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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自由之路 [打印本页]

作者: 子夜歌    时间: 2012-3-28 09:47
标题: 自由之路
(一)
  “杨飞!杨飞!”
  天越来越黑,如泼墨一般,只一盏凉茶的工夫,小溪村就被这墨渍泅浸的透彻,湿漉漉地犹自不罢休,又气势汹汹地朝扬飞这边倾斜掩及过来。
  小溪村就在这暗夜里悄悄地卧伏了一座大山,巍峨雄壮,高耸入云,险峻异常。而此时的杨飞正在奋力地朝它攀爬着,他的身下是悬崖陡壁,周围云罩雾锁,虚无缥缈。不一会儿,扬飞的额头上就排出了一层厚厚地汗珠子,后背也已经湿透了,可是他却始终停不下来也不愿意停下来。他感觉前面一直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还有一条小狗在给他领路,它摇着尾巴跑跑停停,还不时用鼻子四处嗅嗅,杨飞一边焦急地喊道:“黑子,慢,慢一点儿!”一边在荆棘丛中横冲直撞,待到他的手上脚上已经被抓伤的出现了一道道血口子时,他终于闯出了一条路来。
  到达颠峰的时候,云开雾散,暗夜悄然褪去,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平坦的大路铺设于此,又在杨飞的脚边朝前缓缓地延伸远去,中有一碑,上书“自由之路”
  阳光是那么温暖而又明亮地洒在小溪村周围的山坡上,照得那满山遍野的芭茅更加地绚白而灿烂。七彩的光线沿着轻风的边角小心翼翼地在白色蓬松的芭茅絮上若隐若现地浮动着,瓦蓝瓦蓝的天空深邃而高远,上面悠悠扬扬地漂浮着朵朵无邪的云彩,与地上的那一簇簇白色交相辉映,清淡雅致的就像是一副远古时代传下来的中国画。风儿似一个调皮慧黠的孩童,轻轻地哈一口气,嘟圆了小嘴,挨个儿朝一根根芭茅杆儿一口口吹过去,那絮儿好象经不起如此逗弄撩拨似的,嘻嘻笑着,为了去参加一长盛大的舞会,纷纷扬扬地飘离出发。
  杨飞就躺在这厚实绵软的芭茅丛中,嘴里叼着根茅草根,微眯着眼睛,正一心一意的观察着天上云朵的变化。那云一会儿纯白如棉花,一会儿轻柔如薄纱,一会儿缓缓而行,一会儿又匆匆而去,飘逸出尘,姿态万千。当那云朵幻化成杨飞家的小狗黑子的形状时,杨飞已经意识朦胧的进入了梦乡,他的肩头发际眉梢落满了星星点点的白色碎絮。等到千辛万苦踏上自由之路时,他的早已嘴角噙满了笑,仿佛只要一张开嘴,就有无数个华丽美妙的梦想从里面飞出来,成长出现实中所要的幸福。
  太平镇是交通闭塞经济落后的偏远山区的一个偏远山镇,而小溪村则是这个偏远山镇的一个偏远山村。老杨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往上数三代再数三代,杨飞的爷爷包括爷爷的爷爷们都是最地道最彻底的中国式农民。他们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生儿育女,繁衍生息,翻土疙瘩刨食吃。到老的时候,再在自己弯腰躬背伺候了一辈子的土地里用种植庄稼的温顺虔诚态度为自己细细地挖一个深坑,然后把自己填进去,化做腐肉依附着土地喂养着土地,土地再长成食物滋润着子孙们的血液和梦想。
  然而山在变,水在变,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一切都在变,不管是变好还是变坏。可山秃了又绿了,水清了又黄了,唯一不变的是小溪村那条依然疲软的土路,还有小溪村人们依然鸡零狗碎的人生岁月。就如同一团僵化的淤泥,在被命运一不小心捏造成现今这种保守和单薄的样子后,就开始世世代代散发出贫穷的味道,这种气味已经在小溪村人们的心头飘荡了千年,早已使他们被熏染的麻木而不辨其臭了。
  就像前面所说,小溪村穷,但老杨家就更穷。用杨飞的哥哥杨山的话来说,他们家已经穷得比他娘的屁都还要臭上百倍。
  南方山区,气候湿润,多雨闷热。农人居住多是飞檐陡峭的青瓦木房,日子久了年月深了,被风刮着,雨打着,日头毒晒着,那瓦便难免出现破损移位的情况。天晴还好,太阳光线透过奇形怪状的缺口倾泻下来,屋子里便会涌现出一汪汪跳跃灵动的白色光圈,金灿灿明晃晃的。可要是遇上南方常见的阴雨天气,那雨一下就是好多天,屋子里便会到处滴雨漏水,虽然过日子的人家有的是锅碗瓢盆,可就是全部掏出了这些个家什,也有手忙脚乱接不过来的时候,于是就弄得屋子里不是这漏雨就是那滴水,到处都是滴滴答答粘粘乎乎的,于是专为农人修检整补瓦屋的匠人便应时而生,俗称瓦匠。瓦匠就如同农村里的木匠、篾匠、泥水匠一般都是靠手艺吃饭的。杨飞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专为别人修瓦补瓦的手艺人。每到雨季来临之际,家家户户忙着检修自家的屋顶,杨飞的父亲就得天天顶着个大日头,走村访寨,十天半月的不能归家,虽然奔波劳累,但杨家的年岁也因此得以维持下去。
  杨家生有三个儿子,除了弟弟杨小宝外,杨飞的上头还有一个比他只大两岁的哥哥杨山。因为贫穷也因为是家中大儿子的缘故,总之杨家没有来得及管教这个大儿子,使得他小小年纪就便变得顽劣异常,在读书上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杨飞的反面教材,只勉强上了几年小学就再也读不下去了。从此以后,在他的周围便逐渐聚集了一群跟他差不多情况的浪荡子,在各个乡镇和村落里四处晃荡惹是生非。杨父生怕这个大儿子游手好闲闹出大事来,于是在外出做工的时候便也将他带在身边,让他打打下手做做小工,同时为了他以后能有个正经事儿做有一个吃饭的手艺,也传授给他一些技艺。
  可那曾想到,这杨山跟着自己的父亲跑了一段时间后,手艺没学会,反而因为这种枯燥乏味处处管制的生活对父亲落下了埋怨。一日,趁着杨父给自家检瓦的空挡里溜出去跟别人搓起麻将来,待到杨父差杨小宝来寻的时候,大为扫兴的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吓唬自己父亲的主意:于是,杨小宝受到哥哥的支使,回来就对父亲撒谎说哥哥在帮着娘割草的时候被蛇咬了。农村夏季天气炎热时,虫蛇很多,人被它们咬伤也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因为大多没有毒,也就没有什么危险,可偶尔碰上有毒的东西一不小心也是会丢命的。所以当下杨父听了便赶紧问他是什么蛇,杨小宝顺口就说是银花蛇,这蛇身含巨毒,人被咬中了医治起来十分不易。杨父一听,因担心儿子顿时心神大乱,他在踩着那高高的木梯子下来的时候,一脚踏空,直接就摔了下来。结果,杨山没有被蛇咬,杨父却摔断了腿,从此不光再也干不了重活了也再也上不了屋顶修瓦了。杨家少了杨父的这一笔收入,日子就变得更加的贫穷难过起来。
  这种贫穷就像小溪村四周的群山一般压在少年杨飞敏感的心头,压得他痛苦不堪,甚至禁锢得他不能自由呼吸。对于外面世界的斑斓色彩和幸福自由生活的向往,让他比一株长在旱季里等待着雨水降临的玉米或是麦苗还更显得焦灼和饥渴。可是在众神缺席的年代,即使有愚公的精神和信仰,也移不走处在鼻子下逼满眼眶的小溪村群山。于是,以一种昂扬的姿态走出大山,成了少年心中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为了把那条疲软沉睡的土路扩展成通向自由世界的桥梁,杨飞把目光放在了学业上。“读书使人成才,知识改变命运”在那群大字不识一个的小溪村人里,没有谁教过他这些,可杨飞却凭着自己聪慧的天智**地领悟到了这个亘古不边颠扑不破的真理。
  “养儿读书,不如回家喂猪”这种观念已经在小溪村人们的心头根深蒂固,村里的大多数孩子在读了几年小学稍稍识得几个字以后便顺理成章的回家,跟父母做两年农活,强壮了筋骨体力后,就一拨拨地开出山去,直到双手再也拎不动城市的砖头时,再回到乡村。城市永远是别人的,是城市人的,一个安分的农村人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学着父辈捣鼓土地,娶妻生子,找一个健壮的农村女子,用一头老黄牛的价值将她拴回家来,养大自己的儿子,再让他踩着父辈们踩了一生一世的脚印窝儿,去走那永无休止的乡村土路。
  可杨飞拒绝再去走这样的路。
  也许是高远的天空给了他思想的自由,也许是绵绵的群山给了他出走的勇气。总之,杨飞想走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他去十几里以外的太平镇念小学初中,再到一百多里外的县城念高中,凭着坚定的信念和一己之力顽强地对抗着家人的不支持和旁人的不理解,对抗着小溪村千百年来的忠贞思想。虽然坚苦卓绝,却以异常优异的成绩得到了老师的关注和学校的帮助。在这年夏季快走到尾巴上的时候,杨飞知道自己考上了大学。
