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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爷们打工记 [打印本页]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09-9-28 16:22
标题: 爷们打工记
本帖最后由 李小懒 于 2010-6-12 10:39 编辑

    出站口外一抬头,毛义愣怔了一下——我哩个娘啊,怪不得老说中国人多,是真多呀,看看车站前的这个小广场就知道了。走着的,站着的,歪着的,扭着的,坐着的,躺着的;一个个,一对对,一堆堆,一簇簇,一层层,一片片;焦躁烦乱的,孤寂漠然的,局促不安的,新奇憧憬的,东张西望的,眉飞色舞的。      穿行在纷繁杂乱的表情间,毛义紧张而新奇。他把行李高高举过头顶,侧身逶迤,小心避开一条腿一只脚或一件行李,像是走在田间禾垄里,边走边小声嘟囔,说:“人真多啊,真是河里没鱼市上看!”旁边的拐脸却不屑,说:“这也算人多?你没见过春运吧!”毛义拘束的笑,说:“我先前打工都是前庄后邻,没出过远门。”拐脸说:“咱国家啥不多就是人多,你一辈子不出门,汽车火车照样天天跑!”毛义为自己的没见识自卑起来,转脸看身后的赖毛,说:“哎,你说这么多人,大包小包的,都从哪儿来呀,都到哪儿去呀?”赖毛耸了一下背上的大蛇皮袋,扯过系在背带上的毛巾一角抹一把汗,说:“肯定都有家有道儿,都有要去的地方,车站嘛。”
      广场出口外是一个三叉路口,车辆穿梭,人流熙攘。面对一片繁杂,三个人都有些恍惚,眼睛耳朵似乎都无从着力。毛义放下行李在路边站定,从身上摸出一个纸条一折折打开,赖毛忙伸头看,拐脸倒从容,他举目四望,随口问:“小喜叫搭几路?”毛义也不搭话,只是一脸迷茫的看着拐脸,问:“北在哪儿?”拐脸从裤腰带上的手机套里扣出手机看一眼,抬头望天寻太阳,寻了一会儿回过头,问,北咋了?毛义伸过纸条念:“出车站广场往北五十米,过马路搭58路,航海路站下向前100米转B11到松沟鱼市场下。”不等毛义念完,拐脸伸手揪过纸条,又仰脸看一眼太阳,顺着广场外的台阶昂然而去,赖毛忙拉了毛义快步跟上,说:“看样儿他对大城市熟,咱只管跟着不用操心。”
      这的确是一道流水流淌不息,一条长龙不见首尾。怎么就有那么多车呢,那墨色玻璃窗里都坐着啥人呢,他们怎么那么有钱呢,他们都靠啥挣钱呢,象俺们这忙时种几亩地闲时掂泥巴兜儿的老农民,这辈子有可能开上汽车吗,不过也不一定,十年前农村有几人见过手机呀,现在不也人手一部,世道变化,快着哩。
      毛义正顶着铺盖卷对着川流不息的街道胡思乱想,突然看见面前的车流瞬间停滞并闪出一带空白,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抽刀断“水”,一时间另一股横流涌动奔腾,背包的,提篮的,步行的,骑车的,毛义身不由己抬脚卷入其中。
      右边暂停的车队渐次拉长,它们马达低沉像即将开闸的水流随时准备着淌过来;左边涌动的车流绵延疾驶,它们马达轰鸣有着刚刚挣脱束缚的欢畅和不羁;前面的绿灯在紧迫的闪动,随着那数字的减小,旁边电杆上那由绿色光点组成的小人似乎走的越来越快,两条小腿一踮一踮。毛义用力侧起一胯携着行李,回头招呼赖毛,左右张望,蹒跚疾走。正慌忙,乜斜间发现身边的表情大多从容,兀自尴尬起来,便也端正了身形放慢了脚步,瞅一眼读秒的绿灯,再看一眼右边白线外排列着大小车头刀裁般的马路横截面,心想,城里人真能,要是没有红绿灯,那准得乱成一锅粥。
      站牌下站满了等车的人,他们的表情大多焦急,朝着车来的方向不时张望。毛义一行人过得马路,立即加入到等车的人群中。这个季节不是出门打工的高峰,他们在人群中也就很显眼,因为他们肩背上笨重的行李。本来,三个爷们里拐脸是外村人,但经过刚才“找北”的一番折腾,他已经有了领袖的权威,他提醒公交车不找零,得准备好一元的硬币。硬币离家出门时都已经准备好了,于是一人一枚,紧紧捏在手里。
    车来了,58路,等待的人群朝车门涌去,毛义把硕大的行李袋背在身后准备上车,但面对一片拥挤却犹豫起来,正发愣,被身后的拐脸猛推一把,一个趔趄蹬上了车门。被撞到一边的人在车门下满腔鄙夷的表示不满,眼睛盯着投币箱的公交司机大声催促:快点,别挡在门口,往后走,后边!可是,毛义偏偏挡在了门口——他的铺盖卷卡住了车门。这是怎样漫长难捱的时刻呀,后面有人拥挡谴责,前面有人催促呵斥,而他却动弹不得进退两难。毛义尴尬极了,他面红耳赤局促不安欲言又止,他甚至埋怨拐脸怎么那么快手快脚把他推上来。毛义正独自撕腾不可开交,背后猛然挨了一撞,踉跄间抓住扶手回头看,只见拐脸两臂用力扒住车门,高挺前胸及胸前的行李,奋力状。
     航海路站到了,毛义接受教训把行李竖抱胸前顺利下了车,亦步亦趋,跟着拐脸。B11的站台是一个封闭的长亭,三个人走到近前却踟躇起来,里面明明有或站或坐候车的乘客,但一扇扇栅栏门却紧紧关闭。毛义和赖毛把行李支在栅栏上看拐脸,拐脸倒也不怯场,顺着栅栏又推又扣,不觉就走到了站台里侧车道里。他扒着栅栏往里看,说:“这门咋开不了呀,你们咋进去呀?”里面的人就都看他们,有提菜蓝的老太太对他皱眉头,眼神里似乎有鄙夷,拐脸立即不安起来,正犹疑,有个年轻的女孩子开了口,焦急的样子,说:“别推了,这门不到时候是不开的,入口在那端呢,你们站那儿是最危险的地方,车来了你们没处躲!”女孩子话还没说完,拐脸便瞥见长亭那端一辆公交大巴紧贴栅栏直冲过来,拐脸来不及说谢谢,推搡着毛义赖毛迅速离开车道躲到长亭一端,那车已经在他们刚才站的地方戛然停下,车门和栅栏门同时打开,对应精准。
    三个人看得目瞪口呆,想不通那栅栏门怎么车一来就自动打开了,激烈讨论半天,未果。赖毛说:“怪不得人家骂咱土老冒,真是呀,进城连个公交车都不会坐”,毛义说:“可不是嘛,跟傻瓜一样!”拐脸也不答话,前后看了几眼,突然伸着胳膊示意他们靠边走,一边自语道:“我发现咱好象又走错了,那么多车呀。”他们的确走错了,公交车道外依然是机动车道,大小车辆不时从身边疾驶而过,他们只好贴着亭边逆行快走,心里怀着十分的歉意,城市呀,不好意思了,俺农村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打扰你了,请多包涵吧,俺马上就走到该走的道上去。还有那个指路的女孩子,她那么亲切那么热心,莫不是也经历过这慌张与彷徨?
    长亭的一端果然有入口,投币箱后的美媚只管对着自己修饰精美的指甲行注目礼,冷冷道:“投币,一人两元!”毛义赖毛慌忙摸口袋,拐脸说:“公交不都一块吗?”等了好一会儿,媚终究看指甲,拐脸便也摸出两枚,投进。
    两块钱花的值,光在这亭子里呆一会儿就不亏。这是喧闹的海洋中一座安静的小岛,亭外车流奔腾,亭内悠然自得。坐在亭里光溜溜的椅子上,三个人长舒一口气。毛义转身把脸贴在玻璃墙上往外看,有车驶来他急忙避让,既而再贴上去,如此两番便从容起来。文明遍地马达轰鸣的城市街道上,这面玻璃墙不光隔离了噪音和粉尘,还营造和保护了充分的安全感和生命的尊严。
    一路倒腾赶到松沟鱼市场,小喜已在大门口等候多时,见面寒暄间,只觉鱼腥水气迎头扑面。三个人跟着小喜七拐八弯往里走,按捺不住满眼新奇。整齐划一的水泥鱼池,装了水箱的大小车辆,随地堆放的塑料鱼篓,增氧水泵喷出的水柱。水雾弥漫一片嘈杂中,穿了雨衣水裤的商户们穿梭繁忙,他们或站在鱼池边谈论比划,或抬着沉重的鱼篓装卸挪移,手边脚下不时有白花花的大鱼在鱼兜鱼篓间扑棱棱挣扎。毛义眼界大开,叹道:“这才真是河里没鱼市上看啊!”
    说话间上了楼,秀已经摆好了饭,提前到达的志强忙迎上来,大家又是一阵寒暄。小喜招呼大家坐下,说:“都是自己人别客气,吃饭吃饭先吃饭!”小喜的家是市场里的出租房,楼下鱼池楼上住人,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安排紧凑,门首靠东墙是一张大床,床被垫的很高,大概是为了坐在床上就能往下看到鱼池照顾生意。床尾一台电视机,被高高的放在摞起的纸箱上。电视机后面挂着一张布帘子,帘子里边是一张高低床,估计是孩子们的住处。狭小的空间突然多了几个人就越显局促,饭碗一丢,毛义赖毛就要到工地去,小喜说:“家里太窄小我也就不留了,这也认了门了,以后有啥事直接过来,小秀天天在。”又跟志强交代了路线地点,几个人背起行李,告辞出门。
作者: 红柳    时间: 2009-9-28 16:39
我等着看这懒人的下文
感觉是位老油条,熟嗒嗒的文笔,行如水的进程
阔阔,快来呀,这小说写得不输于不言呢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09-9-28 16:49
{:2_37:}{:3_54:}
作者: 马樱花    时间: 2009-9-28 16:51
李小懒,你到底是胡?
报个名来姐姐哦不,阿姨喜欢你,快点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09-9-28 16:54
把你Q给我,我有技术问题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09-9-28 16:55
李小懒,你到底是胡?
报个名来姐姐哦不,阿姨喜欢你,快点
马樱花 发表于 2009-9-28 16:51

