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娘吃饭（散文）
作者：尹希东
每次回家，我最不忍心看娘吃饭。因为娘没有牙了。
因为牙没有了，娘吃饭的时候，吃得就很吃力。虽然我给娘买了柔软的不需要用力咬得月饼，但娘吃起来也很费力，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月饼，成年人一口一个，而娘却吃得很慢很慢，要吃十几口。娘将月饼掰成指头肚大小的一点点的块头，然而放在嘴里，就开始咀嚼起来，由于没有牙齿了，嘴是凹进去的，每吃一小块月饼都需要用力，娘的牙花不停地磨呀，磨呀，磨呀，嘴唇不停地一张一驰，带动的两个腮、鼻子也都在不停地抖动。
因为没有牙了，需要用牙齿咀嚼的一切食物，娘都不能体会那牙齿咀嚼所带来的美味享受。如今81岁的娘，已经在没有牙齿的日子里度过了近20年的漫长时光。我无法想像娘那些没有牙齿咀嚼的长长岁月，娘是怎样一点点磨化掉食物的。
如今，娘虽然生活的幸福，身体也健康，但我却不忍心看娘吃饭的一幕，每当目睹此情景，我的心中会涌起一阵遗憾，觉得为儿的没有尽到孝道之心，我觉得对不住耄耋之年的娘。
20年前，娘的牙刚开始稀稀落落褪掉时，我就劝娘要镶牙，娘笑着说：“镶什么牙，老了，不值一口牙钱了，娘不镶牙”。由于娘不镶，还能用残缺的牙齿吃饭，当时也就没有过多的劝说娘去镶一副假牙。
结果，当有一天，我发现娘的牙全部掉光了的时候，再劝娘去镶牙时，已经彻底晚了。医生说，上下的牙花已经磨秃磨光了，假牙也镶不住了。听着医生的话，我感到万分后悔，如果我极力地去做娘的思想工作，娘那时也许就去镶上满口假牙了，吃饭也就不会感到吃力了，就能享受一切美味食物了，由于我的粗心大意，致使娘错过了镶牙的最好时光。每当想到这件事，我的心中总有隐隐的疼，我觉得对不住劳累了一辈子的娘。
岁月虽然依旧轮回，但时光再也不能倒流了，娘的牙齿永远没有了，掉了的牙齿再也不能找回来了。
记忆中，娘在50岁之前，还有上下两排整齐的白白的牙齿，那时，娘吃什么都不在话下，什么苹果、梨、白萝卜、胡白萝卜等等，都能对付，且看着娘吃起来有一种香香的感觉。时光再往前，在我很小的时候，娘的牙齿更锋利，依靠着娘的牙齿，我度过一些饥饿的日子，记得，芒种时节，小麦快熟的时候，娘领着我上坡，当我喊饿了的时候，娘就常撮几穗青色的麦子放在嘴里嚼细给我吃，秋天就给我嚼玉米吃、嚼地瓜吃。我喜欢吃甜棒（青色的高梁杆，有甜味，在北方看来类似“甘蔗”杆），娘怕我杠着牙、利破嘴唇，就用牙先把一节节的甜棒表皮撕掉，撕出一节节的甜棒芯给我吃，有一次娘不小心被甜棒锋利的表皮利破了嘴唇，鲜血从嘴角淌了下来，娘用手擦了擦，继续给我撕甜棒，一连撕了四五根，我坐在田间地头上尽情地吃甜棒，娘就在田里不停地锄草，那甜棒甜在了我的心里。每年的冬天里，娘给我们做棉袄、棉鞋、棉裤时，娘常常用牙齿咬断棉线，从来不用剪子。时光更往前，是娘给我嚼着吃，那时没有奶瓶，娘就用她的牙齿嚼了米嚼了饭，一口一口地养育大了我。
如今，娘的牙没有了，吃什么都吃力了，而娘却说，不碍事，习惯了，如今这样的好日子、好生活，没有牙也知足了。听着娘的话，我禁不住潸然泪下。
岁月真是和娘开了个玩笑，当娘有牙齿的时候，由于生活困难，却没有好东西可以吃，让牙齿受了委屈，当有美味东西可以吃的时候，牙齿却没有了。为什么岁月对娘如此的残酷？
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来了，娘失去的牙齿，让我懂得了珍惜，珍惜拥有，珍惜娘在世的一切日子。
作者：尹希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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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化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报社优秀兼职记者、胜利日报社优秀特约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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