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排木排
串场河与蟒蛇河在登云桥汇合后折身向北流去,短短的三公里水面上,原本有一大一小两排帮;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初,轮船码头可是船来船往,汽笛高亢,热闹的很了;小竹排大木排就在这码头的头和尾上。
竹排以毛竹为主,岸边的竹藤社是小竹排的主人家,竹藤社假四层小楼,一楼的门市上挂满了竹篮竹筐竹篇儿,二楼三楼办公室会计室仓库,四楼其实是个阳台,不过墙很高,间了几间竹子编的小房间,放上几张竹床子,是几位外地师傅休息的地方,阳台上无沿无挡的风很大,夏秋时夕阳西下后,打几桶凉彻的井水冲下热气,点一盘蚊香,在那个不知空调何物的年代里,保定可一觉睡到天麻麻亮。
竹藤社的后院是连片的用竹子盖的加工场,十多个竹匠师傅个个都是编竹高手,那些粗大的毛竹经过劈削篦,一会儿就成了实用的竹制品,小到菜篮竹筐鱼笼儿,大到藤椅书架竹床子,胜之还有极精美的栩栩如生的竹编画等顶级工艺品。沿河一溜子是制篙师傅大显身手的地方,四季里竹炭炉子让风箱拉的通红通红,长长的七歪八扭的竹竿子一节节在炭火上烤的吱吱地响,而后压直,而后装铁叉头,一根又一根的从此展示在水乡的河渠沟荡;
竹排几溜子占据了小半个河道,排排间隙可是钓鱼的好地方。大约除了极端的暴雨大雪天气外,每天的竹排上总是坐满钓鱼的, 竹排间水流湍急,市面上的一般鱼钩沉不到底,所以竹排上的钓鱼人的鱼钩可都得自己特制,锡坠儿挺沉,鱼钩也较大,尼龙鱼线也是大一号粗的;竹排上钓鱼可以同时看三五把钩,耐心加运气的话,一下午总可钓上十几条大小鱼儿。 竹排水下的鱼儿种类很多,大到美味的季花鱼,小到寸把长的锅巴子,最多的是黄昂刺鱼和虎头鲨及一种叫大头洼子的鱼儿,偶而运气好的话,可钓到脚鱼[甲鱼]螃蟹什的,不过那年头, 脚鱼螃蟹总不如鱼儿吃的香。 串场河年年都有几个汛期,那些日子, 竹排上的钓鱼人的往往可钓到交关大的乌头青和大白条,那些不知从那个荡里游出的鱼儿咬钩可猛了,一吞就走,线一沉,往往甩手一拉,不是鱼起就是线断。 竹排上钓鱼最怕遇到毛鱼,滑溜溜的毛鱼当时可没那个喜欢,不象如今成了贵族鱼,那年头, 钓到毛鱼,一是扎线的凶,二是无人吃,因水乡总流传着什么毛鱼吃死人肉的传说,所以钓着了总觉的悔气,有时竹排上掼死的毛鱼好多条,最多只是猫食的份。
木排很大,在码头仓库的下游,都是粗大的山木扎成的排;大木排延绵上百米,一直排到河中央;大木排上钓鱼才是真正的钓鱼高手,其实大排上钓鱼不定当,时不时有小渔船上的拉网扎网地从这个排当赶到那个排当,往往那时,钓者和扎网的总会吵上几句骂娘的话,久而久之,一般的钓鱼的越发的少,有时全聚在几个中心排挡;在大排帮上钓上一下午,尽管干扰有,鱼儿也是小竹排的几倍多, 大排帮上钓鱼必便一捞鱼的戽儿,大排帮离岸远水流大,那些木排静静的淌在河里不知几多年了,连钓上的刀子鱼都在半斤儿八两以上,那些鲤鱼青棍就更别谈了,活崩乱跳的,没一点钓鱼的经验很难扣的住鱼儿的。
其实大小排帮对那时的我们来说,更多地是游水的天堂;夏秋两季,满排帮的都是游水的,竹木排至河心处,水好清,流好急,会水的,排帮是跳水的跳台,一个猛子扎下去,半响才在河对岸见到;不会水的,排帮是下水的扶手,慢慢地学狗爬子从一个排帮划到下一个排帮,不几日准学会游水了;在大小排帮上游水,衣服鞋子有地方放,脚下全没有河边那些黑淤泥,上下水特方便;许多时候,码头上汽笛响,呼啦啦的游水的“小猴子”们一个个奋力追逐着那汽船儿,顶浪让船儿带上三两里的,而后顺流而下,直累得喘着大气爬上竹木排上躺着晒太阳。
八六年登云桥拓宽后, 竹藤社因建桥让路给拆掉了。其实此之前, 竹藤社已是每况日下,传统的生活习惯及民俗的东西渐渐的离我们远去,轻盈美丽的塑料制品悄悄蚕食着粗大笨拙的竹编商品,畅销了几百年的老竹器一下子无人问津了。公路拥挤了,水面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汽船儿,竹篙都派不上用场了,工资发不出,老手艺人悄然退了,年轻的接班人没有,河面上也好久不见秋季里遥远的山区的赶竹排人了,那些水中沉浮了多少年的竹排渐渐的散了少了,排也不成排了。再后边轮船码头轮航也停了,货运码头也远搬到东港区,河面上船儿稀少了,登云桥到黄海桥成了内河,那些大大小小的排帮终于从视野中消失,永远永远的只成了很少一些人的记忆了。
源自今年的一个禁塑令,让小城又有了竹篮子,电视中又见了竹编的手艺人,主持人的采访专题,竹编手艺人轻轻地一句话:我爸我爷爷多是老竹藤社的……勾起了电视机前的我这竹排木排的淡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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