K,在佳人白混了我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09-9-28 16:56
俺也农民,喜欢看民工小说
等着看下文
墓歌 发表于 2009-9-28 16:53

光说喜欢,好好学习了不,昂?
再读一遍,整个读后感啥的,就这样。
作者: 马樱花    时间: 2009-9-28 17:00
我我,,你写完了我就整,目前没有发现错别字
姐姐的Q是277544427
作者: 马樱花    时间: 2009-9-28 17:00
不,阿姨的Q,更正下,姐姐换阿姨,都TM换老了:'(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09-9-28 17:13
:lol确定了吗,到底是姐姐还是阿姨?
作者: 匿名    时间: 2009-9-29 10:56
盼着更新。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09-9-29 20:09
要俺的QQ吗?453732561.遗憾的是,人家都说我的号别人加不了好友,不知为啥
可以短信发给我你的号码,我来加你
技术问题也可发帖直接提出
PS若非问俺,就算俺自作多情了,哈哈
墓歌 发表于 2009-9-28 18:24


嘿嘿,多情总被无情恼~~~~
就问你了,至于问啥俺早已经忘了,现在主要说加Q。
你的Q是加不上,好象是说你拒绝别人加你为好友。
俺不拒绝,你加俺好了。
我的Q:444603205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09-9-29 20:10
盼着更新。
Guest from 70.31.108.x 发表于 2009-9-29 10:56

:) 谢谢阅读。
作者: 马樱花    时间: 2009-9-29 20:45
我也读了,为啥不谢?:curse: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09-9-29 21:28
我懒得理你。
作者: 阔别多年    时间: 2009-9-29 22:08
阔阔,快来呀,这小说写得不输于不言呢
=============
来了来了,看了,恩,是不错,感觉好戏还在后头~
另:这个小懒也是佳人过来的?胡呀?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09-10-2 22:30
本帖最后由 李小懒 于 2009-10-2 22:32 编辑

