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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母亲的咸鸭蛋 [打印本页]

作者: 半个月亮冷冷挂 时间: 2012-11-20 20:16
标题: 母亲的咸鸭蛋
本帖最后由欣赏超然于 2012-11-30 15:23 编辑

母亲的咸鸭蛋

　　母亲在淘洗好的糯米里加了几滴油，搅拌均匀，水盆里漂着新鲜刚煮过的粽叶，一会儿煮粽子时她还会放进几个咸鸭蛋，这一刻刻她在屋里来来去去的准备着．
　　我一人在门前玩三角板纸牌。阿宝阴郁的低着头，不断把玩摩擦着一叠三角板纸牌，顺着墙根溜试着慢腾腾蹭了过来，他就住在我隔壁，永远的拖着浓鼻涕．我盯着他的手看，眼都直了，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花花绿绿我从没见过的烟盒纸，我走近伸手想摸一摸。阿宝恶狠狠地哼，飞快地藏在背后。
　“阿宝，跟妹妹玩一会儿，我煮咸鸭蛋给你吃。”母亲柔和地叫他。　　
　　“好！”阿宝一扫阴狠，欢快的应，一屁股滑坐在地，抬起衣袖，擦了一把鼻涕，摊开他的纸牌挑了几张，“给你。”阳光撒在他的小脸上，清清见底，像叮咚流淌的小河流。他递给我纸牌时，弯腰曲伸腿，开了线的裤角呼啦呼啦的扇风。
　　阿宝摁住纸牌的顶端，鼓着腮帮吹，纸牌从墙上高高的飞落在地，每次都在阿宝跺着脚叫喊，唾沫四溅里飘在最前。他拿起纸牌，稍稍窝起，两脚一弹，跳起来，一声大叫，我的纸牌端端正正的就翻了面。阿宝快乐的笑，小脸通红，眼弯成月牙儿。
　　只一会儿，我的纸牌少了许多，我瞅着他一个不在意，偷了他一张。“不准赖，还我！”阿宝猛回身，他的脑后像长了眼睛．我嬉笑着偏不还，和阿宝正撕扯，忽见男人女人们突然神色慌张的奔向阿宝家，母亲撒腿就跑，慌忙间碰倒了凳子．“怎么又喝药了，人还行吗？”我听见有人边跑便不安地问．很快一个男人背着一人小跑出来，有人扶着，有人拉开道，人人脸色焦急沉重．阿宝的母亲软绵绵的伸着手脚耷拉在后背上，披扯着头发，看不见脸．
　　我惊慌失措地到处张望着，阿宝一下安静下来，脸色苍白，垂下头，脚不停搓着地面。
　　母亲默默地看着人走远了，拉起我和阿宝，回了家，打水给我和阿宝洗了手和脸，拿针线就着阿宝身上缝了裤子。一言不发的母亲往灶洞里填柴，揭开热气腾腾的锅盖，翻粽子……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我迷迷糊糊地被叫醒，母亲剥好了粽子，端在面前，我和阿宝一人一个咸鸭蛋。阿宝乖乖地坐着不动．粽子散着诱人的清香，阿宝吃了一个就不再吃了，咸鸭蛋小心地放进上衣口袋。
　　“阿宝，趁热吃，不咸，回家还送你。”母亲低头轻柔地跟阿宝说．
　　阿宝不吭声，鼻涕又拖了出来，现在始终不说一句话，安静地让我恐慌．
　　天黑时分，父亲回了，脱了上衣，一边剥粽子，一边回答母亲说：“没事了，幸亏耗子药是假的，毒不大，要是上次的农药，可就没命了。也是阎王不收，她妹妹来的及时，敲了半天门，发现门从里反锁着，从门缝里看见她躺在床上不动，觉着不对劲，医院送去的也早。这女人真是苦命，一次一次的自杀。段家那父子俩也忒不是东西，老的教小的打女人！大木脚盆上怎么摁来摁去，扯着头发地上拖……”母亲咳嗽一声，一个劲儿的向父亲挤眼睛，父亲这才意识到阿宝在，赶紧住了嘴。
　　阿宝晚上睡在了我们家，没人来找他。母亲要给他脱衣服，他死活不让，半搭着被子，一手捂了咸鸭蛋，弓身像只小猫，闭上眼一动不动。
　　第二天一早，我见床上撒落的蛋黄蛋壳，便哈哈大笑起来，阿宝的屁股上也粘有黄黄的一块，我笑的肚子疼，就势还翻了一个跟头。阿宝也笑，只一下，很快住了。
　　吃过早饭，我和阿宝背了书包一同进了校门，远远的见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搬了凳子坐教室门前，伸了一条腿拦住。我心里哎呀叫了一声，糟了，还有一张试卷夹在书里忘了做。我只得硬着头皮过去，不用说，我和阿宝一样，被罚站在大门边。我很羞愧，低了头，差点哭了。阿宝抖着一条腿，敞着书包，翻着白眼，满不在乎，时不时到处望望，他经常不做作业被罚站在外面．
　　母亲很快来了，我提心吊胆地瞟眼观察着，母亲和班主任站在操场上，母亲小心地笑，我觉着她是为我赔不是，班主任不依不饶，坚持什么．往常班主任解决这事，就是叫来父母，一样罚站在操场上．母亲忽然怒了，伸了手指说话，大声的说些什么，母亲说的飞快，一股脑儿的指点说着，然后气恼的扭身走了，径直只顾去了校长室，丢下班主任傻愣愣站着！
　　数学老师来上课，没说什么，让我们进了教室。
　　我的思想不大集中，时不时瞄瞄窗外，很奇怪，没一会儿我发现母亲和班主任俩人一起端正的站在操场中间，垂着手也很乖，就像平时我们被罚站的模样，站了大半节课的时间．数学老师瞅瞅她俩，憋不住想笑。
　　阿宝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来上过学，他的母亲在一天的黄昏还是死了，上吊死的．我从此再没和阿宝玩过，阿宝像条野狗一样到处乱窜。母亲每次见到他都会叫他，塞给他一些东西，有时我都不知是些什么。
　　往事渐行渐远，多年的漂泊，再回了家，母亲青丝已是白发，我依赖地躺在母亲厚厚的黄稻草床上，吃着香喷喷的米饭，青油油的小炒，听一群鸡鸭鹅追打啼叫．我求母亲给我包粽子，母亲一口答应，开始采摘粽叶，清洗煮漂，淘洗米，最后跟我想的一样，母亲洗了咸鸭蛋，她一路哼着歌做这些。我在她愉悦的心情里踱步到窗前，向外望去，我看见了阿宝，那个小时拖着鼻涕的阿宝，他如今又黑又壮，系着围裙，坐在树下编织着筐．离他不远的小屋边歪靠斜坐着有一个老人，不停地抖，显然的了帕金森。我正看着，老人哼哼唧唧地在叫，阿宝不耐烦地扭头低吼了一句，样子凶暴，老人抖的更厉害了。
　　母亲煮好粽子，围裙里裹了俩咸鸭蛋，拎一串粽子，乐呵呵地送到了树荫下。阿宝搓着手站起来，他对着母亲笑，摸了一个咸鸭蛋飞快地揣进口袋，手忙脚乱地哈气吹粽子，还朝我这边望了一眼．
　　我不和阿宝说话，阿宝也当从不认识我这人，不知从什么时开始的．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2-11-21 10:42
读来沉重，问好月亮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2-11-21 13:08
这篇字不错，喜欢这篇字的视角，结尾也收得利落，略带几分惆怅。