  躺在这片茅草坡里,杨飞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心里正在扑哧扑哧不停地拍打着一双想要飞翔的翅膀,它们在这个滋生了无数梦想和憧憬的心头隐忍潜伏了十八个年头。再过不多久,他就要借助这双翅膀飞越群山,踏上自由之路,直接停留在大学校园的一角或者是镶嵌在城市里的某一处地方。
  是的,躺在茅草坡中的杨山已经规划好了他这辈子最辉煌的梦想,只可惜这个梦想却随着杨小宝的一声呼喊而嘎然而止,永远定格在少年杨飞的记忆里。
  “二哥,二哥!你在搞么子?快回来呀,大哥讲镇上来信了,叫你赶快去取通知书呢!”
  几只正在水田里啄食吃的鸭子伸长了脖子,撑了撑腰,拍打着翅膀,“嘎、嘎”高声应和了几声,又一个猛子扎进了水田里;一头正在田坎上吃草的黄牛停止了咀嚼,疑惑的听了一阵,复又埋首了下去;一只肥硕的野兔子正躲在杨飞的不远处闭目养神,听见突如其来的喊叫,惊慌失措的奔跳起来,碰撞开厚厚实实的茅草丛,箭一般逃窜了。杨飞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见自己的三弟正朝他跑过来的,他激动的哗啦一声就翻身坐了起来。
  虽然说小溪村普遍地重农轻文,但那是受地理和经济条件的长期限制,小溪村通过打工出去的人很多,可是通过读书走出去的人却一个也没有。村子里真要出了一个大学生,那绝对是件足以引起轰动的了不起的大事。毕竟,村人世代为农,要得多少年多少户人家才能出那么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所以,当杨飞去镇上邮局取自己的大学通知书时,小溪村杨家出了一个状元郎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十里八乡被传得沸沸腾腾的。在人们的传诵中,那是杨家的祖坟埋得好,恰恰正埋在了龙穴上,好得冒了青烟,因此杨家才出了个状元郎。登门道喜艳羡的人有,背后里牙酸眼红的人也多。眼看着开学的日子就要到了,杨家终于想到该给这个争脸的儿子隆重的庆祝一下,于是,在杨飞去取通知书的时候,杨山也被派去买肉了。
  因为不是赶集时期,再加上正是深秋稻穗成熟收割的季节,太平镇显得异常的冷清。太阳很大,水泥面的宽宽街道上便被街道两边的住户一段段一截截的清扫了出来,将刚刚从田里收回来的还粘着清晨雾气的谷粒儿一背背一袋袋到在上面,再用木耙将它们摊成薄薄匀称的一片,以便使它们尽快晾干晒干,然后收进谷仓里储存起来作为一家人一年的食物。家家户户都利用上了这天然的晒坪,使整个太平镇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流动的金黄色带子一般,在太阳底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华丽而又富贵,缓缓流向天边。
  “咯吱”一声,杨山的单车趔趄了几下就直接跃上了街面,看着一地金黄饱满的谷粒,他竟丝毫没有停下来或是靠边走的意思,踩着单车哼着小曲儿,轻松悠闲的在谷粒上飞快地闪了过去,一条灰黑色的泥水印儿就在他的单车轮子下不断地被滚动出来。一些主妇拿着细竹枝编扎成的扫把在他的身后叉着腰愤愤而又无可奈何的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背时后生仔,这吃的东西这样去糟蹋,不怕雷劈呀?”
  杨山充耳不闻,他把单车一直骑到了王屠户卖猪肉的摊子前。几根搭建的十分简单的木架子上垂吊着一排黝黑发亮的铁钩子,一根粗大一点的铁钩子上挂着半片子猪肉,其余几根小一些的上面则勾着些猪肠、猪肝什么的。摊子前没有买肉的人影,王屠户显是见生意清淡,正坐在墙根摆放的一把椅子上睡得死沉,鼾声打得山响。天气炎热,他身上的一件油污的看不清颜色的黑褂子被撸到了胳肢窝下,几只苍蝇不去叮咬那垂挂的猪肉,却专在他那肥嘟嘟圆滚滚的大肚子和油光发亮的秃头脑门上飞了又落落了又飞,来来去去围绕徘徊,显是他日日月月的杀猪卖肉,那身上沾浸的肉腥味儿比那货真价实的猪肉身上的还要浓烈。
  杨山把那辆破破烂烂的单车推倒在一边,上前就踹了王屠户两脚,接着吆喝了两声:“买肉了,买肉了,快起来挺尸啊?”王屠户伸了伸蜷曲的双腿,手随意地挥了两下,像是在回应杨山又像是在驱赶那恼人的苍蝇,可是他的嘴不知道嘟噜了几句什么,把头一偏,呼噜声又响起来了。杨山也不去管他,他走上前,对着那半片猪肉左看看右瞧瞧,还不时用手捏捏摸摸,双手比划着,思忖着该从哪下刀该切多少,完全忘记了王屠户这个人的存在,大概嫌看得不过瘾,他干脆操起了王屠户的杀猪家什,就要上前动手。可他侧过身来的时候却吓了一跳,那王屠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醒了,正双眼瞪得油亮,十分警戒的看着他,杨山哐当一声扔下了杀猪刀,很不自在地骂道:“你娘的,踢你你装孙子,这会儿又把眼睛瞪得牛般大,怎么?想吓唬老子呀?怕我动刀子,你给我从这里、这里下刀,我要几斤好肉。”
  王屠户虚胖的脸上挂着一丝虚浮的笑,摇头晃脑的走过来,悻悻的说:“嘿嘿!我这不是怕你手生嘛。”他朝杨山所指的地方瞟了几眼,然后用短而粗大的拇指腹搭在那十分油腻的刀片上,从刀把往刀尖处迅速地一抹,手指上便糊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猪油,接着把手掌在衣褂子上随便一擦,再把大拇指贴在鼻窝旁,大声而夸张地擤了擤鼻涕,看也不看,往地上一摔,然后掂了掂手上明晃晃的刀子,干净利落的朝前一递,那锋利的刀口便没入了那肥硕的猪肉中,他再双手把住木制的刀柄,轻轻往下一按,那猪肉上便至上而下出现了一条细不可察的刀痕。他随意地翻转了几下刀子,一勾一撇,一切一割,一方长长的肉条子已经被他抓到了手上,他三两下就将它装进了塑料袋里,扔给了杨山,打着哈欠说:“老弟,你看哥哥这一手还行吧?”
  杨山可不买他的帐,斜着眼睛说:“你骗老子呀,称也不称一下,当老子那么好糊弄,不晓得你那点花花肠子。”
  王屠户已经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去了,他闭着眼睛,好脾气的说:“称吧,称吧,要少你半两肉,我老王把肉当猪头给你割下来当球踢,这秤在我这儿还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呢。”
  杨山也不理他,将肉往秤盘子上一放,不多不少,放得平平的刚好二斤肉,他不服气,恼火地说:“你狗日的就这么黑心,我老二过了今天就要去上大学了,我可不能亏了他一点。”他说着就将一小块碎肉片加进了秤盘里,那秤杆子立刻高高地翘了起来。王屠户眯着眼睛不屑地看着他的小动作,打着哈哈说:“我就知道兄弟你会来这一手的,所以我故意把它弄得平平的,嘿嘿!你加上的这点我也不收钱了,老二这么给哥哥们长脸,这个就当是我老王送给他的货礼。”
  杨山难得的红了脸,有点恼羞成怒地说:“你狗日的别把人给瞧小了,老杨家什么时候想吃肉买不起肉了?吃白食那是出大学生的人家所干的事情么?那不是等于在掌我们家老二的脸么?”
  “有你杨老大在,这太平镇上还有哪个活得不耐烦了敢掌状元郎的脸哟!”
  王屠户继续打着哈哈,话音未落,就见不远处缓缓来了两个光着膀子的年轻后生仔。其中稍胖的一个叫李三,另一个高一点的叫张二毛,都是太平镇上无家无业的浪荡子,平时里就跟杨山一拍即合,臭味相投,几个人在一起时没少闹事。当下见到杨山就格外兴奋起来,张二毛马上就大声喊道:“我讲怎么搞的,好些天没看见杨老大了,原来是窝在坑里做起良民起来了。你家老二做了状元,你狗日的就瞧不上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吧?”
  “你狗日的少在我跟前放屁,哥哥我就是忘记了茅坑里的臭屎堆,也不会忘了自家兄弟的呀。”
  “哈哈,哈哈!”
  王屠户因为日日守在这肉摊前,心里早已经憋闷的慌了,见又来了两人,顿时喜得眉开眼笑:“你哥俩来的及时,刚好凑一桌,来、来,搓两圈,搓两圈,好些日子没有碰这东西,手都搁生了,馋得慌。”王屠户边说着边翻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腆着个大肚子,很快就在背阴处支起了一张桌子,又屁颠颠地不知道从那个旮旯里掏出了一副麻将子。
  其余几个人都是打麻将的老手,见了都心痒手痒起来,见杨山还有点犹豫,王屠户就鼓动道:“放心放心,看这日头,才刚过晌午,误不了你家老二吃肉的,陪我老王搓两圈,到时候这肉你提走,真白送了。”
