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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山村漫记(每日更新) [打印本页]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4 22:37
标题: 山村漫记(每日更新)
本帖最后由 七色槿 于 2012-6-2 20:34 编辑

file:///C:/DOCUME~1/ADMINI~1/LOCALS~1/Temp/ksohtml/wps_clip_image-21531.png            山村漫记

                      

      一个难得的机会,我得以在山西太行山里住了些日子。这是个隐在大山皱褶里的小村子,二十多户人家,在册人口不足七十人。这些年,人们陆续出山到城市里讨生活,村里只剩下十九个老年人守着衰败的家园。小村本来就是这儿一座土房、那儿两眼窑洞,高高低低的没有格局,现在村子空了一大半,那些土墙上垂挂的破烂窗户、快要坍塌的土窑就像是黑洞洞的眼睛,空屋内铜锈一样的青苔爬上了灶台和炕沿。老汉蹲踞在墙根晒日阳,老婆儿看着母鸡刨食,狗在大门里边打着呼噜……日子就像多胞胎一样慢悠悠地溜过去,今天跟昨天一样,昨天跟前天一样,大山无语,溪水静流,村子和人都在一天天的老去。

      我不具有社会学者的思维,不会以整体的眼光去分析,去审视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山村如今衰败的原因,我只会关注一个个画面,关注某一个个体,用心去倾听,试着理解他们的痛苦与幸福,这个倾听的过程让我震惊不已,让我很难把那些故事以及故事中的人,跟眼前所见到的衰老和破败联系在一起。听着讲述就像重回到生命之初,那些鲜活的故事不是虚构,没有经过写作者‘源于生活 高于生活’的提升,它们是原模原样的人类生存的本质现象,和四周的山野是一体的,其中凝结着一些珍贵的、将来无法重拾的气息。听故事的过程当中,我也多次聆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很庆幸拥有过这段日子,在那样的氛围里,能找到很多生活的真谛,让你连带着思考,怎样活着,才符合一般意义上的人生追求,并且给予你继续追求美好生活的勇气。

      离开那里的前一个傍晚,我在土崖上站了很久,看着沟底下的人家。暮色四合当中,类似于惆怅的悠长的感觉久久不去。小村太安静了,鸡不叫,狗不咬,无人居住的窑洞和土屋都在昏暗中睁大了眼睛,留守的老人们居住的屋子里漫出昏黄的灯光,在山的背景下显得那样的渺小。乡土中国传统的山村即将消亡,我随手记下了一些文字,是为了记住它消亡之前的样子。

      打算把这些文字贴出来与朋友分享的时候我茫然了,这算些什么东西呢?社会调查?那可不是我能胜任的事,该由政府和学者来完成;文学笔记吗?我记下的土屋,窑洞,一字不识的农妇,还有些断断续续的思绪,显然不具有文学的品相。就暂时把它命名为漫记吧,也确实是漫无边际的随手记下的,所幸还算真实,我在里面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4 22:39
图片怎么看不见?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5-24 22:48
先睹为快!手机上网,还不熟练。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5-25 06:37
一早起来,看看七色槿这次闭关期间的真相,很好奇啊!
作者: 玲珑剔透    时间: 2012-5-25 07:10
老汉蹲踞在墙根晒日阳,老婆儿看着母鸡刨食,狗在大门里边打着呼噜……日子就像多胞胎一样慢悠悠地溜过去,今天跟昨天一样,昨天跟前天一样,大山无语,溪水静流,村子和人都在一天天的老去。

真实地描述,09年在山西霍州和介休时那山沟沟里看到过类似与这样的老村庄的现状{:soso_e146:}

作者: 玲珑剔透    时间: 2012-5-25 07:10
上些片片{:soso_e121:}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5 09:30
本帖最后由 蔷薇盛开 于 2012-5-25 17:42 编辑

        近半个月来,我的手指不止一次在山西的地图上移动,放大,再放大,寻找这个太行山里的小山村,今天终于走在靠近它的山路上了。时值人间四月天,眼前满是新长出的嫩绿,有蒲公英在草丛中静悄悄地开放,给茸茸的绿色点缀上几点赏心悦目的金黄。山坡上的果树正在开花吐蕊,这儿一条粉白,那儿一条嫣红,看着像是秃山腰上裹了一道道的彩带。花喜鹊挺着长尾巴,绅士一样在树丛中踱步。四周全是山,高的矮的前的后的大的小的山峁绵延不绝。这里的山怎么这个样子呢?全是蹲踞着身子张着臂膀联在一起,没有险峻俊秀的山峰,山峁和山梁都是土褐色的,又开裂着沟壑,看着苍桑,灰暗,贫瘠。
        朋友老教授带着我投奔农妇四花子而来,主人浇树去了,我们在大门外稍等,时隔不长,一个黑脸、身板敦实的老婆儿吵吵嚷嚷走来了,她死命地喊叫,就像我们都聋了似的,又像是招惹她了,要大骂我们一顿,她嚷的是什么我听不懂,老教授却笑着迎了上去,于是突然明白了,这就是那个能收留我的四花子。
        四花子家的院子很大,大概有两亩地不止,坐北朝南有五间正房,两间耳房,房子的年头不少了,当年上梁时檐檩上面贴的纸条红色褪尽了,黑字还清晰,写的是“吉星高照”“安居乐业”“万卧宝地”。院子东面是一道齐刷刷的土崖,有两丈多高,崖顶上栽一排浓密的酸枣棵子,仔细一看,那不是栽在崖顶上的,而是它们自发的从干渴焦裂的土崖壁上钻出来,根枝盘结着往上生长,长得高出了崖顶五、六尺,像是一道人工栽培的篱障。院子南面也是一道土崖,没有东面的高,大约有一丈左右,崖壁上掏了两孔窑洞,前脸砌了砖,顶上还用砖垒出了花趟子,猜想盖正房以前,她一家就住在窑洞里。现在这两孔窑洞改成果窖了,还剩下四千多斤苹果储存在里面。院子的西面临着深沟,象征性的垒了道三尺来高的墙,墙外面是枣树、花椒树、香椿树,沟对面的小山峁看着近在咫尺。
        院里东面、南面的土崖底部掏了好几个大小不等的洞穴,分别当做狗窝、鸡窝、存放农具的地方,看着破败不堪,但是,院子里也竖着一根自来水管子,一个接受电视信号的大锅盖,历史和现代就这样交织在一个平面上。
        山区凉,种下的菜籽还没有出土,只有那十几棵果树已经枝繁叶茂,粉白的花正在怒放,招来数不清的蜜蜂,嗡嗡声盖住了风声。
        孤身一人留守的四花子看见有人来了亲热得很,她高门大嗓叽叽呱呱的语声不断,又搬出大枣、核桃、酸枣、梨、以及富士、红星、乔纳金三种苹果让我吃,这些东西足够一个班的人吃一晚上。她说的话我听不大明白,但是不妨碍我们初次相见的喜悦。
        
        这一整天我都在路上,从太原到县城再到这里,累了,早早就睡着了,但是半夜时分又醒了,是被山区的寂静惊醒的。这是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我看见了那个清冷的上弦月,就这么看一眼,只是一瞥之间,但是莫名其妙的,在这一刻,我忽然记起了几年前的另一个月夜,那天冬天的冷月高挂在天上,冷冷地窥视者抢救室,我在清醒过来时,看见的也是如今天一般的上弦月。还想起随后的、长时间的、如炼狱般的放化疗,以及一年以后再次复发……
        躺在陌生的土炕上,我伤感起来了,内心满是辛酸想要述说。不明白意识在这一刻为什么突然活跃生动起来。大约没有这个年岁的老太太,还背着行囊孤身一人在路上流浪了,已近黄昏,还幻想着清晨,本是一棵老朽的枯树,还老是想着抽枝长叶的时分,人老心不老,我是太不安分了,老想喊上几嗓子,喊出一点刮耳的噪音……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5 09:32
昊哥 发表于 2012-5-24 22:48
先睹为快!手机上网,还不熟练。

昊哥你好!欢迎来看热闹,不许拍我,老太太禁不住拍。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5 09:33
玲珑剔透 发表于 2012-5-25 07:10
老汉蹲踞在墙根晒日阳,老婆儿看着母鸡刨食,狗在大门里边打着呼噜……日子就像多胞胎一样慢悠悠地溜过去, ...