问好阔阔,我在红袖叫晓眉:)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09-10-2 22:36
第一次踏上黄河河岸,头一回看见这么壮阔的河面,大家都很兴奋。丢下行李,踩着岸边的沙石小心翼翼的走,指点议论,不时弯腰掬起一捧浊黄歪头细细的瞅,想要亲自证实是不是像传说中的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不多时,便都雀跃着脱了鞋子下到水里,浊黄的河水当然是凉的,温暖的是脚下的河床,这历经了日复一日冲刷磨砺的河床细腻而坚实。几个大老爷们像孩子一样用脚丫在水底做窝,一钻一钻,很快就钻出很柔滑的沙洞来,脚板躲在里面,惬意并窃喜。
直到把铺盖卷在河岸滩头露天铺开,他们还沉浸在新奇中,白天的所见所闻和脚边夜幕笼罩下多了几分神秘的河面,都让他们的神经高度兴奋,大家“啪啪”打着蚊子,东拉西扯。拐脸只带了一床破褥子,又短又薄,顾了头顾不住了脚,他不停的上下抓挠,说:“大老远跑到这儿喂蚊子,这黄河的蚊子嘴也太臭了,明儿得跟小喜说说,天天这么睡可不中!”志强起身又点了两盘蚊香,说:“注点意别蹬倒了!放心吧,小喜说了,明天就搭帐篷。”
夜凉雾重,大家很早就醒了,摸摸头发,湿漉漉一片,天还不真亮,就都起身走动。一条水泥路沿着河堤向东西两端延伸着,一边是灰蒙蒙的河面,一边是蜿蜒曲折的围墙,围墙里一团团柳树在晨光中静默的立着。树林与路之间是一带缓坡,缓坡上不时可见一堆堆码放整齐的大石头,大概是防汛用的。向西约三百米处有一扇小门,上写“游览区西口”,再往西不远,围墙到了尽头后折身向北,直至河边。煞费苦心的围墙显然是为了阻挡人们逃票,但还是有人愿意跑上十多公里来到这里翻墙,那临河处的围墙豁口即是证明,透过那豁口,墙外水边的两棵大柳树摇曳生姿。
啃了几口从老家带来的干粮,大家便忙活起来,趁着工头没来,赶紧做好上工前的准备。毛义赖毛两个人都从包里拿出家做的松紧口条绒布鞋换上,拿纸团蘸了唾沫把昨天来时穿过的皮鞋擦洗干净,再一层一层套上塑料袋,端端正正放进掏空了的行李袋里。志强看了奇怪,凑到近前问:“啥鞋呀,那么金贵?”赖毛说:“喝茶鞋呀,干活舍不得穿。”志强说:“皮的?”毛义一旁接口道:“当然,专门在‘定做真牛皮鞋店’里定做的,四十多块!”毛义说着,又把鞋掏出来,一层一层打开,伸到志强面前,说:“你识货,看看值不值。”志强看了看,说:“不错,比我的还亮。”赖毛伸手兹捻一下志强的鞋面,说:“你会穿便宜鞋?肯定比我俩的贵,但不一定有俺们的顶穿,贵就贵个牌儿上!”
志强只是笑,从包里拿出一双运动鞋换上,掏出鞋油鞋刷擦皮鞋。拐脸只带了一双塑料拖鞋来,早已经穿在脚上,看别人都擦鞋,他就把昨天换下的一双开胶翘皮的破球鞋摆到旁边石垛上,等出了太阳晾晒了再收起。
  天近晌午,小喜才带人送来了柴米炉具,指点大家抬着水桶到东边不远处的饭店里借水回来洗漱餐饮。问起帐篷,小喜说这里只是暂时的工地,船焊好后要漂到十几里外去,叫大家先对付几天,然后指导大家在两棵柳树间扯了绳子,把覆盖船只散件的塑料布拿来搭到绳上,两边用钢筋棍撑起,如此,便有了窝棚。
接下来的几天却不见小喜再来,大家对着一堆船只散件干瞪眼,只好来来回回乱转,袖着手看风景。
西边豁口外的柳树下经常有鞭炮响起,原来是一些善男信女在那里放生,有慈祥富态的老妇人,也有装扮入时的大姑娘小媳妇,她们跪在柳树下对着点燃的香烛虔诚叩拜念念有词,念完了,从袋子里掏出大大小小的乌龟,双手捧起,小心翼翼的放进水里,轻轻推着它们,满腔怜爱,说:
  “走吧,走吧,走远点,别再让人逮着啦!”
  几个人看着看着就突发奇想:
  “干脆咱们也别干活了,直接在这附近下个大网捉鳖就行了,等她们走了,咱一股脑给兜出来。”
  “就是就是,咱们捞上来还到市场上去买,专门卖给放生的。”
  “哈哈,说不定刚才那乌龟已经被人来来回回放了许多次啦。”
  “......”
  没人放生的时候他们就看女人。女人是很少见的,这里远离游览区正门,很少有人能走到这里。只是夜晚时分偶尔可看到一男一女并肩走过,一直走向那黑暗处的墙根下,三两刻钟又手牵手折回来,走到有人有亮儿的地方慌忙松了手各自端行。这让毛义看的很兴奋,他好似发现了新大陆,神神秘秘的压着嗓子嚷嚷:“快看快看,我跟你们说我敢肯定这一对不是亲两口子!”拐脸甚为不屑,说:“你也真老土,你见过谁家亲两口子黑灯瞎火的两个人跑到荒郊野外?出去玩谁会领自家的媳子呀!”
  到这里来的女人还是有的,但她们大都窝在车里,这一点是经过年龄稍长行事稳重的赖毛大叔再四勘察而发现的,并且他还指出,车里的女人都比她们身边的男人年轻,一个比一个洋气。大家都雀跃着想要亲眼证实,却无奈人家墨窗紧闭。
  没有乌龟和女人可看的时候,他们就趁到饭店抬水的机会点数饭店门前的小汽车。对这项工作最感兴趣的是志强,他不但能够一五一十数得清来来去去走走停停的汽车,还能根据汽车屁股上的标志说出汽车的品牌、价位和生产厂家,如数家珍。每看到一款中意的,他都咬牙切齿的恨,想要狠狠踢上一脚,又不敢,只得慢慢放下已经抬起的腿,忍气吞声的骂:“日,啥时咱也能开上这车?”
  再往东去,渐次热闹起来,每一家饭店门前的河面上都有装饰华美的双层游船,上面餐桌椅凳齐全,酒至半酣,开了船向河心兜转,别有一番趣味。顺着河面东望,黄河大桥一线飞架,夜晚可见灯火通明,车马游龙,煞是壮观。
如此游逛了三四日,大家皆不自在起来,甚至有人提出干脆回家另寻活计。干活挣钱,这整天不干活可挣的什么钱,看这一摊子没人管没人问的,别瞎耽误了工夫。而志强却一再安慰大家,说已经来了,不干活也给钱,尽管放心。但大家总觉不塌实,说见惯了干完活也不给钱的,不相信还有不干活也给钱的,志强纠缠不过,只得再给小喜打电话,小喜说:“谁跟谁呀,都是自己亲戚还能胡扯?说了给钱就一定给,叫他们别着急,只当旅游了,我今黑去请他们吃饭。”
傍晚时分,小喜来了,一行四人,两部车。几个人工地边下了车,指点议论,小喜在旁边一一介绍,矮胖白嫩衣衫考究的是大哥钱得广,黝黑精瘦头发炸竖的是二哥曾人义,中等身量方音浓重的是三哥曾留义,赖毛等人拘谨点头,哈腰微笑。
小喜招呼大家到东边饭店去。说是饭店,其实都是依势而建的活动板房——景区内不许有水泥建筑。一张张方桌矮凳在沙滩树林里摆开,拂着野风河腥,别是一番趣味。不多时菜品上齐,一盘野菜疙瘩,一盘清蒸鲤鱼,一盘水煮带壳花生,一盘红烧野鸭。留义热情相让,说:“听小喜说都是自家爷们,那就不用客气啦,来,尝尝有名的黄河鲤鱼!”小喜嘿嘿的笑,说:“去,别哄俺乡下人哈,啥黄河鲤鱼呀,我是知道,说不定这正是今儿早上在我那儿买的呢,这景区好多饭店我都熟悉,经常到我们市场里买鱼,拉回来往水池里一放,那就是黄河鲤鱼,身价立马倍增,其实呢,还是饲料催起来的!”
  大家只是笑笑的坐着不动,赖毛看着小喜,试试探探的问:“刚才——他俩——咋不一块吃点?”没等小喜说话,留义接口道:“不用管他们,另外有一桌在船上呢,这是专门给哥几个的。”小喜眼一瞪,指着赖毛笑道:“这位你可不能叫哥哈,他辈分高,我们在家都叫他大,你也跟着叫赖毛大就行了。”
  说了一会儿话,那边船上喊留义,两个人便说些吃好喝好的客气话,起身走了。剩下四个自家爷们终于松了一口气,抛掉拘谨大吃起来,边吃边议论:
“你还别说,这黄河鲤鱼就是不错!”
“嗯,主要是人家清蒸的这个味,咱在家根本做不了,咱吃鱼都是过油炸。”
“这野菜团子黑糊糊的,也没个啥吃头呀。”
“那是,咱是不稀罕,那些城里人好这口知道不?他们吃饱了撑的难受,得用这个刷刷肠子!”
终是拐脸忍不住,一手做端杯状,眨巴着眼睛小声说:“也不给弄杯啤酒喝?”一句话说到大家心坎里,一个个却只是嘿嘿的笑。毛义瞅着拐脸揶揄道:“你开口嘛,小喜是你亲老表。”拐脸立即撇嘴:“你跟他还亲一条杠哩,你更好开口。”赖毛在一旁看着志强,只是笑,拐脸见了,一拍大腿,说:“还是志强你去要合适,你是他小舅子哩!”
正无聊,小喜不知从哪里跨过来,怀里抱着几瓶啤酒,说:“来,尝尝船上的啤酒。”小喜刚转身,大家就对啤酒的价格展开了激烈的争论。赖毛大叔抿了一口,咂着嘴巴说:“这味跟咱们在家喝的一块五一瓶的是不一样,估计得两三块。”毛义仰脖猛喝几口,喘过一口气,说:“啊,渴死了,那得!我恁不会喝酒也觉得这味不一般,起香头儿!”