  “好,你狗日的说话算数。”杨山马上搓掌摩拳地坐了下来,四个人的头很快就全都凑在了一块儿。一时间,麻将声,吆喝声,咒骂声,响成了一团,几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可是,没过多会儿,杨上那双搓麻将的手就静止在桌子上不动了,别人连唤了他几声,他也有听见。在他的正前方,田明明背着一个用细竹丝编织而成的小背笼朝这边走过来,她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衬衣,下穿一件半长的牛仔裤,露出了两截洁白匀称的小腿,踩着一双米色的细高跟凉鞋。满头的黑发用一个漂亮的发夹松松地别在脑后,还有几缕卷曲富有弹性的发丝调皮地垂在她红润的脸颊旁,于是青春洋溢的田明明就多了一种妩媚的感觉。杨山顿时看得呆了,几个人见他那副色迷迷的样子,哄堂大笑起来。杨山喜欢田明明这个十里八乡出名的好看女子,并为此与田明明的哥哥田明亮多次扯皮,这在太平镇来说,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田明明是小溪村村长田昌富的女儿。田家有一儿一女,儿子田明亮是个跟杨山差不多少的愣头青,混混儿,平时里也喜欢打架斗殴,惹是生非,闹得小溪村甚至整个太平镇都鸡飞狗跳的。可他的女儿田明明则不同了,不光人长得十分好看,还十分的孝顺能干,田昌富的老婆死得早,这田明明不光屋里屋外收拾得十分干净,还把他爷儿俩全身上下弄得整整齐齐的,俨然一个女主人。因此成了远近出名的贤惠女子,小溪村不知道有多少媒婆候着她家的大门。
  杨山是一次随着父亲在田家检瓦的时候见着田明明的,从此以后就对她念念不忘。在那半个多月时间里,是杨山最兴奋的日子,也是他破天荒没有开溜的日子,可他并没有帮着父亲好好干活,而是只要一逮住空闲,偷着机会就盯着田明明看。田明明在家专门负责他们的伙食,田明明给他们泡茶,他就盯着人家的洁白细长的手指看,田明明担水,他就盯着人家那左右晃动的腰肢看,田明明在院子里喊鸡喂鸭,他干脆就趴溜在屋顶上,闭目数着人家的声音,做梦了甚至还能流出口水来。总之,有田明明在的地方,就会如影随形地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垂涎着她。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杨山心有不甘的跟杨父回了家,他恨不得田家的瓦房快快漏雨,以使他有再次接近田明明的机会。可是不久后,这个机会就被他自己毁掉了,杨父就因为他的假话恐吓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上屋顶了,他那个半吊子手艺自然不能独自去给别人检瓦。每次想起这个,他就懊悔不已,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几个耳瓜子。
  他喜欢田明明,也没有告诉过父母,过了两年,连媒人也没有请一个,就自作主张带了两个人直奔田家去提亲去了。杨家穷,杨山又是个二流子,这田家如何看得上他,他既然不按礼数上门,人家自然也不按着礼数来回应他,几句话不对头,杨山当场就跟田明亮喊爹骂娘的吵了起来,结果杨山被田家扫地出门,两个人从此以后就相互之间看不顺眼,只要碰上了就打架滋事,算是结了怨仇。
  杨山在田家丢了大脸,想着娶田明明已是无望了,就对她又羞又恼又爱又恨,只要看见了田明明,就肆无忌惮的调笑和戏弄,一次也不放过。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当下,几个人一边搓麻将一边挤眉弄眼的开起玩笑来。田明明一走到肉摊前看见杨山脸就红了,她咬了咬嘴,细声细气的说:“师傅,麻烦你割两斤肉。”
  “哎哟,妹子,没看见哥哥们正脱不开手吗?你自个动手,看上哪块割哪块,要多少割多少,你长得这么乖,王屠户怎么舍得收你的钱哟!”
  “是呀,妹子,看你这小脸长的,告诉王屠户你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么细皮嫩肉的,你看他天天吃肉还是那么皮糙头厚的。”
  看看田明明,再看看杨山,那李三和张二毛顿时来劲了,你一言我一语心口花花的调戏起田明明来。田明明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含着泪花,低着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看牌看牌,都给老子小心点,不要欺负了人家一个细妹伢。”看着田明明那副可怜楚楚的样子,杨山嬉皮笑脸半真半假地说道。此言一出,几个人起哄地就更加厉害了,张二毛马上接过了话茬:“看看,杨老大心疼了,要英雄救美了。可杨老大你也干脆点,别光放屁不做事情,行不行你给兄弟们一个痛快话,什么时候把乖妹子变成嫂子呀?”
  “是呀,是呀,乖妹子什么时候给咱当嫂子呀?”
  “莫要乱嚼舌跟,我和杨大哥的弟弟可是同学。”田明明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了,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反驳了一句。
  “哈哈,张二毛更加大声了,不得了呢,杨老大呀杨老大,原来乖妹子看上的是你家的状元郎不是你呀。”
  “是呀,杨老大,别到头来,你没当上她的男人倒当了她的大伯子。”李三也插了一句,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放你娘的臭狗屁!”
  “大哥,大哥,你肉买好了么?”杨飞手里拿着通知书从那边兴冲冲地跑过来。田明明看见了杨飞,终于羞愧难当,“流氓”,她捂着嘴哭喊了一声,掉头就跑,连背笼都没顾得上拿。杨飞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他们又在欺负田明明了,他有点无奈的说:“哥哥,你们别再开她玩笑了,我跟她还做过同学呢。”
  “哈哈,杨老大,看来你跟乖妹妹还是缘分不到哟,看看人家,小两口就是小两口,话都说得一样的,”
  杨飞面红耳赤的站在那里,作声不得。他跟田明明的确是同学,两人从小学起,一直同班,只不过杨飞的心里只想着读书,性格内定,跟同学的关系都很生疏,他跟田明明虽是同村人,两人之间却很少说话,而且田明明初中读完就没再读下去了。
  还没有等众人嬉笑多久,就看见田明亮气势汹汹的带着一大帮人走了过来,还边走边大骂道:“杨山,你这个不记事的狗杂种,我操你祖宗,你敢这样作践我妹妹,今天老子就叫你死在这里。”
  听到这话,杨山同张二毛李三哗啦一声就将麻将桌子掀翻在地,跳了起来也不答话,双方很快就打到了一起。可对方人数太多,而杨山这边,狡猾的王屠户早就闪得远远的了。杨飞一个斯文书生从小就恨这种打架斗恨的场面,顿时吓得手脚发软呆立在一旁。
  对方有备而来,三个人那架得住人家那么多人围殴,没多久就被人家全部按倒在地,田明亮更是骑在杨山的身上一手叉住他的脖子,一手捏紧了拳头抡足了劲头,死命地朝他的脸上捶下去,另有两个人则紧紧地压住了他的下身。杨山连半分也动弹不得,被田明亮打得鼻青眼肿,连鼻血都流出来了,还被掐得说不出话来,连眼珠子都快要暴出来了,他只好一只手朝着王屠户这边死命地抓着,地上的土都给他抠出了好几块。到这时,杨飞才醒悟了过来,他冲上前去,一边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一边试图去扳动压在杨山身上的三个人,可人单力薄的他那是这些浪荡子的对手,对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掌就将他推翻出去跌倒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王屠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他将一把杀猪刀偷偷地塞在他的手上,朝那边努努嘴,小声的说:“用这个才管用,不然你哥哥就要被他们打死了。”
  杨飞的脑子里一片茫然,他疑惑地看看王屠户,王屠户朝他无声地点了点头,一脸焦急的样子。杨飞头脑一热,突然间,他发疯般地冲上前去,抡起刀子就对压在杨山身上的三个人一阵乱砍,一边挥舞着刀子一边狂喊道:“松手,快松手,我叫你们松手!”
  “啊!啊!”伴随着几声惨叫,鲜血飞溅上了杨飞的脸,压在杨山身上的几个人倒了下去。