玲珑好!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5 09:34
玲珑剔透 发表于 2012-5-25 07:10
上些片片

有几张片片,我不会搬上来。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5-25 09:38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5-25 09:32
昊哥你好!欢迎来看热闹,不许拍我,老太太禁不住拍。

我很崇拜你的文字,因为它来源于真实的生活,又被你提炼的醇厚溢香!
作者: 兰草香    时间: 2012-5-25 14:42
漫记快看。问好!
作者: 罗兰    时间: 2012-5-25 14:56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5-25 09:34
有几张片片,我不会搬上来。

在自己电脑吗?复制不显示的,发图片点[attach]120165[/attach],图片太大先缩小,然后上传。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5 17:24
罗兰 发表于 2012-5-25 14:56
在自己电脑吗?复制不显示的,发图片点,图片太大先缩小,然后上传。

嗯,罗兰,我试试啊。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5 17:30
没成功,我不会缩小。
作者: 蔷薇盛开    时间: 2012-5-25 17:45
姐姐,我给你重新编辑了一下,字题太小。
看姐姐的文字,这次采风,收获不小啊。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6 07:16
本帖最后由 蔷薇盛开 于 2012-5-26 20:36 编辑

        我开始习惯新环境,发现其中的可爱之处,看见大自然呈现出来的美已经不会感到伤感和痛苦了。
        清晨就听见有人嗷嗷喊叫,出去看看,是两个老婆子在喊话,一个在沟东边,一个在沟西边,这大概就是葛水平所写的喊山吧?村里的房子散散落落的,不单没有两家的房子连山,甚至没有两处房子在一个平面上,要到最近的邻居家去,也得爬高下低,走“之”字形的毛毛小道,其陡峭难走,不亚于十八盘,所以人们有事都是隔空喊话。
        这是一个山里惯常的清新的早晨,虽然太阳被山挡着还没有露脸,周围已经是明亮的了,近处有鸡啼,没听见狗叫,一只羽毛青黄、闪着光的小鸟,在屋前的苹果树上大声欢唱,它歌喉婉转,歌声清脆悦耳。
        我问四花子:这是什么鸟啊?
        她答:是雀儿。
        我问:叫什么雀儿?
        她答:不知。
        她正在和面,一手端着水瓢一手拿筷子搅,说是要做擦尖呀。前几天我问过百度大仙了,擦尖,也叫抿尖,可是山西民间传统的面食,我要仔细看看她是怎么做的,向她学一手。她来了兴致,告诉我说:刚打开的这袋面,是开发商白送的,人家好好啊!
        开发商?哪个开发商?
        她举着水瓢比向西北的方向:那边,那边,没看见有个庄园吗?
        我想起来了,来这儿的半路上是看见有个圈起来的山峁,修了很气派的大红大紫的山门,青灰色的围墙,但是里面空空的还没有动工修建。四花子嘴巴使劲说带瞪眼带比划的,我总算听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有开发商要在这里建庄园,相中了一个小山峁,他在上面领导层那里取得了那个山头的开发使用权,但是山上除了不可耕种的地方以外,还有两个村里六户人家的口粮地,开发商找这六户人家商量,要买下属于他们的土地。这六户人家有几个老的和半老的老婆子留守,年轻人都带着孩子到山外去了,这几个老婆子稍一商量:买嘛,那地离着远,又上不去水,种了也收不下几颗。结果以每亩一百七十元的价钱卖给了开发商。捡到这么大的便宜,开发商心里也隐隐不安,他主动送给六户人家每家一袋面,以安抚他自己惴惴不安的良心。
        我问四花子:每亩才一百七十块钱?记错了吧?
        她瞪起眼睛说:木。
        我问: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土地很贵?
        她答:不知。
        我问:你每天看电视,也没看见一句半句?都看些什么?
        她答:看梆子,看唱歌,也看扭屁股,旁的不看那些。
        四花子,是个多么厚道的人啊!不,这是个不幸的、过于醇厚的,可怜的人。她一个字不识,生活在大山的深处,抬眼是荒漠无人的山野,土崖下有她孤零零的院子,周围是无边的静谧,群山是一贯的神秘和缄默,白天是一成不变的劳作,黑夜听奔跑不停的呼呼的山风,夏天有一季的莺飞草长,冬天是漫长的寒冷……在这样的封闭中,在土崖下沟壑中的草木深深之处,一群没有走出过大山的老婆子们,你能说她们什么呢?她们不知道时间已飞跃到另一个世纪,不知道她们卖出的大枣、苹果到了山外边是什么价钱,甚至不知道人这种生物所具有的狡诈,你能责怪她们什么呢?相反,四花子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有的信任和温情,这让我十分感动。
        也游过几处山区的景点,都是在有趣味的地方圈起来修建的,游玩的同时也有过感慨,为了建一处景点,就得有人要迁出故居,牺牲习惯的、旧有的生活环境,才能换来景点的诞生。今天,这一处还没有摸样的庄园对我的震动非常猛烈,它那光鲜的大门上,写着贪婪、不良、和欺骗。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6 07:18
兰草香 发表于 2012-5-25 14:42
漫记快看。问好!

你好!欢迎来读小作文!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6 07:21
昊哥 发表于 2012-5-25 09:38
我很崇拜你的文字,因为它来源于真实的生活,又被你提炼的醇厚溢香!

真让我臊得慌,不能这样说呀!本打算继续给你织围脖,不好意思再织啦……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6 07:22
蔷薇盛开 发表于 2012-5-25 17:45
姐姐,我给你重新编辑了一下,字题太小。
看姐姐的文字,这次采风,收获不小啊。

谢谢你!我都上了好几年网了,还是菜鸟级别的。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5-26 08:19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5-26 07:21
真让我臊得慌,不能这样说呀!本打算继续给你织围脖,不好意思再织啦……

可别,你的围脖继续织吧!也许我还提出不足呢。呵呵
作者: 蔷薇盛开    时间: 2012-5-26 20:44
四花子,我的记忆里,有许多这样的四花子啊。可是,现在都没有了,那个地方的四花子们随着旅游区开发出来,就变了模样。


作者: 淡泊人生    时间: 2012-5-26 22:07
闻到了乡土的气息!
作者: 罗兰    时间: 2012-5-26 23:28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5-25 17:30
没成功,我不会缩小。

最好下个光影作图软件,用起来很方便!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5-27 06:29
植物的腐烂大多是从根茎开始的,社会也不例外,七色槿能深入到偏僻的山村,目睹并体察一个政治体系从毛细根茎的腐烂到整棵植物的死亡,悲戚中更包容了无奈!

阅读并沉思楼主的文笔和思想!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7 16:02
本帖最后由 七色槿 于 2012-5-27 16:05 编辑

       四花子的质朴与厚道一直让我惊异不已。
        果树开花的时候是要浇一茬水的,浇水时要开畦口,堵畦口,挖沟疏通水道,还要照看水泵,不是一个人能干的活计,她们四个老婆子就搞起了互助合作,一家一家的浇。八点钟不到,四花子就准备出门了,她提上尖锹,背上半袋子足有三十斤苹果,我还以为要去卖苹果呢,问她背这么多干什么?她那当地的调调拐着弯打着颤音告诉我:干着…吃,饥着…吃!
        她浇树往南走,我顺着沟边小道往北溜达。在长满酸枣棵子的土崖旁边有一条四尺来宽的平整的路,土崖下就是我在地图上找到的那一条季节性的河,它现在干涸着,还不能称之为河,只能从河滩被水冲击过的卵石的形状看出一道灰色的曲线。河床中有个人工挖掘的很大的水坑,积水被微风吹得青光粼粼,人们从这里取水播种和浇果树。
        走了大约有二里地远,看见路旁有一处废弃的院子,通向大门的十几步路几乎让经年的荒草封住了,粗钢筋焊成的铁门紧闭着,锈迹斑斑。这铁门当初制作的很精致,对开的每一边都有五颗五角星,拦腰还焊了两道横档,门的上边做成了拱形,拱起的边框下面有“勤政为民 刻苦创新”八个字,可惜字体锈蚀的改了形状,像是刚写好的墨笔字不小心沾了水,洇开了。
        来这儿之前我问过老教授:我要去的,叫什么地方?他说×庄公社×庄大队,我当时曾笑他:乡都已经撤了,还公社呀大队的,你这当地人还不如我这个外省人了解情况。看来,我眼前的,就是撤掉的乡政府的遗址了。
        站在门外,从锈铁棍间隙往里看去,这院子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迹了,成了树木与荒草掩盖着的废墟,充满了凄凉和破败之感。正对着门的像是一间会议室,一溜五个窗户,对开的两扇木门,门上边用木板条钉的雨搭已经朽烂了,板条多数都掉在地上,只有一条还倒挂在上面。右手有两排房子,房周杂草丛生,门窗上的油漆剥脱得厉害,玻璃也是残缺不全。院子里有生气的只有那些杨树了,油绿的树叶子在阳光下闪着亮光,树荫下的整个院子潮湿阴暗。那些屋子里,一定是滋生着许多苍蝇蚊子和虫蚁吧?它们在里面做窝繁殖,时机合适就跑出来讨人嫌,这样想着的时候就莫名地害怕起来,于是背转身朝回走。
        撤乡,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能有什么妨碍呢?谁最受影响呢?我想最受害的,还是那些适龄的小学生吧。有乡政府在的时候,这里是有一所小学的,周围几个自然村的孩子们都到学校来读书,那时的山野里,可以闻到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这会让山坡上劳作的大人们心里舒畅。傍晚太阳压山的时候是学校放学的时候,也是羊群归圈的时候,在窄窄的山道上相逢,孩子们面对盘着大犄角的头羊,该是怎样的害怕与兴奋并存,怎样的像勇士一样冲过去,跟羊群挤来挤去的混在一起呢?孩子们的欢笑声,能给这荒山增添多少活力呀……
        离开村子出山去的人,其中有几户是因为孩子该上学了,但是附近没有学校,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搬到三十多里以外的县城城郊,租房住,做零工,饱受飘零之苦,只是为了让年幼的孩子能有个地方读书。
        村里现在见不到年轻人了,只有一个四十八岁的母亲,她超过四十岁才得子,现在每天早上骑着摩托,送她那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到十二里地以外的村子去上学,中午接回来,吃过午饭再送回去,傍晚再接回来,这是村里唯一的一个再读学生。我不知道下雨下雪的天气,这位母亲是怎么办的,雨雪天骑摩托走山道可不是玩的,问了问,她说在孩子学校那个村租了一间房子,房租每年三百块钱,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在那里住几天。
        宪法规定的九年义务制教育,临到山里孩子身上,大打折扣了。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7 16:02
本帖最后由 七色槿 于 2012-5-27 16:04 编辑

