,花里胡哨,整个房间喜气盈盈,眼气了不少年轻人。大伙儿都说:“玉柱不亏是文化人,屋里拾掇里有艺术品味。”

  崭新的大床,床头带着柜子。床上铺着新崭崭的被褥,大红的床单,大红的枕头,大红的被罩,25W电泡开着,屋里红彤彤一片。闹新房的年轻人早已挤满了屋子。玉柱的堂嫂在床上撒花生、红枣、桂圆、莲子和喜糖,然后把被子盖上,伪装得没有一点迹象。

  吉普车没到院子,就被围了起来,屋里的年轻人全部涌到车旁,起哄:“新媳妇先不准下车,新媳妇先不准下车,让玉柱来亲亲,亲亲,亲亲再抱下去。”

  司机停下车,被刘家请的知客引去喝茶了。郑叶儿低着头,羞答答地坐在副驾上。喜娘打开车门,打着红色的遮阳伞站在一旁。刘玉柱在大伙儿的推搡下,磨磨蹭蹭腻腻歪歪羞羞答答地来到车旁。郑叶儿的头低得更深了,几乎埋在两腿之间。

  “亲一下,亲一下,不亲不准下车。”年轻人挤吵,从后边推着刘玉柱往郑叶儿坐的副驾上压。

  刘玉柱瞅了一眼郑叶儿,脸红得像包块儿红布。脖子上的喉结,咕噜咽了一下。他向后瞅瞅黑乎乎的人群,看挨磨不过去,不亲是不行了,只好羞答答地低下头,对着郑叶儿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噢呀,噢吆,嗨哦。”大伙儿齐刷刷叫唤,呼哨扯得尖利,像哨子一般。

  刘玉柱弯下身子,拦腰从车里抱起郑叶儿。郑叶儿双手顺势勾起他的脖子。喜娘赶紧举起伞,遮着一对新人朝门口走去。闹腾的年轻人闪开一条路,噢吆、噢吆地打着呼哨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门口,赶在新人前面。

  玉柱抱着叶儿走到门口,守候在门口放鞭炮的人,用烟头把鞭炮捻子燃着。鞭炮噼噼啪啪响起来。放炮的人坏劲儿(坏心眼),拎着鞭炮朝刘玉柱和郑叶儿身上放。吓得郑叶儿使劲地抱着玉柱的脖子,深深地拱进他的怀里。挤在他们俩个身边的人,呼哨扯得更加尖利。呕吼打得更响。

  待鞭炮放完,玉柱顺势把郑叶儿放下来,示意她赶快跑。郑叶儿趁大伙儿不注意,溜进新房。她正想关上房屋门,却不想被几个守在门口的本家嫂子抵住了门。郑叶儿羞涩一笑,乖乖儿地坐到床沿上。

  门外堆积的人便一拥而上,新房子里顿时被挤得密不透风。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用力拨开人群,挤到郑叶儿身边,顺势抱住她,嘴巴不停地往她脸上蹭。郑叶儿左右躲闪,终究抵不过人家力气大,脸上有了被蹭的的痕迹。

  “哦吆、哦吆、哦吆,新媳妇赶快发烟。”男人们喊。

  “哎呀、哎呀、哎呀,新媳妇赶快发糖。”女人们喊。

  郑叶儿在人声噪杂的屋子里,不知所措。她羞羞的说:“没有烟咋发呢?”

  “找玉柱,找玉柱,玉柱有烟。”人们起哄。

  “那你们让我过去,我出去找他要烟,一会儿过来给大伙儿发。”郑叶儿抬眼瞅着屋里满满的人说道。

  “不行,不行,可白让她跑了,出去钻到厨屋就麻烦了,拉住她。”有人挡着郑叶儿,又把她强行按坐到床上。

  房屋里闹腾的正欢,知客在房屋门口说:“都白闹了,让新媳妇出来拜天地,举行婚礼仪式,该开席了。”闹房的人瞬间又一哄而散,纷纷找个有空位的桌子吃饭去了。

  刘爹和刘妈坐在堂屋正门口,玉柱和郑叶儿脸对脸站在他们对面。

  知客说:“一拜天地。”唢呐响起来。玉柱和郑叶儿扭过身脸朝院子鞠躬。“二拜高堂。”唢呐又响。他们两个转过来,对着刘爹刘妈鞠躬。“夫妻对拜。”唢呐再响。玉柱和叶儿相视一笑,互相鞠躬。最后一项“给爹妈献茶。”玉柱和叶儿分别从旁边端茶的人手上接过茶,一人喊爹,一人喊妈递了上去。刘爹刘妈嘴巴乐得开花,顺势把红包一人一个。

  仪式完毕,有些没有坐到席上的年轻人正要接住闹腾。

  知客说:“都白慌,晚上你们再闹房吧,该开席了。然后对刘玉柱和郑叶儿说:“你们两个先去垫垫肚子,一会儿客人们吃饭,吃席中你们俩要客儿们鞠躬,敬酒了。”

  起哄的年轻人不得不带着懊恼散开。期待着黑夜赶快来临。

  刘玉柱和郑叶儿互相瞅一眼,眼眸里闪出火辣辣的光芒。郑叶儿脸腾地红了起来,搓着衣角,羞羞地站在门口。

  丹江湖畔的闹洞房,也不知道是啥时候时兴哩。说啥三天不论大小,同辈的人都可以和新媳妇闹。过了三天,就不兴了,即使有人开玩笑,也只限于弟弟、老表一类。男方的哥哥不允许,俗称阿伯子哥,是不能随便进弟媳妇房屋哩。各地闹新房的花样不同。年轻人们想尽办法取乐,在新媳妇身上摸摸过过瘾。

  郑叶儿的新婚之夜,少不了闹房。平里往常,村里那些新婚媳妇一进洞房,被闹房的人碰一下,新媳妇就发出尖利的叫声和呵斥声。越是如此,闹的人越是闹哩厉害。用他们的话说,不信治不服你。结果个个被整得屡屡顺顺,该咋地咋地,摸也摸了,亲也亲了,整哩一身热汗。

  用老年人的话说,郑叶儿是位女先生(老师),矜持、斯文、秀气、腼腆,迎脸笑,那笑还羞羞怯怯。让这些豪放的庄稼汉子反而不知道咋闹洞房了。

  好事儿的堂嫂们在门外喊:“你鳖货们都趁着(小心)点,别把新媳妇零件儿弄坏了,一会儿咱玉柱还要使里。”屋内的人便发出开怀大笑,带着坏笑的那种。

  有了这句开场白,闹房的人一哄而上,挤着,压着朝郑叶儿身上趴。

  郑叶儿被压得透不过气,好歹是腊月,穿得厚,那些货也只能从外边放肆地抓一把她的酥胸,蹭蹭她的俊脸。就这也把她折腾得够呛。

  闹了一会儿,刘玉柱的妹妹刘文雅端着一个火盆过来,连声说:“让路,让路,赶紧让嫂子烤烤火。”

  那些闹房的人这才安生地坐在床沿上。郑叶儿知道规矩,从布袋里摸出一块钱递给小姑子。

  刘文雅刚出去,闹房的人又哄起来。一齐把郑叶儿压在身下。

  五分钟不到,刘文雅又端着一个盆子过来,说是让嫂子洗脸呢。闹房的人不满意了,说:“雅雅,端洗脸水是明早哩事儿,这会儿凑啥热闹。”

  刘文雅噘着嘴巴,不乐意地说:“我明早上学呢,等我放早学回来嫂子洗罢脸了,得趁现在是个空,我先挣钱啊。”

  郑叶儿抿嘴一笑,知道雅雅在救她呢。她伸进布袋,又摸出一块钱塞到妹妹手里。刚拿到钱,闹房的人便催雅雅出去。谁知道刘文雅扭个身子,一屁股坐在郑叶儿腿上说:“我也来闹闹嫂子,不出去了。”

  郑叶儿能哩很,趁势一把抱紧刘小雅。

  刘文雅坐在郑叶儿身上,大家一下子不知道咋办了,谁也不敢碰她。怕碰到雅雅咋办,她是小女孩啊。再说了,闹房的不规矩动作和骚话儿也不能让雅雅看见听到,闹房的基本都是同辈的人,大部分是雅雅的哥哥呢!

  这一伙儿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拿雅雅没辙。只好说:“不闹了,不闹了,回家了。”

  刘玉柱在门外听见,立刻招呼大伙儿:“出来喝酒,咱哥们们喝几杯,一醉方休。”外边便传出吆五喝六的酒令声。夹杂着骚话连篇。

  十一点多,刘玉柱才进来洞房。郑叶儿赶紧从床上站起来,扶着他,一股酒气直窜鼻子。她一只手在嘴边扇扇,让酒气散散:“咋喝真多酒,难受吧。”

  刘玉柱嘴对着她的耳朵嘘了声,手指指指窗外。

  郑叶儿朝窗户看一眼,瞅见几个人影晃了一下,又晃了下去。郑叶儿会心地笑了笑。

  刘玉柱嘟嘟囔囔的说:“我要吐,喝多了,哦吆,难受哩很。哦吆,我要吐……”啊、啊、啊几声类似于出酒的声音从房屋里传出来。郑叶儿慌忙装作出来找扫帚,铁锨,窗户外的人呼啦散去。

  夜,终于回归平静。

  郑叶儿瞅瞅外边确实没有人偷听了,这才呼啦拉上遮帘,去拾掇床上的花生、红枣以及桂圆和莲子。

  刘玉柱不装醉了。他瞅着郑叶儿噘着屁股拾掇床,屁股在裤子的包裹下,格外浑圆。他从她身后拦腰抱住她,头在她的耳边拱来拱去。郑叶儿肩膀耸了一下,接着收拾床铺。她把床单扯平,摆下一只枕头,又把另外一只枕头并排摆好。心儿忽然跳荡得厉害,她明显感到刘玉柱的眼睛瞅着她动弹。

  “睡吧。”语毕,她莫名地激动。

  刘玉柱慌里慌张退掉身上衣服,钻进被窝。

  郑叶儿咬着嘴唇,一个一个揭开红袄子的布扣,薄薄的毛衣挡不住丰满的胸脯,一对饱鼓鼓的乳房撑着毛衣。解裤带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种无端的颤栗,心跳更加剧烈。

  玉柱支着一只胳膊,饶有兴趣地瞅着她脱衣服。一瞅见她胸脯的东西。全身迅速的膨胀,血液流动加快,脑袋上青筋暴涨,抱住郑叶儿……虽然是第一次,他们却显得熟练稳健,把书中看到的花样逐一实践。文人的夜生活和庄稼上床就干活的风格不一样。

  夜的轰鸣,在温暖的新房里,在春心荡漾的新床上震荡。他们从情意缠绵的胶着状态走进了轻松欢快的又一个新的境界;朦胧模糊的夜色里,郑叶儿闻到了辐射在空间里的男人的气息。刘玉柱闻到了女人异样的诱惑,那种带着馨香的体香和万般柔情,让他在空间的方寸里欲罢不能……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8 11:53
 第二十五章年内年外

  思旺叔家今年过了个排场年。郑家庄大队部给割了七八斤重的礼吊送来,还在门口钉上一个金光灿灿的“军属光荣”的牌子。两个闺女都是新客,每家砍二十来斤的猪后臀,算是礼吊。思旺婶熬罢这锅熬那锅,满屋子猪肉香,大盆小盆装满冒着油的大肉。

  肉是熬了,人却少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和人家团圆了。往年六个人围着四方桌子有点挤,今年呼啦啦走了一半,剩下三人,小桌子坐不满了。

  年三十上午,在思旺叔的督促下,三姑娘郑怡把红纸裁成四指宽的纸条,写对联。思旺叔用小盆子搅了一盆子苞谷面浆糊,拿着一把小刷子,一张张地贴上。

  堂屋贴上“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横批:四季平安。”

  下屋贴上“新春大吉鸿运开,遍地流金广财进。横批:恭喜发财。”

  牛槽贴上“槽头兴旺”。

  锅台贴上“人口兴旺。”

  床头贴上“身体健康。”

  鸡笼贴上“鸡鸭成群。”

  电闸处贴上“小心灯火”

  自行车贴“一路顺风。”……

  郑怡写完自己家的,还得帮大伯二大小叔家写。几家人的大小对联写下来,累哩一身汗,正准备洗毛笔不写了。

  思旺叔又想起了什么,把剩下的红纸裁成三指宽,像堂屋春联那么长的一条。让郑怡写上:公元一九九三年出门大吉大利。思旺叔把这副春联斜贴在土坯墙上,土坯墙粘不住,他只好竖起把春联贴到门口的杨槐树上,绕树大半圈子。

  写完最后一张“满园春光。”思旺叔自己点燃了鞭炮,提溜着在门口走了一圈,然后扔到地上说:“吃饭。”

  白米干饭就猪肉炖粉条。思旺叔嘴上吃哩怪香,心里还是失落落哩。

  年三十下午,王大妞包饺子,照旧拿了几枚钢镚,像往年那样包在饺子中。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期盼,往年,几个孩子都在锅里找大饺子,希望自己能吃到包钢镚的饺子,那样,不仅能得到几毛钱,还预示自己是幸运儿的象征。

  郑思旺和两个哥哥思财思源,弟弟思盛以及侄子们扛着铁锨去东岗坟地给他们的爷爷奶奶和爹妈上坟。下午两三点以后,郑家庄周围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东岗坟地响得尤为强烈。“财源旺盛”弟兄四个跪在父母的坟头,嘴里默默念叨,谁也不知道他们嘀咕的啥,孩子们捂着耳朵,躲在坟墓一边,生怕鞭炮蹦到自己身上。

  年三十晚上吃饺子。王大妞盛了三碗放在放桌上。郑怡喊她爹吃饭了。思旺说应声道:“你们先吃吧!我去放炮。”

  一股炮灰弥漫而来。王大妞赶紧把门掩上。郑思旺看着燃放的鞭炮,眼睛里湿湿的,这炮往年可是轮不上他放呢?中华那家伙早提溜着等待他喊开饭,然后亟不可待地燃着了。嘴里叼着他吸的半截烟。那家伙,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往往是放一半,就被他揪掉一些散炮,留着慢慢响。那个年月,放鞭炮是男孩最兴奋的事情。

  今年的鞭炮全部从郑思旺的手里过过,一闪一闪的炮火,燃出他思念儿子的心情。

  喷香的大肉饺子,郑思旺食不知味。三个人的年过得寂寞无聊。外边鞭炮一声接一声,许久许久都没有停下来。郑怡吃罢饭去二姐郑草儿家看中央台的联欢晚会了。

  王大妞收拾好碗筷,解开围裙。擦擦手坐在桌子边。老两口相对无语,俩人谁也不提起中华,可又都在想着中华。郑思旺一口接一口的抽烟。王大妞叹口气,自己上床睡觉去了。

  郑思旺坐在堂屋里,瞅着大桌子上一闪一闪的蜡烛,脑海里闪出一个细节。遥远的新疆白茫茫的雪地上,寂静无声,一个威武的军人扛着枪,正步来回走!然后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心里猛然悸动,虔诚地跪在大桌子前的供香下,点几张火纸,倔强的脸上,一派温情!

  好歹年过得快,过了初一,初二远亲近亲开始提着礼物你来我往的拜年了。郑思旺和王大妞心里的那点寂寥也随之减弱。

  郑家庄习俗,嫁出去的姑娘头一年的正月十五要在娘家过。俗称闹花灯,也是闹新女婿哩。这天,亲戚或者家门自己可以随便和新女婿闹,灌他喝酒、吃辣椒包的辣饺子、掏他布袋里的烟、要钱买糖等等。郑家庄穷乡僻壤,旮旯旮旯的小村子,花灯没有一个,但规矩没少。

  正月十五,思旺叔家特别热闹。老亲,新亲,远门、近门都被他请过来,里里外外摆了好几桌子。比小门小户家待大客(大摆酒席)的人还多。女人们叽叽喳喳地嚷着让两个新女婿买糖买瓜子。刘玉柱和赵强是本地人,这些老规矩皆懂。于是赶紧把提前备好的各种零碎小吃拿出来,才算免去被脱衣服抵押的闹剧。

  思旺叔挨桌给亲戚、家门自己敬酒。寂寥的大年,头次遇上这么热闹的宴会,思旺叔心情高涨,一不留神又喝高了。两个女婿一人一只胳膊把他架到床上。思旺叔瞅着两个女婿帮他盖上被子离开屋里,眼睛模模糊糊,嘴里嘟囔:“虎子,我哩虎子,爹想你了。”呼噜也随着鼓囊一并响了起来。

  玉柱和赵强心里酸酸哩,知道老丈人借酒想儿子呢!