  拐脸端起酒杯还没喝到嘴里,听见那俩人如此没见识,忍不住撇嘴:“你们也真老土,我没喝我就知道这啤酒不只三块,也不看看这啥地方,游览区啊,最少也得五块!”志强呵呵的笑,放下手里的半杯酒,拿过桌上的酒瓶子转着圈的仔细端详,又回头看一眼河里的游船,说:“这啤酒,估计得十块。”
  小喜过来安排主食的时候已经有几分醉意,他问大家吃清汤面条行不行,行了就跟那桌一锅下,拐脸却拉着他急于想证实啤酒的价格,小喜眯着眼睛,满不在乎的笑,说:“咋啦?十块,别问,只管喝!”
  回窝棚的路上,大家一丝不苟的计算着小喜他们一顿饭的花销,大为感叹。毛义说:“今儿也算喝了十块钱一瓶的啤酒,也没啥感觉呀。”拐脸立即反驳:“这算啥,当年我在南边还喝过三十块钱一杯的呢!不过,我也算看透了,啥啤酒也跑不出刷锅水的味!”
  几个人正说的热闹,突然有灯光从后面射过来,大家慌忙互相拉扯着让到路边站定,眯着眼睛看灯束后的小车。这一看不打紧,立即让大家有了捉奸在床的亢奋——车里的确是一男一女。估计是刚才吃酒吃热了,车窗没关,远处闪过的灯光赫然照出了女人的长发。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3-1 08:49
这个帖不丢了吗,原来还在呀,好啊好啊:victory: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3-1 08:51
那就继续往下贴了:)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3-9 13:23
      拐脸立即伸开两臂挡住众人,轻“嘘”一声道:“隐蔽!”几个人迅速离了水泥路面,拐到路边斜坡上的树行里,猫腰前行。那车走到横墙脚下没了去路,熄灯停下,大家便远远躲到大石堆后面屏息窥视。不大一会,拐脸便压着嗓子叫:“快看,上手了,车在晃!”几个爷们便你推我我拍你的叽叽咕咕笑作一团,终是赖毛年长些,骂了一句不要脸,起身往回走,另外三个忙起身跟上。拐脸边走边追问赖毛刚才说谁不要脸,毛义推他一把,笑道:“说你呗,恁大年纪了偷看人家办事儿,不要脸!”   
        第二天一起床,毛义便拉了拐脸往西跑,志强撂下火钳忙跟上,赖毛正在淘米,扭头问:“干啥去?”志强回头掩了嘴嘿嘿的笑,小声说:“看他俩找避孕套去。”三个人猫腰低头在草丛里找了半天,除了几团卫生纸,一无所获。毛义百思不解,不停嘟囔:“咋会没有哩?该有哇!”终是志强眼尖,他远远指着墙边的一个红色小塑料袋儿惊喜的叫:“快看,那不是?避孕套皮子!”毛义和拐脸两个人伸着头跑过去,弯腰定睛细细的瞅,却原来是一个撕开了口的肯德基酱料包。毛义大失所望,埋怨志强瞎指挥,笑的志强前仰后合。终是拐脸有见识,他直起腰身,一脸不屑的数落毛义:“都是你瞎巴点子非要来找,你也真老土,你没想想现在谁还用套儿啊,既然带着出来一桌吃饭,那就不是路边随便捡的野鸡,要么是一个单位的相好儿,要么是什么朋友的老婆,大家熟头熟脸都是正经人,还怕有病吗!”毛义心悦诚服,叹道:“不愧老表总骂俺们老土,老表懂的稠啊!有钱人就是潇洒呀,趁人家酒桌上打关的时候他出来打炮,完了回去不耽误接茬喝。”志强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有个车就是方便。”
      早饭后,大家又坐在沙滩上扛着傻脸看黄河,看远处河面上轰隆隆作业的大小船只。这些船大多是淘铁沙的,咕嘟嘟把泥沙抽到船舱里,滤去河水,机器带动一个大吸铁石在沙里滚来滚去吸出铁沙,用快艇一袋袋运到岸上,剩下的泥沙又倒入河中,整个河面被噪声和浊黄笼罩。  
       看了一会,赖毛大叔慢条斯理的开了腔:“经过这几天认真仔细的观察研究,我把咱这块的黄河划分成四个区。”大家立即来了兴趣,眨巴着眼睛瞅他。他从东到西依次指点,说:“你们看哈,最东边,游览区,全国各地的都来看黄河,不到黄河心不死;游览区往西,打沙区,看见没,抽沙的,淘铁的,三二百米就有一艘;再往西,那边墙根下,情人区,东边酒店里吃了饭,西边墙根下幽个会;再再往西,墙头外边,柳树下,放生区。”   
       一席话说的大家哈哈大笑,无不佩服,都说姜还是老的辣,赖毛大整天不声不响原来净琢磨着搞总结。倒是拐脸有个建议,说应该把“情人区”三个字改一下,叫做“打炮区”或“放炮区”,这样跟“打沙区”或“放生区”一起,说着就比较顺口了。  
      正说笑,小喜来了,身边除了二哥曾留义还有两个陌生人。小喜站在工地边朝这边拍着手叫:“过来啦,开始干活啦。”正闲得心慌的爷们都觉欣慰,忙起身过去。留义介绍了两个技术员,又给大家安排了活计,在电焊的噪音和强光里,大家的身影忙碌起来,说说笑笑,倒也欢快。  
      天近中午,三哥曾人义带来了一块大肉和几斤面条,问谁个做饭好吃,大家自然公推赖毛。拐脸突然朝小喜喊:“老表呀,我发现咱这儿缺一个做饭的呀,我叫俺相好的来行不?”小喜听了,做出吃惊的样子,瞪着眼睛看拐脸:“呀,没想到,老表你厉害呀,还有相好的!”拐脸得意的晃着脑袋,说:“那可不是吹的,咱相好的遍天下!经常出门打工,还能没几个相好的?大家都是孤身一个,临时做个伴嘛,不怕你眼气,我跟河北的一女的在一块住了好几个月呢,不信试试,我一个电话,她立马就得来,她亲男人都拦不住!”   
      大家看他说的有鼻子有眼,无不好奇的看他,小喜说:“那好啊,她会做饭不?”拐脸头一仰,说:“那当然,比赖毛大做的都好吃,就是因为她做饭好吃我才跟她相的好。”小喜说:“那你叫她来吧,我给她开工资,专门给你们几个做饭。”谁知拐脸脖子一拧,身子一侧,说:“那不行,咱们这荒郊野外的,一群大男人个个如狼似虎,我才不叫她来,她来了大家都要用可咋办!”一句话说的大家轰笑起来,小喜撇着嘴角奚落道:“你那啥相好的呀,你知道啥叫相好的不?你那谁来给谁来算个屁相好,吹吧你!”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3-9 13:29
     一日天气好,刚上工,来了几个穿制服的人,围着工地转,小喜猜测是游览区管理处的,留义说不是,说管理处的他基本都认识。两个人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忙掏了烟迎上去,哼哼哈哈说了半天,才知道是黄河管理委员会的。当两个制服明白了面前这又切又焊的一大摊子是在组装船只之后,他们说:“你们也真是没眼色,没看马上就要治理河道吗,摸到枕头天明啦!”留义说:“听说了,你们不是治理淘铁船吗,我们是抽沙的,有采沙证,我就是这旁边村里的,采沙是土地被征用时政府给的优惠。”制服一扬下巴,说:“我管不了你干啥,但你这活得停下来,这两天上面领导下来检查,你这乱七八糟的影响美观,碰到风头上说不定你得收摊走人!”
  好不容易送走制服,大家很是沮丧,而留义却不以为然,他骂骂咧咧,说:“啥鸟人呀,敢管老子,我就不信这帮他妈狗腿子天天守在这儿!”此后,便有各路检查人员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送走了黄河管理委员会的,来了黄河治理委员会的,送走了黄河环境保护局,来了黄河生态研究所。留义小喜等人整天忙着疏通关节,联络感情,请客送礼,不在话下。
  如此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几个爷们便又有了大量的空余时间。一日天气好,就商量结伴进城逛。拐脸想去又不想去,正犹豫,被毛义挎着胳膊拉走了,留下志强一个人看家。拐脸不想去是因为没钱,出门时只带了一百块,长途汽车花去六十块,一条散花烟花去二十八块,倒两趟公交花去三块——不知道B11要两块,至今腹诽中——如此,拐脸的口袋里只剩下九块钱,亏得从小喜家出来有志强领着,要不又坐公交又倒三轮的早就一文不名了
  一行三人撒开脚丫子走了十几里,到得游览区大门外,各自捏着一块钱上了公交。说是进城,其实不是,他们在一个郊区镇上便下了车,各自购物,无非是一袋洗衣粉,几节小电池,一条散花烟。拐脸借了毛义三十块,买了一条散花烟花去二十八块,返程公交一块,如此,他的口袋里便仍有九块钱。
  回到工地,志强已经做好了午饭,正在整理工地上的材料器具,赖毛见了,说:“实在没想到小强这么能干,我心说你只是来玩几天就回去呢,谁知道那么能吃苦。”志强一笑,招呼大家吃饭。