  人们全都惊呆了,王屠户更是连打哆嗦。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小溪村最出名的优秀学子会有这么彪悍凶残的一面。好半天,除了那几个在地上挣扎呻吟的人外,大街上十分的安静,人们都是一动不动呆呆地站立着。
  突然,哐啷一声,那把带血的杀猪刀从杨飞的手上滑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人们这才如梦初醒。派出所的人很快就来了,除了那几个被砍伤的人被送进来了医院之外,其余的人都被铐上了车子。
  这里面最安静的人是杨飞,最不安静的人是杨山,他简直在暴跳如雷,因为有派出所的人挟制着,不然他早就扑过去对王屠户拳打脚踢了,他的脸痛苦的扭曲着,对着王屠户咆哮:“王应强,我操你十八代祖宗,我操你亲娘,老子想要刀子你不给,你却给老二送刀子,你安得什么心?你把老二给毁了,我要杀了你。”
  王屠户浑身像筛糠似的发着抖,他哭丧着脸嚎着:“我这是好心办坏事呀,眼看着你都要被他掐死了,我想着二小子都是大学生了,拿着刀子吓唬吓唬他们,国家应该不会定他罪的。哎哟,我哪里想得到二小子的脾性也这么硬呀,竟真得动了刀子呢?”
  杨飞自从上了车以后就一直坐在一个角落里,始终没吭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哥说,那两个人都已经好的快要出院了,就是田明亮伤得重一些,但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哥说,叫你在这儿安心点,他会去求人,去给别人送钱,争取让你少坐几天。”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在杨小宝连着好几次一个人来看他之后,杨飞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哥说,他没脸皮来见你,他说,他说,你放心,他晓得你想要什么,他让你再等他一段时间,到时,他会把你想要的东西都还给你。”
  “有人认为蜗牛之所以一生都只能在世上爬,是因为它们没有想飞的翅膀,可是他们都错了,蜗牛之所以只能在地上爬,是因为它们太想飞了,以至于越是想飞就越是长不出能飞的翅膀出来。”
  哀莫大于心死,这些天来,没有人知道蹲在牢子里的杨飞到底在想些什么?当所有的疼痛、惨烈都像海水退潮般逐渐息下去的时候,慢慢涌上来的是麻木和冷漠,有一种游离于身外的阴暗和冷寂,甚至都超越了绝望。经由现实所产生的失落和屈辱,已经被岁月抹平了那些嘶叫挣扎的过程,转而变成一种冷到极至,哑剧似的对抗。
  “平庸的乡村可以容纳多少世俗功利的观念呢,一个人单纯地依靠理想到底可以走到多远多久?也许别人怎样的剧情安排都无法打动自己,只有想到自己的处境,想到自己那已经一塌糊涂面目全非的美好未来时,无动于衷的心方始觉得如烈火焚烧,如滚油煎熬。听了杨小宝的话,杨飞那已经干涸已久的眼睛终于落下泪来:我想要的一切,他如何还得出来。”
  又是一年夏季,外面的世界洒下大把大把的时光,沉淀了一些回忆,也淡化了一些伤痛。宁静的山村依然有狗吠、有虫鸣、有鸟叫、有鸡唱有鸭歌。田里面不知谁家的稻草人仍然在恪守着职责,他歪戴着帽子,叼着烟斗,嘴角含着一丝坏坏的笑,斜眼望着在不远处低飞徘徊的鸟雀们,得意洋洋地宣示道:“哼!谁也别想在我眼皮下捣鬼,有我在,你们休想得逞!”河里面光屁股的小孩在清凉的溪水里整天扑腾着。生气的母亲正在高声呵斥着自己那顽劣的儿子,她那过度操劳的脸泛起一片潮红,骂到恼怒处,抬手就是一巴掌,鸡窝里正在专心致志下蛋的母鸡被这清脆的声音吓坏了,惊叫了几声飞走了,孩子大哭了起来。午间时分,忙碌的农人们手上搭着个汗巾子,一边揩着满脸的汗水一边准备回家,邻家大婶在热情地打着招呼:“快进来喝口水吧,也好歇歇脚透透气,看这大热天的。”
  一切都没有变,依然井然有序的在原地停留着。
  缓慢地走出来,被满世界的阳光砸得头昏眼花的杨飞,愣了半晌,忽然就蹲在大门外呜呜地哭了起来,另一边,立在一辆簇新的摩托车旁的杨山,泪流满面地看着弟弟。
  三天后,杨飞被哥哥直接送进了邻县的一个高考补习班里,再也没有踏回小溪村一步。
  (二)
  杨山从来没有觉得日子是如此的难熬过。每一次,杨小宝贝代表全家人去看杨飞,其实都是他在背后策划的,可他就是不敢去见杨飞,他知道杨飞的心里一定是恨他的,是他杨山混帐地毁了杨飞关于美好生活的设想,杨飞是不会原谅他的。
  在他的眼里,杨飞从小就是一个怪胎,是乡村里的异数,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件事情不是透着古怪的。这种怪异的地方,他杨山闭着眼睛也能数出一大箩筐来。
  比如说杨飞不讨厌吃蔬菜,也从不跟他和杨小宝抢肉吃。农村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贫穷和蔬菜。乡下山高路远,农人种的蔬菜运不出去也卖不出去。可几乎又家家户户都种有蔬菜,那菜种在土地里,什么季节种什么菜,一样也不误不缺。就算谁家错过了时节或是存坏了种子,那也是不打紧的,馋了哪样菜跟邻人打一声招呼,就可以在他家地里掐一大把回来,根本用不着去买去卖。而穷人家吃不起大鱼大肉,就只好拼命种菜,拼命吃菜,餐餐吃日日吃月月吃年年吃,吃不完了还有猪帮着一起吃。村人常常在没有了苞谷和红薯喂猪了的时候,就把青菜萝卜等等切得碎碎的,加一点水放在铁锅里煮烂,然后喂给猪吃。常常是人与猪吃一样的东西,这些连猪都吃怕的东西让农村里的孩子馋肉馋得连做梦都直流口水,可杨飞却吃得津津有味。
  据说现在的城市人大鱼大肉吃腻了,倒特别喜欢农村人吃得青菜白菜起来,用一个时髦点的话来说,就是现代人开始流行吃素。
  “这城里人怪着哩,放着喷香的肉不爱,却偏偏喜欢吃这个轻贱的东西。”这使那些整日里吃菜吃得脸泛青光肚冒绿水嘴巴里淡出鸟来了的村里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可杨飞却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就凭这一点,就让杨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家老二是城市人投的胎,不是一个农村人,要是一个农村人的话,怎么可能不馋肉吃。
  可杨飞与众不同的地方远远不止这一个。
  例如大家都斗蛐蛐玩泥巴,杨飞却只会躺在茅草坡里发呆,大家都喜欢吐着口水乱说脏话互相谩骂,杨飞却永远都穿的干净整齐还对人和和气气的。他既不像一般孩子那样光着身子扎起裤腿露着满是泥巴的脚趾,也不满山遍野疯玩疯闹逃课逃学捉弄老师,他也不跟家人发生冲突也不跟兄弟们争夺东西甚至也不顶撞父母。
  虽然杨飞是家中最听话的一个孩子,可是他这种无声的配合中却更有一种隐隐对抗的力量在里面,杨家父母很快就在这个奇怪的二儿子身上体会到了他的执拗所带来的烦恼。相对杨家的另两个孩子,杨父杨母对于杨飞的管教却有一种使不上力的感觉。
  什么时间看见他,他都在看书,一只手往灶孔里塞着柴火,两只眼睛却生生地定在他另一只手上捧着的书本上,铁锅被烧得通红,冒出了滚滚白烟还发出了臭味,要不是杨母及时发现往里面急忙倒了几瓢清水,那锅就被他这样干干的烧坏了。他在给猪剁食时,同样的,两只眼睛死死地定在书本上,那刀是天一刀地一刀的,没有剁在猪食上,却刀刀都剁在了木盆的垫板和木盆沿上,那木沿儿给他剁上了几次,木屑儿四飞,就有了破损开裂的危险。可是无论经过了多少次教训,无论给他叮嘱了多少次,该犯的错误他下次照样犯,烧水却忘记往锅里添水,切猪食专门切在盆子上,甚至在他放牛时,人家田里面的麦苗油菜苗已经被牛吃了一大块去,他却浑然不知。
  对此,杨家的人没少没收过他的书,也不想再供他上学了。每到这时,杨飞就躺在茅草坡里,也不抗议也不争辩,直到学校里的老师找上门来,因为他的学习成绩好,所有的老师都喜欢他,学校还不收他的学杂费,就怕他辍学。久而久之,杨家父母也拿他没有办法,杨飞就如同乡间田头的一株杂草,在村人眼里毫无用处,却依旧在生长着。
  对于这个弟弟,杨山有着很复杂的感情。
  他觉得杨飞的身上缺失了农村人的标志,也就是说农村人身上所带来的命中注定的特性和烙印,他杨飞一样也没有。
  对于那些农村孩子都喜欢的节目他从来不表示出兴趣,也从来不参与进来,好象这些农村孩童都热衷且必须经历过的成长岁月都与他无关似的。光就这一点,杨山就十分的瞧不上他。