  过了正月十五,年总算过完了。

  经过年内尺把深的大雪覆盖,麦子美美地盖了一床厚被子。过罢年,麦子开始返青,像抹了油似的飙长,一天不到地里看看,第二天愣是不一样,明显长一截。

  庄稼人掂着锄头,走向麦地。除掉和麦子一样茂盛的杂草。点早棉花的也准备下种子。种辣椒的开始打辣池育辣苗,栽烟叶的育烟苗。老话说哩对着唻,一年之计在于春,春上庄稼人没有一天是闲着的。

  思旺叔的各种活计,不仅没有少人干,反而多了两个壮实的劳力。一个姑娘牵回来一个女婿,思旺婶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一天到晚掂着肥大的屁股在厨屋里忙来忙去,做罢上顿备下顿。

  过罢年,郑家庄的人都神经了一般,春上正用牛的时候,却一个个把牛牵到丹阳街上的牛行把牛卖了,然后一辆辆刷着红漆或者绿漆的八匹手扶拖拉机嘟、嘟、嘟地开进村子。瞅瞅,开拖拉机的年轻人嘴咧得像个大瓷碗。

  更神经的是,黑白电视机迅速普及到家家户户,14英寸17英的寸大小不定。普及的几率达到百分之六十。现代化的犁地工具,拖拉机和电视机的普及,让思旺叔有了几十年来为数不多的尴尬。

  郑思旺第一次尴尬是他头一胎没有一举得男,破了老郑家家家头胎是男娃的老话儿。第二次尴尬是第二个丫头的出生,让他羞愧难当,瞅见自己的兄弟也不好意思。第三次尴尬是三丫头的降临,随着这个丫头的哇哇坠地,他几乎有死的想法。绝子绝孙,愧对祖先的“壮举”竟然让他做了,好几次他站在丹江边上,给自己脚上绑两块大青石,眼子闭着准备跳下去。最后关头忍住了,解开石头,自己又回来了。

  他要赌一把,和老天爷赌一把,再生两胎,如果还是丫头,这无疑说明,天要绝他三门了。那活着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庆幸的是第四胎生了他救命的男娃。所以,他安然安心的活到今天。

  第四次尴尬就是拖拉机的嘟嘟嘟响声。电视机他不稀罕,那玩意无非就是里边有几个人,舞枪弄棒的打来打去,再不就是男人和女人在床上搂搂抱抱。这活儿不用人教,他也会。而且做的不比别人差。他稀罕的是拖拉机,这个家伙犁地的速度和深度,他在亲家赵宝田的地头见识过。哎呀呀,那真是犁得又深又快,尽管人得扶着车把跟着车跑,可那比赶着牛喔、喔、哒、哒快多了。那次中华喊他去看看,他嘴上没说啥,心里可是服气,暗地赞赵宝田那货瞅哩远,花钱多少,关键是实际用场,真中啊。

  眼瞅着村里开回来一台又一台拖拉机,他的心蹦到了嗓子眼上。开进一台,他绷紧一次……丹阳乡的牛行里他去问过,他家的这头大老牡牛能卖两千大一点,可拖拉机的价钱是四千多,这中间相差两千块呢。虽说这些年他没有欠帐眼儿。可几个娃子上学的开销是一大笔费用,单就郑叶儿上中师,三年花了大几千,如果连生活费算下来,估计都万字头了。年内又接二连三的事儿,打发两丫头出门,中华当兵,那个处儿(地方)都得意思,下来都是花销。如今,三丫头还在县高中,以后不知道得多少票子往里砸。

  他权衡票子,权衡拖拉机,权衡钱砸不砸,值不值。

  其实说白了,郑思旺图的名望,他脾气倔强,一辈子爱脸,装光的事儿谁不想干呀。要说,思旺叔想拖拉机不是他非要用拖拉机种地或者拉庄稼,他的两个女婿家都有拖拉机,他想使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中。

  他想买拖拉机是图那个虚名哦,他不想混了一辈子到最后却落到剩下的百分比例。他的脸往里搁呢。

  思前想后,思旺叔终究是没有实力买拖拉机了,他的钱得留下给三丫头上大学,给中华说媳妇。大老牡牛还是留下吧,思旺叔拍拍牛角,扯扯牛缰绳,牛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郑思旺自嘲的笑笑,掂上锄头上麦地去了。


作者: 汐子    时间: 2013-1-8 12:53
开笔是报告文学语言,好在后边找到感觉了{:soso_e120:}
作者: 汐子    时间: 2013-1-8 13:00
诺儿真有一番语言的真气,但应节制,留白,给读者留有阅读空间{:soso_e182:}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8 13:06
汐子 发表于 2013-1-8 12:53
开笔是报告文学语言,好在后边找到感觉了

嘿嘿,谢谢指导,第一次摆弄,一下子不知道咋整!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8 13:07
汐子 发表于 2013-1-8 13:00
诺儿真有一番语言的真气,但应节制,留白,给读者留有阅读空间

嗯,谢谢指导,俺一定努力改进!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8 19:06
色妞妞 发表于 2013-1-8 16:47
后面渐入佳境了,更流畅了。

嘿嘿,慢慢折腾呗!

作者: 归隐宋朝    时间: 2013-1-8 19:14
这是传说中诺儿不好意思拿出的作品?{:soso_e113:}

我一定好意思拜读!并且写出读后感。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8 19:17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13-1-8 19:14
这是传说中诺儿不好意思拿出的作品?

我一定好意思拜读!并且写出读后感。

嗯嗯,一直害羞着,羞死了都!天哪,找块布条把眼睛蒙上!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9 13:33
  第二十六章村支书死了

  农历四月,麦穗扬花儿,一絮一絮的麦花儿匍匐在麦穗上。一股一股麦穗儿的奶香随着和风徐徐飘散。暮烟四合,郑家庄被清香围绕,吸进鼻子的,全是清新和安逸。

  早棉花半尺高了,红薯苗爬到了地沟里,烟叶像小蒲扇,肥实实,油腻腻,庄稼人瞅一眼锄得干净蓬松的土地,那种松软的土黄,犹如黑白电视里富贵人家吃的面包,咬一口,甜在嘴,饱在心里。

  春暖花开的季节,郑家庄出了一件大事儿。让正在欣赏春光和芳香的村民瞪大了牛蛋般的眼睛。

  年内看着好好的村支书郑思仁卧床不起了。听说得了重病,善良的郑家庄人提着果子包、苹果罐头、橘子罐头、筐里装着鸡蛋,白糖等等物品去了思仁家。

  凡是去看过郑思仁的人出来后,都忍不住说几句:“哎呀,老天爷,这病咋说来就来了,瞅瞅人瘦哩只剩下皮了,唉,这才过个年哪。”

  旁边便有人接住说:“癌症呢,这可是死症病,再多哩钱也治不好,看着看着没几天了。”

  郑思仁躺在床上,看着屋顶黑乎乎的椽子檩条,心里一阵揪一阵的疼。他倒不是怕死,而是得了这种遭人骂的癌症病,让他死里实在不甘心。他在郑家庄叱咤风云二十多年了,临老竟是这个死法,真是窝囊极了。他想不通,难道真的有因果循环吗?想想,自从文化大革命开始,他在郑家庄率先举起斗地主的大旗,把一个个地主老财戴上纸糊的高帽子,挨村批斗。那时候,他多威风啊!任谁看一眼,都吓得屁滚尿流,尤其成分不好的“黑五类”分子。看见他就像看见了大爷。

  要说郑家庄啊,他们郑前队这门儿人是不如郑东队那门人哪。人家那门人多,男丁旺。他们这个门族,咳,除了没出五福的郑老二弟兄两个,就剩下他们这家人了。说来说去,他能当上村支书是沾了大哥思黎的光,要不是他当初在公社工作,这个村支书的位置怕是落到郑东队的人身上了。

  这些年,凭着他当村支书,在整个郑家庄乃至整个郑家庄大队,他们这门族,大小人说句话算句话哩。唉,真是操心,自己死了,谁当村支书。他盘算来盘算去,他们这门族哩的人没有谁有这个本事儿。唯一能胜任的只有大侄儿,即大哥的儿子郑中国。可这孩子在丹阳乡的罐头厂上班呢,如今大小也是厂里的一个啥官。不能让他回来啊,村官没啥大出息,在外边不定能混出个人模人样哩。

  既然自己家的门族没有可选之人。那就得在郑东队盘衡。咋说也是一个郑姓人,总不能让河北其他几个村子捞去吧!

  他把郑东队现任的村干部副职以及小队干部统统在脑子里捋一遍。觉得现任治保主任的郑思贤是当支书的不二人选。只有这个人当了村支书,会一如既往地对待郑前队的这个大家族。如果是旁人,怕是要整治他家哪。

  可是这个思贤性子有点踏,脾气老好好,没有狠劲儿。说话下不去口,动手下不了手。思贤比他小十几岁,和他一起共事也不少年了。没见过他发几次脾气。俗话说,要想干大事,就得心狠手辣。无毒不丈夫嘛!太实诚了,成不了大气候。可凶哩很也遭报应。就像他现在,报应来了吧,一个癌症不中,两种癌症一齐来。

  郑思仁的心情糟透了。癌症一天天折磨这个曾经叉腰骂人的牛逼支书。身上只剩下一抓皮,眼眶深陷,眼窝子哩剩下俩眼珠。他小孙女不经意进去看到了,吓得哇哇大哭。以为看见鬼了。

  熬到麦子黄梢。郑家庄的一代风云人物撒手而去了,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临死的前一晚。他特地让二儿子郑中发把郑思贤叫过去。思贤是郑东队克字辈“八个”堂兄弟中老四的儿子。八个堂兄弟如今只剩下郑思旺的“二爹和三爹”三爹在云南不回来,实际上只有“老七”一个了。

  郑思仁和郑思贤那黑儿具体说了啥话儿,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说话哩时候,屋里的门关着,他的孩子们一个都不准进去。一直听见思贤喊声“二哥”。哽咽得说不出话。屋外的人立刻惊恐起来。赶紧推门进去,却发现老头已经没气儿了,只是眼睛瞪着。思贤用手在思仁脸上莫拉一下说:“二哥,你放心走吧,啥事儿有我呢!”说完,郑思贤转过头对思仁的孩子们说:“你爹走哩怪好,没啥心事,你们准备后事吧!”

  郑思仁的葬礼在郑家庄是一桩牛逼得不得了的事儿。

  老弟兄四个他先死。四家十个男娃儿,八个女子。大部分已经结婚或者出嫁。郑思仁的儿子、媳妇、闺女、女婿、侄儿、侄媳妇、侄女、侄女女婿,加上里孙外孙,至亲孝子几十个。

  头天晚上捂火,在知客中勤的安排下,一个帮忙的人用挑盘端着四样菜。思仁的儿子们抱着父亲生前睡过的缟线以及他的旧衣裳到往北河去的三岔路口,扔在路边。一背篓麦秸烧了,酒菜倒在地上。捂火的时候没有人去看,孝子们也没有哭。静悄悄地去,静悄悄地回来。

  第二天晚上是死人最热闹的时候。亲戚朋友来吊孝,从下午两三点开始,鞭炮陆陆续续响起。思仁家的右边山墙边,是村子中间的大路。所有来吊孝的亲戚和朋友均从这个路上进院子。

  堂屋前,搭着一个白色的灵棚,灵棚两边挂着黑纱和白纱。灵棚内,摆着一个缟线。缟线两边跪着十个抗枪杆子的男人,披麻戴孝。不管谁来吊孝,鞠躬或者磕头,这个十个男人都一齐拉磕头还礼。

  屋内的枋子前边大头,摆着一张郑思仁放大的黑白照片。靠在枋子头上,照片下边一拉溜摆着三只碗,碗里各盛半碗捞面条,用筷子挑着。

  枋子头起摆着一张小方桌,两边摆着两畧十个大供香馍。每个馍比大洋瓷碗口还大。供香馍后边是个香油碗,里边放个面纺线搓的捻子,火苗烧得旺旺的,一闪一闪。枋子边上,围满了郑思仁大哭嚎叫的女儿、侄女和媳妇。她们只要听见外边鞭炮响,立刻哭着迎出去,一直迎接到吊孝者,跟在人家后边,哭着哭着回来!这个程序一直延续到晚上报庙前的吃饭时。

  因为嚎得厉害。郑思仁的三个闺女嗓子已经哭哑了。说话都没力气。

  晚上八点去村子西南部丹江河岸不远处的小庙报庙。小庙早已经平了,地里长满了快熟的麦子。郑家庄所有的郑姓全部戴上了长短不一的白布。孝布的长短根据远门和近门扯。

  中勤挎着香火蓝,在小庙遗址旁的三岔路口,倒上一圈水,在圆圈当中烧了一堆火纸。然后点燃一挂大鞭炮,遂吩咐郑东队两名年轻人搀扶着郑思仁的大儿子郑中义。一根打井用的粗绳子绑在郑中义的腰里。中义头上的孝布耷拉在屁股后,肩膀上披着花色的被单。这是他老婆娘家拿的搭头布。(丹江湖畔死人流行一种搭头布,即公公或者婆婆死了后,媳妇的娘家得拿两块布搭在女儿女婿的肩膀上,可以是白布也可以是被单床单一类。同样哩,嫁出去的女儿,娘家要给女儿和女婿做一身白色的孝衣。(俗称捞衣,基本都是一丈六白布)

  做完这一切,中勤大声吆喝:“孝子就送到这儿了,回家了,所有的孝子不准回头,走啦。”

  郑思仁的二儿子郑中发在大儿子的后边,三儿子郑中孝挨着二儿子。以此类推,侄子们跟在儿子的后边,大家抓住大绳子,媳妇和闺女挨着男人们,她们一手抓着大绳子,一手柱着糊了白纸的麻杆棍。开始仰天长嗥,“爹呀、大呀”的哭喊。

  这是一场极其隆重的报庙仪式。郑思仁已经嫁出去的三个闺女和三个结婚的侄女以及他们的丈夫,全部穿上了一丈六白布做的白捞衣。两个结婚的儿子和五个结婚的侄子,以及他们的老婆,全部披上了老丈人家送的搭头布。再加上思仁的外甥和外甥女,他们和嫁出去的姑娘一样,享受同等待遇。有一丈六的白布孝衣。

  孙子辈戴花花孝,即白布上绑着红布,围在头上。

  中勤跨着香火篮,走三两米蹲下烧两张火纸。于是,孝子们赶紧跪下磕头。正孝子不说,近门的也算孝子,能够着拽绳子的,都抓住了,绳子短,孝子多,后边的人只能跟着走。浩浩荡荡的报庙队伍,在丹江岸边慢慢移动。

  孝子两旁是举着火把的小伙子和看热闹的人群。虽然都是郑姓,戴着白头照样看热闹。不是自己的直系,谁会哭呢。火把是在家提前做好的,把一大团棉花捏瓷实绑在一个铁丝上,然后绑到一根长竹竿上。提着半桶柴油或者煤油,火把最少在六个以上,棉花团子染了油,磁啦磁啦地燃着。不时有油点子落到地上。

  报庙几点出门,几点回屋。都是风水先生看过哩。如果路上走得快了,进村子可以玩一会儿。爱闹的村民会把提前准备好的锅门烟灰抹到女婿和侄女女婿的脸上。甚至可以把大绳子后边拉着栓到树上,以此让孝子长久地跪着,多哭几声。

  郑思仁的葬礼达到郑家庄有史以来的高潮。孝子多是一个事儿。另外响器(唢呐)多,闺女和侄女家家请了响器。媳妇娘家和侄媳妇娘家也请了,加上外甥外甥女,以及干亲啥哩,大大小小二十盘。玩响器是报庙后的又一热闹事儿。主家的响器先吹,吹哀乐,吹流行歌曲,吹戏曲,啥都行。往往响器手都拿着自己的看家本领,与各路响器一决雌雄。比比谁吹哩好。

  三个闺女三盘电影。分别选个地点放。

  这一晚,郑家庄的村民真是不知道看啥好了。一边响器吱吱哇哇,一边电影刀光剑影,枪战片更是嗵天嗵地,把小小的郑家庄炸翻了。人们慌张得听把这头看那头。忙了一个晚上,一个囫囵电影没看到,一盘响器没听美。

  郑思仁死了,王大妞高兴,她娘家也是郑家庄大队,只不过是河北边的王营村。她爹早年间参加抗日,后来也不知咋地就成了国民党。结果老人算是遭到郑思仁手里了,黑了斗,白了斗。王大妞黑五类分子后代。半辈子没抬起头。

  爱屋及乌,郑思仁死了,郑思旺心里也宽敞了些。要知道,他因为娶了王大妞,也被这个郑思仁小瞧了呢!