  吃过午饭,便又躺在窝棚里听收音机,大家都换了新电池,音量大增。赖毛爱听戏,拐脸爱听歌,一边咿咿呀呀,一边哼哼唧唧,志强躺在铺上发短信,吵的烦了,就朝他们喊:“戴耳机,都戴耳机,吵死啦,特别是唱戏的!”于是大家便戴上耳机,摇头晃脑,各自陶醉,但不大一会,便又吵闹开来。拐脸说:“尿频,尿急,尿淋漓,尿等待,赖毛大呀,跟你的症候一模一样!”赖毛并不理会,自言自语道:“拉皮,六折,吸脂、注射,七折,隆胸,折上折,这广告是卖啥的呀,我咋听不懂?”毛义小声咕哝:“啥是隆重开盘,啥是贵族公馆,啥是品质生活?”志强忍不住笑,说:“除了前列腺炎,其他都跟咱没啥关系。”“呀,快听!”毛义突然拔掉耳机,收音机里正播着打电话猜谜中奖的互动节目,女主播的声音嗲嗲的很撩人,拐脸说:“你听听,浪哩直淌水!”赖毛说:“那是为了勾引你打电话,打呀,万一中了呢。”志强说:“别信那个,都是骗人的,打电话的都是托儿!”赖毛说:“他能骗我啥哩,没钱没色,骗我等于是哄着大娘靠老X没啥骗头。”
  一句话惹的大家哈哈大笑,正热闹,志强的手机又响,拐脸说:“我不知道小强咋恁多业务,甜蜜蜜——听这铃音儿又是媳子的信息,还是年轻啊,不顶熬,可以理解。”志强倒也不避,说:“咋了,想媳子有啥丢人的?你难道就不想?”拐脸说:“俺不想,你见俺发过短信?俺老啦,能忍。”志强说:“老啥老,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不正如狼似虎嘛!对了,你整天腰里别着手机,也没听响过也没见你打过,你跟媳子不交流?”拐脸说:“交个啥流哩,俺的是个哑巴。”
  拐脸半真半假,一下说得大家面面相觑,志强盯着拐脸小心翼翼:“你说的——是真的?”拐脸却笑了,颇为轻松的说:“是真的呀。”毛义赖毛都关掉收音机坐直了身子,却又觉得不便多问。志强尽量平和了语气,说:“老表你——要人有人要个儿有个儿,名儿叫拐脸但长的一点都不拐,咋会——找个哑巴?”拐脸得到夸奖高兴起来,说:“年龄太大啦,从山西回来就三十多了,在外面又成过家,前村后邻都知道,不好找了。”看大家支棱着耳朵兴趣昂然的样子,拐脸完全恢复了原有的洒脱,讲起了自己的情艳秘史。
  原来拐脸十八岁到山西打工,本是想学习烧窑手艺,却不幸陷入黑煤窑里当牛做马,数年不得脱身。后有一天侥幸逃跑,一路忍饥挨饿受尽恶狗追咬和村童戏耍,终因病饿交加昏倒路边,恰遇一好心大爷搭救带回家中调养。可巧恩公家里有一瘫痪老婆,拐脸吃饱喝足后就尽心伺候于她。恩公甚为赏识,就将二女儿许配于他。拐脸年轻力壮能打能跳,一家人好不美满。后因帮大姑爷的小煤窑解决了烧火中的技术难题,被大姑爷高薪聘为技术顾问,日夜呆在窑场。彼时二姑娘已经身怀六甲,恩公只好派三姑娘前往送饭。谁知荒郊野外孤男寡女一来二去眉目生情,想想恩公救命之恩自己却如此荒唐一举作践了人家俩闺女,再三思量怕总有一日纸里包不住火而生出祸端,于是走为上策溜之大吉。
  拐脸是极具表演天分的,在整个讲述过程中,一张脸时而痛苦时而颜开,时而无奈时而甜蜜,时而得意时而端庄,与之配合的是那富于变换的声调和语气,直听得另外三个目瞪口呆连连感叹,毛义不停埋怨,说那么滋润的日子咋能说回来就回来了呢,真是傻B
作者: 淡淡一片云    时间: 2010-3-9 14:31
流淌的打工群体,是个一言难尽的话题;
走近城市,却不能溶入都市;建设的都市,都市却想遗忘他。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4-11 16:44
 第二天,留义和小喜开车来送伙食,一包馒头,两箱挂面,一袋洋葱。赖毛说:“又是洋葱,他们一个个大屁连天,都说怨我不会炒菜!”留义哈哈笑,说:“洋葱顺气嘛,对身体好,那中,下次换土豆,其他菜都不耐放,看还要点啥?”志强说:“没啥要的了,谢谢留义哥。”留义盯着志强笑,说:“真没啥要的了?”志强莫名其妙,说:“没有了呀。”留义挤着眼睛扬了扬下巴,说:“再想想,小妮儿不要两个?”大家笑起来,拐脸拍手道:“你真了解他,小强媳子迷,天天发短信!”
  这边毛义拽了小喜到一旁,嘻嘻哈哈如此这般,没等他说完,小喜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你别听他瞎胡喷,他哪有那能耐跑到山西去找女人,还一下弄人家俩闺女,说的跟真的一样,做梦吧他!他老婆是哑巴这不假,但也不是年纪大了不好找啊,他才四十大点他儿子都已经一二十岁了,立等着他挣钱娶媳妇呢,哪里是三十多岁才结婚,他说话就那样,云里雾里,乱嘣一气,他村离咱村远你们不知道,他爷爷当年外号“喷八辈”,到他是几辈了你想想!
  旁边志强凑过来已经听个明白,笑道:“我知道了,他这是意淫。”“啥?”毛义小喜同声问,志强却只是笑,改口道:“你说你那老表,不秃不瞎咋会找个哑巴哩?”小喜说:“谁知道他年轻时咋球弄的,家里寒吧。”
    除了听收音机,他们经常做的就是查话费,乐此不疲。除了志强,其他人腰里的手机拨的最多的就是100861。他们有一个习惯,只要一开机,首先做的就是查话费,然后互相攀比,看谁话费用的少。每打个电话要赶紧查一下,每发个短信也赶紧查一下,遇到谁手机没电了借用一下,人家刚借完,这边赶紧再查一下,然后关机。关机是因为充电不方便——窝棚里没电,得跑到东边饭店里借光,还有,据说关机能减少手机磨损。
  赖毛叔从家里来的时候话费就不多了,他给在家开移动营业所的儿子发短信,叫充二十块钱,过了一天一查,手机里还是几块钱,他再发短信,隔一日再查还是没有,他想是不是短信没看到,就直接打电话,儿子答应的很好,结果一查还是没有。拐脸手机里压根没钱,自报奋勇要替他试一下,于是就让赖毛把自己的号发回去,叫充二十块,回家了再给钱。短信发出不到五分钟,拐脸开机一查,二十元业已到帐,气的赖毛咬牙切齿,骂道:“没良心的东西,二十块他都舍不得,我再不开机,看他联系不上我慌不慌,没良心的孬种货!”拐脸一旁笑,说:“你儿子是怕自己的老子不好意思要钱,干脆,卖油的媳子水梳头,你就将就点吧。”赖毛恨声说:“我给他的还少吗,指着他自己他做个屁生意,看吧,我挣了钱回去就分家,随便哪地头捂两间草闷子,挣点吃点我心里清净,老子干一辈子了还得看他脸子!我算看透了,现在我还能打能跳呢,等七老八十爬不动了,更别指望!”
  赖毛一连关了五天机,第六天忍不住开机查一下,手机里已经多了二十块,志强说:“赖毛大你不骂了吧。”赖毛余怒未消,说:“肯定是他妈着急了,怕我掉到河里被鱼拉走,指着那孬种他再想不起我,下次再这样我还玩失踪。”
  收音机听烦了,电话费也查清了,他们便斗地主。对斗地主最感兴趣的人是毛义,但他又坚决拒绝赌钱,没办法,大家折来草棍儿作为赌资。赌草棍儿是有弊端的,因为草棍儿不要钱,他们就毫无顾忌的乱喊乱打,每每气的下家儿抓地挠草。后来志强坚决不玩了,毛义只好同意赌钱,一毛两毛的换不开,只好忍痛赌五毛的。这么一来,大家便谨慎起来,每打出一张牌都要提溜溜转着眼珠掐掐算算。毛义的口头禅是“把我笑哩”,每来一局,他都要总结回顾,或批评他人瞎胡打,或后悔自己粗心失误,最后总要来一句“把我笑哩”。
  那天拐脸手臭,一连输了五块五,有些急了,扑克摔的啪啪响,说:“今儿个咋了,败门子媳子打官司——场场输!”毛义按捺不住兴奋,安慰道:“你这算啥呀,那次我在家跟人玩儿,一口气输了三十多块,死活一局都不赢,把我笑哩!”哪知拐脸恼了,说:“输了三十多很可笑吗,还把你笑哩!”毛义僵了笑脸,志强忙把牌一撂,起身拉了拐脸往外走,说:“走哇老表,咱逮野鸡去。”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4-11 16:45
晕,字体编辑不好:L
作者: 凌云享耳    时间: 2010-4-11 20:58
哈,这样好,大大小小看着蛮有趣:lol
作者: 凌云享耳    时间: 2010-4-11 21:00
喜欢看小懒的文{:1_89:}
作者: 小小    时间: 2010-4-11 21:14
这小说满长滴
农民工真的不易,跟着看,等着更新{:1_89:}
作者: 春江潮水    时间: 2010-4-12 20:03
这么好的帖,发到杂谈,顶精荐,粉钻。。。