        那个阴森森的院子给我很不舒服的感觉,晚上跟四花子说起来,没想到引来一个更不舒服的故事。她说那个大院早先是庙,里面住着老人家(估计所说的老人家就是山神之类的泥胎塑像),后来毛主席不让住了,都给打烂了,庙也扒了(是说文革期间破四旧吧?),后来在这个地方盖房子成了公社,再后来又成了乡政府。
        她话头一转,突然就转到她死去的男人身上,说为了给男人治病住过两家大医院,花光了八万多块钱,到底也没治好,最后男人瘦得皮包着骨头,浑身青黄,瘦死了。人死后她才想明白,男人是被鬼魂缠上了,缠死的。缠死她男人的,是村里一个喝酒喝死的人,那是个赖皮,可赖啦,这人坏,什么坏事也能干出来,还爱吹牛说瞎话,活着的时候常跟他男人蹭袋烟蹭点饭,然后说上一阵话,云山雾罩的,胡吹一通。他一个穷透了的人,越穷,越得说瞎话安慰自己,就这样胡吹了几年,有一回人家给老人做生日,他就跑去喝便宜酒,把自个儿喝死了。
        四花子说她男人病得要死的时候常说胡话,说起过那个赖皮找他要困难补助款,还有一回男人掀过她袄底襟,用瘦得鸡爪一样的手指揪她奶头。事后想起来,男人是被赖皮的鬼魂贴上身子了,她恨死了赖皮,恨得连赖皮的家人都不搭理了。
        后来我见到过那个泼皮无赖家的寡妇,看见那个女人是在一间废弃中学的宿舍里,赖皮死后,她跟给学校看院子的老汉生活在一起,那老汉腿脚不利索。见到她时,她坐在房前的矮凳上晒日阳,两只骨节粗大的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安静的陪伴着一大院子的寂静。见我进来,她说:噢,进屋呀。她掀起花布门帘让客,用手拂拂坐垫上不存在的尘土,然后就呐呐的,只会憨厚的笑了,手脚局促的无处可放。屋里烧着蜂窝煤炉子,很暖和,桌上床上没有一星尘土,很少的几个锅盆擦得起了亮光,四个白瓷碗扣在一块白布上。屋子里有一股有女人照料的气息。
        晚上我跟四花子说起她来,四花子说她跟那个老汉“圪居”,吐出这个词的时候,她瘪了下嘴,挑起眼皮斜了眼睛,鄙视的意味很明显。
        稍后的日子里我了解到这个“圪居”的女人很有故事,容后再叙。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7 16:07
蔷薇盛开 发表于 2012-5-26 20:44
四花子,我的记忆里,有许多这样的四花子啊。可是,现在都没有了,那个地方的四花子们随着旅游区开发出来, ...

桃花,我也会换字号了,原来挺简单的,先选上,再点4号。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7 16:11
昊哥 发表于 2012-5-27 06:29
植物的腐烂大多是从根茎开始的,社会也不例外,七色槿能深入到偏僻的山村,目睹并体察一个政治体系从毛细根 ...

浩哥说大了。我愿意写乡土,可是对乡村的了解还停留在90年代,这样怕是要胡编出笑话来。
这次只是关注个体的生存状态,找些素材,可不是作社会调查呀!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7 16:15
罗兰 发表于 2012-5-26 23:28
最好下个光影作图软件,用起来很方便!

唉,我是笨的够可以啦!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7 16:16
淡泊人生 发表于 2012-5-26 22:07
闻到了乡土的气息!

欢迎朋友!请喝茶!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5-27 19:44
继续拜读!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8 09:39
        小村的历史颇具传奇性。不知是那一年,一个下着春雨的日子,有出门熬活的父子俩人路过这里,在一处土崖下躲避春雨。他们往北看,是绵延不绝的山,西面远处是山,近处是梁,南面多是高高低低的大小山峁,站脚的土崖下面是一面缓坡,坡底下是一条南北通向的迂回曲折的山沟,沟底那条河刚刚开化,春水夹带着冰块叮咚响着往南流去。缓坡上的黄土层并不十分瘠薄,是可以生长万物的土地。父子俩当即决定不走了,留在这里种一季庄稼试试。  
        他们在避雨的那面土崖旁掏挖窑洞,在山坡上开垦荒地,种下谷子、高粱、玉米。老天没有漠视父子俩洒下的辛勤汗水,这一年风调雨顺,到了秋天,父子俩有了一个不错的收成。
        第二年秋后,从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抬来一顶花轿,老汉的儿子娶亲了。再一年,窑洞的土炕上响起了新生儿响亮的啼哭。再以后,长满经年荒草的山梁上不断有人经过,他们看到这里的炊烟,有些人留下来了,在这里开荒种地,山沟里渐渐的多了人声鸡啼犬吠,俨然是一个村庄的摸样了。到一九四七年解放时,这里的人口已达到历史最高峰八十四人,被正式登记在册,成为一个自然村。
        一百年的时光过去了,村址在缓慢的延伸着,扩张着,战火和硝烟并没有惊扰过它,但是小村的人口总数并没有增加,就是在建国初期国家鼓励生育的年月里,村里人也没有把人口数量推上去。村里有个八十三岁的老婆子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这故事还是她嫁过来的时候她婆婆讲给她的。
        四十年代初的时候,村里有一户人家已经接连生了三个女孩了,媳妇第四次怀上的时候,这家的汉子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跟他说话:你到山上找一根灵芝,再拿一根蜡烛到牛棚去,把蜡烛搁在牛槽里点燃,然后就静等着牛拉粪,把灵芝和燃剩下的蜡烛埋进新鲜牛粪里就行了。不这样做,就会多生女女少生男。
        那汉子醒来清晰地记得梦境,但他并没有把它当成神谕,以为就是个瞎瞎梦呗,再说灵芝这宗东西都说是老山深处才有,他还没看见过,十冬腊月,到没有人迹的深山里去找灵芝可不是玩的,再说家家只有油灯,没有蜡烛,要买也得走老长的路,出了山才行。
        他没有按照老婆婆的吩咐去做,从此以后灾难来了,他家大生小产总共有十三个女孩,直到媳妇腰干,也没带换样的。不只是他家,村里家家都是多生女女少生男,就拿四花子家来说,她娘家是姐妹八个,没有兄和弟,婆家辈辈单传,辈辈男人早逝。她男人在六个月大时公公就死了,婆婆带着四个女儿一个儿子艰难度日,每到寒冬,都得带上年幼的儿女,到外村已经出嫁的大女儿家过冬,跟大女儿一家挤在一个窑洞里。后来婆婆死了,四个姐姐把弟弟拉扯到十七岁,她男人就回到村里在老窑洞一个人生活,直到她嫁过去。现年五十七岁的四花子也丧偶十年了。
        四花子的大姑姐家是七个女两个儿,二姑姐家是两个女一个儿,三姑姐早逝,小姑姐家三个女一个儿,四花子自己是三个女一个儿,她儿媳家是五个女没有儿。掰着指头算算,村里这几年出生的、五六岁以下的孩子,是七个女,三个儿。
        其实村里人一直没有少生孩子,只是女女们长大了留不住,都外嫁了把户口迁出去,而为数不多的“儿”们,也不一定都能娶到媳妇生下孩子,打光棍是司空见惯的事,这里所说的是头茬光棍,还不包括丧、离以后再打光棍的。山里也搞计划生育,虽然没像莫言写的那么恐怖,但罚款是必须要交的,没有减免缓,从最初的超生一胎罚款三千块钱到现在的三万元,村里每户人家都给计生部门交过钱,他们省吃俭用辛苦劳作,似乎就是为了交罚款生孩子,可是“儿”们总是迟迟疑疑的不肯来投胎。
        生了儿子的人家也有苦恼,这些年,山里定媳妇的彩礼钱也是一涨再涨,现在已经到了八万至十万块钱,这需要两代人共同努力拼命挣钱,出门打工,出卖自家地里出产的水果玉米小米大枣,一点一点的凑那笔数额巨大的钱。没有彩礼钱,这家的儿子就得是头茬光棍。
        人们都愿意把女儿嫁到山外去,能嫁给山外的人家,多是不提彩礼的,男方给多少算多少,没人争黑争白。
        
        
        
作者: 蔷薇盛开    时间: 2012-5-28 10:46
有些时候,觉得城市里的任何东西觉得记不起心中任何波澜时,回到那些干净的地方,仍有许多人许多事震撼着自己。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5-28 21:38
能深入山村,了解那里人们的生活状况,也是一种人生的境界!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9 07:37
本帖最后由 七色槿 于 2012-5-29 07:38 编辑

