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沧州诗选》出版了,洋洋十一大本,友人送我一套,简单翻过,感觉是下了功夫的一部书。所谓功夫,主要体现在收集上。把散落全国各地图书馆的有关沧州的诗词捡拾在一起怎么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然称之曰选,自然就不完全,所以不能求全责备。选本的好坏要看选者的眼力和水准,各家遴选角度不同,选本自然各异。但无论谁选,要真正做到没有遗珠之憾,绝非易事。以读者论,看选本是阅读的捷径,但同时也是强迫接受选者眼光的过程。一般情况下,既然马二说好,我们也就保持沉默了。尤其是那些被淹没在历史尘埃里的诗人,普通读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们只能借助选本来遥想诗人的风采。这些老诗人沉寂几百上千年之后,如今重见天日,不至泯灭,马二先生可谓居功至伟焉。
选手选诗好比做贼,只是没有小偷的慌张与匆忙。选诗光明正大,所以做贼明目张胆,登堂入室后,晓月当帘,可任意寻章摘句。但让人顾虑的是,倘若选手跟蟊贼一样,没练就一双老贼的法眼,视奇珍异宝而不顾,周遭横行之后,最后从厨房里揣出一锅窝头来,就难免让人大失所望了。不过平心而论,这样的顾虑未免苛刻。因为哪怕就是诗人家的老窝头,普通读者也确实不曾见过。
徐中约的《中国近代史》,一位朋友多次提到并让我帮忙寻找。其实这书早就出版了,不是多难找,怎奈当下能买到的只有删节本,友人让找的自然是那部香港出版的中文全本。该书一国两版,正版遭到大砍大杀。本来的四十二章,只剩下了二十九章。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个十年之后,就直接进入到中国重入国际社会,中间近三十年的历史完全删除殆尽。除了整章连片地砍杀之外,还有不间断的字句删改。这些无情而武断的动作,据编辑老爷们说,是适当而审慎的。正统又正版的书,竟遭如此阉割,对于读书人来说是一种无奈与不幸。历史乃关乎大者,看来编辑虽然老辣阴狠,但手法愚笨,劁猪连后座都砍了。友人同是爱书人,自然想读到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原作。天公作美,我竟然找到了全本。急忙翻看,才发现历史是个什么玩意儿。
删节是我国的优良传统。那些道貌岸然的编辑们,好像多是饶阳人,祖传劁猪,神经敏感,眼光独到,一下手就直奔要害。手中小刀儿不离手,道济天下,圣明独照,除恶务尽,看见胡萝卜都义愤填膺。现在读到的很多翻译作品和海外激昂人士的著作,之所以那么举而不坚低眉顺目,应该都被暗中动过手脚。本性难改,真实难遮,我们希望本性的真情流露,期待真实的完整再现。这一切,只能交给时间。选择什么,其实就是在删除什么,删除什么,其实就是在保留什么。于庖丁的眼中,目无全牛,而牛的眼,却能看见庖丁的全部,甚至能看见屠夫下手的方式和和意向,进而能看穿他们的思想。看穿并不是什么好事,在愚昧中生活,饱食以遨游,无忧无虑也挺好。可问题是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纯粹的傻子。
对外国小说的兴趣一直保持,先买《马尔特手记》,后买《红色轻骑兵》、《奥萨德故事》,这两本书很早就听说过,也看过一些评论,但一直没有遇见过;寻找《瑜伽师地论》未果,却无意间发现《肇论校释》,自然不能放过;本来说好不在买红楼梦有关的书了,但习惯使然,忍无可忍,还是买了《王伯沆批校红楼梦》,王伯沆要是活着140岁了,比现在活着的哪一位老红学家都年纪大,通过这位大清子民的批语,可见旧时人物对红楼梦的看法,这些批评虽然陈旧,但比现在某些遭受马克思主义洗礼的红学家的评论要强得多。网上书店优势日显,买到一定金额,打折后还返现金,比实体书店强多了。为了凑单,顺便买《风与草》,是读《尚书》的笔记。书名之所以叫风与草,是因为子曰过一句话: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这话大有道理,抛开君子之德能影响小人行为这一本意不说,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也能说通:天风刮过,一株小草,倘若妄图迎风挺拔,后果定然是木折兰摧。小草能做到的只能是随风摇曳与服从,顺风承受与忍耐,背风哀怨与叹息。飘风不终朝,沉静之后,阳光下的小草依然舒缓,而风却杳然不知所之了。
从老家弄来的书用了一个下午整理好。那熟悉的味道,还有那故乡的尘埃,让我不知身之所之。整理好后,束之高阁,不知何时再打开。一片晶莹,一声叹息。岁月流逝,不要试图挽回什么留住什么,以你的力量之大,甚至挽留不住一片秋叶的凋零。
新的一年即将开始,坚持了三年的书事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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