  也说不出是什么道理,每次看到杨飞那与众不同独自一人的鬼样子,就让杨山觉得特别的火大,也特别地讨厌他。他的孝顺他的安静,甚至他那种农村孩子所不具备的斯文和干净,杨山都觉得特别的碍眼,他总想着去破坏它,他往杨飞的书包里放蚯蚓、毛毛虫,他撕烂他写好的作业本,他折断他的铅笔。当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失望地发现杨飞并没有出现他意料中的哭泣、心痛、愤怒,他的反应令人吃惊的平静,他若无其事地抖掉书包里的异物,他用米汤水粘好本子,他用削好的半截铅笔同样写出工整漂亮的字来。他平静地好象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
  可是隔不了多久,杨山就会痛心的发现:他花了一晚上雕刻的竹剑断成了几截,他千辛万苦收集起来的铁丝皮圈做成的弹弓被拆散的七零八落,不成样子。不管他那些宝贝藏得多么地隐秘,它们都会莫名其妙地失踪或者是破损。
  两个人就这样乐此不疲地争斗了下去,你冷不丁的来我一下,我找准机会还你一下,由于双方都极力地防备着,在这种游戏中,谁也没有吃亏谁也占不了便宜。可是接下来的一件事情,却结束了两兄弟之间这种暗潮汹涌的局面。
  小溪村后面的茅草坡不光是杨飞的最爱,也是杨山们的最爱,因为这里适合玩乐,而更为重要的是这里的野兔子十分的多,而联众围追堵截野兔子是杨山们的乐趣之一。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他们在一处隐秘的茅草堆里翻出了一个兔子窝,兔子窝里没有发现兔子的踪迹,却拨弄出了一本用布包着的书,是一本厚厚的诗集。传说中,杨飞那个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曾经送了一本书给杨飞,由于被杨飞视若珍宝,因此谁也没有看见过。看来这传说是真的,因为干净的扉页上有那个老师的签名,上面还有一行字:“一定要考上大学,以一个读书人的身份走出去。”
  为着这意外的收获,杨山的心里乐开了花,在他不动声色的暗示下,队伍中的两个人在这本诗集每隔几页的地方就抹上了一层稀泥巴,然后再用布包好,照样放回原处。
  这件事情终于激怒了杨飞,他先是一声不吭地用小刀子刮着书上面已经干了的泥巴。可是不管他刮得多么耐心多么干净,甚至把纸张也刮破了,可那遭泥玷污了的字迹仍是模糊一片,丝毫也分辨不出来。他终于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他提着残缺的书站在杨山的面前,阴沉着脸一字一句的说:“我的所有东西,以后你最好莫再动一下,不然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杨山本想打着哈哈装作不知道的应和一下,可他被杨飞的气势震住了,却忽地噤了声。杨飞的脸虽然被怒气蒸腾地赤红一片,像两团燃烧的火焰,可他的眼睛却始终寒冷如冰层,里面还隐约透露着苦痛、悲哀、挣扎、绝望以及渴求来,那么复杂那么丰富,这是一种少年杨山无法看懂也无法理解的东西。面对着这样的眼神杨山机泠泠的打了一个寒战,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有害怕恐惧还有同情怜悯。
  从此以后,类似的的矛盾再也没有发生过,不知道是谁先熄的火,反正两兄弟开始平静无波的相处了下去。
  在初中升高中的那一年里,小溪村的家长们都不约而同的中止了自家孩子继续读书的权利,当然他们的成绩不好,自己不愿再读也是一个主要原因。老杨家也不能例外,即使杨飞的成绩再好,这种贫困也不能纵容他继续无休止地念下去。
  杨飞这次是真的无望了,高中在一百多里外的县城,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是方圆地区唯一的重点中学,十里八乡好学的优秀学子挤破了脑袋都想进去读书,那里的老师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有杨飞这个人的存在,就更不可能为失去了这样优秀勤奋聪明的学生而感到惋惜亲自跑到偏僻的小溪村来劝学了。
  以前的杨山不知道有多么看不起杨飞那种读书人的派头。农村人么,就得有个农村人的样子,读多少书也没有用,到时候还照样回你的窝里拿锄把,赶牛种地。既然是一个农村人,就不应该有这么多的非分之想,成天这样假里假气,酸不溜秋的,装得倒像个城里人的读书娃,莫非你有办法洗得干净你脚趾间的泥巴印?有办法去掉你骨头里血水中的土腥味儿?是个农村人,却把心眼长得比天大,真是笑死人了。
  可是现在,看着躺在茅草破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死了一般的杨飞,杨山却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想起了几年前那个被他毁坏了的诗集扉页上的那行字以及那个让他心悸的眼神,多少有点明白了那眼神里所包含的含义。
  杨山发现自己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楚最明白自己的兄弟杨飞到底想要什么的人了,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同情杨飞。于是他以一个杨家主事人的口气对着杨家父母不容置疑地说:“让老二去吧,你们还不晓得么?这老二跟我们不是同类人,人家根本不是农村人的命,心大着哩。”
  因为他杨山,杨飞顺利上完了高中,还考上了大学,可是那薄薄的一张纸,杨飞视若生命的的通知书又因为他杨山,溅满了鲜血。
  杨山知道坐在牢子里面的杨飞一定非常的恨自己,因为他动了他的东西,毁了他期盼的一生,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的了。
  从拘留所里被放了出来后,那般小青年都老实了很多,杨山整日整日的坐在镇上的酒馆里喝酒,他想着该怎样把欠杨飞的东西再完完全全地还回去,想破了脑袋,想不出来就只好借酒浇愁。
  天黑,又是下雨,喝醉酒的杨山深一脚浅一脚的从镇上往小溪村走着。山路崎岖,泥水遍地,路面湿滑,杨山跌跌撞撞昏头昏脑的向前走着,雨越下越大,水珠子噼里啪啦地浇在他的脑门上,瞬间就将他的酒浇醒了大半。
  走出镇子没多远,他就见前面的雨帘中朦朦胧胧有一个女子苗条的身影正在急速艰难地朝前走着,依稀就是田明明的样子。杨山心里一冷,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又喜得眉开眼笑起来,他故作不知地大声喊道:“前面的是哪个妹子,走那么急也不等一等哥哥,一个人走好孤单好没意思的,两个人才好成伴成双嘛!”
  田明明猛然听见后面出现了杨山的声音,顿时吓得脸色青白一片,她不敢应声,只是那脚步却急切地似要飞起来一般。
  田明亮被杨飞砍成了重伤之后在县医院里治疗,田明明一直在县城里服侍着他,趁这几天他的伤势稳定下来了之后,她就坐县上的班车回家取一些换洗的衣物,哪知道车子行到半路时出了故障,修了半天才重新开动起来,经过这一耽搁,到了镇上的时候,天就已经快黑了。没办法,田明明只好硬着头皮走这十几里的山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凑巧碰见杨山,这路平时人就很少,又碰上下雨天黑,除了他两人就更没有别的人了。杨山的凶悍和流气,田明明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再加上不久发生的那件事情,杨山要是想报复她,那她田明明是如何也躲不过去了。想到这些,田明明的心里就更是砰砰直跳,心里慌乱的不行,两只脚只好拼命地往前抬。
  雨下得不小,她的头发全被打散了,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薄薄的衣服湿成一片,显出了玲珑有致的身形。田明明也不知道是因为天冷还是因为害怕,就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哆嗦。
  不错,初看见田明明,杨山的心头确实想到了报复,可是跟了她走过一段路,在后面看见田明明那明显地不安和恐惧时,杨山连日来阴暗的心情就莫名其妙地好了一大半,心里头那恶毒的念头也慢慢地消退了下去,暴戾的眼睛也开始变得平和了起来。他看看田明明,忽然说:“乖妹子,你不要慌,在那边岩头下等着我,我去一下就来。”
  田明明听到杨山的脚步声朝镇上那头远去了,顿时一屁股坐倒在泥水中,大口大口地喘气,她不知道杨山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了自己,更不明白他突然跑回到镇上去做什么,可她怎么会傻傻地坐在这儿等着他来欺凌她呢。田明明只恨自己少长了两条腿,看着杨山转过一道小弯不见了,她就愈加没命的跑起来了。