  那黑儿报完庙回来。郑思旺挨个响器看看,又把三场电影看看,最后在思仁家的山墙上尿泡尿……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9 13:35
  第二十七章计划生育大突击

  郑思仁死后没有几天。郑家庄大队部领导班子动了。郑东组的郑思贤如愿当上了村支部书记。一改郑前组独霸郑家庄大队二十多年的历史。郑思源也有原来的生产队会计升到大队部会计的职务上,他的升职波动最大。另外一名村委主任由北河刘楼村的刘玉林担任。治保主任是王营村的王明辉,是王大妞的娘家近门。这两年计划生育特别紧,计生专干吃香哩很,这个好差事落在宋沟村的宋子贤身上。

  计划生育紧,人们越发想盼望儿子,谁家头胎要是生个女娃儿。亲戚都跟着唉声叹气。乡里对育龄妇女查得严,谁家媳妇怀孕知道哩清清楚楚。没有办准生证的一胎和没办二胎证的统统得流产。哪怕七个月八个月也不行。听说乡里卫生院引产的娃子多哩很。

  麦子快熟哩时候,丹阳乡计划生育大突击。乡里这次不让村支部插手,直接派了杆子队进村(抽调的工作人员,或者从其他村里找的人,专门搬东西)。

  新任村支书郑思贤知道后,冒着被乡里领导批评的份儿,偷偷告诉村里几家怀孕的人家,赶紧躲起来。他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几个就快要出生的娃儿给弄死啊。唉,乡里乡亲,他郑思贤下不去黑手!计划生育固然重要,可那毕竟是几条活蹦乱跳的性命啊,他的心终究是肉做的。思贤的这种妇人之心,就是郑思仁说他的那句话“没狠劲儿”。

  村里几个怀孕的妇女。天麻麻亮就挺着个大肚子躲在麦地里。没吃没喝地坐在地垧口里。听着村里叽叽吵吵的声音。吓得不敢出声。从早到晚,杆子队一直在村里搜,像搜查出逃的犯人。那些人拿着棍棍棒棒,挨家挨户的搜查,唯恐漏下一家没有搜到。越是没有怀孕的人家越是查得严,因为那极有可能躲藏着怀孕的妇女。

  折腾了整整一天。丹阳乡派来的杆子队一个怀孕的妇女也没有抓到。他们把怀疑的眼光投向几个村干部。包片的管理区书记像警察审问一样问村干部。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呢?郑家庄的几个村干部个个耷拉着脑袋,摇头说不知道。

  最后,抓不到怀孕的妇女,杆子队就把她们的丈夫,或者公公婆婆带到乡里去了。更有甚至跑到孕妇的娘家,把她们的娘家爹妈带走了。直到拿钱赎人,或者怀孕妇女乖乖地去做流产,才肯放人。

  郑东队的郑思有最惨。他儿媳妇怀孕快生了。为了让媳妇躲避,他们老两口被抓到了乡计生办住了半个月。吃不好,喝不好,拉屎撒尿没地方。回来后,整个人都虚脱了。杆子队上房坡把他们家房屋的瓦溜了(揭了)。一头大老犍牛被牵走了,媳妇陪嫁的黑白电视机也被搬走了。组合柜被砸得稀巴烂。

  他们老两口回来后赶紧赶紧缮房子。可哪有那么好,只要下雨,雨水就顺瓦缝往屋里流水。计划生育大突击,和日本鬼子进村打家劫舍差不多。

  计划生育给郑家庄的村民带来刻骨铭心的记忆。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闻风丧胆啊!计划生育最严重的那几年,大人哄正在哭的孩子,不再说“思仁(死人)来了。而是说”抓黑娃儿哩来了。“只要听说抓黑娃儿里来了。哭得再凶的娃子都赶紧闭着嘴唇,钻进母亲的怀里,大气而不敢出。

  计划生育正严的节骨眼儿上。郑草儿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儿。因为办了头胎出生证,她躲过了杆子队的追捕。

  思旺叔和王大妞去送月子的时候,明显感到赵宝田和杨玉兰有些不得劲。嘴上带着笑,那脸却拉得像驴脸,明显地强壮欢颜。

  思旺叔心里也不得劲,如今计划生育严哩不像样,头胎是女子,二胎证要等到七岁才能办。万一二胎再生个女子,那可是个麻烦事儿,生三胎几乎门儿都没有。丹阳乡的计生办简直就是阎王殿了,在计生办工作的人,牛逼得厉害,无论到哪里都吃得开。

  思旺叔想想就生气,气自己二姑娘肚子不争气。咋生了女娃儿呢?去年村里一拉溜(一起)结婚好几个娃儿,人家生哩都是男娃儿。虽说人家郑思有的房子被扒了,牛被牵了,电视机抱走了,柜子砸了,老两口受罪了,可人家媳妇生了男娃儿啊!这也算是值得了,安生了。唯独他家郑草儿生个女子,咋真邪哩。思旺叔心里这么想,可他不能明说,自己是老丈人,这令人心烦的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哩。他这么想着,指不定赵宝田和杨玉兰是怎么想的呢!

  郑叶儿的肚子也鼓了起来,尖尖哩,圆鼓鼓的肚子像扣了小盆子。郑家庄的村民说:“郑叶儿是恰门儿喜。”(结婚就怀孕)不然,这才结婚四五个月,肚子咋那么大呢!

  思旺叔特别期待大女子能一举得男,他非常清楚郑叶儿肚里孩子性别的重要性。

  郑叶儿和刘玉柱都是正规老师,吃国家粮,不兴生二胎。假如也生个女子。这辈子就完了,独生子女,还不要人命吗!

  思旺叔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是有依据哩。就是他老婆王大妞一连生三女。村里老人说:“这事儿也有遗传,女子和她妈像。”思旺叔原本不信,可草儿头胎生个丫头,他有点信哩。

  黑间,郑思旺和王大妞说悄悄话:“你给叶儿说说,听说街上医院里有B超机器,照一下能看出来是男是女,让她去照下,心里有个底儿。”

  “我早和她说了哩,可那丫头说,生男生女都一样,不兴重男轻女了。”王大妞说接着说。

  “日死她妈哩想起来,她知道个啥,要是生个女娃儿,人家刘家能稀罕吗?你没瞅瞅赵宝田和他老婆那张驴脸。嘴上说男孩女孩都一样,可我看着就是不一样。哎呀,我哩老天爷,这事儿,咋真让人操心哩。”思旺叔懊恼地说。

  王大妞接口:“算了,算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咱能管得了三尺门里,能管得了三尺门外吗?真张(现在)的年轻人,谁能猜透咋想哩。再说,隔皮不识货,那机器也不一定准哩。”

  思旺叔长出一口气,唉声叹气地说:“活个人难哩很呐,顺心的事少咋真少哪,睡吧睡吧,唉。”

  生活对每一个有盼头的人来说都过得特别快。

  郑叶儿生下一个大胖小子的时候,中华入伍快一年了。

  随着外孙娃儿的出生。郑思旺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不少。他心里嘀咕:“他妈的,谁说生娃儿也遗传,我大女子不是生了儿子吗,咋没有遗传她妈生女子呀!”

  人逢喜事精神爽,思旺叔升到爷子辈了,虽说是外爷,但那也是爷爷。大女子儿子的出生,无疑给思旺叔增长了底气,走在村里,他说话声音洪亮、豪气,走路腰板挺得直直的,大踏流星,他感觉自己的心在瓷瓷实实。前一阵因为郑草儿生闺女的晦气也忽然不见了。

  这一年,年对年,对谢晓燕来说发生了太多的事儿。

  先是她爹妈死了,再就是她的中师名额被别人挤掉了,还有一件事儿,就是她稀罕的中华雄纠纠气昂昂地穿着军装,成了兵哥哥。这在村子里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啊!

  这一年,随着晓燕和中华一封封信的火辣辣交流。爱情已经在心里生根发芽了。

  中华给她邮了很多照片,介绍新疆的风土人情,地域地貌,当地民族的服装,还给她介绍部队的战友,各个地方的都有,普通话说得各有特色,笑死人了都。他还说到部队首长,他三个月训练结束后下了连队,连长对他很好。后来聊天,才知道原来是河南老乡,有了这层关系,他们的关系更好了,他如今是班长了……

  晓燕读着中华的信,心里像吃了蜜一般。心里的痛苦也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淡忘。既然已经这样了,就顺其自然吧,痛苦又能怎么办。

  想开了之后,她平静淡然的生活,闻着丹江的和风,枕着丹江的涛声,思恋中华的每一份信。每一份信她都看了很多遍,有些内容基本能背下来了。她的生活除了干几亩地里的活,就是给中华写信,看小说。她从郑叶儿哪儿借来许多大部头,没事就呆家看书。

  她把她看到的小说有意思的情节写给中华,也把家里的情况告诉他,还有他们家里的。譬如郑草儿生了女子,郑叶儿生了儿子。谢晓燕的生活因为有了郑中华而变得丰富多彩……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9 13:35
{:soso_e163:}赶紧给诺儿献花,这女忙成啥了!
作者: 芥末    时间: 2013-1-9 15:21
非常好,没看完,有时间再来看!!
作者: 美中宜和    时间: 2013-1-10 08:22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仅保留发帖内容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10 13:58
芥末 发表于 2013-1-9 15:21
非常好,没看完,有时间再来看!!

嗯,长着呢!不急!嘿嘿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10 14:05
  第二十八章新官上任三把火

  收了夏季麦子,收了秋季一半庄稼。(丹江涨水又淹了些地)苞谷、黄豆、绿豆后扛到屋里后。大家便开始播种冬麦。村里没有淹到的土地冬麦已经播种了。麦子没有辜负庄稼人的期望,顺着墒露头了,一天天的长大。

  这年的丹江水虽然涨水不大,却迟迟不消退,郑家庄村前村后一多半土地还沉浸在丹江的水流之中。一直到第二年春上,才摇晃着丰满的身子蹒跚而去。

  庄稼人愁坏了。这时候水消了,麦子怎么种啊,年内的麦子都半尺深了,如今再播种,能不能把种子收回来都是问题。

  村民急,村支书郑思贤更急。怎么说他也是一村之长,是郑家庄大队的父母官。总不能看着这么些土地闲置着不动。春地也不需要这么多啊。

  思贤在急切中寻找出路。和另几个村的支书一起吃饭的时候,无意间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有一种“春小麦”生长期短,抗旱能力强,株矮穗大,适于春天播种。像他们郑家庄这种常年涨水的地方,应该非常适合种那种麦子。就算产量没有冬小麦高,但至少能收一些啊,总比土地浪费着强。

  得到这个消息后,思贤东打听西打听,终于生方(想法)买回来春小麦种子,让大家种到水淹地里。并且把买种子时专家给他说的话解释给大家听:“春小麦是冬季很冷的地方种哩,因为麦子怕冷。所以在开春后才种。咱们这儿倒不是很冷,主要是咱们地被淹哩时间长了。为了缩短生长期,我才提倡大家种。听专家说:春小麦主要分布在长城以北。那些地区气温普遍较低,生产季节短,所以一年一熟为主,就是一年只能收一季。咱们这比他们那儿好,一年能收两季呢?”说完,自己乐哈哈地笑了。

  郑家庄的村民听了思贤的话,这年麦子大丰收。年内种的冬麦和年外种的春麦同时丰收。嗨,喜坏了郑家庄的人。这可是多年来没有的事情。

  来年春上,郑思贤又引进一个新项目。“五五三”红薯种。这种“俩五一个三”的红薯是红瓤红薯。皮和瓤全部是桃红色哩。(就是今天街上卖的烤红薯)

  有了去年春小麦的例子,郑家庄的人对思贤深信不疑。红薯种引进的不多,被郑家庄的人一哄而抢。下了红薯苗,春上压到地里。咳,大家都说,品种就是品种,连红薯秧子都长哩不一样。普通的红薯秧子爬得特别长,像丝瓜架一样横七竖八地爬,如果不及时翻秧子,冬天起红薯的时候,那秧子算是难砍死了。一般红薯秧子,至少得翻三次才行。就这起红薯砍秧子也是令人头疼的事儿。

  品种“五五三”红薯秧子基本不爬秧,和土豆秧子那样,一簇一簇。叶子呈菱形,平常红薯叶子呈桃心行。看着“五五三”红薯秧子,人们纷纷期待“五五三”能早点结果。

  郑家庄的红薯有两个品种,一种是红皮白瓤。这种红薯煮着吃很面很甜。烧着吃噎人。但这种红薯产量不高。一窝儿结哩不少,个儿小。因此郑家庄的人不太喜欢这种红薯。另外一个品种是白皮白瓤,这种红薯产量非常高,挖开一窝都是特别大的。秋天,红薯垄上都露着白皮。那红薯实在太大了,最小的也几斤,大的有十来斤。可这种红薯不好吃。煮熟后一点甜味也没有了。水津津哩,没味道。

  为了两全其美,人们两种红薯都种上。白皮红薯晒红薯干卖钱。红皮红薯留着吃。

  第三种红薯种“五五三”打破了传统的两样。先不说吃了,就看着粉红色的红薯瓤也觉得怪好。

  思贤说:“五五三红薯,产量没有白皮红薯高,和红皮红薯差不多。但是这种红薯市场需求量大,尤其城里人,他们特别稀罕这种红薯,搁煤楼哩烤熟,一斤能卖一块多钱呢。等咱们的红薯下来,拉到城里去卖,说不定真能发财了啊?”

  这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但是红薯种毕竟有限,人们栽的“五五三”红薯苗不是很多。物以稀为贵。因为少,人们便格外珍惜。可能这种红薯特别甜吧。村里的猪竟然能闻到味,跑到地里拱。说起来也怪,同一块地里种三种红薯的人不少,那猪就偏偏拱“五五三”。

  村民们哪有功夫天天搁地里撵猪呢!时间长了,人们便开始想招。

  搬迁户全耀辉家住在村子后边。他们把村子前的那块地里压了红薯。地北头挨着村子的一头压白皮红薯,中间压的红皮红薯,地最南头压的才“五五三”红薯苗。

  说来也是邪了,村里的猪就不拱白皮红薯,也不拱红皮红薯,偏偏直挺挺地沿着红薯沟走到最南头拱“五五三”。全家两个娃子,老大全树,老二全林。正是红脖子涨脸的年纪。

  弟兄俩个一轮一天看着猪拱地。招呼几天心烦了。于是,弟兄俩个想了办法,在地里下胡子弹(自制的炸药)。这两个家伙太聪明了。他们在一个囫囵馍里装了炸药。猪进地,闻见馍味了,一嘴咬下去……可想而知,嗵叱一声响,胡子弹把猪嘴炸碎了,也把猪炸傻了。猪嗷嗷叫着在地里转圈。后来好像醒过来窍,赶紧往村里跑。没跑到地头,爬不起来了。

  这声巨响引起了村里人的警觉。大家纷纷出村,向爆炸的地方来。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家的猪被炸了。

  看到被炸的猪,郑家庄的人都呆了,他们相互说:“天哪,全家俩小子制造的胡子弹(炸药)炸里不是猪,是人啊!

  这下不得了了。这炸药竟然炸了死去的村支书二儿子郑中发的猪。郑中发就是前年和张沟村打群架拿火叉带头冲杀的那个货。那家伙以前不在家住,在他堂哥郑中国的罐头厂上班呢。因为想生二胎娃儿,才让老婆搬回来住。女人家会过光景。怕剩饭倒了可惜,就买了个半大的猪养着。这猪才买回来俩月,膘水长起来了,按这个样子养下去。等肚子里孩子生出来,猪杀了够待客了。

  这下好了,猪嘴被胡子弹炸得稀把碎,牙齿没了,猪舌头掉了半扎子。肯定是活不了了。人们说,现在哼着没死,吃不了东西,还是得饿死,不如趁现在杀了,不掉膘。

  人们帮相把猪抬到中发家。中发老婆坐在嗷嗷叫的猪身边抹泪难受。看着猪不死不活的样子,心疼哩。

  郑中发下班骑着新买的二手摩托车刚进村,就听到人们说他的猪被全家那两娃儿全树和全林给炸了。听着地上嗷嗷叫的猪,他看都不看一眼,把摩托扎好,从门口抓起一把䦆头,转身就朝全耀辉家跑。

  实际上,全家弟兄俩得知被炸的猪是郑中发的,已经吓得快尿裤子了。谁都记得那年打架,郑中发不要命的样子。一件儿事儿可以看到一个人的秉性,以及他骨子里的袅茬。郑中发是个绝对的二逑货。

  全耀辉第一个赶到地里给郑发老婆赔不是。并且说赔猪钱给他们。按照亲戚关系,全家和郑中发家近着呢?全耀辉的妈是郑二爷的二姐,和中发的爷爷是堂姊妹。下嫁李官桥,因为不想搬迁到湖北,投靠娘家来了。辈分一排,中发问全耀辉喊姑奶奶家表叔,和全树全林是姑奶奶家表兄弟。可因为他们走得不亲,所以在旁人看来,似乎就没有啥关系一样。

  郑中发老婆是个好女人。说不让表叔赔,是他们家猪拱地才炸的,怪不得全家。说完便让大伙把猪抬回去了。

  中发老婆正等着他回来,和他好好说说。赶紧把猪杀了算了。没想到,没等她开口呢,中发竟然拿着䦆头朝后边去了。

  她一看不得了,要惹祸了。惦着肚子赶紧跟上去。

  全树全林看见郑中发拿着䦆头朝他们家去。吓得赶紧把门闩插上。全耀辉立刻给中发说好话儿赔不是。中发看也不看他,理也不理他。走到门口,一䦆头下去,把全家的门砸了大窟窿。全树和全林吓得躲在屋里簌簌发抖。紧跟着看热闹的人原本想去拉架,可瞅着中发的架势,谁也不敢近前了。

  郑中发正要砸第二䦆头。思贤赶来了。他大喝一声:“中发,你想干啥哩?”

  中发扬着的䦆头松了下来。他看看思贤。二话没说,扭头就走,朝自己家的方向走。郑思贤赶紧又跟着他走了。给身后吓得一滩泥的全耀辉招招手,意思是没事儿了。

  郑中发是个牛逼人,和他爹一样。从他家到全家,从第一䦆头砸下去,到第二䦆头被拦着,然后回家。从头到尾,一个字没说,一个屁没放。

  到家后,钻到屋里找出一把尖刀,跑到厨房拿出一个盆子。一刀戳进正在哼唧的猪脖子。猪连嗯都没嗯就毙命了。一股血喷出来,他赶紧拿盆子接住。

  等思贤气喘嘘嘘地跟到中发家,他已经在接猪血了。

  有了这个血腥事件儿,人们自觉地把猪栓了起来。不管猪咋哼唧,也不解开绳子。冬天起了红薯,才发觉“五五三”的产量真是不咋地。闻着甜的红薯搁锅里一煮,没有生的好吃呢?和白皮红薯差不多。再说,也没有城哩人去收红薯,谁家为了一点红薯找车来城里卖呢?没有做过买卖的庄稼人还怕城里人飚了呢?

