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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聊天实录:我并不是最有想象力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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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飞翔蓝天
时间:
2012-10-12 12:34
标题:
莫言聊天实录:我并不是最有想象力的作家
http://book.sina.com.cn 2006年03月15日 17:01
新浪读书
莫言:文学要有凤凰、乌鸦、麻雀、孔雀那才好看,当然我是乌鸦(笑)。
主持人:我看到这个小说里,其中有一个人经常跳出来,这个人也叫莫言,也是一个作家,您不停提到了他写的作品,像《黑驴记》,我印象中您没有写过《黑驴记》,这个人跟您不是一个人吧?
莫言:这个莫言是我、也不是我。这个也不是我的新发明,用搞文学批评的、或者搞文化研究的人的方法来说,这种写法应该算是“源小说”的叙述,源是源头的“源”,还是一元两元的“元”我也不知道,大概这两个字是通用的。
为什么出现莫言这样的跳梁小丑一样的来回折腾的人物。像这部小说里面,本身有对话关系,有西门闹最后转世成的大头婴儿,他在讲述自己在畜生道里,不断的转轮回的故事。他在畜生道轮回的时候看到人世间的蓝脸他们的故事,也通过他来讲述出来。跟他构成对话的是在一边听他讲述,一边也参加讲述的小说中的另一个人物——蓝解放。他们两个之间构成了互相对话和互相叙述的关系。
但是我觉得用这两个有限制的个人视角,依然会使整个的故事当中出现很多难以顾及的死角,他们两个不能构成全知全能的视角,但加入了莫言的小说,很多地方可以用这个方式来弥补,拾遗补缺,填补了很多漏洞。莫言就是经常拾遗补缺是一个串场的角色,由于这个角色的出现,小说有了多义性。莫言的出现,莫言小说的出现是丰富了故事,使这个故事具有了多义性。同时也消解了故事,一些所谓很严肃的故事,用这种方式把它消解掉了。
主持人:看这个小说我觉得特别的兴奋,您自己特别的放松,玩儿的比较开心,自己写的时候有没有特别愉快的玩儿的心态呢?
莫言:这部小说我写作的状态特别好,有时候我也非常坦率地说,也不是煽情,就是写到后半部分的时候,有时候会鼻子发酸,甚至有时候会流下两滴“鳄鱼的眼泪”。当然也有写的得意忘形的时候,我自己在房子里面转来转去,我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头猪跟其他的猪一起打闹。尤其写到猪这一部分,比较开心,带着三分恶作剧的成分。
主持人:我看时也常常哈哈大笑起来,这个驴是特别能捣乱,他是人变的,心里什么都明白,但偏偏是一头驴。而西门猪从他一出生就开始跟人抢奶头,非常搞笑。我觉得“生死疲劳”这个主题是非常沉重,您怎么会用这么幽默放松的状态写这样沉重的主题?
莫言:关于生活中的苦难,我要多讲一些,作为我这样从农村下层来的人,经过了50年代、60年代中国社会比较艰苦的年代,从现在来讲,文革期间是一片漆黑,但是在当时我们的生活依然是充满了欢乐精神的。并没有像现在有些人想象的那样,所有的人都是苦大仇深,所有人脸上是没有笑容的。恰恰相反,在艰苦的时候,这种幽默、这种自我解嘲往往变成了疗治人们痛苦伤口的一贴妙药。《生死疲劳》虽然是这么沉重的题材和故事,因为我是从生活出发,苦难生活当中原本具有的这种幽默精神,这种自我解嘲的精神也就体现出来了。
主持人:刚才有网友也提出来了,你的书里面有很多佛教的思想,您个人的人生观是不是受到了佛教思想的影响?