       四花子家安静的小院里很少有人来,平日来光顾的都是鸟,有一只像野鸡一样大的鸟,银灰色,墨绿的头,红喙,拖着像野鸡一样的长尾巴,它每天都来两次,吃狗食盆里的食,狗也不咬它,但今天看家狗汪汪汪叫上了,有个家住太原的老人病重了,他家人孝心一动,不愿意让老人死后还要遭受焚尸之苦,因为这里还实行土葬,就带一个略通风水的朋友到这一片山里踏查,他们相中了对面那个山坡上四花子的一块地,觉得在那里给老人扎下坟,能够荫庇子孙。那块地只有半亩,看着就在对面,但是两山之间的沟深,陡,险,无路可走,只能从北边转个大弯绕道过去,这需要大约四十分钟的时间,因为收种极不方便,四花子早几年就把它撂荒了。来人要求占用一分地,开价八千块钱,乐得四花子像捡了狗头金一样。
        出门,往沟下边的人家去,“之”字形的毛毛小道左一拐,右一拐,每次都让我颜面尽失,小道太难走了,一脚宽的小径,陡直,光溜溜的没有能站住脚的窝,下坡我像企鹅一样缩着脖子,手臂往后扎开,小心翼翼的一寸一寸地挪,上坡就更丢人了,气喘吁吁不说,紧要之处都是手脚并用着往上爬,绝不敢低头看的,看了腿一软,准得摔个鼻青脸肿。
        我用我的考古方法考察过沟底下一处院子,认定这是个勤勉的庄稼人住过的宅院。朝南的三孔窑洞用凿出整齐边角的石头砌了前脸,窑门上边还发的楦,做工精细,石头几乎是一般大,对缝整齐。窑门是两扇对开的木门,尽管上面的油漆都剥脱了,但是上半部细密规整的小方格子还是看着很古朴。从格子缝隙看进去,第一间窑洞里面有炕,炕跟前有灶,像铜锈一样的青苔已经爬上了灶台和炕沿。第二间里顺墙摆着六口特大号的缸,猜想是盛放谷子和玉米用的吧,它们默默地站在那儿,显示着曾经的自足与安谧。最后一间窑里是空的。每一间窑门前都有石头垒的台阶通到院里,院子不算大,西面的土崖下边有棵老榆树,一只黑乌鸦不声不响地站在树枝上,就像绿叶间的一块黑斑。靠近大门的地方是一间牲口棚,棚顶已经塌下来了,石头凿的料槽孤零零的袒露在阳光下,上边的横杆上还耷拉着一截绳头。大门周围青蒿茅草长得有二尺多高,门外墙根下躺放着的那根木头已经朽烂了,门两旁有垒起的两块石墩。
        我在这里看到中国乡村某一时期的特征:改革开放的初期,生产队解散了,土地重回到农们的手中,长期吃不饱饭的人们仅仅用了一年时间,突然变得衣食无忧了,这很神奇。那时的农民都在一个起点上,暴发户还没有产生,贫困户还没来得及返贫,山村里祥和,温馨,充满着勃勃生气,是一派田园牧歌式的诗情画意。
        每到傍晚,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都很想聚在一起谈谈说说,他们端着一老碗剔尖或是煮疙瘩,肩上搭着毛巾手指夹着盐碟,汉子们纷纷出了家门,有人在这个门口的石墩上坐下来了,陆陆续续就有一小群人坐了下来。吃着饭,慢慢聊,都是没有多大见识的人,聊不出上得了台面的道理,同一个话题,今天聊过了明天再聊,他们不嫌絮烦,聊的是那份亲热和欢喜。
        但是后来情况变了,沉默了一阵子的基层政权又发出了声音,数不清的指导指教和动议接踵而来:让种这个不让种那个,种上了,因为找不到市场和不懂管理技术再毁掉重新种玉米;为再穷不能穷教育集资;为要想富先修路集资;为村村通广播集资;为三提五统以及之外的各种摊派集资……农户不堪其苦。
        最初,是交不起罚款的超生游击队们离家打游击去了,接着有计算出种地不赚钱反倒赔钱的精明人将土地撂荒,出门讨生活去了,他们洗脚上田出了山的新奇生活和经济收益,让村里人艳羡,更多的人相继悄悄离开了。再以后,因为孩子长大了无处去上学,因为家乡土地的情怀留不住年青一代的梦想,年轻人都义无返顾地离开了。山村失去了全部的精华,变得荒凉,衰老,只剩下二十来个老汉老婆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茅屋土墙之内。
        从沟里往上绕上山梁的那条像绳子一样的曲曲弯弯的小道,就是当年人们离开时的必经之路。人们走出去的时候,是恋恋不舍还是欢欣喜悦?是急切的还是无可奈何?他们的脚步沉重吗?亦或是轻盈?我无从得知,只是知道,村庄走到今天这一步,哪里还能找到悠闲的述说?
        这个荒芜的院子不会有厚重的历史,但是却给我历史般的沉重和压抑,在榆树叶的光影错落之间,我似乎捡拾到一些主人遗落的东西,一阵风吹过去,老榆树的叶子沙沙地摇了摇,又似乎被摇走了,我什么也没有捡拾到。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9 07:45
蔷薇盛开 发表于 2012-5-28 10:46
有些时候,觉得城市里的任何东西觉得记不起心中任何波澜时,回到那些干净的地方,仍有许多人许多事震撼着自 ...

桃花说的对,在那个氛围里,有强烈的写小说的冲动。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29 07:47
昊哥 发表于 2012-5-28 21:38
能深入山村,了解那里人们的生活状况,也是一种人生的境界!

其实,我是闲的,没想到出去一次收获颇丰,挺值得的。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5-29 08:03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5-29 07:47
其实,我是闲的,没想到出去一次收获颇丰,挺值得的。

有可能,我们也去看看,感受一下如今的山村!
作者: 蟾宫折桂    时间: 2012-5-29 08:48
本帖最后由 蟾宫折桂 于 2012-5-29 09:52 编辑

方便的话让街坊大学生之类的帮您一下啊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5-29 10:30
蟾宫折桂 发表于 2012-5-29 08:48
方便的话让街坊大学生之类的帮您一下啊

效果不错呀!呵呵{:soso_e112:}
作者: 蔷薇盛开    时间: 2012-5-30 11:19
姐姐今天怎么没来?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30 11:27
       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初,村里的人们陆续出去打工了,他们出山以后大多是往北走,主要集中在太谷到太原一带,做建筑工地的小工,打井队工人,玛钢厂工人,也有在城市做保安和清洁工的,只有一户人家自己起炉灶,在城乡结合部开了间卖水果的铺子,后来这家的老二去投奔哥哥,在哥哥的资助下开起了出租车。开始出村去的全是汉子,后来年青闺女们也坐不住了,她们看到,到城里打工去的人们打开了一条挣钱的门路,不管在城里干什么活儿,都能挣些钱拿回家来,她们跟上亲友也出去了,在做服装,做手工艺品,做太谷饼的小作坊里,在超市以及大大小小的饭店后厨,都能看到她们的身影。村里人外出打工都是以家族亲属和邻里为媒介,相互传带。
        挨个数数现在留在村里的是一户人家,他家的女儿、儿媳、孙女、外孙女、甚至侄女、外甥女们,在外边都是规矩的,以自己的诚实劳动,换取菲薄的报酬,没有一个人从事可疑的行业,或者挣得不干不净的钱回来。由这儿联想到,我曾经几次小心地窥探过这里的风俗或风气,同别处一样,有人群的地方就少不了相好或情人现象,比如村里有个八十岁的老婆子,安徽籍,九岁时跟娘逃荒要饭流落到这里的小童养媳,她年轻时候为爱抗争的故事真是震撼人心,私奔过,被男人打残过,闹得风风雨雨,但是这里没有过“开暗门”“卖炕的”等一手钱一手货的地方,这个问题我向四花子试探过几次,无论怎样提示,怎么变换谈话方式,她都是张着嘴瞪着眼不明白。她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这种赚钱的行业。
        也许是山里的婆娘们不够开化,也许小村太小了,不足以说明问题,但我还是觉得,这里的民风淳厚,人们世代认同并维护的道德观念刚健而正直。
        有个德国学者用他的《第三只眼》说:“农民的庞大数量与经济建设的发展不成比例,不是城市经济需要吸引农民劳动力,而是农民劳动力需要挤入城市;农民的综合素质远远达不到城市经济生活对他们提出的要求,因此,农民在进城伊始就会产生嫉妒、自卑、急迫甚至仇恨心理。这种心理不禁妨碍他们逐渐成为城市人,而且会以犯罪形式表现出来。”
        这位老德子没有说对,在三十多年的时间里,小村出去的打工者没有一个有过收审、拘留、或其他触犯刑律的记录。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30 11:28
       最早一批出去的打工者,现在已是六十岁左右的年纪,有两个人回来了,成为村子留守的一员,跟老伴一齐种种地,管管果树,看样子是要终老山里,不打算再出去了。多数与他们同龄的人没见回来,他们不想回来,但是在外面继续打工,已经找不到愿意用他们的地方了,而且他们自己也知道使不出多少力气了,在外边只是耗着,他们跟儿女——第二代的打工者——住在一起,打些短工。
        村里见不到新房子,年龄最小的房子,也是二十多年以前盖的。这里盖房费用很低,村里有共有山林,每一户都可以分到一次盖三间房所需的木料和门窗口料,如果要盖五间,就再交上两间的钱,价格比市场上要便易的多。房子在这里不值钱,闲置的房子有些上了锁,有些就干脆敞着,只有一户离开的人家想到把房子卖出去,一溜五间正房的大院子,要价才一万元,但根本无人问津。
        村里的老房子是一个样式,房顶有椽有檩,顶上以前是覆盖半尺多厚的三合土,后来改为白灰水拌炉灰渣的燋子顶,房子的四角和朝南的一面门窗之间砌砖,其他地方都是土坯垒的,下暴雨时,会有黄泥水顺着墙面流下来。因为冬季寒冷,北面和侧面都没有窗户。现在留守的老人都是住在这样的破房子里,没人再住窑洞了。这些房子普遍漏雨,土坯墙会呈现十五度到四十五度不等的倾斜,需要时常像缝补衣服一样的修修补补,人们就是这样缝缀着,凑合着,但没有人愿意盖新房子。
        这种情况跟别处农村大不相同,在别处,大多数打工的人挣下钱来,先要在家乡建一处新房子,因为那里是他的根之所在,是他要守候的家园,盖一处像样的房子,能显示出他的自我价值,显示他的日子过得富足,有些人出门打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挣下盖一院好房子的钱,才抛家舍业出去的。而这里大山里的打工者却不一样,似乎在他决定出去的那一刻,就不打算再回来,他们要永远离开大山,找一处能容身的地方,重新扎下跟来。下这样决心的原因似乎并不是贫穷,在这里,土地收入并不低,好像还比河北的一般农村略高些,实在是生活太不方便了,人迹稀少,没有文化娱乐,甚至你有钱都没地方花去,买油盐酱醋都的走十几里山道才能买到。
        老一代的打工者尚且如此,新一代的青年人对家乡的感觉更加淡薄,他们也许没在家乡生活过、或是没生活过几年,也许从小就跟着父母离开了这里,山外的世界使他们对生活、对未来的期望比父辈更加开放和渴盼,所以这代人的命运也更让人担忧,他们的根到底在哪里呢?在城市里打工,那只是个讨生活的地方,似乎不能指望城市会完全接纳你,给你真正的生存空间,而大山深处的老家,在他们心里又是相当遥远,没有多少连带,他们一年都难得回来一回半回,回来了,也像是客人一样不属于这里。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5-30 12:07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5-30 11:27
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初,村里的人们陆续出去打工了,他们出山以后大多是往北走,主要 ...