  第二年,“五五三”红薯种自动地消失了,灭种了。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10 14:06
{:soso_e164:}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10 14:06
  第二十九章身世之谜

  又一个焦麦炸豆的季节。谢老太病得越来越严重了,割了麦子之后,她起不来床了。事实上从前年傻子和憨子死后,她的身子就没有好过。

  晓燕一个人割完五亩麦子。

  赵强没有辜负中华所托,开着拖拉机把麦子拉回到麦场里。一个大晴天,又帮晓燕把麦子铺开,拖拉机带着车厢,后边拿钢丝绳拴着车轴,钢丝绳拖着一个石磙,在麦场上转圈,把麦子碾了,扬了,装进布袋扛进晓燕家。

  从头到尾,晓燕一直说着感谢的话,说去年忙到今年,不好意思了都。最后又拿出五百块钱,让赵强给车加点油。赵强摆摆手说:“不要不要,这能使多大点油啊。不要紧,这点油我赵强还加得起,说完,嘟嘟嘟的开着走了。

  谢老太一直瞅着没说啥,她褶子连褶子的脸没有一点肉了,尽是皮。而且喘得厉害,一咳就上不来气儿。勉强撑过麦子收到家。谢老太躺在床上只有出气没有换气儿的份了。

  晓燕要带她去街上的医院看看。她说:“乖乖娃,白花那个冤枉钱儿了,没有用。”

  晓燕哭得泪眼巴巴才把谢老太说通,请河北的医生来瞅瞅咋回事,输点水,开点药吃吃。她一路小跑,穿过河北的小河,这阵儿还没到汛期,河里的水像条小长虫扭着流动,她一大步跳过长虫河,直奔郑家庄大队部的村医家。

  村医郑中亮背着药箱和晓燕一起,急匆匆地赶来。他拿听诊器听听老太太心脏,又给把把脉,左手右手都把把。晓燕急切地说:“中亮哥,我奶咋了?有事儿没事儿?”

  郑中亮瞅瞅谢老太,示意晓燕不要说话。他把拎来的盐水兑上药,给老太太挂上。背着药箱来到外屋,从药箱里拿出几盒药,一样扣几粒,倒几颗,分别包了起来。瞅着晓燕说:“一顿一包,饭后吃。”

  晓燕赶紧把茶倒上,睁大眼睛盯着中亮问:“中亮哥,我奶奶咋了,啥病呢?”

  “人老身枯,时间不长了。”中亮叹口气说:“输水吃药只是遮遮外人眼,瞎钱了,妹子你早点准备准备吧。”交待晓燕怎么拔针后,中亮背着药箱走了。

  谢老太病重的事儿,呼啦就传遍了整个村子。淳朴的郑家庄人,像去年看老支书郑思仁一样,提着鸡蛋,白糖、方便面、罐头等等来看老太太。他们来屋里瞅一眼,给老太太说几句宽慰的话儿就走了。晓燕留吃饭,大家摆摆手,让她不要过细。

  晓燕家又成了村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大家担心的不是谢老太快死了,而是担心她死后,留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可咋过。肩不能挑,耙不能捉,唉,这女子命苦哩。所有的人都摇着头感叹,早知道最后要留个一个丫头无依无靠在世上,当初老太太就不该给憨子买老婆,造孽啊!老太太咋能干下这号亏心事儿。

  晓燕一天到晚噙着眼泪豆。谢老太瞅着她说:“我乖乖娃白难受,奶奶瞅了心疼唻。”

  这天中午,谢老太一阵猛喘,咳得几乎断气,晓燕哭得上气接不住下气,拍着她的心口,不住地唤奶奶。

  老太太慢慢平息下来,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拉住晓燕:“来奶奶身边,我给你说个事儿。”晓燕哭着凑到老太太身边。

  谢老太气如游丝,喃喃地说:“乖乖娃,郑家的那个娃子是个好娃子,再有一年多他就就回来了,等他当兵回来,你和他好好过光景。奶奶指望能等他回来瞅着你出门的,可照眼下看,奶奶等不着了,撑不下去了。”

  晓燕泪巴巴的地说:“奶奶你白瞎说,你身子好着呢,你能等到哩,我就怕人家家里嫌弃我是憨子傻子的女子,会遗传后代,不会同意。”

  谢老太努力睁睁眼睛:“我乖乖娃,你傻子妈原本不傻哩,那年我买她的时候,她哥哥送来,说她是小着吃错药才成这个样子哩,再有,你也不是你憨子爹哩娃儿。”

  “奶奶你说啥?”晓燕吃惊地张大嘴巴。

  谢老太苦笑了一下,自顾自地说:“你不是憨子的女子好啊,这才不会遗传,你以后有了娃娃都是能的呢。”晓燕正要开口说话。老太太无力地摆摆手,让她不要打岔。

  谢老太接住说:“那年我买回来你傻子妈,让你憨子爹和她圆房,指望着能生个一男半女,延续我谢家烟火。后来,你傻子妈生了你,虽说是个女子,奶奶也高兴,能生女子就能生男娃啊。你两岁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村里照顾让生个二胎;说政策上要优生优育,也是怕遗传,乡里医院没有要钱,专门给你傻子妈憨子爹检查了。

  晓燕紧张地问:“咋说哩。”

  谢老太低低的说:“乡里检查说你憨子爹根本没有生育能力。检查的那个条条装在黑箱子里,你瞅瞅去。”

  晓燕的俊脸扭曲到一起,痛苦地闭上眼睛:“那我是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谢老太摇摇头说:“这些年,奶奶一直在瞅,瞅你和村里的哪个人带像,可奶奶没有看出来。”

  谢晓燕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奶奶,我是谁的女子,我爹是谁啊!”

  谢老太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她死了。

  邻居听见谢晓燕撕心裂肺的哭声,赶紧跑过来。看见谢老太死在晓燕的怀里,褶子脸掩盖了她的痛苦,眼睛苍老浑浊。瞪着的眼睛让人感到痛心。

  天热得难受,门口稠密的树叶子遮下一块阴凉,人们站在阴凉哩叨叨:“又是一个死不瞑目啊!”

  村支书郑思贤闻讯赶来。他眉头深锁,抽支烟后吩咐村组干部,分头行动,安排找人挖墓坑,买枋子,请响器,扯孝布,买面粉买菜压面条等等细小的细节,他都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一律花销记账,随后村里负责报销。

  作为一村之长,面对这个贫苦家庭的再一次巨变,他责无旁贷得的撑起一切。

  随后赶来的知客郑中勤帮忙给谢老太穿了寿衣。他说趁着身体还带着余温好穿,要是冷了,四肢僵硬,穿衣就不容易了。衣服是老太太早早让晓燕准备好的。谢老太穿了五件衣裳。

  谢老太的墓坑挨着谢秉正老汉的墓。在村子的西部。

  村人说:“以后搬迁了,这地方要淹了,不中的话让老太太和憨子傻子埋到一起。”

  有人接住说:“淹了就淹了,那也比和憨子傻子埋一起强。老太太活着伺候他们,死了可安生安生,让她男人伺候伺候她,白让她死了还得劳心。”这话儿一说,便没有人言语了。谢老太和男人合墓了

  谢老太死后当天夜了捂火。郑中勤同样安排村人背了一背篓麦秸,背着老太太生前铺过得被褥和她生前穿过的衣服,在天黑定之后,由他引着来到村后的三岔路口,烧了麦秸,被褥和衣服。

  晓燕穿着孝衣,白头被麻绳扎着,从屋里走,她便嚎啕大哭,就这么奶奶奶奶的哭喊,一直哭到三岔路口,瞅着大火烧烬奶奶的旧物。晓燕单调的两字哭腔显得极其单薄。

  第二天黑了报庙依旧没有几个孝子。与去年死去的郑思仁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其实和村里任何死去的人相比,谢老太都是孤苦可怜的。晓燕更是可怜无助。报庙的时候,谢家族人一律参加了报庙,近门远门,一共就那么几个人。拉大绳子是儿子长子,没有儿子是女婿,谢老太的憨儿子死了,没有闺女,谢晓燕又理所应当地拉大绳。大拇指粗的绳子绑在晓燕的腰里,中勤安排两个女人搀扶着她。后边的孝子依次扶着绳子。

  和每一次报庙一样,中勤在小庙遗址撒一圈水,烧纸。然后喊一声“送到这儿了,回啦!”孝子们便三步一磕头,一步一叩首的往回走。

  谢老太死了,只有晓燕一个孝子,她的侄男侄女也没有哭出声。一个孝子哭天嚎地,一个声音在丹江的上空凄厉地回转。火把照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谢晓燕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栽倒,被搀扶着她的两个女人扶起来,她心如死灰,灵魂似乎也出窍了,她真的不想活了……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3-1-10 17:25
更新好快!我慢慢看,先问个好。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11 11:50
七色槿 发表于 2013-1-10 17:25
更新好快!我慢慢看,先问个好。

嘻嘻,在别的网站发了,所以,这里发的快了,我慢慢贴吧!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11 11:51
本帖最后由 丹江诺儿 于 2013-1-11 11:55 编辑

  第三十章谢晓燕自杀
  刚播下的秋庄稼才露出个芽芽,分不清啥苗苗。丹江的夜风吹来,夹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这些习惯的味道此刻加重了晓燕的悲痛,她凄凉的哭声合着丹江的碧波一浪涌过一浪,一潮一潮高过一潮。她哭天、哭地、哭奶奶、哭自己。没有人能知道此刻她心里的痛苦。当了十几年憨子的女子,遭骂、遭嘲笑、遭捉弄无数,却在奶奶临终的时刻,连个憨子的女子都当不成了,爹是谁……她竟然是个野种,野种……
  谢晓燕哭啊哭,该跪的时候她跪,该站的时候她站,像木偶一般被两个女人搀着,她的嗓子哑了,她的膝盖破了,她的胳膊没有知觉了,她觉得自己也和奶奶一样死了。
  跟着瞅热闹的眼皮子薄的女人,听着谢晓燕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悄悄的摸眼泪。经过两个小时的艰难跋涉,报庙终于结束。回到屋里的时候,村支书思贤说:“谢婶一生可怜,没有享过一天福,在村里是个好人,没有和别人有啥过节,不偷不摸,勤勤恳恳,严严谨谨做人,大家有心的话,来屋里哭两声,给老人告个别。”
  经村思贤这么一说,大家陷入了回忆当中,想想真是哩,自打谢老半路太嫁到郑家庄,掂着小脚伺候公婆,伺候大男人。公婆死后,男人因不堪憨子儿,羞于见人上吊了。
  老太太一人拉扯憨子,后来加上傻子媳妇。再后来,伺候一个小孙女,如此的掐掐算算,她嫁进郑家庄,就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的。没过过一天好光景,善良的女人们,忽然就禁不住自己的思绪和感情。谢嫂子、谢婶子、谢奶奶,一个一个摸着枋子哭天抹泪嚎地,哭得没有泪水的时候,再嚼嚼老人的一生,或者想想自己当前的啥难事儿,于是,又一阵嚎啕大哭。最不济的女人干嚎两声,沾点唾沫在眼角抹抹。报庙的最后一个仪式,摸着枋子哭,在众人的推波中达到了高潮,淹没了晓燕一个人嘶哑的哭喊。
  第三天早上,按照风水先生看的时间准时出棺,晓燕给奶奶洗了脸,把一个火纸剪成的铜钱形状从谢老太嘴里取出来。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把枋子盖盖上,用几个指把粗的抓钉把枋子盖钉上。随着中勤的一声高喊:“出棺。”谢晓燕抱起枋子前边的瓦罐,狠狠地摔在地上,哐当一声,瓦罐碎了。
  谢老太死后落了一场雨,细雨霏霏,大家都说,这是鬼不走干路,谢老太真的走了。
  人们议论谢老太的时候,也感慨这场雨落得及时,秋苗苗一天一个样,苞谷勇猛地窜,芝麻油冷愣楞地长,辣椒苗、红薯秧、烟叶、黄豆、绿豆所有的农作物无一例外的飙长,丹江岸边一片绿色,到处生机勃勃一排盎然。
  谢老太过了头七,晓燕托思旺叔把她家的牛卖了。思旺问她为啥要卖牛呢?她低着头说要牛没有啥用了,我一个女子家,牲口不好伺候。
  思旺叔想想有道理,说:“晓燕,你跟叔一起去,卖了钱直接给你。”
  晓燕扬起头说:“思旺叔,您老就做主吧,我也不懂,天热就不去了,叔啊,辛苦您了。”
  瞅着晓燕低着头离开。思旺叔心里一阵难受,揪了揪头发,发出一声叹息:“人哩命天注定,这个女子真可怜。憨子爹傻子妈前年死了。唯一的奶奶如今也死了,留下孤苦伶仃的女子,以后的日子咋过嘛。”他又想起了儿子中华,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以前看见这个女子恶心得要命,可自前年暑假起,和这个女子的关系好哩要命。以后也不知道会咋样,天哪,千万别和这女子好了,真要那样,可咋办哩,思旺叔一阵烦乱。
  谢老太过了五七,放牛场上多了放暑假的娃娃们。河坡上到处是哞哞哞的牛叫声。河坡上青草如毡,河里的水草也绿油油的茂盛着。河岸上庄稼绿得像抹了油似的。天瓦蓝瓦蓝,洁净得一尘不染。岸边放牛的孩子们比赛扯扎鞭,哨子般的清脆响声在河边接连起伏。
  谢晓燕顺着村前南河的河坡草丛慢慢地走着,她看一眼远处的寨坡,近处的小河,身边的孩子们。笑了笑,笑过之后,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落在草丛中,瞬间没有了踪影。晓燕低下头看看身上干净的粉红色的确良短袖,黑色的小腿裤以及脚上白色的凉鞋。这身衣服她平里往常舍不得穿,上街赶集才上身的衣服。今天穿上了,是因为她想了很久的一件事,决定做了,不然她越来越累,越来越感到恶心自己了。
  晓燕离开人群,来到南河上游一个名叫“英子潭”的水潭边。河水深蓝深蓝的不见水底。她站在潭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晓燕呲牙咧嘴的笑笑,潭里的影子也笑笑,她无奈的摇摇头,潭里的影子也摇摇头,她伸伸脚,河里也露出一只脚动动。
  晓燕坐在潭边的草坪上哭泣。直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眼睛哭得红肿,她想起了中华,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自从奶奶死后,她一封信也没有给他写,她不想和中华联系了,她怎么能配得上他呢,以前还好说,大家都知道她是憨子的女子,她也接受这个现实。可如今,连憨子的女子都不是了,她连个憨子爹也没有了,竟然是个野种。野种咋能配得上优秀的中华,他一身戎装,那么英俊,那么帅气,那么高贵,那么的有气质。她这个野种……
  晓燕看看眼前的英子潭,想起了奶奶给她讲的,也是村里家家户户给孩子讲的的,并训斥这个地方邪气重,禁止来玩的地方。
  郑家庄村子前后的两条河,河边泉眼特别多。岸边,如果看到哪个地方湿润,用手扒几下,便有股殷殷泉水冒出来。如果口渴,不想喝河里的水,就这么挖几下,特别是夏天,泉眼里的水凉,喝一口,身心都凉丝丝的美。

        这口潭原是村里人挖了随口喝水的,却不想泉眼水旺,一直咕嘟嘟往外冒水,村人用泥巴把泉眼围起来,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大水潭。  
       落日西下的时候,村里的男人担着水桶来潭里挑水。绿盈盈的水冒着绿盈盈的笑。乡亲们把扁担从肩膀上拿下来,不用往地上搁。直接把扁担和水桶摔进潭里,晃几下,一只桶便满了,用力拉过来,然后提起来放在岸上。接着是下一只桶。河岸陡,只能容纳一个人。所以只能是这个人上岸了,那个人再下来如法炮制的打水。  
          这个泉眼年复一年的冒着水,即使大旱之年,村子前后的河水都旱干了,唯独这里依旧泉水涔涔,潭水深蓝。  可是,潭里却发生了一件事。那是后靠搬迁上来的第三年,那会儿谢晓燕还没有出生呢?刚过完大年,村子里喜庆的鞭炮还没落幕。村人却听到一声紧一声的喊叫,说村子东头的英子姑娘不见了,不同意她爹妈给找的婆家,和爹妈吵架了。人们拿着手电四下寻找,方圆几里都找遍了,也不见人影。后来有人说,英子肯定是和她私下相好私奔了。于是,英子爹妈便生气的说:“不找了,贱丫头,自当没生她。”  
           然而,第二天早上,第一个到泉眼挑水的人却看到英子姑娘漂在潭上。村人吓得扔下水桶一口气跑到村里。全村人都跟着跑到潭边上。英子爹妈抱着英子哭得死去活来,捶胸顿足。 
       乡亲们说:“昨晚咋就没想来谭边找找,兴许那会儿还有救。”可这已经无济于事了。老人们抹着眼泪说英子是个好姑娘,有啥事咋不好好说呢!咋就想不开,走了这条路呢! 
         以后,没有人去潭里挑水吃了。原本无名的潭,因为英子的自杀,而被人们换做“英子潭”了。大家虽然还在河里挑水吃,但都自然而然的避过“英子潭”,去其它的水潭里挑水吃了。直到九十年代初期,村子东头的郑中先在自己家门口打了一眼深井,垒了一座水塔,修了一个水池,每天傍晚和早上,水泵从井里把水抽上来,像水蛇翻滚,像白龙腾雾一样流到水池里。水池里下了一个水管,水管又分了许多个小水管,埋在地下,郑家庄的地下,阡陌纵横着弯弯曲曲的水管,通向每家的水缸,这就是郑家庄的自来水。 
     晓燕坐在英子潭边,看着夕阳西下,郑家庄几户打鱼的渔民已经划着小船朝丹江河深入。渔网像窗帘一样在人们的手中慢慢朝河里放。不时有声音传来。那是丹江打鱼人固有的号子,他们经常这样,一边撒网,一边嗨吆、嗨吆。谢晓燕此刻听到熟悉的号子,泪如泉涌,以后还能再继续听吗?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她要死了,是的,她真的要死了……. 
      西边的太阳被剥去了周围的雾霭,像个大鹅蛋黄似的圆溜溜地挂在丹江的上空。丹江河里显出一种倒影的大鹅蛋黄,天地间两个大鹅蛋黄相接,合二为一的时候,水潭里冒出一股白色的水汽,合着丹江河里巨大的水汽,蔓延成雾霭,慢慢扩散。  晓燕瞅瞅消失的大鹅蛋黄,瞅瞅英子潭边的细细雾霭,苦笑下,啜泣着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渣滓,朝英子潭跳下去……


作者: 芳紫陌    时间: 2013-1-13 19:47
{:soso_e179:}先赞一个!真得,这语言啊人物的刻画啊,故事的描述啊,诺儿,写到这份上就超赞!
俺继续拜读去啊,太棒了这家伙!
作者: 芳紫陌    时间: 2013-1-13 19:48
揪心这小燕……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0 22:42
http://www.fengqiyc.com/archive.php?aid=16755&addno=1全文连载地址!
作者: 芥末    时间: 2013-1-30 22:45
丹江诺儿 发表于 2013-1-30 22:42
http://www.fengqiyc.com/archive.php?aid=16755&addno=1全文连载地址!