  可是没等她跑出一里地来,后面就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那个要人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妹子、妹子,你真不听哥哥的话。”
  杨山很快就到了身后,田明明甚至听到了他的喘气声,吓得她胆战心跳,腿一软又是一跤跌坐在路边上,顿时呜呜的哭了起来。
  杨山走上前去,一把就将她扯了起来,田明明站起来的时候,手心上就多了一把大黑伞,她一时不知所措,不明白杨山究竟想干什么,就听见杨山在她耳边阴阳怪气地说:“哎哟,妹子,你哭什么哭?哥哥可没有欺负你。打着这伞,看你这雨淋的,哥哥看着怪心疼的。你别再哭啊!你一哭呀,哥哥一心烦,就想欺负你了。”
  听了这话,田明明虽然身子发着抖,却再也不敢哭。杨山见她咬着牙强忍着,小脸吓得发白,也不知道挪动一下,顿时又兴起了捉弄她的心思,他嬉皮笑脸地说:“妹子,是不是有哥哥陪着,就不想走了呀?可哥哥今天不该喝这二两酒,这万一要是犯了迷糊,真欺负了妹子,妹子到时可不能怨哥哥哟!”
  这话一说完,田明明顿时像被猎人追赶的兔子一般,朝前面飞快地跑去,连伞都没有撑开。杨山并没有追赶,他在后面看着田明明的惊慌样,乐得哈哈大笑,他一边笑着一边唱着:“嗨嗨!风大雨深妹子莫着急呃,哥哥把你护在手心心里;天长路远妹子莫要慌张呃,哥哥痛你痛在心尖尖上。”
  乡下农活多,日子过得清苦,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在这寂寥平淡的岁月里幸好有山歌相伴。平时里,只要稍不留神,那些干活累了的农人点上一只烟,冷不丁就会在哪个田间山头甩出一嗓子山歌来,虽然没有固定的曲调和歌词,却又让人感到热辣辣麻酥酥的。直到吼得闭目养神的鸟雀差点跌下树枝来;老黄牛不再干活,抬起头来凝神细听,意犹未尽;吼得天空明灿灿溪水蓝汪汪的,这日子才一天天滋润地走下去。
  而在村子里遇上红白喜事的时候,老人们就更是围着熊熊燃烧起来的火堆坐成一圈,每人面前摆上一大瓷碗的苞谷烧,一个接一个斗起歌来。身后则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听众,气氛热烈犹胜于当今的歌星演唱会。只听见叫好声一阵阵地传出来,歌声一首首的飘下去,米酒不断地倒进碗里,再由碗里倒进喉腔里,再化成一道道山歌夹杂着乡人的热情和胸襟,和着米酒的甘冽和醇香,从喉腔里飞出来,奇妙的如同山野间的传说。
  只可惜这传说到了杨山这辈却突然哑了声,会唱歌的老人们含着悲伤躲进了地底下,村子里自古传下来的声音被铺天盖地地流行音乐给蚕食殆尽。可是这时候,看着前面的田明明,唱着卿卿我我、甜甜蜜蜜、软软绵绵的现代情歌长大的杨山却有了一种原始的冲动,以至于他突然就想像父辈那样吼一嗓子热辣辣的山歌来,没有那些繁文缛节、曲里拐弯,爱了就是爱了,恨了就是恨了,一句句都是令人脸红心跳的大胆诉说,多么令人痛快!
  在这一刻,杨山发现自己的血液已经与祖先们的血液顺利地传承在了一起,只可惜虽然秉承了祖先们的情感却缺失了他们依附在土地上的心智,唱山歌的本事实在有限,这几句山歌更是曲不像曲,调未成调,且来来回回反复就是这几句。田明明初时十分惊慌,可见杨山说归说,却只在后来不紧不慢的跟着,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小段距离,渐渐地,她也放松了下来。这心情一不紧张,她就开始偷偷地听起了杨山唱的歌来,可是听来听去,见就这么几句鬼哭狼嚎的歌声,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虽然极轻,却还是被在后面密切注视着她的杨山听了去,于是得意洋洋的杨山就唱的更加卖劲了。
  半个多月后,杨山来到了田昌富家。
  他转接了镇边一个毁弃的砖窑厂,那个厂以前红火了一阵,后来因为开砖窑厂的人多了,再加上经营不善,蚀了本,夫妻二人就只好扔下了破厂子,双双出门去打工了。杨山用极低的价格盘下了它,里面的设备是用来做红砖青瓦的,早已经过时了。现在的乡村已经不再需要瓦匠了,人们越来越有钱,外出打工的人回来对那种盖瓦的木房子是再也瞧不上眼了。瓦是用不上了,那火红色的砖头也变得丑陋起来,反倒是城里人建房子用的那种水泥砖受到了人们的青眼相看。一时间,水泥砖在太平镇周围成了紧俏货,因为生产这种水泥砖的厂子不是很多,于是就常常出现供不应求的局面。杨山就是瞄准了这个时机才买下砖窑厂的。可是要改造那毁弃的厂子购买新式设备,非有一大笔钱不可。杨家拿不出一分钱,杨山跑去信用社借,人家不敢相信他,非要他找一个信得过的担保人不可,可在小溪村了,除了村长田昌富,没有谁更适合做这个担保人了。
  一看到杨山,田昌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胸前那一撇胡子随着鼻管里的粗气直晃动,他黑着脸说:“要我担保?我老汉没听错吧?我田家在这小溪村没招你惹你,不管女儿连接受到你们的欺辱,现在连儿子都被你们砍成了重伤。连医疗费你都还欠着我家的,你还指望我老汉帮你借钱,我看你做梦吧!”说完狠狠地呸了杨山一口,拿起旱烟袋就要往外撵人。
  杨山毫不动火的抹去了脸上的唾沫,恳求着说:“田叔,以前是我不懂事情,做下糊涂事去,求您老宽宏大量,高抬贵手,扶侄子一把吧!”
  “哼!你年轻!说得倒轻巧,你年轻就可以做下混帐事,那我儿子就不年轻?我儿子年轻就活该被你们拿刀子砍?”说完,就动手往外推杨山。
  杨山站着不动,任他推搡了几下,突然他就朝着田昌富就跪了下去:“田叔,我杨山给你磕头认罪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儿子在医院里躺着,可我们家也没有讨得半分好去,老二连大学都没有上成,至今还在牢子里面蹲着了。您老今天帮了我这个大忙,我杨山至死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可是任杨山好说歹说,田昌富就是秤砣铁了心,不肯软下半步来,杨山一无所获,神情郁郁地回了家。
  当田昌富第二天进城看儿子顺便给女儿说起这件事情时,田明明听说了杨山下跪的事情,一时间吃惊的目瞪口呆,这跟她心中那个血性、硬气的杨山实在是相差了太多。她呆了半晌,想起了那次雨夜里的情形,心中一动,于是对父亲劝道:“爹,那杨山的脾性你也不是不晓得,他肯向你低头,说明他真心悔了或是走投无路了。这狗逼急了还跳墙呢,你不答应他,这万一要是惹毛了他,又弄出个什么事来,可怎么好,如今哥哥还在医院里。再说,大家都住在小溪村那旮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弄得跟仇人似的也不好看。你是村长,你帮他一把,一来显得你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二来他要是成了气候,把欠哥的医疗费不也顺理成章的补给咱们了吗?”
  “明明,你多次被他欺负,你哥又伤成这样,你不怨他?”
  “怨!可怨归怨,理还是这个理,爹,你再寻思寻思吧。”
  “好了,好了,容我再想想。”田昌富打断了女儿的话,迷眼思索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想的,反正在第二天回到小溪村的时候,他就松了口,答应做杨山的担保人。
  杨山的厂子很快就办起来了,乡下泥土资源丰富,制造这水泥砖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杨山齐集了平时里玩乐的一般兄弟,利用他晚日里的威信对他们严加约束,那般平时里游手好闲的小青年,如今有了个正经事儿做,还有钱可赚,也都规规矩矩卖力气的干起活来。而杨山本人更是下了死心要干出一番事情来给杨飞一个交代的。因此,他把全部心血都扑在了砖窑厂上,采料、和泥、兑水、加工,每一步他都小心谨慎一丝不苟。
  这个昔日里太平镇最有名的浪荡子如今成了一个最玩命的人。累是很累,可他的砖窑厂生产出来的东西不光外表受看还结实耐用价格公道。很快,镇子附近想要造房子的人家都闻信赶了来,杨山的生意一步步做大,没两年工夫,他就把生意做出了太平镇,甚至县城。
  在杨飞出狱的那一天里,杨山也做了一个梦,不过他的梦却与兄弟杨飞的梦截然不同:他梦见田明明终于肯答应嫁给他了,在那条镇上通往小溪村的山路上,他骑着摩托车载着田明明飞奔。山路凹凸不平,还不时出现一道小坡一道坎,于是杨山就故意顺着这势,把车子开得一颠一颠的,还不时恶意地抖动了几下,田明明就一路吓得尖叫连连,她只好紧紧搂着杨山宽厚的背,把头埋在他的肩上,每到这时,杨山就乐得哈哈大笑。
  而前面,村庄正在不远处,离他们越来越近。