作者: 般若山人 时间: 2012-11-21 16:15
所谓差距，都是人为造成的

作者: 半个月亮冷冷挂 时间: 2012-11-22 09:01

暮雪发表于 2012-11-21 10:42
读来沉重，问好月亮

写着写着就这样了，不要影响暮雪．

作者: 半个月亮冷冷挂 时间: 2012-11-22 09:03

远去的烟云发表于 2012-11-21 13:08
这篇字不错，喜欢这篇字的视角，结尾也收得利落，略带几分惆怅。

这鼓舞很受用呢，多少是动力．{:soso_e120:}

作者: 半个月亮冷冷挂 时间: 2012-11-22 09:06

般若山人发表于 2012-11-21 16:15
所谓差距，都是人为造成的

真的，环境改变了一个人．问好山人．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2-11-22 09:43

半个月亮冷冷挂发表于 2012-11-22 09:01
写着写着就这样了，不要影响暮雪．

很期待月亮参加大赛{:soso_e163:}

作者: 般若山人 时间: 2012-11-22 11:51

半个月亮冷冷挂发表于 2012-11-22 09:06
真的，环境改变了一个人．问好山人．

{:soso_e181:}

作者: 西楼慢饮 时间: 2012-11-29 20:20
顶一个{:soso_e179:}

作者: 一水天涯 时间: 2012-11-29 21:01
好文字，白描很见笔力。

作者: 欣赏超然 时间: 2012-11-30 15:25

暮雪发表于 2012-11-21 10:42
读来沉重，问好月亮

雪，看看这个字号大不大。

作者: 空谷的回音 时间: 2012-11-30 21:38
唉{: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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