只能说这个小山村民风淳厚,出去的人信守道德底线。

其实,很多乡下人在城市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甚至懒得干艰辛的力气活,从而走上犯罪的道路。

我们村就有在外面贩毒被枪毙的,偷抢的人也有。这种事也有传染性,一般村里出一个这样的人,会带坏一批人。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31 07:31
蔷薇盛开 发表于 2012-5-30 11:19
姐姐今天怎么没来?

来了,{:soso_e112:}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31 07:32
        常跟四花子来往的,是两个没老伴的独居老婆子,一个七十岁,一个六十四岁,两人都住在下面的沟里,她们几个人经常搭伙干活,每天都是相互招呼着下地去。+
        六十四岁那个个子矮小,挺直的腰板看着很硬朗,她有一百多棵苹果树,还种着点地,去年苹果和玉米加起来卖了一万多块钱。有一儿两女,儿子在县城有个修车补带的摊子,日子并不富裕,两个女儿早早就出家了,都是出了大山嫁给平原上的富裕户,小女儿家是养牛的专业户,日子殷实,大女儿家是做买卖的,女婿早几年找了个小的,闹离婚,大女儿不同意没离成。据四花子估摸,老婆子的大女儿也找了一个,因为每次送她回来看老娘的都是同一个男人,两人举动之间就像夫妻一样。
        七十岁的那个老婆子有两儿一女,十年前女儿四十岁的时候得病死了,当年她老汉也死了,老汉生前是供销系统的职工,死后让大儿子接了班,她也有每月一百多块钱的遗属补助,这一百多块钱,就是老婆子全部的生活来源了,只买米吃饭还能勉强维持,再有别的花销就不行了。年后她病了一场,没去医院,只让附近个体行医的给输了四天液,买了些药吃,估计没花多少钱,大儿子就全给掏了,没说什么,也没找老二分摊。大儿媳可是有些话说,说这次就这样了,下次可不行,老娘养下的是两个二嘛。老婆子的二儿子两口自打让老大接班就不跟他娘说话了,老娘病了也没过来看看,二儿媳的嘴巴厉害,常常要指件事情骂上一场糊涂街。
        说起这些,老婆子并不悲观,她说:有命就活,没命就死,管球的,没人抬埋就搁屋里臭上!
        两个老婆子都是心态很好的人,不消沉,不抱怨,这样我有些不理解,支撑着她们精神世界的,到底是什么呢?后来我去过她们的家,才知道俩老婆子都是教徒,信奉基督,在她们家老房子的门框上,过年时贴的是一样的对联,上下联都被风刮雨浇变得残缺不全,但是门楣上的横联还是完整的,写的是:以马内利。我问老婆子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俩人都说不识字,不认识。我再问贴上这个,总该大致知道是什么意思吧?七十岁的老婆子说:写的就是主嘛,她还试着给我讲了几句,说主不让起歪心,不让说歹话,这样才能死后上天堂,不下地狱。
        基督教的教义,肯定比她们理解的要深奥的多,全面的多,老婆子直接把它理解成上天堂和下地狱,这不就是它要劝人向善的本意吗?基督度众生出苦海的智慧,在两个老婆子这儿变得更加直接,更加清晰。这可真是佛法无边,万法相通啊!
        我并不认为这是愚昧。生在山里长在山里,在大山里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婆子,她们不识字,也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一生都在物质缺乏中过来的,恶劣的自然环境,使她们辛苦劳作的收获要靠老天的恩赐,靠天吃饭。大山里漫长的岁月形成的生活规律和人伦道德能够维持下来,还是需要有一种让人尊崇和引人向上的信仰的,这个信仰,以前可以是各路诸神,现在又加入了西方宗教的因素。我问了问,村里十九个人当中有四个跟她们一起在教,每个礼拜一,四个人就在七十岁老婆子家里聚会,由识字的养蜂老汉念念圣经,也会有上一级的教友不定期的来,跟她们交流。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5-31 07:33
昊哥 发表于 2012-5-30 12:07
只能说这个小山村民风淳厚,出去的人信守道德底线。

其实,很多乡下人在城市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甚至懒 ...

这么说,老德子说的有点靠谱。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5-31 07:59
我看过一些信仰的书籍,得以了解中国人信仰的历史,只怕全世界最没有信仰的就是中国人,不怕天地报应,所以才敢胡作非为,包括现在的高层领导!

深刻检讨,毛泽东最大的错误不是文化大革命,而是他摧毁了中国人数千年来延续不断的信仰,儒家、佛教、道教、基督教、天主教......全都被一股脑地打得粉碎。结果,他想建立的共产主义信仰伴随他的消亡瞬间崩溃了,邓小平的猫论是典型的唯利是图信仰,在这届政府昏庸无能的管理中,全国人民都变得浮躁焦虑,各种矛盾尖锐,前途一片渺茫!18大是个关口,如果处理不好,一个全民缺失信仰的国家,动乱也许就是几天的事情!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5-31 08:06
七色槿的文章原生原色,给我们展现了一个原生态的山窝窝,那是广袤国土的一点,从那里虽然不能预测庞大国家的前途,但繁华喧闹的都市彩虹下也许掩盖了更多的未知,城市永远是心脏和动脉,而乡村这种毛细血管都出现问题的时候,主动脉还能好到哪里去呢?

陈述微观事实的时候,公正如实最好;判断局势走向的时候,居安思危最好!
作者: 罗兰    时间: 2012-5-31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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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1 08:14
        傍晚阴云密布,半夜一点以后下起雨来了,雨点敲打着屋顶的“嗵嗵”声一直没停,雨不慌不忙的下着,细细密密的雨丝点点入地,一直到中午前后才渐渐的停了,天还是阴着,没有风,院子里到处都是雨水汇成的水洼。
        出门信步往北走,这里的土很怪,看着湿湿的但是不沾脚,山道上积不住水,没有泥泞的脚窝,很好走。沟里的水喧嚷着往河的方向流,响声很大,清脆悦耳,离着很远就能听到,叮叮咚咚的震动着安静的山野,雨水把四周的山洗得更生动了。
        道旁有两间孤零零的房子,红砖墙水泥顶,门上挂着个蓝布门帘,没有招牌,我以为是个理发馆或者小卖部,掀帘子进去才知道是猜错了,这是个个体小药店。主人是个瘦瘦的老婆子,矮矮的,三角眼眼皮往下耷拉着,脸上有好几块老斑。店里有一节二尺多长的柜子,分上下两层,药品种类很少,我们说话的时候有个老汉进来买药,一袋伤湿止痛膏,一块五毛钱,她比规定的药价多卖了两角钱。老婆子没穿白大褂,人很健谈,她说原先是培训过的接生员,80年代参加过计划生育小分队,跟着跑东跑西的干了好多年,但是没能转为卫生系统的正式职工,后来也是闲着没事干,就在这里开了个小药店方便群众。
        里屋木板搭起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正在输液,她说这老汉的老寒腿犯了,输两回液就会好了,我问:输什么药呢?她说输的是强的松,好药,“输了保证能好,好好哩。”这样胡乱用激素让我震惊,但是在这个医药匾乏的山村里像是没人管她,大概她一直是这样干的。
        
        四花子对几十年前的事记忆深刻,她至今还懊悔没能去大寨参观学习,当时生产队的社员都被安排着轮流去,她年岁小,被排在最后,等轮到她了,大寨已经不时兴了,没去成。毛主席在她心里占有绝对的地位,至今说起话来,也总说毛主席让干什么什么,不让干什么。有一回我俩站院子里往对面的山上看,她告诉我那个山峁底下有一段涵洞,是他们当年挖的,夏天山洪下来时从涵洞流走,冲不到沟底下的地。她说:“毛主席让多挖洞多打粮食嘛,我们那时候都是黑夜里点着油灯去挖。”
        我不记得毛主席发出过这样的最高指示,大概是“深挖洞广积粮”被她理解错了。
        屋里正面墙上端端正正贴着一张毛主席像,旁边还贴着一条半尺长的红纸条,上面是“身体健康”四个字。我问她:新买的毛主席像吧?她马上正色的纠正我:不是买的,是请的。我弄不清这里面有什么区别。问她红纸条是干什么用的,他说:毛主席保佑人的红贴贴嘛。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6-1 10:03
    去毛化是这届政府最大的功劳,温总从上任就没去过韶山,这次又到湖南拍照,仍然不去,态度也够坚决的!嘿嘿