作者: 马樱花    时间: 2012-3-28 12:00
谢谢楼主带来的厚重的小说。
看完一章,暂不发话,容后再评。
作者: 子夜歌    时间: 2012-3-28 13:29
马樱花 发表于 2012-3-28 12:00
谢谢楼主带来的厚重的小说。
看完一章,暂不发话,容后再评。

问好小说版各位朋友!谢谢花版高看鼓励。经由朋友介绍来六星注册,暂末正式发字呢。这些天看了一些小说版的帖子,主要是浏览各位的评论哈,很精彩,也很喜欢这种气氛。本来是不擅长写小说的,写得也很少,但还是斗胆把几年前写的一个旧文发上来了,恳请各位多多指教!另:本人不是玻璃心,具备基本的抗压能力。

作者: 徽地文狐    时间: 2012-3-28 13:37
马樱花 发表于 2012-3-28 12:00
谢谢楼主带来的厚重的小说。
看完一章,暂不发话,容后再评。

我还没看完,扫一眼,比较传统的写作风格,看起来很不错,但我现在不谈小说如何。
就看到马掌柜风骚的回复,里面有一个“厚重”一词,我脚着像一粒白麻子趴在马花的脸上。才第一章节,啥样的小说就叫厚重的小说,估摸着马花的意思是写那人、那山、那狗、那娘们和那闭塞的黄土地类似文章就是“厚重”的,写爱情、商店、灰机、游艇、性生活方面的文章就是轻飘或小资的。
所以,马掌柜,来的都是客,咱风骚也得讲个矜持,,大方点,朴素点,别一热情就拍别人马腿上了。{:soso_e144:}

