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露面窗而站,静如塑雕。
窗外,汹涌瓢泼的雨水似千军万马咆哮而至,肆无忌惮地敲打着窗玻璃。确切点,那不是敲打,是在冲刷。思露看着肆虐倾盆的暴雨,静如塑雕。
“露露,你别这样!不就是一件外套嘛?你爸多贵的衣服都穿过,还稀罕你这件?”
身后渐行渐近的踢踏乱响的鞋屐声,还有这女性尖细怪责的劝慰声,让思露一下子扭转身子。鞋屐的主人,不,思露的继母,粉白粉白的俏脸正映出不屑、挑衅的神色。父亲呢,只忙着低头找皮鞋,无暇看思露一眼。他老人家总是那么忙,忙得头都不抬,更甭指望他说句公道话了!
“我不管!那是我给我爸的生日礼物!你送出去的,你给我要回来!”思露声音不大,但眼神已透出毫不退让的决绝。
“嗨呀,这孩子总是跟我较劲!又没送给别人,就送给了你舅舅!都送了,哪能再要回来?!”继母拿着一件熨烫板正的西服外套,跟着思露父亲身后,要帮他披上。
“老公,那天我把外套送给大哥时,你可是默许的呀!是不是,是不是?”
思露父亲看女儿,女儿虎视眈眈;看娇妻,娇妻挤眉弄眼。他皱皱眉,什么也没说,披上西服出门上班去了。
一时间,继母脸上起了尴尬,她踢踏两声鞋屐,看也不看思露,转身就要钻进卧室。思露喝了声:“把我的生日礼物要回来!你送给谁我不管,反正得要回来!”
生日礼物是思露攒了半年的工资花五千块钱给父亲买的,一件中长款男式外套。没心没肺,大大咧咧活到二十岁,思露从未想过给谁送什么礼物。她一向瞧不起小女子的那种矫情。可是前几天,思露却心血来潮,委实矫情了一回。为了父亲的五十五岁生日,思露淘遍淘宝网的所有网页。手机话费刚充了一百元,一下午就让她耗尽了。千挑万挑,这才沙里淘金看中一款,喜滋滋地网购了。提前备好存在衣柜里,就是等生日那天给父亲一个惊喜的。送是真送了,父亲也真发自内心地欢喜了。可这衣服父亲穿也没穿呢,继母就转手送给她娘家大哥了。
“牛思露,我今儿还就把话撂这儿,衣服送出去就没有要回来的事儿!告诉你,你不要脸,我还要呢!”继母那两弯细眉像两条怪蛇在扭动。哦,动用巨款换来的一对怪蛇!
思露嫌恶地瞪继母一眼,扭身看向那瓢泼的雨。“好吧!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就不要脸一回!” 思露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继母听得清。
然后,她一个箭步冲到继母脸前,截住她去卧室的路。同时手机扣在右耳边。盈盈笑看继母的脸一点点变得惨白,她冲着手机说话了:“大舅,在家啊!昨天我妈给你的那件上衣,是我买给我爸的生日礼物。……您已经穿了啊!没关系,穿了我也得拿回来!……啊对,现在就去!下雨算什么,没事的!我马上开车去您家取啊!大舅,待会见!”扣掉手机的同时,鞋子已经换好。哐一声她带上了门,捎带也把继母的怒骂严丝合缝地密闭起来。
几个小时之后,思露拎着一个购物袋出现在继母面前。掏出那件外套,她甩给继母那空空的购物袋,又冷冷地丢下一句:“放心吧,打人不打脸,脸皮我没忍心给你撕掉!顶着大雨,我去服装店,买了件新的。以新换旧,总给你留面子了吧!看看,这牌子也是乡下人看也不敢看的正品呢!”随后,她携着那件上衣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严了房门。
雨依然再下,不过听阵势好似弱了些。
伴着一声惊雷,思露的房门被刷拉一下猛然拽开。“刘慧芳,你滚出来你!你说说清楚:这是什么居心,什么居心?”思露啪把上衣摔到匆匆而来的继母脸上。
继母抖开衣服,看了表又看里,最后身子猛然颤了颤,无措的目光盯住思露,动也不动。外套的丝绸里子在继母的手中袒露着,颤抖而刺眼。细腻缜密的丝绸里子,千洞万孔,明显是被人故意戳划的。
“露露,你别冤枉我。这这我怎么知道?”继母抹一把那千洞万孔,再试图用手缕缕平。
“缕什么缕呀,已经划得成这样子了!别装蒜,你的恶毒妇人心,我早就看透了!我爸他真是瞎了眼,找了你这样的烂女人!这事我牛思露跟你没完!你就等着瞧好吧!”
“哐当”,她关上门下楼去了,任由门里那个蛇蝎女人歇斯底里地嚎哭与狂喊。三天两头就闹上一场,她牛思露早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白亮的闪电过后,又是一声“噼啪”巨雷响。铺天盖地的雨幕在面前无限延展地冲刷荡涤着污浊和肮脏。污浊和肮脏打着漩涡在浊水滞留的街道上寻找归宿,于是污水同流,浊上加浊。思露没心思考虑污浊问题,开着奔驰摇头摆尾地在雨水里狂奔,溅起的水花横扫千树惊悚可观。她正朝着姐姐思雨家的方向驶去。
没错,思露是去搬救兵。想到姐姐,她眼窝开始发热。父亲的心早就被继母笼络去,她唯一的知心亲人可就是姐了。“姐,我就在你家楼下。”她打着手机突然嘤嘤抽噎起来。
雨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雷电交加的次数更频了。几分钟后,驻窗观雨的人们就看见一辆摇头摆尾的奔驰在水流如柱的雨帘里狂奔,溅起的水花横扫千树惊悚可观。
不多一会的功夫,思雨和思露已站在继母脸前。继母正坐在沙发里嗑瓜子,桌几上瓜子皮已经堆成了小山,犹如一座盛气凌人的祭品。见姐俩抱胸站立,寒着脸俯瞰着她,她急忙陪上笑脸站起身。
“你看,天这么不好。雨雨你怎么来了?嗨,事情弄清楚了,全都清楚了!” 她粉白光洁的手拍一拍大腿,晃眼的两枚大钻戒也就更炫目了些。
姐俩不说话,只是冷脸看着她。
“你瞧这事儿闹的!你大舅的小孙子你们也见过,没有孩子比上他的淘!你们猜怎么着,那衣服里子就是他用铁丝划拉烂的!不信我就打电话给你大舅,对证对证!”两枚钻戒再一次晃了姐俩的眼,那美了甲的肥白手指已经在迅速拨拉一款银白考究手机了。
思雨猛一伸手,把手机抢夺过来,咔嚓一下摔到地上。“算了吧,你们俩早就串通好了,对证也是白对证!我们牛家人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别以为靠着上床的那点儿功夫,拴住了我爸的心,你就可以随便折腾!”没等刘慧芳反应过来,脸腮上就挨了一记,火辣辣地疼。她跳起脚就朝思雨扑去,对方却闪得快,早随妹妹进了卧室。
继母刘慧芳扑了个空,摸着火辣辣生疼的脸腮,跌坐在地。她本想撒泼大哭,可一想没人稀罕她演这出戏,也不好收场,那就罢了。她又想破口大骂,可再一想这姐俩嘴皮子比她还利,她是领教过的,沾不了光,那也免了。无计可施,她只能呆呆地跌坐着,一时间怨气和委屈,翻江倒海般地涌满了她的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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