    毛泽东伟人形象扎根民间的崇拜也许会随着这一代人的离去而逐渐淡薄,可当下的十八大换届估计是胡温最难过的一关了!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中。估计老温晚节不保,当代秦桧的名声要超过影帝了!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2 07:27
        今天天刚亮就起来了,准备到四十里外的地方去赶会。
        这地方没有集市,每年只有几次庙会,人们都是在这几个日子里聚在一起,买些生活用品。早几天就想,既是庙会,该有个宗教的、民俗的仪式吧,结果兴冲冲地去了,满不是那么回子事。
        我们走到原来乡政府的门前,等来了拉着人赶会去的三马车,在山路上“突突突”地走了好久,九点钟左右出了山口。远处又是连成片的平原土地,整齐的地垄都已经播种过了,葱绿的小麦正在拔节。天是灰蒙蒙的,没有风,树叶子板着脸一动不动,这情景让人有另一样的想头,抬眼看看呆立的树,静默的草叶和麦苗,都像是在忧郁着,伤感着。
        赶会的村子很大,四花子告诉过我它的名字,我没听懂,就忘记了。村里的房舍横成排,竖成行,其中不乏高房大院,有一家的宅院真是金碧辉煌,红砖垒的院墙上边镶一圈朱红的琉璃瓦,大门修得气派,贴着大红的贴面砖,门楣上是一块黄琉璃,上面有“清雅贤房”四个魏体字。门洞宽阔,迎面的整整一面墙镶一个大大的“福”,红底黑字,庄严肃穆得像是庙堂。街两旁墙上也有小告示:东狗脱玉米62xxxxx;铺补修漏房xxxxxxx;六和脱玉米xxxxxx……
        所谓的赶会,其实就是个寻常集市,街道两侧是摊位,中间窄窄的一条过道走的是顾客,摊位上摆着衣服鞋袜、农具水果、五花八门,买东西的人似乎还没有卖东西的多。我问了猪肉、鸡蛋的价钱,比河北要便宜一到两块钱。
        集市走到头是些卖粮食的,小麦,玉米,黄豆都有,有几个竖着的口袋里是不同颜色的面粉,问了,说这个是红面,那个是苦焦面,我的外地口音让主人来了兴致,一个干瘦的女人吐沫星子四溅地给我介绍苦焦面的神奇,她声调奇高,嗓门很亮,尾音拐着几道弯告诉我:吃了…不~老!吃了…年~青!说着话就拎起脚下的秤杆,招呼她在一旁傻看的男人:荷起!动手要称一大袋子苦焦面的分量,我赶紧说:不买不买!那女人生气了,翻着眼皮说一句听不懂的鬼话,我赶紧灰溜溜地走了,再不敢东问西问了。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2 07:29
昊哥 发表于 2012-5-31 07:59
我看过一些信仰的书籍,得以了解中国人信仰的历史,只怕全世界最没有信仰的就是中国人,不怕天地报应,所以 ...

昊哥深刻。我想不了那么多,只关注眼前。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2 07:33
昊哥 发表于 2012-5-31 08:06
七色槿的文章原生原色,给我们展现了一个原生态的山窝窝,那是广袤国土的一点,从那里虽然不能预测庞大国家 ...

中国是个农业大国,从什么时候开始,乡村成了包袱,拖累,被边缘化,甚至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我弄不明白。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2 07:33
罗兰 发表于 2012-5-31 13:37

罗兰辛苦!谢谢!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2 07:34
昊哥 发表于 2012-6-1 10:03
去毛化是这届政府最大的功劳,温总从上任就没去过韶山,这次又到湖南拍照,仍然不去,态度也够坚决的! ...

谁说的?第一次听说。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6-2 17:41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6-2 07:33
中国是个农业大国,从什么时候开始,乡村成了包袱,拖累,被边缘化,甚至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我弄不明白 ...

现在的基层组织很多被家族控制,甚至成了黑恶势力的代言人。党组织在乡村全面衰败是不争的现实,基层政治状态的虚弱现象的确很严重的!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3 08:50
        土崖上边有三马车突突地响,沟里边两三个老婆子闻声出来跟车主喊话,四花子喊了一会儿,带过来一对年轻的夫妇,说来收苹果的了,我买呀!刚搬出来小称,就有个老婆子在土崖上边喊她,让给帮忙种黄豆去,她啊哦偶的就跟人家走了,边走边告诉我:你看着称,跟人家算账。说这话时,她已经走出十来步远,放心大胆的把买苹果的权力,交给我这个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价钱是他们刚刚喊定的,我只管过磅算账,四千来斤苹果都抬上土崖装进拖车厢里了,算账的时候出现了叉头,我记下的数字,比小夫妻记下的多出三百多斤,我们都认为自己记得正确。从来买东西的和卖东西的就是两股心眼,看来这场争执在所难免。
        后来我提议数数倒出来多少空袋子,就能核对出是我多记了,还是他漏记了,他同意了。其实这种求证方法也不是绝对正确的,因为四花子这个存放苹果的窑里,随地扔着不少空袋子,都是以前几次卖苹果时候倒出来的,哪个是今天扔在这儿的,这需要双方都实事求是。我们只凭感觉,数出今天倒出来的空袋子,数的结果跟我所记的数字相吻合,这对小夫妻的举动让我意外,女的没插言,只说了一句:干了,喝水去呀,就到屋里自己倒水喝去了,男的一句不辨就把他记的那张纸撕了,找我计算出的数字点出钱来,喊出女的来再点一次,然后交给我。
        四花子回来,我把钱和记的帐交给他的时候又让我吃了一惊,她把钱接过去留出四十元,其余的当着我的面藏好,并对我说:帮我记下,在这里了,我记性不好。我画了表格记下的那张账单,看都不看,就被她塞进灶膛了,她说:我不认得。
        诚信,在这里有最朴素的解说。
        
        那天,我请小夫妻两个洗洗手,歇一会儿,跟他们简单交谈几句。他俩在县城里有自己的店铺,做着水果生意,房子不是租的,是结婚时家里老人给买下的,买房子欠的债他俩已经还清了,并把老人也接到城里一起生活。
        他们老家在东边更远的山里,比这个村子还荒凉,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两户两个孤老还留在村里,一个是七十四岁的老汉,一个是五十七岁的老婆,“我俩有时也会去一天,我们要是回去了,村里就是四个人。”家里的果树他俩还马马虎虎地管着,每年回去剪一次枝,浇两次水,不打农药也不疏果,没时间管得那么细,全凭老天给照看着,老天给多少就收多少。
        小伙子说:“我们那儿其实挺好的,天特别蓝,水也挺甜,就是生活太不方便了,电视能收两个台,不能上网,手机也没信号,买盐买醋的出去十几里地,有钱你也什么都吃不着。还有,跟野生口你也憋不起气,果树还好说,要是玉米黄豆就麻烦了,赶上野猪高兴,成帮搭伙的来糟害一回,一晌就能糟害得你颗粒不剩……婶婶你认识记者和作家不?让他们写写我们那儿吧,要是有开发商到那儿搞开发,就好了!”
        野兽祸害庄稼的事情这个村子也常见,这几天野兔猖獗,而且越来越聪明。现在农户买到手的玉米种子都是拌过药的,种到地里野兔不去碰,它们专门盯着黄豆种子,哪块地的黄土下面埋的是黄豆种子,它跟种地人一样清楚,跑过去扒开土把豆种吃掉,即使落下一颗两颗也不放过,等到豆苗拱出土皮,它们还会回来吃那两片肥厚的子叶,往往害得整块地里一株不剩。据说野兔和獾子都喜欢吃土豆,四花子去年种了两分地的土豆,眼看就要收获了,没想到被它们发现了,一夜之间扒了个乱七八糟,吃剩下的今年做种都不够。
        野兔们胆子大一点了,不太怕人,早晨听到吵吵嚷嚷的人声,三个老婆子追打偷吃豆种的几只野兔,兔子们根本不在乎,围着老婆子们转上两圈,不往沟底跑,反倒顺着小道往山顶扬长而去了。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6-3 15:46
我们该去打野兔,既除害又美味。呵呵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4 07:10
本帖最后由 七色槿 于 2012-6-4 07:12 编辑

       听见四花子在门口喊山,沟底下一个瘦小的老婆子上来了,看不出有多大年岁了,她的眼泡虚肿,衣服又脏又破,干瘦的刀条脸上满是女人少有的刀刻样的皱纹,她像老头子们一样,脊背顺着墙溜下去,蹲踞在墙根啃一块馍。那块馍几乎要有她的脸大,黑褐色,干透了,她侧着头用槽牙啃下一块,嚼出像牲口嚼草节一样的脆响。
        四花子问她:都种上了吗?
        她答:种上了,玉米,胡豆,谷子,绿豆,什么也种上了,累死了。
        问过四花子,这老婆子今年六十四岁了,也是孤身一人留守在家里,她有一儿一女,女儿早已出嫁也当了婆婆了,儿子三十多岁还没有娶亲,在太原一个打井队里做小工,老婆子是个能干的人,一个人种着十来亩地,养着三头牛,还有百十棵果树。本来有个“圪居”的老伴,那人在年前也走了,她只好一个人种地。
        婚后的最初几年她是幸运的,她家汉子尽管穷,可是会疼老婆,地里的活计从来不让她插手,每到冬天,男人喂猪打狗把什么都干了,她带着孩子偎在热炕上就行。她男人是腊月里死的,下午还在山上砍柴,夜间就无声无息地死在被窝里了,猝死。男人死后她带着孩子过了几年,后来有个光棍汉子来她家,跟她一起生活了。
        那个光棍汉,总是丢不掉单身时的懒散,整天无精打采的,什么活儿都不想干,而且干净的要命,衣服不能沾一点土,鞋壳里进点土他就不会走路。生活逼迫得这个瘦弱的女人没黑没白的干,也越来越能干,她拿着馍馍的手又黑又粗,指甲脏的要命,手指肚都开裂了。  
        她跟我说:我愣(傻)呀,狼肉贴不到狗身上,我硬要贴,结果贴成臭肉了。她说那个人来时候是带着一个箱子的,老是锁着,里面有凡立丁,的确凉,还有尼龙袜子,从来没舍得拿出来给我穿一个!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4 07:11
本帖最后由 七色槿 于 2012-6-4 07:12 编辑