诺儿威武!!{:soso_e179:}
宋朝也说写得很棒,有时间我细细看~~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0 22:48
芥末 发表于 2013-1-30 22:45
诺儿威武!!
宋朝也说写得很棒,有时间我细细看~~

惭愧,我的排版程序坏了,发到这里就密密麻麻的,没法,就一直没发了!
也是感觉写的不好,怕大家伙笑话,就不敢拿出来了,不嫌弃的话,就按照网址点下,给指导一二!
问好芥末!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1 22:16
色妞妞 发表于 2013-1-31 15:59
接着来看更新没有。。。
如果考虑到版权问题,我们可以翻墙过去看。

那倒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就是发着很麻烦,老是排版不了,密密麻麻的!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1 22:31
第三十一章落井下石

  “噗通”一声。紧接着又“噗通”一声。英子潭里两声巨响,溅起两团白色的浪花,浪花落下之后,一个人拖着晓燕吃力地向潭边移动。

  那个人费了九年二虎之力才把晓燕拖到潭边。晓燕闭着眼睛,他紧张地呼喊:“晓燕你醒醒,晓燕你醒醒。”喊了几声没有反应,他吓坏了,手指在她的鼻子边摸摸。随即跑到潭岸上的高处,朝正在地里锄地的人喊:“晓燕跳潭了,晓燕跳潭了……”

  英子潭周围是皆郑家庄的地,临近天黑,大家趁最后一点亮,趁凉快给各种苗子松松土。听到喊声,地里的人扔下锄头快步跑到潭边。

  最先赶到潭边的人紧忙问呼喊的人:“英俊,这是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英俊带着哭腔说:“我看着晓燕朝潭边过来,就跟在她后边,没想到她竟然想不开跳潭了。我喊她已经晚了,拉也没拉住。她跳下去,我跟着跳下去捞上来了,她就这样子了。”

  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慌里慌张把河边正在吃草的一头牛牵过来,把晓燕头朝下横搭在牛背上。牛刚走两步,晓燕哇哇几声,吐了几口水。所有的人都舒了一口气,相互看看说:“好了,好了,水吐出来就好了。”

  有人把晓燕抱下牛背上抱下来,让她坐在地头的草埂上。晓燕看看围观的人群,大哭起来。不用晓燕说,大家都能猜透她的心思,两年内,家里死了三个人,谁也顶不住这灾难啊。剩下她一个女子家,以后的日子咋过嘛。

  英俊瞅着晓燕,眼眶噙满泪水,他喏喏的说:“晓燕,你咋地要想不开,不管咋说,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得坚强点,不然,谢奶奶在地下边也不安心。”

  提到奶奶,晓燕心里的委屈呼啦全部涌上心头,她恨自己为啥要到这个世界上来,人生才过十几年,却尝尽人生的辛酸。临到最后,还落下个野娃儿的名声,她该如何面对世人,天哪,她是个没爹的野娃儿……

  谢晓燕再一次撕心裂肺的哭。大家轮着劝说,她依然啼哭不止。后来大家干脆不劝了。说:“让她哭吧,哭吧,哭了之后心里就好受了。”

  不远处丹江河里的大蛋黄完全消失了,天彻底地黑了。

  大家催晓燕回家,也各自去地里拿了锄头往家走。晓燕被李英俊搀扶起来,她抬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挪一步往家走。李英俊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伸着双臂,以便随时接住歪倒的晓燕。

  谢晓燕自杀的事儿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子。

  村支书郑思贤快步赶来,闷声闷气地说:“你这女子,咋小小年纪想不开哩,你娃子是在打你叔的脸哩。”

  “叔,没有了,我想奶奶了。”晓燕低声说道。

  唉,思贤重重地出了口气:“你这女子,你奶奶老了,人老了都得走,你还是小女子哩。别说你叔是村支书,叔就是平头百姓,也不能看着你娃子一个人不管哩。以后,有叔吃哩,就饿不着你娃子。”

  “思贤叔,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我……”晓燕眼泪又涌了出来,说不出下半句话。

  “好了,好了,不说了。”思贤摸摸晓燕的头说:“今天的事儿已经出了,幸好你没事儿,要是你出了事儿,我咋对待起你地下的奶奶。这个事儿到此为止,你娃子要乖乖哩活着,不兴再胡思乱想,今黑儿,不要住你家了,到我家跟你郑雪姐姐睡。”思贤说完,拉起晓燕就往外走。

  晓燕从思贤叔的大手里退出自己的手,小声说:“思贤叔,我在家睡。”声音小得像蚊子嗡。

  思贤不放心的说:“你睡屋里再想不开咋办,走走走,跟我去我家。”

  晓燕撑开身子,避开思贤的强拉。幽幽地说:“思贤叔,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想不开了,你回去吧,我没事儿,想一个人静会儿。”

  李英俊一直靠在晓燕家的门板上不说话,这会儿看晓燕执意不去支书家,他开口说道:“思贤叔,你就应了晓燕,让她住在自己家里,晓燕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做傻事了,对吧晓燕。”

  晓燕嗯了声。

  思贤接住说:“那好,晓燕,你说的哦,可得好好的哦,不能瞎了叔的心,更不能瞎了你奶奶的心,再不能干傻事了。那是没有出息的人才干的事儿,有出息的娃要好好的活着,知道了吧。”

  晓燕又嗯了一声。

  思贤抬脚翘过门槛,走到门外又回头又重重地交待一句,不兴胡子乱想。

  看着思贤的北影消失在暗处。晓燕对李英俊说:“你也赶紧回家吧,啥时候了,你妈肯定在等你回去呢。”

  李英俊朝门外看了一眼,不安地说:“我不放心你。”

  晓燕强作笑颜地笑笑:“英俊,你看你,你刚才都对思贤叔说我想开了,咋这会儿又说这话儿。”

  英俊气鼓鼓地说:“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今儿个下午,要不是我跟着你,你这会儿恐怕真没命了,我不相信你,我就坐着守着你。”

  晓燕愣怔了一下,问他:“英俊,你跟着我干啥。”

  李英俊说:“我在河坡放牛,瞅着你在河边走,咋总觉得你神色不对劲,就交待黑娃帮我放牛,黑了帮我把牛赶回来,一直跟在你身后。谁知道你连头都不回,我一直跟到英子潭,怕离你近,影响你心情,就在岸上坐着,眼瞅着你往潭里跳,我喊你不停,也没有拉住你,好歹下去捞得及时,总算把你救过来了。”

  晓燕哦了一声说:“英俊,你不该救我,我真不想活了,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咋没有意思,是你想哩多了。”英俊辩解。

  晓燕瞅瞅漆黑的夜,沉沉的叹了口气,又催促李英俊:“你赶紧回去吧,我真没事儿,不相信你明儿早再来瞅瞅,我是不是还好好哩活着。”

  英俊憋着一股劲儿,忽然上前抱住晓燕,喘着粗气说:“晓燕,我稀罕你,我比郑中华还稀罕你,咱们俩好吧。我会好好照顾你哩!”

  晓燕吓了一跳,用力挣脱英俊的怀抱,吼道:“英俊,你疯了,你在说啥子啊,赶紧松开我。”晓燕一边用力挣扎一边说。

  英俊也不管那么些了,嘴巴一个劲儿地往晓燕脸上蹭:“晓燕,我真哩稀罕你,真哩,你相信我,咱们好吧,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瞅瞅我现在上中专了,过一年就毕业了,有工作有工资,比中华日囊多了,你别憨了,和我好吧。”英俊一边说话还一边把晓燕往床边拖。

  晓燕气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没想到李英俊竟然落井下石,这会儿这么对待她。她气得杀他的心都有,晓燕死命地挣扎:“英俊,你再不松手我就喊人了。”

  英俊似乎急红了眼,不说话只管拖。眼看着就把晓燕按到床上了。晓燕连踢带抓,可能踢到英俊那里了,他疼得松了一下手,晓燕趁机坐起来,对着英俊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英俊摸着火辣辣的脸,无限委屈地说:“晓燕,我真哩稀罕你,咱们好吧。”

  “滚,滚,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瞅见你。”晓燕竭斯底里地大吼。

  英俊看晓燕发疯了,急忙说:“好,好,我滚,我滚,晓燕我是真心稀罕你,想让你好好活下去,想对你好,想让你过好日子,让你享福,你咋不懂我哩心!”

  “滚,滚,不准再说了。”晓燕几乎在咆哮。

  李英俊不说话了,眼睛噙着泪水,赶紧跑了。夜色淹没了他的影子。

  晓燕呼哧把门关上,门闩插好,觉得不安全,又把小桌子搬过来顶住。跑到床边,爬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1-31 22:32
接着发吧,不管好坏,至少也是一贴!哎,在别的网站排版好,弄来,老费事了!为了凑数,努力加油!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2-1 18:53
总感觉楼主是憋着一股劲儿,这是写字的动力。可是这股劲儿没有完全释放,这是这字写的不过瘾的原因。不错,真的不错!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2-28 14:32
第三十二章 孙小秋



英俊人虽然回去了,心却留在晓燕那儿,回到家,他十分懊恼,对自己刚才对谢晓燕的行为感到羞耻,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儿呢?可反过来又一想,因为喜欢谢晓燕,控制不了情绪才那样。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了。对着黑漆漆的夜晚,听着夜风吹动树叶的哗啦啦声,李英俊怎么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挨到天麻麻亮,鸡叫几遍了,似睡非睡的时候,却听见他妈孙小秋在喊他:“英俊,英俊,起来吃饭了。”

英俊一骨碌爬起来瞅瞅窗户,说道:“天亮啊!”

他妈不满地说:“你没瞅瞅,日头都晒住屁股了,快点起来,牛有点不倒沫,是不是病了,你去中华家喊你思旺叔,他懂牛,让他瞅瞅牛是不是病了,要是病了得赶紧去赵庄村请兽医来瞅瞅。”

“我不去,我还有事儿,你让我大(爹)。”英俊不乐意地嘟囔。

孙小秋气呼呼地道:“谁知道你那个死大去哪儿了,一早起来就没见人影。瞅瞅,村里人哪家的男人跟他一样不成器,啥活不干,见天喝,见天醉,这光景咋过啊!唉,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嫁个这样的男人,眼瞎了。”孙小秋气鼓鼓地进了厨屋。

英俊不吭气也不接腔,他涉急慌忙套上裤子,提拉着拖鞋到门外。看他妈在厨屋忙,一闪身拐过墙角,不见人影了。

孙小秋等了一会儿,还没见英俊起床,她端着饭碗进屋,一边走一边喊:“小鳖娃,赶紧起来吃饭,苞谷糁都凉了。”见没人回应,她伸头朝英俊的屋里瞅瞅,这一瞅,却看见床上空荡荡的,人已经不见了。

“老哩少哩不省心,一窝子瘪货。”孙小秋端着饭碗出来,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呼噜呼噜喝苞谷碜。

牛在牛槽边烦躁不安,来来回回踢腾,牛脖子上下扬,牛铃嘀铃铃地响。孙小秋瞅着牛不安的样子,吃不下饭了,旁人家有八匹拖拉机犁地,她家买不起,地里地外全指望这头牛呢。她快步进厨屋,把碗放在案板上,解下围裙,搁在灶火边上的椅子后靠上,关上厨屋门,快步朝思旺叔家走去。

快到思旺家的时候,她站住了,脸一阵发烧。尽管她经常从这个地方路过,可专门去思旺叔家还是头一遭,在她心里,总会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每次瞅见郑思旺,她都非常紧张,心嗵嗵地跳,多少年来一直如此。因此,她总是克制自己,宁愿圆圈(拐弯),走点弯路,也尽量避免和他碰面。

早上看到牛不倒沫。为这点事儿去赵庄找兽医,孙小秋觉得不合算。以往牛有啥问题,都是英俊他大李老二去喊郑思旺来的,今早儿,那个鳖货李老二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李老二爱喝酒,整天醉醺醺的,这些年一直这样,早出晚归的,孙小秋也懒得管他,爱回来不回来。

这么不巧,刚好李老二不在家,牛就不倒沫。孙小秋让英俊去喊郑思旺,那小鳖娃儿也不听话。这会儿她只好自己来了。可来就来吧,心里总是慌慌哩。孙小秋摸摸自己的脸,捋捋头发,给自己壮了壮胆,朝郑思旺家走去。

王大妞瞅见孙小秋,心里一愣,但迅速恢复正常,连忙让孙小秋进屋:“他婶,你可是个稀客,成天不见你串门子,也不来我家坐坐。”

孙小秋不自在地瞅一眼屋里的摆设,说:“瞎忙呗,我家那情况你也知道,男人不争气,啥事儿我都得操心,成天忙里屁股不着凳子,哪有时间串门子,拍闲话儿啊。”

王大妞顺势掂起桌子边的茶壶要倒茶。

孙小秋按住她的手说:“嫂子,不倒了,才吃罢饭,不渴,思旺哥呢,我找他有点事儿。”

王大妞瞅瞅屋里不见思旺,随口大喊:“他爹,他爹。”

思旺叔吃罢早饭,到屋后厕所小便,听见王大妞喊他,高腔应声:“在茅缸哩,叫唤啥呢。”

王大妞哈哈大笑,对孙小秋说:“在茅缸呢!”

孙小秋自然也听见了思旺叔在茅缸的回话,脸又红了。她感到浑身不自在,站起来对王大妞说:“嫂子,我先回去了,我家的牛早上到现在不倒沫,也不知道咋了,你给我思旺哥说下,让他一会儿去帮相瞅瞅咋回事儿,要是不中,得赶紧去赵庄找兽医来了。”

王大妞满口答应:“好、好、好,一会儿我跟他说,他婶,别急着走,再坐会吧。”

小秋接住说:“不坐了,嫂子,我还得回去刷碗呢。英俊那个小鳖娃起来哩晚,锅还扔着没刷呢。”

孙小秋慌慌张张刚离去,思旺叔提着裤子回到门口。

王大妞不满地说:“屙屎能屙出个井绳,真长(这么长)时间。刚才孙小秋来说她家的牛不倒沫了,想让你去给瞅瞅咋了。”

听到孙小秋三个字,思旺叔脑袋嗡地大了,血液似乎加快了速度。他故作镇定地擦擦额头说:“那我去瞅瞅。”扭个屁股离开门,朝村子西头走去。王大妞看着郑思旺的背影,心里忽然就像沉下一块大石头。无端地难受,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郑思旺来到孙小秋家。孙小秋正在厨屋刷碗,锅里的饭还是她走时那么多,英俊压根没有吃饭。她一生气,把苞谷糁全舀到泔水里,左是(反正)牛不美气,让牛喝点好泔水。

瞅见郑思旺到门前,孙小秋赶紧跑出来,看了郑思旺一眼,四目相对,他们都迅速地低下头。片刻之后,又同时抬起头。

为了打破尴尬,思旺叔赶紧到牛槽边,瞅一眼栓着的牛说:“牛没病,怕是要跑干了(交配了)。”

听说牛想跑干了,孙小秋的脸再次刷地红到了耳根。

思旺叔尴尬地‘吭吭’两声:“村里的牡牛卖的没剩啥了,想找个好牡牛配种都没有。要不你让李老二把牛牵到刘家村,刘家有一头好种牛。

孙小秋小声说:“他一天到晚不着家,早没影了。”

思旺瞅一眼烦躁的牛:“那咋办,这牛发情呢,早点配上也早点省心。你要是不嫌弃,我家那头黑老犍也差不多,去年给黑娃家的牛配的种也怪好,小牛犊子欢实哩很。”

孙小秋瞅瞅思旺,脸红得像罩了红布,手搓着围裙:“他叔,你看着办吧,不中就你家的牡牛吧。”

郑思旺叔挠了挠后背说:“咋整,是你把牛牵到我家,还是我把牡牛牵过来。”

孙小秋说:“那你把牡牛牵来吧,我去搅两桶泔水,一会儿把牡牛也饮饮。

郑思旺家的牡牛乌黑油亮。这头牡牛现在有人给他出到三千五百多,差不多够一辆掉价的八匹拖拉机。有人戏言,用一辆拖拉机和他交换,他硬是舍不得,王大妞为此只骂他二球。

思旺笑着说:“二球就二球,我就是个二球,咋整?”落下二球的名声他也不舍得卖牛。思旺叔和牛打了一辈子交道,如今兴起了拖拉机,可他和牛的感情咋也不能科技了,现代了。

思旺叔家的牡牛瞅见孙小秋家的牳牛便使劲挣缰绳,思旺叔死死地拽着缰绳,牡牛急得前蹄子抬起来老高。牛槽旁的牳牛哞哞地叫唤。牡牛也哞哞地叫唤。两头牛急切的叫唤,迫切的情境,把孙小秋的脸噪得更红了。这种情况下,思旺叔也紧张起来,脑门子青筋憋得紧紧的,拽着牛缰绳的手全是汗水。他看撑不过牡牛的冲劲,随手丢开牡牛缰绳。