来吧。。。
作者: 指间花开    时间: 2010-4-12 20:05
楼上挖墙角;P
作者: 指间花开    时间: 2010-4-12 20:05
墙倒了拿你是问
拖出去枪毙5分钟
作者: 唐朝国庆    时间: 2010-4-12 20:40
小李子的这篇小说有点意思,好看。
作者: 怀刀青衣    时间: 2010-4-12 21:06
两条小腿一踮一踮。毛义用力侧起一胯携着行李,回头招呼赖毛,左右张望,蹒跚疾走。
===================================================
这描述,绝了!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4-16 20:06
喜欢看小懒的文{:1_89:}
凌云享耳 发表于 2010-4-11 21:00

抱凌云:hug: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4-16 20:06
这小说满长滴
农民工真的不易,跟着看,等着更新{:1_89:}
小小 发表于 2010-4-11 21:14

谢小小{:1_89:}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4-16 20:08
这么好的帖,发到杂谈,顶精荐,粉钻。。。

来吧。。。
春江潮水 发表于 2010-4-12 20:03


呵呵,大哥:handshake ,知音呐,:'( :'(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4-16 20:09
小李子的这篇小说有点意思,好看。
唐朝国庆 发表于 2010-4-12 20:40

谢斑竹鼓励{:2_31:}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4-16 20:10
两条小腿一踮一踮。毛义用力侧起一胯携着行李,回头招呼赖毛,左右张望,蹒跚疾走。
===================================================
这描述,绝了!
怀刀青衣 发表于 2010-4-12 21:06

我记得有个ID叫青衣怀刀:)
问好:handshake 。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4-16 20:12
拖拖拉拉二十多天,船只终于初具规模。三个大铁箱鼎足排列,边角用长钢筋焊接起来,构成一个大六边形,中间用无数的长长短短的钢筋棍相连,上面铺焊铁皮,就形成了一个五六十平米的大平面。沿平面的一边焊起一间小铁皮房,房子三面封闭,临岸的一面敞开。铁房里靠墙立着三个装了闸刀电表等精细部件的铁柜子,两旁墙上装着一些起重开关。小房子的左前右前和正前三个方向分别矗立着一个大钢筋架子,架子旁边装着起重滑轮,架子下面的甲板上分别有一个大圆洞。将来船只落位后,这些架子负责吊起几百斤重的大电机,通过下面的圆洞把它们下到水底去工作。
  看着自己的杰作,大家踌躇满志,颇有成就感,毛义说:“赶明儿叫小喜备点家伙儿,咱几个鼓捣个潜艇试试!”拐脸一撇嘴,说:“潜艇算个球,只要有东西,飞机我都能给他弄上天!”
  大致停当,请吊车。这辆吊车常年停在河滩里,专门做吊船生意。平时它都是帮人把船吊到河里,这段时间正受聘于河管委协助某部官兵清理河道,大大小小的淘铁船被它一个个吊离河面扔到岸上,铁臂轻扬便打破了无数人的发财梦。
  船只下水后,留义又叫吊车把岸边一条闲置的小艇吊下水去,拿绳子栓在大船上。小喜问哪儿来的,留义说不知道,说大概是那些淘铁船上的吧,那天好象听人说打算卖,现在主人不在,先拖走,没事好开着玩儿。
  小喜有些犹豫,留义却满不在乎,手一挥说:“有啥不合适,咱又不偷不抢,主要是咱不认识他,现在没法联系,等他找来了,要船给船要钱给钱,好象那天要五千块,说不定到时候还便宜,反正他们也用不着了。”小喜说:“那些淘铁沙的就那么不干了?”留义说:“还干个屁呀,都他妈《都市报道》惹的祸,闲着没事乱呼吁,影响河道安全啦,影响景区美观啦,这一弄不当紧,有的刚扎摊儿,一分钱还没见呢,几十万搁进去,只落得一堆废铁!”
  船只下水的当天,窝棚就被拆了,一是景区管理处一直要求拆除说影响美观,一是用来支撑的钢筋架子都焊到了船上。船下水后,大家只好搬到船上住,小铁皮房子本身狭小,靠墙又竖着几个大柜子,大家只得头抵铁柜并排躺下,腿脚伸到房子外面甲板上,所幸拿搭窝棚的塑料布把小房子罩起来,腿脚才免受河风夜露的侵扰。白天不觉什么,可到了夜晚,身下摇摇晃晃,耳边汩汩滔滔,从来没有水上生活经验的几个爷们总是难以入睡,只好瞪着眼睛讨论广告,嘻嘻哈哈,不一而足。
一场秋雨不期而至,淅淅沥沥,没完没了。一连几天,不见小喜等人的身影。没人来便断了粮炊,眼瞅着中秋将至,人心不免惶惶起来。拐脸说:“你看看,把咱扔到这鬼不下蛋的地方,吃没吃的住没住的,没人管没人问的,这算咋回事呀!”赖毛说:“关键是工钱,眼看快一个月了,不知道工钱能不能按原先说好的兑现。”毛义几天来一直心神不定,该收秋了,家里不知道啥样子,老耗在这儿咋办呢。
  志强的心情更是烦乱,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一个人跑到十几里外的景区小卖部买回两件方便面和一件啤酒,不曾想大家却不吃不喝,说吃了怕报不了销让志强吃亏,弄得志强无可奈何,只得说:“吃吧,都是小喜叫买的,真报不了我兜着,我请大家,吃!”赖毛喝了一瓶,掏出一块五给志强,弄的志强哭笑不得,毛义竟也拿出一块五,气的志强直瞪眼睛,倒是拐脸爽快,边喝边数落毛义:“你看你,跟自家的小舅子还这么客气!”
  雨终于停了,留义小喜驱车赶来,胡乱干些杂活,中午带大家到东边饭店里,一人一大碗热腾腾的滋补烩面,泼了醋拌了椒油,一个个吃的大汗淋漓,也就没了牢骚话。吃过午饭,留义带着大家干活,小喜突然发现不见了王二,就问:“老表呢?”志强看了一眼小铁皮房,说:“回船上躺着了,电焊刺了眼睛,疼的睁不开。”小喜立即不满,小声说:“会就会,不会就不会,逞啥能哩,前天他当着技术员夸口我就一个劲儿的拿眼看他,出门在外一张嘴不值钱,哇哇乱说,现在可好,大家都干他躺着,叫人家留义咋想哩!”志强说:“他可能以前打工时摸过,不熟练,我帮他扶焊条也被刺了一下,你看,眼睛现在还红着。”小喜说:“我知道,电焊刺着眼是很疼的,我刺过,白天睁不开眼,夜里睡不着觉,不过躺两天就好了。你说他们都没钱了,想回家?”
  志强朝旁边走出十几步,靠着柳树站定,小喜跟过去,志强说:“走是现在谁都舍不得了,熬了那么久都等着领钱呢,只是我觉得,咋看着恁不是戏呀,一拖几天不干活,没人管没人看的,这样下去多个能见钱呀。”小喜垂下眼皮,说:“我也没办法,搁伙儿的生意就这样,我又没车,动不动就得借,来来回回不方便,他们都有别的生意,这边也不咋当回事,再说咱是外地人,关系再好,说话也不顶事。当时说好人义留义和咱们三股一共三十万,下剩的花多少都算老大的,现在弄进去六七十万了还没个头绪,下一步要装变压器买浮桶盘钢丝,可逮不着老大就没钱。”志强说:“咋还得逮?”小喜说:“他忙呀,一边做着各路生意,一边在保安厅上班,整天在外面飞来飞去,一打电话要钱就叫等他回来再说,就只有等着。”
  志强听了长吁短叹,小喜说:“现在急也没用,咱使不上劲,我叫你带毛义他们来就是想给老钱人义他们点压力,工人天天要吃要喝要工钱,他们不至于还那么不上心吧。”志强说:“背着高利借钱扔进去,却一直开不了工,咱想弄个啥事咋就那么难!”小喜说:“慢慢来吧,万事开头难,到时候分了红,先把你那几万高利贷还上,厂家保证咱们年前能回本儿。”志强说:“还要人吗,有个老表想来。”小喜说:“再等等吧,说不定过两天老骚的人就来了。”“老骚?”小喜说:“就是老大钱得广呀,二奶多,我们都叫他老骚,他经常不在家,这沙场就由他大二奶帮着打理,我和留义烦就烦在这女人身上,什么骚女人整天指手划脚。”
  原来钱老骚有好几个二奶,过两天要来的是大二奶的人,她这大二奶是老骚的老婆亲自叫人暗中给物色的,有地位。据说老骚的老婆是某大商场的老总,手底下管了好几家连锁商场,整天跑来跑去不着家,大概也是相好的多吧,为了哄老骚不闹,就暗中帮他找相好儿,各自为政,互不干扰。
  志强听了大为不屑,小喜说:“有钱呗,钱烧的。”志强说:“当二奶不能结婚吧?”小喜说:“哪呀,那女的孩子都十来岁了,亲男人带着呢,老骚专门给她买了房子,她只趁老骚不在的时候回家看一眼那爷俩儿。”志强撇嘴:“这都啥人呀,恶心不!不说了,咱是不是先发点工资呀,都急的慌呢。”小喜说:“原先说好的一天八十,现在好象给不了那么多,打算一天给六十。”志强说:“都是自家爷们,三十二十的破坏心情,值当吗!”小喜说:“我也没办法,曾人义提出来的,人义虽是留义的堂弟,但明里暗里跟老骚一气,人家投钱多,说话硬。回头我再给留义说说吧,今儿个先一人给一百。
  小喜他们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志强捏着四百块钱回到船上,一人发一张。彼时拐脸因为眼疼正睡的迷糊,接了钱随手往裤兜里一塞,起身出去解手。这边三个人正用手灯照着钱辨真假,那边拐脸已经慌张张进来,说:“赖毛大你手灯哩?”三个人都不解的看他,拐脸接了手灯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我钱掉河里了。”三个人忙跟出去,拐脸正趴在船舷上打着手灯往河里照,毛义说:“咋球搞的?”拐脸带着哭腔说:“谁知道呀,尿了一泡,一摸兜,没了,我日,红的绿的我都没看见哩!”三个人忙分头在甲板上找,又拿手灯往河面上照,除了汩汩水波,一无所有。没办法,回去躺下,拐脸很是沮丧,揉着眼睛嘟囔:“日他——红的绿的我都没看见,一眼都还没来得及看!”赖毛说:“真是烂眼子好招灰!”毛义心疼的不行,说:“受了恁多罪才挣了一百块钱,你又捐献给黄河了!”志强安慰道:“老表别心疼了,只当是你对着黄河打一炮。”拐脸哭丧道:“这一炮也太贵了吧,到那边镇上一气打三炮也用不完的钱!”
作者: 指间花开    时间: 2010-4-16 22:27
通俗有趣的语言,灰色的现实
小懒给我们打开了另一扇我们看不见但真正存在的一些事物的窗户