       四花子两年前做过一个重大决定,她唯一的儿子那年二十九岁了,还说不上媳妇,尽管她甘愿拿出财礼,但是无论钱多钱少,贵贱没人愿意嫁到山里来。断香火的恐慌逼得这位寡母在县城里给儿子买了楼房,一百二十五平米,小产权,女儿给参谋着做了精装修,很漂亮。买房的当年儿子就娶到了媳妇,而且财礼五折,只要四万八千块钱。小两口过上了脚不沾泥的城里人生活,儿子四处打工,儿媳做专职太太,每日里做做卫生逛逛超市,整天高高兴兴地,唯一的烦恼是口袋里的钱老不够用。
        尽管欠下了十多万元的债务,四花子还是心满意足了,她冬天下山去跟儿子家一起过冬,当不要工资的保姆,春天回山里来干活还债,这笔债务她不愁,不打算让儿子分担,她要自
己扛,因为她每年出卖苹果大枣玉米的钱都在两万以上,预计再过五年全能还清。
        面对这个年近花甲依旧雄心勃勃的农妇,能说些什么呢?只能真诚地祝愿她没灾没病身体健康,现世安稳风调雨顺。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2-6-4 07:17
七色老师好文,可惜我不能打分了,阅读晚了,能否同步发到散文版,让更多人品读?{:soso_e181:}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6-4 08:26
看原生态的生活,了解农民的艰辛!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6-4 08:27
暮雪 发表于 2012-6-4 07:17
七色老师好文,可惜我不能打分了,阅读晚了,能否同步发到散文版,让更多人品读?

支持暮雪的建议,好的文章要让更多的人分享!
作者: 南沙贝    时间: 2012-6-4 08:31
暮雪 发表于 2012-6-4 07:17
七色老师好文,可惜我不能打分了,阅读晚了,能否同步发到散文版,让更多人品读?

我觉得暮雪爱才之心可以理解,可是知己吧需要更多的人来关心,是不是可以只在散文做一个链接,让散文的人也走动走动,一举两得?

作者: 一色    时间: 2012-6-4 08:35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6-4 07:10
听见四花子在门口喊山,沟底下一个瘦小的老婆子上来了,看不出有多大年岁了,她的眼泡虚肿,衣服又 ...

本来有个“圪居”的老伴,那人在年前也走了,她只好一个人种地。
“圪居”什么意思?{:soso_e132:}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4 13:23
昊哥 发表于 2012-6-3 15:46
我们该去打野兔,既除害又美味。呵呵

悄悄问一句:有枪吗?
昊哥你可以呼朋唤友结伴去,最好秋天再去,不然打下的兔子要臭了。去时喊上我,我给你们找住处做饭去。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4 13:25
暮雪 发表于 2012-6-4 07:17
七色老师好文,可惜我不能打分了,阅读晚了,能否同步发到散文版,让更多人品读?

谢谢暮雪!好文不敢当,乱七八糟的记下的。
似乎六星不允许一稿多发吧?我看人家都是只发一个版面,是不是这样的?

作者: 南沙贝    时间: 2012-6-4 13:26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6-4 13:23
悄悄问一句:有枪吗?
昊哥你可以呼朋唤友结伴去,最好秋天再去,不然打下的兔子要臭了。去时喊上我,我 ...

哇哇@我也好想去啊!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4 13:26
昊哥 发表于 2012-6-4 08:26
看原生态的生活,了解农民的艰辛!

要有兴趣,你也看看去,那里的学校都空着,都有看房子的人,住处好找。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4 13:27
南沙贝 发表于 2012-6-4 08:31
我觉得暮雪爱才之心可以理解,可是知己吧需要更多的人来关心,是不是可以只在散文做一个链接,让散文的人 ...

是不是六星不允许一贴多发?我怕坏了规矩。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4 13:29
一色 发表于 2012-6-4 08:35
本来有个“圪居”的老伴,那人在年前也走了,她只好一个人种地。
“圪居”什么意思?

谢谢一色来读,问好。

“圪居”两字不知写对没有,当地人是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正当的同居,含有贬义,

作者: 南沙贝    时间: 2012-6-4 13:29
本帖最后由 南沙贝 于 2012-6-4 13:32 编辑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6-4 13:27
是不是六星不允许一贴多发?我怕坏了规矩。


我来的时候就有老六星的人告诉我这条规矩了,我开始也是到处发的!

七色姐,若真想去散文发,你改一个题目吧!

还有一个方法是你去发一个前言,当然题目要不一样,然后连接上这里的链接!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6-4 13:47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6-4 13:23
悄悄问一句:有枪吗?
昊哥你可以呼朋唤友结伴去,最好秋天再去,不然打下的兔子要臭了。去时喊上我,我 ...

要是过去就好了,我就有枪。

现在都上缴了!

可以用弩箭,也很厉害的,比枪还好,没有声音,就像古代的打猎!很浪漫啊!

秋天再说吧,我父亲身体不好,离不开人。我上个月九寨沟旅游都没有去!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6-4 13:48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6-4 13:27
是不是六星不允许一贴多发?我怕坏了规矩。

好像允许两个版面发帖。
作者: 蔷薇盛开    时间: 2012-6-4 15:42
这几天心不静,没看姐姐的文章。我心静了再来看。
姐姐辛苦。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6-4 17:30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6-4 13:26
要有兴趣,你也看看去,那里的学校都空着,都有看房子的人,住处好找。

要背着行李去吗?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5 07:43
本帖最后由 七色槿 于 2012-6-5 07:44 编辑

        村里现在的十一户人家中,有六户像四花子一样,在县城买了小产权房子,他们秋收以后到县城过冬,开春再回来种地。太行山里漫长的冬天,小村该是怎样的凄凉?
        村里最早的居民是杜姓父子俩人,他们在一百多年前来这里开荒定居,繁衍生息,后来又有王姓、胡姓加入,这三姓是小村开始时的居民。再后来陆续到来的高、赵、张三姓,都是人脉不旺的单门小户,到一九四七年这里解放时,村里人口达到八十多人,有了自然村的建制,从这儿开始,小村多次政权更迭,也出现过明争暗斗的状态。
        费孝通认为,乡村的结构是一种“差序格局”,人们以自我为中心,和其他人建立联系,所有的人都不是在一个平面上,人际交往就像水波一样,一圈一圈地推出去,越推越远,也越推越淡薄,因此,在一个村庄里,大家族的人都能通过交错的亲属关系,推出较大的人际空间,那些独门小户,活人丁不旺的家族,因为缺少基本的亲属关系,通过联姻进入大家族亲属圈的机会也相对较少,他们不可能成为村庄的中心,很难推出大的波纹,他们总是处于可有可无的地位,掌管不了村庄的权力。在乡土社会这个亲密的社会中,他们是村里的陌生人,在大家族的眼里,他们总有些来路不明,形迹可疑,赵姓,张姓两户人家就是这样子的,这两户都是只剩下一个孤老婆子在这里安静的活着,他们的儿女早已走出大山,在天津、杭州做着干果生意。
        村里杜姓、王姓、和胡姓,三姓的后人们交替做着这个小村庄的主人,三姓中,每一姓的汉子们都有不同的角色类型。
        王姓的汉子们相对有修养,有能耐,他们在文化水平上始终处于村庄的上风,几代的王姓男人就是在形貌上也优于同村的汉子们。但是王姓子息艰难,代代单传,且早逝。四花子的婆家姓王,她的男人一表人才,只有初小文化程度的他长期担任过生产对会计,做过村长,也被各级部门聘用过统计员,物价监察员,通讯报道员,可惜不到五十岁就死了。
        杜姓的汉子们几乎都是憨厚的庄稼人,杜家人丁兴旺,在世的杜家高辈分的,是两个分别是八十三岁、八十岁的老婆子,她们是妯娌俩,是当年带着儿子来这里定居的杜老汉的孙媳,两个老婆子都生了两个儿子,儿子们都有一到两个孙子,这在小村就算是人脉大兴旺了,俩老婆子耳聪目明,她们显得心满意足,正在安享儿孙之福。杜家的汉子们几乎把持了生产队长和村长的位置,大权很少落给旁姓,他们都是人品醇和,没做过鱼肉村里的事,再说村民大部分也是杜家的人。近些年杜家人也像其他人一样相继出山,到外面讨生活去了,村官的位置,现在坐的是胡家的人。
        胡家的人脉也不旺,在世的有亲兄弟二人,都当过兵,老大有一个儿子,老二打了一辈子光棍,虽说早年风传他跟相好的婆娘生了个儿子,但没能认祖归宗,随了相好家的姓,所以这弟兄俩共同守着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就是小村现任村长。
        胡家老哥两个都有些言语不实,村里人说他们:两个都是二杆子。
        胡家人遭人诋毁,还有另一个原因。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计划生育最紧张的年月里,胡家的老大媳妇脱逸而出了,她是计划生育小分队的一员,上乡上县跑得欢实,几乎每天都开广播喊话,但她的工作能力仅限于此,四项节育手术一项也不会做,只能监视着村里育龄妇女的肚子,再加上催交罚款。村里的每一户人家,都有过超生记录,那种剜肉一样交罚款的疼痛直痛到心里。那些年,胡家老大媳妇工作积极,规划外怀孕的婆娘们不管躲到哪里,只要被她发现踪迹,都会向上面悄悄报告实施抓捕,尽管不是她直接抓人,村里人还是把帐记到了她的头上,称她为“小婆”“小婆养的”。
        计划生育风头过后,她没像多数参与工作的人员那样转正,在乡里混到退休年纪以后,她在家里开了个小药房卖药,也能输液,生意惨淡。
        小村以前的村官没有过民怨民恨,现任村官却有了微词,有人在地方网上发帖质疑村官在卖地中谋私利。我看过那片地,大约有十多亩,挖了有一丈深,这块地先以五千块钱的价格卖出去,讲好只卖土层下面的卵石,卵石取走后把黄土回填继续耕作,但现在石头没有了,黄土也拉走了,成了一个大大的深坑。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6-5 08:53
乡村和几千年一样,还是氏族社会。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6 09:01
        相比较而言,这里是人少地多,人均耕地有五亩多,而且开垦荒地很容易,似乎没有限制,我见一个老汉在河边上干了几天,开出一大条平展展的荒地,他说有一亩多,准备种下杏树苗子。庄稼是每年种一季,多数是玉米,也种些谷子高粱各种豆类留着自己吃。
        土地是黄土地,清一色的砂质壤土,并不贫瘠,老婆子们种的玉米,亩产都在一千斤以上。找我这个外行的眼光看,这样的土质很适合种植花生和红薯,但是这里没人种过花生。栽红薯的也很少。
        人们的收获主要来自果树,卖苹果,梨,大枣,核桃是人们的主要经济来源。壶瓶枣是这里的招牌品种,个大,核小肉厚,特别甜。留守的老人们,虔诚地相信科学技术的力量,剪枝、嫁接等技术含量高的工作,都是花钱请专业人员来做,他们按照农技员的指导适时浇水,除草,追肥,打药。也有理解错误的时候,比如几年前的一个六月初,不知在什么情况下,技术员在回答一个老汉的咨询时说了一句:到中旬打些药。这句话由老汉带回来,被当成金津玉液般的遵守下来,每年的六月十五号,七月十五号,八月十五号,不管起不起虫,到了这一天,都是给果树打药的日子,空气中满是农药的酸臭味,让你无处可躲。
        有果树的人家都有几个储存水果的土窑,土崖顶上随处可见通风换气的“小烟囱”,人们在收获之前先把窑里打扫干净,洒水让它潮湿,用烟熏剂做空气消毒,就可以等待存入新果了。收获的季节,在附近干活的年轻人也许会回家来几天收苹果,把它们储进窑里再回去打工。窑里是沁人的阴凉,苹果在窑里能存放到来年的五六月份。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6 09:04
本帖最后由 七色槿 于 2012-6-6 09:05 编辑