牡牛得到许可,一下子蹿到牛槽旁,牡牛慌不可待,跳上牳牛的后背……牳牛又哞哞哞地叫起来……

孙小秋赶紧慌忙地退回到屋里。在小桌子上摆上茶碗,在桌子上的一个小盒子里捏了一撮茶叶,提起水壶把茶泡上。坐在小桌子旁,偷偷地瞟一眼牛槽旁。牡牛的两个前蹄还搭在牳牛的后背上,牳牛向前走一点,牡牛后蹄子赶紧也向前挪一点……好一会儿,才听见踏的一声,牡牛跳下牳牛后背。

思旺叔捡起牛缰绳,把牡牛栓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孙小秋跑到厨屋门口,一手提一桶泔水,摇晃着身子把泔水提到牛槽旁,给牡牛放一桶,牳牛放一桶,她脸上的红一直未退。

等到两头牛都喝完。小秋提着空桶招呼思旺:“思旺哥,茶我已经倒好了,你洗洗手喝杯茶吧。”思旺叔原本想,该不该牵上牛赶紧回去呢。听到小秋这么一说,他停下了原本不想走的脚步,本能地跟着小秋来到堂屋,坐在桌子边,端起茶杯,滋地嘬了一口。

屋内沉默,两个人都不说话,思旺叔点了一支烟,狠命地吸了一口:“小秋”,“思旺哥。”几乎是异口同声,两个人同时抬头,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

思旺叔吐了一口烟儿说“李老二对你咋样,还发酒疯不。”

孙小秋叹了口气:“狗能改得了吃屎吗,这辈子就这样了,算我眼睛装到裤裆里了,没有法子。”

思旺叔唉了一声:“不是有娃子了吗,咋地还不安生,瞅瞅你家的娃子多省心,模样长哩好,也听话,中专都上二年了,再过一年,分配工作,吃上了国家粮,他爹脸上多有光彩,为了娃儿,也不能在酗酒了。”

孙小秋的眼睛红了,她摸了摸眼睛说:“要不是娃儿,我咋也不想活了,好歹这个娃子争气,我为他熬也值了,再过几年,娃儿大了,结了婚,我就再也没有牵挂了。”

思旺看小孙秋哭,心里也不得劲,说:唉,人这辈子顺心的事儿少哩很哩。他婶子,大灾大难都过去了,啥都不要想了,以后会越来越好哩……”

两人正说话,英俊回来了。小秋站起来说:“你这个娃儿,跑到哪里了,饭也不吃,你思旺叔来了,你没瞅见啊,咋也不说话。”

“我还没顾上和思旺叔说话哩,你先说了让我咋说。”英俊不满地说他妈。

孙小秋佯装生气地说:“思旺哥,你瞅瞅我家这鳖娃,犟嘴犟哩厉害。”

“娃儿都这样”。思旺站起来说:“英俊比我家那个小爷娃中华强多了,学习好,还听话,我那尊爷才难敬,难伺候哩。”

英俊大笑说:“思旺叔,中华比我好多了,他脑子好使,聪明,我们都佩服他。”

“佩服他,佩服他啥啊!”思旺叔恨铁不成钢地说:“哎,那货整天惹是生非的,把人都愁死了,没有办法才送他去当兵。你看看你这娃儿,多好,多听话,都快中专毕业了吧!”

英俊嗯了声说:“明年就毕业了。”

思旺叔走近英俊身边,拍拍他肩膀说:“唉,中华那家伙聪明没用到正趟上,连个学都考不上,成天光想打架。叔瞅你好,比他强多了。”紧接着又说:“他婶子,我先走了,估计这牳牛配上种了。”

小秋猛然悸动,牵强地笑笑:“思旺哥,你再坐会,再喝点茶,瞅瞅我,瞅瞅我,一早起来给你添麻烦了。”

思旺叔一边解牛缰绳一边说:“看你说哩啥话,这能叫个麻烦,别说外气话儿,有啥需要帮忙哩,让娃儿去喊一声。”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2-28 14:32
第三十三章  寂寞心事



郑叶儿趁早上凉快,抱上儿子回娘家,刚走到村口就听说谢晓燕昨下午跳潭自杀。把她吓坏了,赶紧问咋回事。听说有惊无险,人救过来了,拍着心口直说好悬。三步两步跑回家,把怀里的儿子擩给她妈,扭头去了晓燕家。

郑叶儿到晓燕家的时候,李英俊刚好也到晓燕家门口。他手拍着门鼻,急促紧张地喊:“晓燕,晓燕”。李英俊心里像挂了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生怕晓燕又想不开了。晓燕听出是李英俊的声音,心里恨恨地,咋喊也不开门,也不应腔。

正好郑叶儿这会儿也到了门口,瞅见英俊这个样子,她也吓得出一身汗,以为又出啥事儿了。颤着声喊:“晓燕,晓燕。”喊了几声,门嘎吱一声打开了,晓燕眼睛通红地站在门口。她迈眼狠狠地瞪了李英俊一眼,那种眼神带着刀子一般,李英俊理亏地低下头,不敢看她。

郑叶儿瞅见晓燕一脸憔悴,往日水灵灵的姑娘,猛然间消瘦了许多,眼神里的忧伤又增加了许多,郑叶儿莫名的伤感,眼睛忽然潮湿。

晓燕一夜哭哭睡睡,想想中华,想想奶奶,想想不知道谁是她的爹。痛苦像一张巨大的网把她罩在其中,她想躲开,却没有力量挣脱。

天麻麻亮,她听见了村人下地干活的招呼声。她躺在床上,浑身无力,一动不动,眼睛无神地瞅着屋顶,黑乎乎的屋顶像极了她没有未来的人生。她听见英俊在喊她,恨不得想掂个刀子捅了他。但她连捅人的力气似乎也没有了,就那么傻愣愣地躺着。她不想起床,也不想说话,更不想搭理李英俊。后来又听见一个女的在喊她,声音急促,她猛下没想起来是谁,怕是邻居找她,于是,就懒散散地起床来开门。打开门,看见是郑叶儿,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谢晓燕伤心地喊:“叶儿姐姐。”再也说不出话了。

郑叶儿的心被什么戳了一下,疼得她‘哎’了一声,一步恰过门槛,把晓燕紧紧地搂在怀里。手抚摸着晓燕光滑的头发,一阵心酸。在郑叶儿温暖的怀抱里,谢晓燕再也忍不住,又哭起来。晓燕颤抖的哭声像一把刀子戳在郑叶儿的心,五脏六腑都是疼哩。

李英俊的心酸酸哩,他知道无论此刻他说什么话,谢晓燕也不会搭理他的。他更加恼恨自己昨晚的莽撞行为,彻底破坏了谢晓燕对他的印象。他默默地转身离去,影子越拉越短!

哭了好一会谢,晓燕才止住哭声。郑叶儿从裤子布袋里拿出一封折着的信,递给晓燕:“中华给你的信。”

晓燕接过信拆开,看了一句,眼泪又落下来。中华问她怎么两个月没给我回信,是不是出啥事儿了,快要担心死了,每天都在等着你的信……没有你的信,烦躁不安,心里不安生,求你快点给我写信……谢晓燕的眼泪顺着脸颊淌。

郑叶儿一直等到谢晓燕平静下来,才问:“晓燕,你给姐说说,为啥子想不开,到底出啥子事儿了,是因为奶奶去世了,你就过不去这个坎了……”

谢晓燕低着头,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她不是憨子的女子这个事儿,说给郑叶儿,这是个令人羞耻的事实。说出来郑叶儿会不会笑话她呢?会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她,万一郑叶儿不小心说出去,让村子里的人知道了,那还不被人耻笑死。谢晓燕瞅一眼郑叶儿迫切的眼神,小声说:“没啥事儿,就是觉着一个人活着没有意思,奶奶在哩时候,感觉日子还有过头,为了奶奶也得活着。奶奶不在了,也没有啥牵挂了,不想活了……”

郑叶儿打断她的话:“中华呢,他不是你的牵挂吗?”

谢晓燕的心猛然痉挛,觉得自己的心被尖刀挖了一个洞,殷殷冒血。她不敢看郑叶儿直逼她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太多的关爱和询问,使她无法回答。

郑叶儿看晓燕不言语,柔声说:“晓燕,你不想说,姐姐不勉强,你是个听话懂事理的好孩子,不管过去发生了啥子,都要坚强的活着,人活着才有希望。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佛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晓燕,你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难道还没有顿悟吗,心容乃大,世间的苦楚也就随之减少乃至遗忘。”

晓燕幽幽地唤声:“叶儿姐姐。”便啥也不说了。

郑叶儿捏捏她的脸蛋说:“嗯,行了,叶儿姐姐相信你一定能挺过去哩。中华再过一年就回来了,到时候,你的好日子就来了,姐姐会帮你们哩,相信我。”

谢晓燕把郑叶儿送到门外,目送她消失在她家的墙角处。她关上门,一个人失魂落魄地来到村后的河岸上。

郑家庄后面的小河和村前的小河几乎雷同。唯一不同的是后面的小河边没有大面积的草坪,所以放牛的很少,偶尔有个放牛的,也是老头老太,牵着牛放,生怕牛啃岸上的庄稼。还有一个不同,村前河对面西南角上有个突兀的寨坡,有个冢子疙瘩(即楚墓)。

村后面的河对面是一大片杨树林。树苗栽下有二三年了,小茶碗粗的杨树通直笔挺。在杨树与杨树的间歇里,比较宽的空间哩,勤快的庄稼人撒了些绿豆种子,因为杨树的稠密,绿豆得不到紫外线的照射,显得比较瘦弱,有些绿豆秧子黄黄的,好像生了大病似的。相反,柳树叶子郁郁葱葱透着绿,生机勃勃。中午的阳光透过缝隙射进来,树影子花里胡哨照在绿豆秧子上,像几何图案、也像人体模型。谢晓燕觉着还像她乱七八糟的心事儿。

谢晓燕走进树林深处,找一棵树靠着坐下,眼前乱晃的树影绕来绕去,她浑浑噩噩,在腿脚处扯一根青草,剥掉草外表的叶子,把草茎含在嘴里,眼睛望着头顶茂密的树叶子,思绪思绪飘到九霄云外。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2-28 14:33
第三十四章  郑中华探亲



秋天,丹江河竟然没有涨水,虽然也下了几场秋雨,但雨不大,不足以引起涨水。可对秋庄稼而言,却是透墒雨,是及时雨。俗话说“种成的麦子,锄成的秋”,天晴后地刚黄壳儿,勤快的庄稼人扛着锄头进了地。落一场雨锄一次地,庄稼疯了似的长。芝麻栓包成团,瓷瓷实实;红薯个个比大瓷碗都大,一窝好几个憋出土层了;苞谷棒子尺把长,粒粒饱满;黄豆、绿豆也大丰收。经济作物的烟叶、辣椒比往年啥时候都好。

多年来第一次这么满打满地收秋,郑家庄还是头一次。往年,多是下水捞一些,尽可能的减少损失,捞上来的庄稼也是半熟,习惯了捞庄稼,猛一下不涨水,郑家庄的人真有些不习惯了。

人们见面不再是单纯的问“吃饭了没有?今儿吃哩啥?”变成了,“今年咋还不涨水?这都啥季节了?”问过之后,彼此哈哈大笑,互相叨叨,这不是犯贱吗!

谢老太死后,谢晓燕心如死灰,她家的苞谷地锄了一遍就没管了。就这苞谷也长得出奇的好,包谷棒子结结实实,红缨都黑了,再过几天可以掰了。

自上次郑叶儿劝过谢晓燕后,她的心情好了许多,既然死不了,那就活着受罪吧。不是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吗。她给中华回了信,让他不要担心,如今又过去一个多月了,她寻思中华的回信该到了。

下午,她去自己家的苞谷地转了一圈。晚上,天刚黑下碗面条吃了。关上门插上门闩,和衣躺在床上翻小说。正看到热闹处,有人敲门,门鼻啪啪地响。她大声问:“谁啊?”没人应腔。

门鼻啪啪又响了几声。“谁啊?谁敲门?”她又问。

不大会儿,又是啪啪几声,而且一声连一声,大有她不开门就不住手的意思。谢晓燕以为又是哪个不轨之徒,上次李英俊把她吓坏了,至今想起来心有余悸。

她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眼睛对着门缝朝外看,外边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她蹑手蹑脚地溜到锅台处,在灶火里找出一根粗烧火棍,又蹑手蹑脚回到门口,门外的敲门声一直没断。

她轻轻地抽开门闩,生怕弄出一点响动。然后退到一扇门后,右手把棍子举起来,左手呼啦把门拉开。谢晓燕右手的棒子还没有来得及打下去,一个影子迅速闪进屋里。站在她一侧,按住了她高举的棍子。晓燕吓得哎呀一声,还没回过神儿,身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晓燕、傻瓜、是我啊,郑中华。”

晓燕愣怔了。像孙悟空被使了定身法术。傻呆呆地站着。

郑中华用脚背勾过门,然后脚底使点劲,把门关上了。他随即转身面对面站在晓燕面前,扳过她的肩膀摇晃:“晓燕,是我,你看看,真的是我。”

晓燕仿佛从梦游中醒过来,她喃喃自语:“真的是你吗,你不是在新疆当兵吗,咋一下子在这儿了。”

中华拉起晓燕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揉搓:“晓燕,你摸摸我的脸,真是我,我回来探亲啊,回来看你啊。”

晓燕的手被中华攥着,在他的脸上摸。晓燕摸到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摸到了中华高跷的鼻子,温厚的嘴唇。她猛然抽出自己的手,一把拉过郑中华到电灯下面。

白花花的灯泡下,她看清楚了,眼前的人真的是郑中华。中华穿深蓝色的T恤,扎在军绿色的裤子腰里,脚上黑色的球鞋,头发短短的,个子好像又长高了,人黑了,但是看着很结实。胳膊上的肌肉一块一块鼓起来了。

谢晓燕忽然委屈万分,扑到中华怀里,抱着他的腰,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她泪垂如雨,肝肠寸断,所有的不幸,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委屈均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直哭得夜色哀怜,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细雨,风影飘动,模糊一片。她哭得嗓子嘶哑,眼睛红肿,泪水浸湿了中华的衣衫。中华也不说话,就这么紧紧地抱着她,任由她哭。

晓燕边哭边想起来什么:“你吃饭了吗?”

中华低下头,捏捏她的鼻子:“傻丫头,这么长时间才想起问问我吃饭了没有,你还伤心吗,要是没有哭完,趴在我怀里继续哭,要是哭完了,听我说话。”

“我去给你下面条。”晓燕不好意思地撑开中华的怀抱说。

中华赶紧拉住她:“我快在家吃过饭了,你不要慌了,坐下说话。”

晓燕搬把不掉撑的椅子让中华坐下,把小方桌往他身边挪挪。自己也拿把椅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对面。

“干啥要离我恁远。难道分开这么长时间就和我有距离了。”中华笑着说:“来,往我近处坐坐。”说着拍拍他坐的椅子。晓燕只好搬着椅子挪到他跟前。挨着他的椅子坐下。中华一把拉过晓燕,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晓燕羞羞答答地靠在他怀里。

中华瞅着怀里的晓燕:“晓燕,你给我说说,你为啥要想不开,为啥要跳英子潭,你给我说清楚。”他的声音明显带着生气。

“你咋知道的,谁给你说哩?”晓燕赶紧直起腰问。

“你白管我咋知道哩,你给我说说咋回事。”中华气鼓鼓地说道。

晓燕不吭气,她想一定是郑叶儿告诉中华的,不然没有旁人了,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世上除了中华以为就郑叶儿对她最好了。

中华看晓燕不吭气,自顾自地说:“晓燕,你不知道我看到大姐给我写的信,得知你跳英子潭了,差点把我吓死。可是部队有规定,探亲得提前写申请。为此,我又等了这一个多月,这些日子,真是度日如年,生怕你再有个啥闪失。”

晓燕眼睛又涌出泪水,哽咽着说:“我给你写了回信的,给你说了我没事儿。”

中华鼻子哧了一声:“你写的信我才不敢信了,我怕你是在彪我,糊弄我,不回来看看死都不放心。”

“你瞅,我这不是好好哩吗。”晓燕幽幽地说。

“晓燕你白打岔,我刚问你哩话,你还没有回答我,说,你现在就得说,得实打实地给我说,你为啥要跳英子潭。”中华的霸道依旧没有改变丝毫,还是那么男人。

谢晓燕没有说话,直接起身去黑箱子里找奶奶留下的那个条条。那是医院给憨子大的证明,奶奶死后她看过一次,确信她真的不是憨子的女子。这件事儿,她没有打算隐瞒郑中华,原本想写信告诉他,又觉得不妥,就寻思等他复员了再给他说,没有想到为了她,他竟然请假探亲了,此时不说,何时再说呢?