作者: 子夜歌    时间: 2012-3-28 13:42
徽地文狐 发表于 2012-3-28 13:37
我还没看完,扫一眼,比较传统的写作风格,看起来很不错,但我现在不谈小说如何。
就看到马掌柜风骚的回 ...

俺也感觉你的“脚着 ”很有道理很正确哈,俺也为那个“厚重”俩字儿微微赧颜了下。{:soso_e113:}问好!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3-28 13:48
欢迎新朋友来小说。。。细品美文哦。。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3-28 13:49
徽地文狐 发表于 2012-3-28 13:37
我还没看完,扫一眼,比较传统的写作风格,看起来很不错,但我现在不谈小说如何。
就看到马掌柜风骚的回 ...

较上劲了。。嘿嘿·~
继续,俺们奏是耐看捏。。。{:soso_e113:}

作者: 徽地文狐    时间: 2012-3-28 13:49
子夜歌 发表于 2012-3-28 13:42
俺也感觉你的“脚着 ”很有道理很正确哈,俺也为那个“厚重”俩字儿微微赧颜了下。问好!

我们希望马掌柜不仅风骚而且要妩媚,不仅波大而且腰得细,不仅强悍该温柔还得温柔,别一下就敞了怀,把客人吓走了。
作者: 马樱花    时间: 2012-3-28 14:32
徽地文狐 发表于 2012-3-28 13:37
我还没看完,扫一眼,比较传统的写作风格,看起来很不错,但我现在不谈小说如何。
就看到马掌柜风骚的回 ...

素颜呐,拿针来,缝嘴


作者: 李修玲    时间: 2012-3-28 20:02
顶一下,因为看到了子夜。{:soso_e121:}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3-28 20:26
马樱花 发表于 2012-3-28 14:32
素颜呐,拿针来,缝嘴

来了,大号的,缝大嘴滴。。。{:soso_e113:}
作者: 青花青    时间: 2012-3-28 22:21
还有吗?没看够呢!
作者: 马樱花    时间: 2012-3-28 23:26
看来楼主这就有上钩的鱼来了呢。。
作者: 黄山云雾    时间: 2012-3-29 09:42
黄山老了,着篇虽不算太长,也看着费劲了。不过,我要发扬挤和钻的精神,把它看完,有道是:沟,是挤出来的!
作者: 子夜歌    时间: 2012-3-29 16:59
素颜 发表于 2012-3-28 13:48
欢迎新朋友来小说。。。细品美文哦。。

问好素颜版版,敬请指教!{:soso_e113:}

作者: 子夜歌    时间: 2012-3-29 16:59
李修玲 发表于 2012-3-28 20:02
顶一下,因为看到了子夜。

玲姐 {:soso_e178:}{:soso_e112:}

作者: 子夜歌    时间: 2012-3-29 17:06
青花青 发表于 2012-3-28 22:21
还有吗?没看够呢!

没了{:soso_e100:} 谢谢青花垂读哈!

作者: 子夜歌    时间: 2012-3-29 17:07
马樱花 发表于 2012-3-28 23:26
看来楼主这就有上钩的鱼来了呢。。

哪儿呢?瞧瞧……{:soso_e117:}

作者: 子夜歌    时间: 2012-3-29 17:08
黄山云雾 发表于 2012-3-29 09:42
黄山老了,着篇虽不算太长,也看着费劲了。不过,我要发扬挤和钻的精神,把它看完,有道是:沟,是挤出来的 ...

这文字又臭又长又硬……难为黄山版版了。{:soso_e113:}

作者: 素颜    时间: 2012-3-29 21:26
子夜歌 发表于 2012-3-29 16:59
问好素颜版版,敬请指教!

哪有指教,一起交流探讨。。大家都是娱乐,一起开心。
作者: 马樱花    时间: 2012-3-30 13:31
楼主可以上新篇章了。。
作者: 子夜歌    时间: 2012-3-30 13:41
马樱花 发表于 2012-3-30 13:31
楼主可以上新篇章了。。

好的,谢谢马花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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