透过这扇窗,我看到那些小人物如蜗牛般,背着重重的壳,艰难的爬行
或许他们快乐过
或许他们痛苦过
或许他们失望过
但生活,从不理会
作者: 指间花开    时间: 2010-4-16 22:32
掉钱的那一小段笑S人了,好像这样的对话真的发生过一样;P

等着看后续精彩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6-12 10:24
[quote]通俗有趣的语言,灰色的现实
小懒给我们打开了另一扇我们看不见但真正存在的一些事物的窗户

透过这扇窗,我看到那些小人物如蜗牛般,背着重重的壳,艰难的爬行
或许他们快乐过
或许他们痛苦过
或许他们失望过
但 ...
指间花开 发表于 2010-4-16 22:27 [/quo
谢谢,问好,要不,拥抱吧~```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6-12 10:29
  雨后初晴,大家都急着洗澡洗衣服。太阳地儿里,拿盆舀了河水直接往身上浇,浇完了,身上立即就有一层细沙,用手一拍,扑簌簌的掉。赖毛大叔不敢洗,并提醒大家别仗着年轻瞎逞能,弄不好会感冒。大家并不理会,洗完澡又站在水里洗衣服,洗完衣服又各自把洗衣粉严严实实的掖藏起来,只有志强,依然把自己的洗衣粉撂到明路里,方便大家干完活以后洗油手。
  说话不及,当天晚上毛义就发烧了,借了赖毛叔几片药吃了仍不见好,就闹着要回家,志强哄了几句,但想到大姐一个人在家弄几亩地收秋不容易,就给小喜打电话,小喜说回就回吧,反正也干不成活。于是,毛义赖毛换上喝茶衣裳和当初用唾沫擦洗干净的皮鞋,起程回家,志强要到市里去,三个人一起下船,留下拐脸一个人看家。
  本来拐脸也想进城的,球鞋都换上了,他想找在郊区某学校当门卫的姨父姨妈借点钱。即将出门,赖毛说:“你干脆跟小喜借不就得了,还找他爹他娘。”拐脸却说:“跟他借我不好意思,张不开嘴。”毛义说:“亲老表有啥不好意思的,你是想去看看老姨吧。”拐脸说:“是呀,赖好都在一个地方打工,不去看看说不过去。”赖毛说:“眼看该过节气了,你去老姨那儿能空着手?现在东西那么贵,随便买一点,三五十块不到哪儿去,你没借钱呢可得先花钱呀。”拐脸一听犹豫了,磨蹭半天终又换上塑料拖鞋,不去了。
  沿河的游船上已经挂起了印有“团圆”字样的红灯笼,各家饭店门前也都插起彩旗挂起横幅,隆重推出各自的“中秋特色宴”,并有“中秋团圆惬意浓浓,魅力黄河花好月圆”及“回归自然,享受人生”等句子。眼花缭乱间志强想到一个词:如火如荼。但这如火如荼跟我们这群徒步疾走的人有什么关系呢,有谁知道在这闻名遐迩人人向往的景区里却正有人心猿意马呢。
  几个人撒腿走了好一阵,毛义才舒了口气,放慢脚步,对志强说:“我回去就不准备来了,你回头跟小喜说一声吧。”志强很吃惊:“为啥?”毛义吸了一下鼻子,说:“太受罪,再说我看这样干也不是戏,到时候拿不到钱都是亲戚也没法掰扯,我想收了秋跟人到北京去干建筑。”赵五听了不作声,毛义又对赖毛说:“大,我的东西就交给你了,你回头捆起来,再回家的时候帮我带上。”赖毛扭头绕过毛义的肩膀看志强,说:“我不走,我回去几天,拿点东西就来。”
  志强赶到鱼市场的时候,姐姐秀正在楼下等他。鱼市正处旺季,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大小机动车辆穿梭喧闹。市场里的空地上污水横流,几大堆死鱼散乱的堆在地上,有人正蹲在鱼堆里忙碌,他们左手抓住死鱼,右手捏着半尺来长的刀具,一割,一剜,鱼的内脏就被扒拉出来,任其在脚边流淌。旁边摞着几十个污迹斑斑的泡沫箱子,箱子旁边横着一些硕大的冰块,有人正用木棰一点点把它们敲碎,然后一层鱼一层冰的码放整齐,压盖,封口,黄色胶带紧紧缠绕。
  志强悄悄问姐姐:“哪来的那么多死鱼?”姐姐说:“可能是夜里缺氧,翻塘了。”志强说:“他们这么加工打算咋处理呀?姐姐说:“送超市呗,还是给城里人吃。看人家,这么一捣腾就能挣大钱,可惜咱的生意丢了。”姐弟俩说话间上了楼,小喜不在家。志强欠身在床沿儿坐下,环顾满满当当的家什,说:“你们买的新房子还在出租?”姐姐说:“房子在市场外面,来来回回做生意不方便。”志强说:“妞和毛越来越大,眼看这一间房住不下了。”姐姐说:“先对付吧,反正家里也没其他啥人。”志强说:“你们那房子买时二十万,现在卖肯定得赚。”姐姐说:“那肯定,你哥说三十万也不卖呢!干了半辈子,一座房子把手里掏的空空的,不过,总算不操啥大心了。”
  拉了一会儿家常,志强跟姐姐说了毛义回家不干的事儿,姐姐立即满腹牢骚,说:“谁想走就走吧,咱也管不了。”志强说:“管不了也得管呀,人都走了咋办?眼看秋忙了,他们回家一拖拉就是十天半个月,人家大老板无所谓,咱拖不起啊。”姐姐说:“我烦的就是这些大老板,自从跟他们弄这个,鱼市场里的生意也丢了,天天生不完的闲气,不行咱们退股算了,自己做自己的生意心里清净!”志强愣了半天,终于说:“退了咋办?又是借钱又是贷款的,白忙活了大半年不说,光利息就不少赔,走到这一步了,退了算咋回事。”
  天快黑的时候志强才赶回工地,上了船却发现多了三个陌生人,点头打了招呼,回身塞给拐脸两个烧饼一瓶啤酒,悄悄问:“哪来的?”拐脸说:“不知道,大老板领来的。”志强到外面甲板上给小喜打电话,小喜正在生气,说:“他们就是相好儿的人,瘦高的是相好的兄弟,矮点的是相好儿的老表,年纪大点的是相好的舅舅。妈的,老骚想让那相好儿的兄弟当会计呢,叫把帐都交给他,以后我们买袋盐吃碗烩面都得给他报帐,窝囊!我跟留义正商量这事呢,受他的管束,那我们以后就啥都不管了,哼,他们都不懂船,没有留义他们玩不转!你们不用理他们,大面儿上过得去就行了。”
  一个小铁皮房子里厮磨了两天,大家便熟悉起来。相好儿的兄弟爱捧着手机看电影,拐脸说:“肯定是流氓电影。”相好儿的老表喜欢抱着手机发短信,拐脸说:“不正常,肯定在吃野食儿。”相好儿的舅舅整天闷声不语躺在一堆黑黢黢的棉被里听豫剧,拐脸说:“那家伙呆呆愣愣的精神有毛病吧!”
  这边两个人百般不服气,那边相好儿的兄弟却俨然一副老大的架势,一来就招呼大家干这干那,支使的拐脸很不耐烦,但想想能跟着他们到东边饭店里吃烩面也就忍了,吃饱了背过脸儿去依旧不屑的骂婊子,时不时逮机会还要说几句刺棱话。那天吃完烩面一抹嘴,拐脸瞅着那相好儿的兄弟,说:“谢谢你呀,沾你的光了,听说——大老板是你姐夫?”相好的兄弟脸红红的吭哧了半天,鼻子嘴里胡乱的应了一声,拐脸便对着志强挤眉弄眼的笑。新来的三个人越是不作声,拐脸便越觉得兴奋,一会儿貌似恭维的问相好儿的兄弟说:“看着你很有学问的样子,啥学毕业呀?”一会又跟相好的老表说:“看你整天发短信,两口子之间还那么腻乎?是把老婆丢家里不放心吧。”
  那天相好儿的老表正打着电话,手机突然没电了,要借舅舅的用,舅舅撩起衣襟掏手机,手机链系在裤鼻儿上一时解不下,相好的老表就俯身趴在舅舅裤腰上继续打,拐脸见了,立即做出很稀奇的样子,对那舅舅说:“呀,你腰里也别着手机呀,咋没见你跟家里人联系过?”相好儿的舅舅冷冷的说:“家里没人。”拐脸说:“没人——啥意思?相好儿的舅舅依然冷冷的,说:“一个人吃饱一家人不饿。”拐脸愣了一下,继续问:“你咋——没找一个?”相好的舅舅别过头去,说:“不想找。”拐脸看他说话像镢头,只好意犹未尽的闭了嘴,悄悄回头冲着志强笑。但说来奇怪,从此拐脸却对相好儿的舅舅亲热起来,似乎突然找到了知己,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干活,无话不谈。
  中秋过罢,老板们终于来了,带了一辆敞蓬卡车,说是到那边镇上盘钢丝,只留下志强看家。目的地到了,留义热情招呼车斗里的几个人,说:“我们先到里面跟老板谈价钱,你们先逛着,有需要的找家理发店洗个头哈,便宜!”拐脸和相好儿的舅舅下了车,结伴到路对面的小摊儿上买水喝。相好儿的舅舅说:“洗个头还要上理发店,再便宜我也不洗。”拐脸正呷了一口水还没咽下,“噗”的一声喷出老远,他哈哈笑着,前仰后合。相好儿的舅舅莫名其妙,呆呆的看他。拐脸笑够了,说:“老土!你不知道他说的洗头是啥意思?”还没等相好儿的舅舅说话,旁边的摊主已经凑过来,上下打量了两个人,一脸诡秘,压着嗓门问:“二位兄弟想洗头?”
  相好儿的舅舅刚要摇头说不,拐脸一把把他扯到一旁,悄声说:“洗头就是打野鸡知道不?就是找小姐知道不?”相好的舅舅依然迷惑,说:“那咋是洗头哩?”拐脸指了指街道两边装修寒碜半开半掩的理发店,弩了弩嘴,说:“明白了吧?嘿嘿,其实我第一次来这里就已经注意到这些店了,跟你说每个大城市的郊区都有这种地方,专门为咱打工的服务。咋样,要不——试试?”相好儿的舅舅一脸尴尬,只是笑。拐脸说:“你不用不好意思,你光棍儿一条怕啥呀,人活一辈子不容易,不能亏待自己,再说你打工在外,咱们今儿个认识明天说不定就分开了,没人知道你在外面怎么样,别亏待自己!”相好儿的舅舅依然尴尬的笑,说:“我哪有那个闲钱啊?”拐脸一拍大腿,说:“便宜的很呀,那天来买东西我都已经瞅清了,这里都是三四十岁的老小姐,年轻的都到里面挣大钱去了,这些老娘儿们三四十块就能搞定,不信咱问问他。”
  两个人转过身,那摊主正若无其事看着他们,说:“商量好了?我帮你们打电话联系吧?拐脸堆出一脸坦然,很老道的样子,说:“先说个价儿。”那摊主伸出一个巴掌,说:“这个数。”拐脸说:“你骗谁呀,昨天我弄的还三十呢!”那摊主竖起手掌,缩起大拇指,说:“最低四十。”拐脸说:“不中,我只出三十。”摊主收回举起的手掌,两条胳膊抱在胸前,说:“那就只有打折了。”拐脸说:“打折啥意思?”摊主说:“咱有话讲到明处,打折就是套儿自己戴,。”拐脸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说:“新花样儿哈。”摊主说:“没办法,二十块钱还不够人家动动手儿。”拐脸说:“咋二十,不是三十吗?”摊主说:“我哩,就白忙活?”拐脸回过头看着相好的舅舅笑,说:“咋样,弄不?”相好的舅舅还是一脸尴尬,却问:“你弄不?”拐脸笑起来,说:“我不弄,三十块钱够我买条烟的,再说,我不需要啊,我赖好家里有,我主要是替你操心。”拐脸一再怂恿,相好儿的舅舅再三磨蹭,拉扯间,舅舅不经意一回头,一张黑脸腾的一下红到脖子根,拉着拐脸回身便走。原来,他的两个外甥一直在马路对面的卡车旁看着他。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6-12 10:32
赖毛大叔带了棉衣厚被从家里赶来,却发现工地不见了,忙给志强打电话,志强叫他沿着河堤一直往西走,五六公里就到了,赖毛实在累的慌,就说从家里背了一箱酒来,背不动了,慌的拐脸志强两个人赶紧跑了十几里来接。两个人赶到原先的工地时,赖毛正端着望远镜对着河对岸了望,看见拐脸两个人,笑道:“我不说有酒,你俩肯定跑不了这么快!”拐脸说:“豁!赖毛大装备了核武器呀!专门带了望远镜看人家汽车里办事儿的?赖毛哈哈的笑,说:“可不是嘛,我看你特别需要,就专门给你带来,谁知道咱船漂走了,你看不成啦!”
  船只漂移落位后,各项工作得以展开,打水井,搭帐篷,添置床铺,起锅垒灶。这里已经远远离开了游览区,更偏僻了,河坡里茅草疯长,芦花摇荡,除了东边一公里外的一艘打沙船及河堤水泥路上偶尔驶过的汽车,再不见人烟。寡淡无聊自不必说,更严峻的是伙食问题。在东边的时候煤球就断了好久,老板们一直说买却不见动静,但那时候相对离游览区近,现如今荒郊野外再难对付。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几句牢骚过后大家便忙活起来。平地上挖一个大方坑,旁边挖一个小圆坑,小坑与大坑的连接处从地下打通,这通道就是烧火的地方,一切停当,赖毛把钢精锅端来往小圆坑上一坐,正好。相好的舅舅自觉跳到大坑里蹲下烧火,拐脸等人分头打柴,不一会,炊烟滚起,一群爷们儿孩子一般的兴奋。