中华看着手里的条条,正面背面都看看,就是一张医院开的单据。他疑惑地瞅着晓燕,不知道啥意思。

谢晓燕说:“我不是憨子大哩女子。”

“那你是谁的女子,啥意思吗?”中华愣怔一下,脱口而出。

晓燕苦笑一下:“我也不知道,我是个地地道道的野女子。你手里的条条是证据,那是医院的化验单,憨子大没有生育能力。”

“那到底谁是你爹,奶奶没有说吗?”中华愣愣地问。

“奶奶也不知道,奇怪吧。”晓燕自嘲的笑笑。

中华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咳,这还成谜了,要这么说,郑家庄的每一个男人都有嫌疑,都有可能是你爹,我明天挨个查,查出是那个龟孙子这么不地道,我非废了他不可。”

晓燕赶紧捂着他的嘴:“我哩老天爷,你可白说,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还不笑话死我,以后我咋活啊。”

啊,中华愣怔了,他刚才猛然气愤,话脱口而出。晓燕这么一说,他想想也是,这事儿要让旁人知道了,还不乱套了,全村人都会指着晓燕的脊梁骨,说她是野女子,那更不好了。话说回来,晓燕不是憨子的女子,也不算坏事儿,她一个憨子爹,一个傻子妈,村人以前总说憨子会遗传后代。他喜欢着晓燕,便没有顾忌那些人说啥,如今有证据证明不是憨子的女子,就一个傻子妈,遗传的几率不是少了一半吗?想到这,中华说:“晓燕,你也白难受了,不是憨子的女子,就不是吧,反正已经这样了,也不是啥坏事,说不定对你来说还是好事儿呢,管他谁哩女子,你只要好好哩就中了。”

中华虽然没有说透彻,晓燕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其实她也这么想过,听奶奶说,傻子妈买来的时候年轻漂亮,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很好,白里透红,她就遗传了她的皮肤。奶奶说傻子妈那个时候如果不开口说话,谁也不敢说她是傻子。有人觊觎她也是自然。那么自己的爹也许就在郑家庄。郑家庄除了他爹是憨子,再无旁人了,自己本族的人还有两个光身汉,但一个二球比憨子强点,一个常年病着。不会是他们干的吧!

中华把晓燕搂进怀里,无不担忧地说:“你一个人这日子咋过呢,我还得一年才能复员。回来瞅见你这个样子,我真不放心了。”

“没事儿,我一个人挺好。”晓燕应腔。

“晓燕,咱们结婚吧,这样你就能明打明住到我家里,我也就不操心你了。”中华忽然来一句这样的话,把谢晓燕吓懵了。

“我哩天,能这么快结婚吗,再说,你家里人不一定会同意的,你还是白想了。”谢晓燕脱口而出这句话。

“不同意也得同意,我从新疆往回走就在想这个事儿,大姐说谢奶奶死了,你想不开跳英子潭,我一直担心你一个人咋整。只有结婚这条路了。我这就回家和我爹妈说。”中华推开晓燕,起身要回家。

“中华哥,我跳英子潭不是因为奶奶死了,而是我恨自己是个没有爹的野女子。你才回来,这一说,叔和婶要是不同意,又惹他们不高兴了,你等一天再说,不要着急。”晓燕从后背抱着郑中华,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中华也不扭头,接住晓燕的话说:“不管咋说,也不管啥原因,我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要和你结婚,证先不办,咱们的岁数也没到,至少得让村里人知道,让你光明正大住到我家,我一共才二十天假期,在路上已经走了五天,回去的时候还得五天,在家只有十天时间,得趁这十天时间结婚。”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2-28 14:33
第三十五章                             喜中带忧



郑思旺家灯火通明,中华饭时前忽然出现在屋里。把老两口惊诧得一愣一愣。以为这货在部队又打架了,让部队给退回来了。郑思旺和王大妞紧张得心嗵嗵地跳,两腿发颤地拉着中华的胳膊问:“咋回来了?”老两口的心都搁在嗓子眼儿上。

中华解释:“当兵两年,允许回来探亲的,我请假回来看看啊!”

老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涉及慌忙去厨屋给儿子弄饭吃!王大妞的胳膊在鸡蛋罐子哩摸了好长时间,煮了一小盆子咸鸡蛋,炒了鲜鸡蛋。

郑思旺白眼一翻:“你这个衅逑女人,做啥没点儿(没主意),能吃那么多吗?鸡蛋有啥稀罕哩,去杀只老母鸡!明儿上街赶集,买点好菜!”

刚吃完饭,丢下饭碗,中华就没影了,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会儿郑中华急匆匆回到家里。还没等他开口。王大妞慌慌忙忙说:“哎呀,我哩小祖宗,你这刚回来,屁股还没把凳子暖热,就喝一碗汤,人出溜不见影了,你跑哪里去了?也不叫你妈好好瞅瞅你。”

中华把脸凑到他妈脸前,嬉皮笑脸地说:“妈,你瞅瞅,好好瞅瞅,看你儿子变了没有。”

思旺婶喜极而泣:“变了,变了,结实了,个子又长高了。”

思旺叔也从凳子上起身,中华赶紧又跑到他爹跟前,嬉皮笑脸地说:“爹,你瞅瞅,瞅瞅我是不是长高了。”

郑思旺刚才还在生闷气,听中华这么一说,气儿也没有了,心里一乐,连声说:“长高了,像个男人了,瞅瞅,比你爹高哩不少了啊,部队哩饭就是养人哪,送你当兵是送对了。”

中华蹲在地上,从他提回来的包里找东西。把给爹妈买的礼物拿出来。给思旺叔一件棉大衣,那是部队发哩,新崭崭没穿一次。给思旺婶的布衫是他在集市上买哩。衣裳拿出来后,中华又从另外一个包里掏出几个椭圆形的米黄色的瓜。思旺叔瞅一眼那几个瓜,问:“中华,这是啥东西?”

“这是新疆哈密瓜,好吃哩很,我去厨屋拿刀把皮削削。”中华赶紧给他爹回话。

思旺婶接住说:“我去拿,我去拿刀,你麻利坐下歇歇,我哩乖乖娃儿,坐好几天火车了,回来喝罢汤就没见人影,也不知道累?”中华嘿嘿一笑,不言语不接腔。

中华接过他妈手里的菜刀,把哈密瓜的皮削掉,里面的籽甩掉,把哈密瓜切成长条,给他爹妈一人递一条。

思旺叔咬一口,砸着嘴说:“甜,真甜,没有想到,新疆恁冷哩处儿,瓜能长真甜。”

思旺婶不住口地赞:“这瓜长哩像菜瓜,可比菜瓜好吃多了。”

“你懂逑个啥?说哩啥话儿,菜瓜能和哈密瓜相比吗?”思旺叔瞪了王大妞一眼说:“剩下的这几个瓜不吃了,留着给你大伯,二大、小叔和几个娘娘尝尝。明儿你俩姐也回来了,让他们都尝尝这瓜。”

中华笑笑说:“没事儿,我给大伯二大小叔他们都买了东西,在包里装着呢。”

思旺赞许地点头:“嗯,当了二年兵,懂事不少,成人了。”

郑中华看着爹妈都怪高兴。他瞅了一眼他爹又瞅一眼他妈说:“爹妈,我想和你们说个事儿?”

“啥事?说吧!”思旺叔和思旺婶咬着哈密瓜嗯了一声。

中华沉思了一下,知道这话儿说出来,恐怕他爹妈连瓜也不吃了。等着她们把最后一口哈密瓜填到嘴里,他才小心翼翼地说:“爹妈,我想和晓燕结婚,尽快结婚,让她搬到咱家住。”

“啊,啥?”思旺叔啊了一声,咽在喉咙的哈密瓜咔在哪儿了,上不去下不来,他咳咳咳的咳了好几声,脸憋得通红,嘴张着,舌头伸着,像狗一样大喘气。王大妞赶紧在他脊梁上啪啪啪几下,好歹咽下去了。

思旺婶比他强点,一边拍男人的脊梁,一边使劲把哈密瓜咽到肚子里。

“啥子?你再说一遍?”思旺叔瞅瞅王大妞,他想说的也是这句话,可一直说不出来。

中华接住说:“爹妈,我知道你们猛下接受不了,你们两个好好想想,我要晓燕,这辈子非她不娶。”说罢直接进了自己屋子,倒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郑思旺原本想把他揪起来骂骂,可看到儿子困乏的样子,舍不得了,对王大妞摆摆手,老两口轻手轻脚回到自己屋里床上。两个人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气鼓鼓地大喘粗气。

好不容易睡着了,鸡子却叫了,天又亮了。

第一个来看中华的是新任村支书郑思贤。他爹和思旺爹是堂兄弟,爷们是亲兄弟,往上再追溯一辈,他们一个老爷。家们自己,近着呢!

郑思贤哈哈笑着:“听说娃儿回来探亲了,我来瞅瞅,瞅娃儿变样了没有。”

中华当兵的时候,思贤还是治保主任,他走那天,思贤也去送他呢!不过二年光景,事情大变样,老支书思仁死了,思贤继任新支书。唉,世间的事儿一天一个变化。

郑思旺赶紧迎接:“思贤哥,屋里坐,屋里坐,她妈,倒茶。中华快起来,你思贤伯来瞅你了。”

王大妞把茶倒上去做早饭。

中华一骨碌从床上翻身起来,穿衣下床,揉着惺忪的睡眼说:“思贤伯你先坐着,我洗洗脸。”

郑思旺和郑思贤在堂屋拍闲话儿。郑思旺说:“今年好,没涨水,自老营搬迁上来,囫囵个收秋,还是头一回呢。”

思贤说:“可不是,年年涨水的光景过惯了,今年猛哩不涨水,不美气了,总觉着少点啥,嗨,咱们这不是犯贱吗?”

老哥俩哈哈大笑着,你一句我一句扯蛋话儿。

中华回屋,从他的提包里拿出一条大前门香烟,对思贤说:“思贤伯,这烟是我走在路上转车哩时候给你买哩,上海烟,昨黑儿回来得晚,也没顾上去你家,还说一会儿过去瞅瞅你和娘哩。起来晚了,嗨,中华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脑袋。”

思贤站起来接住:“看你这娃儿,花这钱干啥,回来看看心里都美气哩很,这一走两年,人长高了,也结实了,好啊,部队是个大熔炉,能锻炼出男人哩。”几个人正客套着话儿。只听王大妞喊:“吃饭了,饭好了。”

思贤抬脚出门儿:“你们赶紧吃饭,我已经吃过了,不搁这儿碍事了。”

“思贤哥,搁这儿再吃点。”郑思旺挽留。

思贤呵呵笑:“我真吃过了,孩子他妈做饭早,吃罢没事儿,来瞅瞅中华娃儿,你们吃吧。”说完把烟夹在胳膊肘里出门而去。

一家人刚把饭碗搁下。家里便挤满了人,乡下人实在,哪家有个娃儿在外边回来了,都跑来看看,也不知道是稀罕?还是凑热闹!中华从包里掏出一大袋新疆葡萄干,掏出一大包糖块,一大包瓜子,撕开封袋,倒在桌子上招呼大家吃。

赵强抱着已经会跑的闺女,郑草儿跟在身后,慌颠颠地跑来了。

郑草儿擩一锤中华:“臭小子,夜黑(昨黑)都回来了,也不给二姐说说。”说罢眼泪就落了下来。

中华知道二姐稀罕他,眼睛也酸酸哩。姊妹之间表达亲昵的方式不多,郑草儿擩她一拳,含着多少情谊啊!这也应了乡下的老古话“黄黄苗,苦连根,啥子没有姊妹亲。”

郑中华从赵强怀里接过孩子:“让舅舅抱抱。”

赵强顺手把孩子递给中华:“妞妞,让你舅舅抱抱。”

妞妞认生,瞅瞅中华,瞅瞅赵强撇着嘴要哭。郑草儿赶紧伸手接过来:“这孩子认生呢?”

一屋子人唧唧闹闹,你一句我一句热闹哩很。思旺叔和思旺婶顾不上生气了,忙着招呼大伙儿。

送完一拨来一拨,一个上午,思旺叔和王大妞都在笑,笑得脸上起了皮。送完最后一拨乡亲,思旺叔的三个兄弟各家人来了。他们一来就不走了,一家人要团聚在一起吃饭了。

中华和草儿迎上去。搬凳子的搬凳子,让坐的让坐。

思旺叔对赵强说:“赵强,你回去骑摩托上街买点菜,一会儿把你爹妈也喊来,咱们今儿大团圆一下。”

郑叶儿和刘玉柱到家的时候,屋里光剩下他们这一大家子人了。思旺婶气狠狠地说:“你这个死丫头,今儿是星期天不上课,刘家到郑家庄就真远点儿路,你能走一大晌啊?”

郑叶儿趴在中华的肩膀上说:“早上吃罢饭正要走,屋里来客了,招呼了一会儿,玉柱又去街上买菜,这才耽搁时候了。”

中华又去他那个大包里掏东西,给大伯二大四叔一人一条大前门香烟。娘娘们一人分一个哈密瓜,叔伯们各自让自家的孙娃子小孩子把礼物拿回去。郑叶儿郑草儿家的两个孩子才会走路,得了舅舅给的玩具,趴在桌子上玩开了。

吃饭的时候,又去大伯家搬了一个桌子过来,两大桌子人吃饭,热闹得像过年。一天都在忙着应酬,一直到晚饭后,叔伯们才散去。

刘玉柱吃了晚饭回学校去了,郑叶儿说她不回去,明早从这儿去上课。

郑草儿一个村子,她还想和弟弟多待会,赖着不走。中华累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应酬比他坐几天火车都累,脸笑得起皮。瞅着屋里人少了,他又旧话重提,要和晓燕结婚。

思旺叔吭吭两声不言语。思旺婶说两字:“不中。”

郑草儿疑惑地瞅着一家人,没有想到弟弟回来要结婚,而且要接傻子的女子。赵强似乎早已知道,不吭声。

郑叶儿心里清楚,这件事儿早晚要公布于众。只不过她没有想到中华回来探亲是为了和晓燕结婚。她在思量自己写信告诉中华晓燕自杀的事儿是不是错了。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2-28 14:34
第三十六章 激烈争吵



谢晓燕等了一天,一直到天黑定也没见中华过来。她想到今天他应该很忙,那么大老远的回来,村人少不了要去瞅瞅,他得招呼哩。

吃过晚饭,她插上门闩,看小说,困了,直接歪在床上睡着了。

郑旺叔家的这个夜晚,空气沉闷的很。他一支接一支的抽烟,大前门呛得他直咳嗽,憋得脸俱青。

思旺婶还是死咬着那句话:“不中,打死我也不要傻子的女子当媳妇。”

“为啥?”中华问。

“她是傻子的女子。”思旺婶撇着嘴说,眼睛里全是不屑。大脸盘崩得紧紧哩,眉眼揪到了一起,凶巴巴地带着狠劲,头发因为一整天的慌忙,也乱糟糟的,像个鸡窝。

“傻子的女子就不能娶吗,难道傻子的女子就该死。”中华不满地说,脸不红,心不跳。他认为自己一定得据理力争,不娶谢晓燕决不罢休。

“我不是那个意思。”思旺婶牵强地说,不知道该咋应付这个能说会道的儿子了。

“那你啥意思?”中华反问。

“没有啥意思,我说不行就不行,  咋,你娃子还想翻天哩,连你爹妈的话都不听了。中华啊,你娃子憨啊,你难道不知道傻子会遗传,以后要是再生个傻子娃儿咋办。咱家就你一根独苗苗,如今计划生育这么紧,你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全家老少想想!不然的话,我和你爹就是死了也不安生,对不起你死去的爷奶啊”。

思旺婶说出了一家人担心的问题。随即捂着脸哭起来,哭得哽哽咽咽,胸脯上的大布袋奶头也跟着颤抖起来。那哭的架势,让大姑娘郑叶儿,二姑娘郑草儿也心酸了,忍不住摸眼睛。

中华环顾屋里的人,长出一口气说:“要是大家为这个事儿,我就给你们说清楚,反正屋里都是自己人。也不怕外穿。晓燕不是她憨子大的女子,她妈也不是先天性傻子,是小时候吃错了药才傻的。”

思旺叔、思旺婶、郑叶儿、郑草儿、赵强、除了两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五个人,十只眼睛齐刷刷地瞅着中华,不,是瞪着眼,那眼神里是惊奇,是猜测、是迷惑、是不可思议说不清道不明的多种表情。大家都被“晓燕不是憨子的女子”这句话给弄糊涂了。

“你说啥?”赵强最先问中华:“晓燕不是憨子的女子,那她是谁的女子?”

“不知道,谢奶奶也不知道。”中华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哩老天爷,事儿悬了。”赵强哦了一声说:“照你的意思,那是傻子叫谁给日弄了,哎呀,我哩妈呀,我看这事儿,郑家庄的男人都有嫌疑。”

郑草儿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赵强。他呶呶嘴不吭气了。

郑叶儿感到震惊,这事儿太意外了。“晓燕不是憨子的女子”那是谁的女子啊,天哪,她终于明白谢晓燕为啥要跳英子潭自杀了。

思旺叔咳嗽得脸足青,吞吞吐吐憋出一句:“哪个杂种真不地道。”

“我的妈呀,能有这事儿?”王大妞发出质疑,满脸不相信的问。

中华扫扫屋子的人说:“晓燕不是憨子的女子,她妈是个傻子,可她不也没有遗传?你们自己说说,谢晓燕憨吗?谢晓燕傻吗?我认为她比谁都能,也不比谁憨,长哩更好看。谢奶奶说了,她妈不是先天性傻子。所以,以后也不会有遗传。”

王大妞赶紧接住说:“不中,不中,咋说也不中,咱家要是接了傻子哩女子,还不让人旁人笑话死,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

“傻子哩女子咋了?”中华气得呼哧从凳子上站起来说:“你们怕丢人,我不怕,我不偷不抢,娶我稀罕的女子咋了。不管你们中不中,反正我和她,和她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思旺叔呕出一嘴烟气儿,憋着脖子问:“啥时候哩事儿。”

中华强支架(勉强)撒谎:“夜黑(昨黑)喝罢汤。你和我妈不是问我去哪儿了吗。搁下碗,我就去找谢晓燕了,我想着你们不会同意。所以先把那事儿干了,你们不中也得中,我这次探亲,就是为了这个事儿。反正,这辈子我就娶谢晓燕做老婆了。”中华说得理直气壮,也不在乎俩姐姐都在旁边。

“中华,你个鳖日娃儿,逆子。”思旺叔掐灭烟,咬着牙吇出来这几个字,整个身子瘫软在椅子里。

王大妞又抹起了眼泪,边哭边数落:“我咋养了个这样的儿子,丢人显眼,活活要把大人气死啊!”