       疯婆子是附近一带人人皆知的人物,在人们的眼里,她是既可怜,又可恨;既善良,又邪恶。疯婆子的爹娘都是智障人,生有她们姐弟三个,姐和弟都是呆子,她不呆,但是从十三、四岁起,就间歇性地发作精神病。小村人至今记得她十五岁时嫁过来的样子:单薄,瘦弱,粉白的桃花脸,小鹿一样的大眼睛羞涩地偷偷看。隔三差五的,她就会疯癫一回,犯起病来可不是这幅小女孩的样子了,她会从沟上到沟下、从崖顶到山梁上疯跑,吼一些当地人都熟悉的土调调:“嫂呀嫂,起床了,咱去东沟地里打酸枣……”
        漆黑的夜里,没有月亮和星星,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那条曲里拐弯攀上山梁的沙白小路,可她就像长了夜眼,硬是看得清这条羊肠子道,不磕不绊鹿一样地往上飞跑,直到跑得力竭,死了一样瘫倒到山坡上。她的公爹,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汉子,在后面跟着她,会把她捡起来搭到肩上,像扛布袋子一样弄回家去。
        疯婆子的头生子不是爱情的副产品,那是在她疯癫过后昏睡的情况下,扒灰的公公给种下的孽种,那年她十七岁。孩子在腹内蠕动,激活了她原始的母性,生了孩子的疯婆子安静了,人们发现,每当她眼睛发直,开始异样的明亮的时候,只要把孩子塞进她怀里,她就会软下来,出一身的透汗,眼光重又变得柔和。人们发现了制止她犯病的诀窍,好心的婶子们纷纷训练她的孩子,那孩子从摇摇晃晃学步的时候起,就会紧紧抱住她的腿。
        在人们的印象中,生儿以后的疯婆子只犯过一回疯病,那是个青黄不接的端午节,她拿出珍藏的一点白面,给家人做一顿面条过节。在儿子流着口水的期盼中,面条熟了,她那个男人在锅里一搅一晃,把面条全捞走了,给娘三个留下半锅煮面水。儿子失望的嚎哭声让她狂躁了一回。
        疯婆子有两宗小村婆娘们不具有的能力,一是生儿子,这个小村似乎是被施了魔咒,婆娘们尽管像兔子一样多产,但是‘多生女女少生男’,而疯婆子总共生产了两胎,两胎都是男孩子,这样全村人眼中几乎滴出血来。另一宗能力,是照样子复制的能力,她儿子们都是继承了生父的相貌特征,老大酷肖他爷爷,老二的面庞就是那个退伍兵的翻版。
        俗话说:杂种不杂姓,不管怎么说,有了两个儿子也是个生气勃勃的农家了。疯婆子的男人是个靠不住的人,编瞎话吹牛很能干,干活却抵不住一个婆娘,他活着的时候没给家里做多大贡献,十七年前他死了,疯婆子一个人苦扒苦拽,拉扯大了两个孩子,生活虽然劳累辛苦,她却不再犯病了。现在她的儿子们都已走出大山,在外面结婚生子了,很少回家看看她。
        那个退伍兵一直没娶亲,到了晚年,他得了脑血栓落下腿脚不利索的毛病,他给废弃的学校看房子,村里给一份五百户的补助,再加上荣军补贴,生活来源还算有保证。现在疯婆子终于跟他走到一起了,他们远离村子,住在下面的学校里,春天浇果树的时候,我看见俩人沿着山路慢慢上来,疯婆子放水,除草,退伍兵在一旁巡视,给果树理理枝条,刮刮腐烂病块,活干完了,俩人一起慢慢的走下山去。
        他们的结合,村里人称之为“圪居”大概是不正当的,或者被人瞧不起的同居,人们说出这个词的时候,都是一脸的讪笑。其实,真该为这个女人舒口气了,在经历了大半生的苦难之后,命运终于安排他们过上了平静的日子。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6 09:09
感谢各位来看我瞎叨咕,这个先写到这儿,写别的东东去了。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6-6 09:53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6-6 09:09
感谢各位来看我瞎叨咕,这个先写到这儿,写别的东东去了。

    七色槿的文字一如既往,朴实无华,厚重感人。感谢七色槿,给我们奉献如此原声带的山村挽歌。也许再过若干年,随着七色槿笔下栩栩如生的人物一个个退出历史舞台,那小山村也会消失的,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伤?谢谢!
作者: 七色槿    时间: 2012-6-8 19:03
昊哥 发表于 2012-6-6 09:53
七色槿的文字一如既往,朴实无华,厚重感人。感谢七色槿,给我们奉献如此原声带的山村挽歌。也许再过 ...

谢谢昊哥宽容,没写完,不好意思。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6-8 20:21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6-8 19:03
谢谢昊哥宽容,没写完,不好意思。

我就提倡随心所欲,没心情的时候不写,玩去!想写了就抓紧时间,也能写出自己喜欢的东西。
作者: 暮雪    时间: 2012-6-12 19:16
已经推荐给大家这个系列{:soso_e181:}
作者: 芳紫陌    时间: 2012-6-12 20:58
{:soso_e163:}先送花,然后加头细细拜读精彩文字!
作者: 昊哥    时间: 2012-6-12 21:43
看看老七!呵呵{:soso_e120:}
作者: 紫雪    时间: 2012-6-13 13:10
暮色四合当中,类似于惆怅的悠长的感觉久久不去。小村太安静了,鸡不叫,狗不咬,无人居住的窑洞和土屋都在昏暗中睁大了眼睛,留守的老人们居住的屋子里漫出昏黄的灯光,在山的背景下显得那样的渺小。乡土中国传统的山村即将消亡,我随手记下了一些文字,是为了记住它消亡之前的样子。



作者: 紫雪    时间: 2012-6-13 13:11
这个荒芜的院子不会有厚重的历史,但是却给我历史般的沉重和压抑,在榆树叶的光影错落之间,我似乎捡拾到一些主人遗落的东西,一阵风吹过去,老榆树的叶子沙沙地摇了摇,又似乎被摇走了,我什么也没有捡拾到。

作者: 紫雪    时间: 2012-6-13 13:12
顶---------
作者: 紫雪    时间: 2012-6-13 13:22
顶---------
作者: 玲珑剔透    时间: 2012-6-23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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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12-7-15 21:59
那些散落在太行山皱褶里的山村我很熟悉,文字读来甚是亲切,问好七色槿!
作者: 重磅企鹅    时间: 2012-7-15 22:07
七色槿 发表于 2012-6-4 13:29
谢谢一色来读,问好。

“圪居”两字不知写对没有,当地人是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正当的同居,含有贬义, ...

“圪居”我以为是对的,再如“圪蹴”,山西方言里尤其口语里,“圪”音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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