莫言:这个我绝对不敢这么说,我对佛教是几乎没有研究的,偶尔读一些佛教的经典也是浅尝辄止。我刚才讲《生死疲劳》小说里面揭示的东西,像生死疲劳,人的欲望跟人的痛苦、幸福之间的关系,我觉得已经变成了我们中国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当中一种普遍的常识。
主持人:是具有普遍性的。
莫言:当然最早的源头肯定是从佛经的经典上来的,但是流传日久,几千年了,我刚才讲《生死疲劳》这部小说里面揭示的一些东西,在农村即便是大字不识的农民,他也可以很好的理解。而且,他可以用这种东西指导他的生活,成为道德或者说价值观的一种准则。我对佛教没有研究的。
主持人:我看这个小说的时候,还有一点让我感觉非常的有趣,西门闹转世先是一头驴,到最后是一只猴,他是驴的时候,他坚持认为自己是一个人,还去问候他的妻子,结果发出的是驴的叫声,到后来成为狗和猴的时候,他慢慢摆脱了人性,认同了自己是一个动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莫言:我想这就是时间和被遗忘的关系,或者是历史跟遗忘的关系——时间、历史、遗忘。西门闹当初作为一个满腔怨恨的灵魂,甚至是不屈的灵魂,在阴差阳错之下转成各种动物。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任何的仇恨都会慢慢的消减,所有的痛苦都会在时间的长河里淡化掉,或者被渐渐遗忘掉。
我觉得遗忘有双重性,一方面我们过去经常讲,如果我们忘掉了历史就意味着背叛,我们就是要把我们的仇恨牢牢记在心头,要把我们的仇恨变成一种复仇的行动,用来指导我们的生活,变成我们生活的内容——这是我们在文革前后所宣传的东西。我想进入21世纪以来,我觉得现在这个社会逐渐在倡导一种和解,或者说在提倡一种和谐,和解、和谐最主要的前提就是要遗忘。以往的仇恨,必须有一个人主动的退让一步,必须有一个民族,有一个国家,能够主动地退让一步,然后才不会冤冤相报。如果都是以牙还牙的话,也不是佛教、基督教所倡导的,宽容是一个前提。西门闹在不断转世的过程当中,慢慢的人性渐弱,动物性渐强,就是刚才我讲这么一大堆道理的表现。
主持人:逐渐走向了平和,逐渐认同自己的身份。
莫言:对。
主持人:您以前曾经谈到过,很多人说您是一个残酷的作家,实际上你有温柔欲死的时候。在这部小说里头我先是看到西门闹在地狱里面被油锅炸得都快脆了,非常的残忍,后半部分我看到了西门闹作为驴、作为猪的幽默,您的温柔在哪儿?
莫言:如果你看到蓝解放和庞春苗的恋爱关系,他们在恋爱过程中所表现的那种为了爱情不惜牺牲身份、地位,不惜牺牲一切的表现,这不是也是一种温柔吗?像黄互助那种头发的神奇性,互助的头发跟带着一种先天性疾病的大头儿子间互相依存的生命关系,都可以用广义的温柔来理解。
主持人:在提到您的时候,经常有很多的作家、圈内人说莫言是中国最有想象力的作家,您怎么看待想象力和您写作的一种关系呢?
莫言:首先我要更正莫言并不是最有想象力的作家,我们谁也不敢发出这样的狂言,对别人的说法只能当作一种说法而已,如果你认真了,真的认为自己很有想象力,这绝对会影响自己进步的,而且也会被人嘲笑的。
我想我这两年越来越变得能够正确的认识自己,知道自己的想象力实际上有很大的局限性。其实任何一个作家,哪怕是天才,他的这种局限性,他的想象力也不是无边无沿的。任何人的才能都是有一个止境的,所以这才需要形形色色的众多的作家、形形色色的众多的艺术家。每个人才展现出一个带有他个性的,独立世界的作品,有众多的个性的作品就构成了丰富的整体的艺术世界。
主持人:刚才您这段话也正回答了我今天要提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有人提到了当下文学的主流是粗鄙化。您的小说其实走的比较狂野的路线,肯定不是精致的路线,您对这个问题怎么看,刚才很好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应该百花齐放,每个作家有自己的写作空间。
莫言:我们有一个形象的比喻,当这个世界所有的鸟都变成凤凰的时候,是多么的单调,所以我们要有凤凰、要有乌鸦、要有麻雀、要有孔雀那才好看,当然我是乌鸦(笑)。
主持人:今天的时间也到了,感谢网友光临今天的读书频道的名人堂,最后请莫言老师跟网友说几句。
莫言:非常感谢网友拿出宝贵的时间来在这里听我胡言乱语,假如我有不对的地方,你们在网上批判好了。
主持人:谢谢大家,我们下周三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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