屋内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气了。

郑中华依然气呼呼地站着。郑叶儿轻轻擩了他一下,给他向屋外使个眼神。中华一步迈过门槛,气哼哼地夺门而去。

“小鳖娃儿,你去哪儿。”思旺叔喊他。

中华不搭理他爹,直接走进夜色里。

郑叶儿给郑草儿使个眼色,嘴巴奴奴她妈那里。草儿会意,去劝她妈了。

“爹。”郑叶儿来到思旺叔跟前,蹲下来,轻轻唤思旺叔。

思旺叔瞅瞅郑叶儿,眼睛里布满血丝,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叶儿,你啥都别说了,夜黑(昨黑)这鳖娃出去,我都怕他去找那个女子了。当兵走那会儿,就瞅他们俩不对劲。没有想到,他回来就……唉,你爹我虽然一辈子牛犟,但不会跟谁胡搅蛮缠,傻子哩女子当儿媳妇,好说不好听啊,爹的脸要蒙上块娃子片子(尿布)了。”

郑叶儿笑着说:“爹,你想多了,蒙啥片子,你瞅谢晓燕傻吗?那女子可是比谁都能,郑家庄这个女子拔尖哩。模样好,脑子好、心眼也好。虽说家庭不好,和咱家门不当户不对,可是,爹你想想,这样人家的女子到咱家才会安生哩。孝敬老人,操持家务。你和我妈说句话当句话。她没有亲人了,还不把你们二老当亲人。话说回来,中华脾气不好,性子顽劣,死犟死犟,要是弄个他不诚心的女子到咱家,还不天天打架啊!那样你们看着更要气死。再说了真要是给咱家中华找个大户家女子,人家家里有钱有势,会不会对你和我妈好,还不一定哩。真张(现在)家里稍微强点的女子都不好伺候。既然中华稀罕谢晓燕,就顺了他的心思吧,以后过好过坏,你们也落不下埋怨!”

“叶儿,说哩在理哪。”思旺叔咳嗽了几下说。

“啥在理不在理,谢家那丫头是个贱货,脸皮真厚,咋就不找旁人,偏偏勾搭上咱家中华呢。”思旺婶接住话茬子。有些气急败坏了。

赵强和郑草儿吓得不敢接腔。

“妈,你不能这么说人家晓燕,现在都九十年代了,早兴自由恋爱了,中华和晓燕是从小到大的同学,知根知底,他们俩好,我觉得怪好。”郑叶儿觉得她妈骂晓燕实在是过分,可身为子女,又不好说啥子。

“日死你妈哩想起来,你知道个啥,你是嫁出去的人,白管俺们家的事儿。”思旺婶本来就生气,现在郑叶儿又顶撞她,呼哧就发脾气了,对着大姑娘吵吵嚷嚷。

郑叶儿一听,委屈得哭起来,抱起儿子说:“好,我不是郑家的人,我走,现在就走。”

郑思旺不乐意了,大姑娘是他的心尖肉,这个女子她看重哩很。其实思旺叔的心态恰好应了老话“大哩稀罕小哩娇,可怜就在半中腰”。他一看大女子哭着要走,气得朝王大妞骂:“你这个衅逑婆娘,二百五,憨逑货,知道个啥,我女子哪里说错了。”

“姐,外边黑咕隆冬哩,你咋走嘛。”郑草儿赶紧拉着郑叶儿。

思旺婶也觉得自己的话儿重了些,抢抱住郑叶儿的儿子说:“咋哩,咋哩,还和你妈较劲哩,翅膀硬了,说你一句都不中,不兴走。”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2-28 14:34
第三十七章  初试云雨



中华得到大姐的暗示,知道她会劝爹妈。在这个家里,大姐说话最有分量,他爹对大姐最好。有点偏心眼呢。

出门后,看一眼满天的星光,银盘的月亮高高地挂在树梢,月动树影,虫叫蛙鸣,好像正在演奏大合唱。快成熟的庄稼带着泥土的香味弥散在夜空中。丹江静静地睡着了,和郑家庄的人一起进入了梦乡。没有声息。

郑中华躲在墙角听了一下,家里没有多大的动静了,便直奔谢晓燕家而去。他故技重施拍着门鼻,晓燕从梦中惊醒,知道是中华,赶紧穿上衣服起床来开门,一边开门一边说:“中华哥,真晚了,你咋还没有睡觉?”

“不晚,才十点多点。”中华隔着门缝说:“你睡哩早,今儿一天家里人多,抽不出空过来,真张(现在)才闲了,过来瞅瞅你。”

晓燕把他让进屋里,顺势把门关上。中华一把搂过晓燕,塞进自己的怀里。如今家里人反对他和她好,他越发感觉到晓燕的珍贵,就想这样把她抱着,一辈子都不松手。

“中华哥,你咋了,抱真紧,我快出不来气儿了。”晓燕从他怀里往外撑。

中华咬着她的耳根说:“我就要抱紧你,让你出不来气儿。这样,咱们就能生生世世在一起了。”

晓燕明白中华在家一定是碰了钉子,思旺叔和思旺婶肯定不同意他们俩好。她苦笑了一下:“中华哥,白这样,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不要和叔婶置气儿。”

中华轻声细语的呢喃:“晓燕,谁也不能拆散咱们,这辈子我要定你了。我刚才对爹妈说,已经和你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们要面子,是懂事理的人,想来不会再狠心了。”

“谁和你生米煮成熟饭了。”晓燕羞涩地说。

中华亲了一下她的脸:“我就要和你生米煮成熟饭。”

晓燕满脸燥热,心跳得厉害了。刚才听见门鼻响,心就噗嗤噗嗤,这会儿听中华这么一说,又羞又噪,手都无处放了。

中华感觉到晓燕的变化,他低下头亲晓燕的脸,鼻子、眼睛、嘴巴……十八九岁的青年,正是朦胧饥渴的年纪,本来还在坚守的底线,一旦挑明,两个人便控制不住了。

中华拦腰抱起晓燕,向床边走去。晓燕伸出双手勾住中华的脖子,闭着眼睛,任由他抱着。中华瞅着晓燕白皙的脸,红红的嘴唇,翘翘的鼻子,这些统统令他全身血脉倒胀,心海澎湃,呼吸急促。

中华又小声问一遍:“晓燕,我想和你生米煮成熟饭,中不中?”

晓燕害羞地点头,随即闭上眼睛。长发带着洗发水的香味散落一枕。

中华把晓燕轻轻地平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解晓燕短袖的扣子。柔黄的电灯泡下,一具洁白无瑕的胴体出现在他眼前。

“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用在晓燕身上最合适。中华被晓燕粉腻酥融欲娇欲滴的身体迷住了,喘着气,不敢触碰,生怕弄疼这美撼凡尘的玉骨。

晓燕等了一会儿,不见中华有任何动静,她睁开眼问:“中华哥,你咋了,咋不……”中华猛然从迷糊中醒来,咕噜咕噜咽了几口唾沫,三下五去二扒掉自己的衣服……

月亮慢慢偏移,秋风吹来,树叶子哗啦啦地响,窗前月影摇曳,丹江的清风,刮来秋天瓜果梨枣的馨香,苞谷的清甜、黄豆的豆香、芝麻油腻腻的香味格外浓重。红薯的香甜合着泥土的土腥味扑进鼻子里,庄稼人闻着这些味,便饱了肚子。

晓燕感到自己在丹江的河坡上,尺把深的青草漫着脚脖子,松软的土地像海绵一样,踩下去弹上来,踩下去弹上来。河里的泉眼殷殷冒着泉水,凉丝丝的渗透人心,牛羊在远处哞哞叫唤,像是召唤又不像是召唤。她一遍一遍地在广阔的河坡上漫游,那种自然,那种浪漫,是亲切的熟悉的乡情;熟悉的场景是难以忘怀的甜蜜时光……

中华感觉自己在丹江河里游泳,涨了大水的丹江河,河面宽阔,足足有里把宽,他拔过一浪又一浪,脸浸淫在河水里,吸一口河水吐出来,又吸一口吐出来,一孟子扎下去,和丹江河里的小鱼作伴,无忧无虑畅游。他伸手抓住一条又一条小鱼,又一条一条地放开,他沉醉在这浪花里,不想离去……

一潮又一潮的热潮过去,两人害羞地靠在一起。中华嬉笑着说:“这下真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晓燕羞羞地不说话,手指头在中华胸脯上拨弄来拨弄去。把中华的心撩拨得痒痒难受。翻身又爬到她身上。晓燕赶紧推开他说:“我累了,歇会吧。”

中华爱怜地把晓燕揽进怀里,听着她匀称的呼吸,看着她水灵秀气、清新单纯、娇羞可爱的脸,一动不动,不言不语,任凭外边风来风往,枝桠相碰,月影移动,世界上所有的烦恼都和他们无关了,他觉得,这一刻是就是为他们应运而生的。

中华回到家里已经下半夜了。他原本不想回家,打算搁晓燕那里睡一晚上。

晓燕催促他回去,说他才回来,思旺叔和思旺婶也想多瞅瞅他,他应该多陪陪他们。不管两位老人同意不同意他们俩的事儿,也不能伤老人的心。

回到家里他惊呆了,一百瓦的大灯泡亮得刺眼。他奇怪,他爹咋不心疼电费了,换这么大个灯泡,这灯泡只有在夏天打场的时候才用,拉到门口照亮哩。他瞅瞅一家人除了两个小娃娃睡着了。其余的人都瞪着着眼睛坐在堂屋里,看那样子是等他。中华硬着头皮进屋,找个椅子坐下。

“你可算知道回来了。”思旺叔吭了一声:“我养你十好几年,供你上学,花钱送你当兵,这下好了,出去了二年,回来不落屋了。”

中华不敢接腔,悄悄瞅一眼大姐,低下头。

“爹,你白生气,中华小哩,再说,他刚回来,搁村里走走也好。”郑叶儿赶紧接住说。

“就怕他不是在村里走。”思旺婶白瞪一眼中华。

中华还是耷拉着脑袋不言语。

“你是癞蛤蟆吃秤砣,铁了心要跟谢家那女子搁一起了,是不是!思旺叔问道。

中华赶紧抬头,充满希望地瞅着他爹,嗯了一声。

思旺叔不满地说道:“你要同意,我不打岔,也管不住你。我郑思旺不能愧对先人,你已经造下孽了,也只能把谢家的女子接了,缺德的事儿我郑家不能做。说先说到头哩,这女子是你自己选哩,以后过好过孬,是你娃子自己的事儿,怨不得我们。”

中华高兴地说道:“只要你们同意,以后咋地我都不会埋怨你们。”

郑叶儿瞅瞅他爹,瞅瞅中华,又瞅瞅郑草儿夫妻俩,抿嘴笑了。

“他爹,你真同意傻子的女子。”思旺婶噘着嘴,似乎没有听清楚男人的话,又问了一遍。

思旺叔唉了一声道:“你瞅瞅这情况,不中都不行了,你那狗日娃子把人家女子那个了,咱不能造孽,亏先人啊。”

“你们同意我不同意,你们把她接过来,我就死。”思旺婶气势汹汹地站起来说道。

旺叔随口一句:“想死就快点,我们不耽搁你时间。”

“你,你,哎呀,我不活了。”王大妞没想到男人会冒出这样一句,而且当着几个娃儿的面,她感觉脸没处放了,嚎痴一声哭起来。钻进牛屋里,坐在地上抱着脚脖子哭。

王大妞这个样子。让郑叶儿姊妹几个不知道咋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拉看向他爹。

思旺叔说:“你们都白看了,看也没有用。我既然同意你和谢家那女子的事儿,就不会再翻鞭(反悔)。可你们瞅瞅,还有几天时间,反正你再过一年都要退伍复员了,回来再说这个事儿,你妈哪儿,我来说,你们都歇着去吧,散了,散了。”

思旺叔背抄着手朝牛屋走去,他想去劝劝王大妞,娃子哩事儿,由着人家自己做主,新社会了,兴自由恋爱了。

刚走到牛屋门口,便闻见一股刺鼻的农药味。

郑思旺不加思考地大喊:“娃儿们,不好了,你妈喝药了。”

堂屋里姊妹几个人还没散去,听到思旺叔的大喊,都吓愣怔了。

思旺婶嘴里流着白沫,阴森森地带着冷笑:“郑思旺,你叫我死快点,我不耽搁你娶二房,你干哩啥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儿个我就死给你看看。”

郑叶儿和郑草儿吓得哭起来,中华和赵强也吓成一滩泥。

姜还是老的辣,思旺叔赶紧喊赵强:“快开拖拉机把你妈送到丹阳乡医院,快。”

夜半三更,一家人惊慌失措地忙开了。

万幸发现及时、抢救及时。王大妞的命从阎王爷哪里又给拉了回来。

抢救过来后,医生说对思旺婶说:“算你命大,这瓶农药是水货,要是真正的敌敌畏,你呀,没送到医院恐怕就挺尸了。”

思旺婶吭吃吭吃哭:“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要是接个傻子的女子当媳妇,还不胜让我死了清净。”

中华默默无语,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唉声叹气,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感到了两难选择。

郑叶儿拨拉拨拉他的头说:“一切都会好的,相信姐,一定会好起来哩。”

郑草儿脾气大大咧咧,直叫唤:“哎呀,这事儿搁得住吗,寻死闹活哩,不让人看笑话。妈也是,傻子的女子也是人,不能要吗?中华也是,妈不同意就算了,非要为个女子把妈逼死。”

中华不满意地说:“二姐你到底向着谁啊。”

“帮理不帮亲呗。”郑草儿嘿嘿笑着说道。

赵强接住问:“那你说谁有理。”

郑草儿嘟嘟囔囔,说不出一二三了。

思旺叔吭吭地咳几声。姊妹几个都闭嘴不说话了。

第二天村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晓燕这才知道思旺婶喝农药了,她吓得一声冷汗,想去街上看看,又不敢,她急忙回到屋里,趴在床上又哭开了。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2-28 14:36
大尾巴鹰 发表于 2013-2-1 18:53
总感觉楼主是憋着一股劲儿,这是写字的动力。可是这股劲儿没有完全释放,这是这字写的不过瘾的原因。不错, ...

嗯,写这个东西的时候,心里憋很多东西!呵呵,写着也是玩玩,我自己都觉得不好,回头一看,啥也不是!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2-28 14:37
最近一段时间,一个字也没有写,事情多,搞得心烦!还是连载着,凑个帖子吧!抱歉啊各位!
作者: 归隐宋朝    时间: 2013-2-28 16:01
诺儿,《江水流》我按照你留下的地址看了116章,感觉你是越写越好。开篇十几章与后面的比较有些显窄,后面就隐隐然有些宽水横流的味道了。等你收官之时不妨做个整体结构的调整,当然这只是些细微的处理。

这部《江水流》足够厉害!学习了!{:soso_e160:}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2-28 16:55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13-2-28 16:01
诺儿,《江水流》我按照你留下的地址看了116章,感觉你是越写越好。开篇十几章与后面的比较有些显窄,后面就 ...

谢谢宋朝兄提点,嗯,我也感觉到了,前边部分由问题,以后空闲下来,还修大刀修正!


作者: 芥末    时间: 2013-3-3 14:18


诺儿文字有灵气有真性,语言风格质朴洒脱,越看越赞~~

我也是按照链接看完的,最后感觉没写完,是不是我没有读完啊?诺儿再连接一次我看看~~


作者: 丹江诺儿    时间: 2013-3-3 16:37
芥末 发表于 2013-3-3 14:18
诺儿文字有灵气有真性,语言风格质朴洒脱,越看越赞~~

我也是按照链接看完的,最后感觉没写完,是不 ...

http://www.fengqiyc.com/archive.php?aid=16755

嗯,就没发出来完呢,还有十几万字没出来!谢谢紫陌!

作者: 悟途    时间: 2013-4-7 11:46
谢谢您阿,我非常高兴
作者: 油纸伞    时间: 2013-4-7 15:33
膜拜!俺一直膜拜写中长篇文字的人。
我喜欢写小小说,我之所以喜欢写小小说,源于我功利,没有耐心。我一直觉得,小小说是一场邂逅,源于猎奇。
长篇小说,一如婚姻一样。坚持写下来,精彩在文字之外。{:soso_e163:}
作者: 大尾巴鹰    时间: 2013-5-6 00:57
先说感觉,楼主说是第一次写,我觉得那就太有天分了,文字很老道,羡慕。
慢慢的看,我给楼主提个建议,不要一次发这么多,因为无论怎么吸引人,太多了还是容易引起疲劳,特别是论坛这样的方式,少发一点,以两千字为好,按照你的结构一章为宜。这样,看的人会很好的消化也不觉得累。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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