  大家不顾满面尘灰,围着地锅雀跃欢喜。三老板曾人义和小喜驱车赶来,两个人从车上抬下一袋大米交给相好的兄弟,走过来看地锅。赖毛正捏了盐粒一点一点的往锅撒,配合着手上的动作,嘴里一字一顿的说着他每次做饭时的口头禅:“咸——香——淡——无——味,要想出味,啥饭离不了盐。”曾人义禁不住哈哈笑,说:“你真有一套呀,这地锅煮的面条肯定好吃,我们以后来了就搁这吃哈,这下好了,以后也不用买煤了,咱黄河滩有烧不完的柴火!”小喜说:“煤我已经订好啦,五千块儿,够烧半年的。”人义手一挥,说:“退了退了,到处都是干草树枝烧啥煤呀,能省就省,地锅饭好吃。”
  人义小喜离开后,赖毛发现那袋米已经开了口,并且霉烂变质,不能吃了。拐脸气不过,嚷嚷道:“这是把喂猪的米拿来了吧!”相好的兄弟仔细看了,也说:“就是,这米没法吃。”赖毛忙说:“咋不能吃呀,黄河里多淘几遍不就妥了嘛!”说完背过脸朝着志强眨眼睛,悄悄说:“咱不说不能吃,叫婊子的人自己闹!”
  赖毛大叔来了之后,工地上的气氛空前融洽起来,他表面上处事平和稳重,说话慢条斯理,很快就跟相好儿的一帮人相处融洽,背地里又跟拐脸志强两个人唧唧咕咕,怪话连篇,更有偷奸耍滑落井下石者,不一而足,日子倒也充满情趣
  那天恰好有焊活,拐脸百般的怂恿相好儿的老表一试身手,结果不出所料,那老表白天睁不开眼睛,夜晚睡不着觉,拐脸等人看足了笑话儿。相好儿的老表每次拿毛巾往眼睛上敷,拐脸等人就背过脸使劲儿笑,赖毛大叔却一脸真诚状,安慰道:“找点女人的咪咪水一抹就好。”拐脸说:“抹啥咪咪水呀,还是干的少,再多焊几回就适应了。”相好的老表只是哼哼,痛苦万状。
  船只拖到河中心后两边要用钢丝索固定,志强和相好儿的舅舅奉命到对岸去埋锚,完工后,两个人手扶缆绳,脚踩浮桶被赖毛往岸边拉。志强刚刚跳到岸上,赖毛便暗中一使劲儿,浮桶随即撞上河岸,相好儿的舅舅正手抓缆绳不敢放松,不想脚下突然移动,还没来得及松手,就扑通一声仰躺在河里,惹得岸上一帮人哈哈大笑。赖毛赶紧做势去拉,嘴里说:“哎呀哎呀,你咋球搞的嘛!”相好儿的舅舅挣扎着爬上岸,抹着满头满脸的泥水,说:“我脚踩滑了。”志强悄悄对赖毛竖大拇指,偷偷说:“毛大真厉害,劲儿使的恰倒好处!”
  船只固定后,工程进度并没有得到改变,盘了钢丝,得等着焊浮桶,焊完了浮桶,又得等着买变压器,变压器装好了,管道还没有着落。如此拖拉扯皮,大家便又有大量的空闲时间。在这里再想看乌龟看女人数小汽车是不可能了,用拐脸的话说就是,这里别说是女人,连他妈女鬼都看不到。
  赖毛大叔倒是悠然自得,他整天架着望远镜到处转悠,芦荡寻鸥鹭翩跹,河心看渚清沙白。一日兴起,志强跟着赖毛一起逛,两个人溜溜达达钻进河坡苇荡,人过处,惊飞各色禽鸟,志强煞是兴奋,在没过头顶苇丛中扑来窜去,要逮野鸭捡鸟蛋。正耍的欢,突然叫:“呀,西瓜!”荒草离披的沙地上竟生长着一棵西瓜,蜿蜒瘦弱的茎上缀着几片贫瘠的叶子,在一片青灰泛黄的叶子旁竟躺着一个拳头大的西瓜,深浅相间的绿色条纹,椭圆形,肚脐处一抹浅白。赖毛看了也惊喜,说:“咦,这里咋有西瓜?肯定是谁搁这儿屙了一个西瓜籽!”志强哈哈的笑,赖毛说:“笑啥?吃了!”说话间已经顺手撸下。志强一愣说:“呀,你咋摘了?”赖毛拿瓜在身上蹭几下递给志强,说:“摘了吃了,不吃有罪!”志强不接,叫赖毛吃,推让两回,赖毛不再客气,握在手里轻轻一捶,竟现出赤黄的瓜瓤,试探咬一口:“啊,甜!有西瓜味!”
  看赖毛吧唧吧唧吃的香,志强说:“赖毛大你电工干的好好的咋说不干不干了?”赖毛抬起胳膊抹一下嘴,找个干爽的地方坐下,说:“老啦。”志强挨着赖毛坐下,随手拽过一把茅草掖在屁股下,笑:“老啥老,不正硬实嘛。”赖毛说:“你不知道,现在的农村干部选举咱适应不了哇,一张选票一件方便面,挨家挨户送,我哪有那个资投哇,再说,关键是没啥油水啦,村里不再提留,电费收上来捂不热就得上交,要不掐线停电老百姓骂娘。”志强说:“现在干部没油水咋还那么多人挣着抢着要当?”赖毛两手抱着脖子一仰身躺下,说:“这东西它是个排场劲,有人稀罕这个,看破也就算了。对了,我早就想问你,你在家好好的,咋想着跑出来弄这个呀,吃苦受累的?”
  赖毛这一问问出了志强无尽的烦恼,他叹了一声也仰身躺下,说:“还是心里不平衡哈,原来给亲戚帮忙干,干了几年人家发了咱还是一无所有,就想着自己干,谁知道咱想弄个啥事那么难!”赖毛翻身坐起,正色道:“人比人气死人知道吗,不能比,要比只能去死!我去年在咱街上税所食堂做饭,你说为啥不干了?就是因为不平衡!那所长是我老战友,天天是花天酒地,碰上过年过节他家里简直就是酒池肉林,可我一个月四百块叫增加一百都说不通,我日,当初在部队他远不如我,啥都不会!”
  志强起身拿过赖毛的望远镜,说:“唉,不讲这些烦心事,来,叫我看看老等啥模样。呀,这么清晰啊,羽毛,嘴巴,还有爪子,咦!还有鱼呀!”
  志强发现了新大陆,拉着赖毛往回跑,驾了小艇,招呼一帮无聊的爷们,逆流直冲。这是河心的一处浅滩,河沙淤积而成,鸟们受到惊扰轰然散去,留下一滩的洁净沙粒和浅水边蹦跳的鱼虾。大家脱了鞋子跳下小艇,一边的抓拾鱼虾,一边激烈讨论着是煎是炸。捡累了,一帮人在沙滩上或躺或坐,各行其是。相好儿的三个人盘腿坐下斗起了地主,赖毛依然端着望远镜朝着远方喊“野鸡”,拐脸志强两个人捡了贝壳在沙滩上写字,拐脸写:“中华人民共和国河南省尔南县大关公社人民政府大弯弯村小弯弯队”,志强写:“李小莉我爱你赵小妞我想你我爱你们我想你们爱你们爱你们爱爱爱爱爱‥‥‥”
      鱼汤得配鸡蛋花。赖毛正为没有鸡蛋而为难,有人却说有,东边二里外的帐篷里,于是去偷鸡蛋,当几个人溜溜达达一手握了一枚回来时,高兴的又蹦又唱,比中了大奖还兴奋。此后几天,偷鸡蛋成了他们主要的精神寄托,先是一个两个的拿,后是三个四个的装,再后来干脆撑起衣襟包。先是炒着当菜吃,后是打了荷包蛋当汤喝,再后来是大锅煮了当馒头吃。大概那家沙船放假了,一直没人活动,直到一大篓鸡蛋见了底,这些人才意犹未尽的罢了手,留义听说了这事,先是哈哈的笑,然后鼓励道:“有人是偷,没人就是拿,几个鸡蛋,谁吃不是吃啊,发现了叫他们找我!”
  帐篷建好后,三哥和小喜又送了几张某学校淘汰的高低床,不用再睡在又潮又冰的地上或船上,就让大家感觉到塌实。居家过日子,吃喝就要拉撒,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能整天到处草窝里乱蹲,弄不好要自踩地雷的,于是选址建厕所。拿刀在灌木丛中砍出一块空地,挖上一个小坑,垫上两块石头,便大功告成,拐脸蹲下试试,感觉很爽,说:“再不用怕茅草扎屁股啦”。相好儿的兄弟建议再弄一个女厕所,说万一有谁家属来了呢,于是旁边又辟出一块空地,又挖上一个小坑,如此,男女厕所皆已齐备,隔林相望。
  一日午后,拐脸志强两个人正分别蹲在男女厕所里消磨时光,突然听到林外大路上达达声响,忙隔了树林瞅,原来有人骑马路过——竟然是一猎装女子。两个人慌忙擦了屁股出来,那女子已经走远,只留下达达的马蹄声和一袭娇媚的身影。拐脸呆呆的瞅着那背影,说:“你看她…晃哩。”志强哈哈的笑,禁不住骂:“老流氓你!”
  笑闹了一会儿,两个人决定探个究竟,荒郊野外,哪来的女人骑马呢。两个人溜溜达达往西走,两公里之外,竟是一片湿地,方圆几百亩长满了芦苇,人行其间,不时惊起鸥鹭野鸭,别具风情。靠近河堤公路有一个小广场,挂着“郑州黄河湿地自然保护区”的牌子,广场上各种健身设备齐全,一些孩子穿着溜冰鞋或驾着滑板车穿梭其间,尽兴欢笑,大人们则在芦苇间草地上或坐或躺,好不惬意。广场一角是一个马场,一些年轻人正跃跃欲试。拐脸不无感叹,说:“日,人家城里人咋就恁会享受。”志强则傻傻瞅着广场外的停车场,心事重重的说:“还是自驾游舒服。”此后,没事儿扛着收音机上广场公园成了他们消磨时光的好方法,但面对各色休闲的人们,总觉自己是个局外人,不免叹息。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6-12 10:35
二十多天后,工地上终于通了电,大家顿时感觉敞亮了许多,晚上再不像从前早早闷头睡去,而是躺在久违的灯泡下胡侃海聊。相好的老表手机里唱着《爱上了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相好的舅舅正听“尿频尿急尿等待”,志强照例躺在床上发短信,相好儿的兄弟又看起了手机电影,只听得“噢耶”乱叫,再也不怕手机没电。拐脸的小薄被子已经抵挡不住秋夜的凉气,正和衣躺在光板床上辗转不停,听了那叫声,干脆裹着被子站起来爬到上铺,跟相好儿的兄弟头对头挤在一起看电影。看了一会,拐脸说:“我有病了么?我看这种电影也硬不起了。”一直沉默寡言的光棍舅舅突然接茬道:“你还是上收音机里去治治吧,前列腺炎。”志强笑说:“你赶紧回家磨磨家伙儿吧,别时间长了憋报废了。”相好的老表一脸坏笑,说:“回家路费多贵呀,要想实惠就到那边镇上放一炮,省时省钱!”
  紧拖慢拖,工程终于就了绪,稍做调整,就可以出水儿了。对工人们来说,出水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出了水儿他们就可以拿到一拖再拖的工钱了,大家都很兴奋。志强当然更欢喜,他只是担心如果不按事先讲好的工资发放,大家是否能接受。私下跟小喜说这事儿,小喜说:“我也没办法,二老板说拖拉时间太长,开销太大,他还建议干一天活给一天钱呢,我当时就不同意,要是那样算他们更得不了几个钱,只顾歇了,哪干几天呀。”志强说:“不干活怨不得工人,他们想干也没人领导呀。”小喜说:“到时候再说吧,给的太少了留义也不一定愿意,不过话又说回来,工资开少了,咱们不就能多分点红吗。”志强听了,便不再言语。
  许是放录象放烦了,相好儿的兄弟突然回家了,拐脸不无羡慕的说:“这家伙肯定是回家亲自操练去了!”隔了一天,拐脸突然说老婆病了,也得回家。赖毛说:“你是看电影看上瘾了吧,人家一走没人给你放了,你急的慌了。”志强说:“那得回,你老婆的病还真得你亲自回去医。”拐脸只是笑,洗了脸,梳了头,上下拍打一翻,换上那双开了胶的破球鞋,匆忙回家去了。
第二天风和日丽,人义留义和小喜三个人早早赶到工地指挥干活。赖毛正在抽水,他一手扶着硬塑胶管子,一手拉活塞,拉一下出一股水,再拉一下再出一股水,淌油一般的费劲,抬头看见人义,说:“得赶紧买个井头安上呀,这样太费劲,抽一桶水得拉一百下!”人义呵呵的笑,说:“你数过?再说吧,一个井头要一二百块呢!”
      志强悄悄跟小喜说起霉米的事情,小喜低声说:“真他妈缺德,那么烂的米市场上都买不到,肯定是曾人义把钱掖起来,随便拿了自己家扔的东西来糊弄大家,你们都不吃就是了,给他弄个难看!”志强说:“在那搁着呢,想吃也没法吃。对了,毛义估计要跟拐脸一起来,说是北京那边没联系到活。”小喜说:“叫他们等两天吧,咱干成干不成还两说呢。现在老骚还坚持要安排他相好的兄弟当会计,我和留义不同意,要是那样我们就不管事了,把活都包给他们,抽出一方沙四块钱,均出一块给他们,剩下三块大家分红;如果他们觉得干不了就包给我们,他们保证不再插手,只等着分红。现在怎么弄还没有确定,包工有赚头儿,他们股份多,估计承包的可能性大,要是那样,他们肯定不会用咱们的人,到时候连你都得回家。”志强刚刚明朗起来的心情一下子灰暗下来,愣了半天,说:“我干不干都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是为了来挣这几个辛苦钱的,只是想督促着工程赶紧正常运转起来,出了水我回家也放心了。”
      两个人正说话,留义叫过去搭棚子。棚子搭在帐篷的旁边,暂且当厨房用。曾留义边指挥边说笑:“咱们这地方要是来两个小姐生意肯定好哈。”小喜哈哈笑,说:“那肯定生意好,小姐如果挣一百块钱,其中八十块都得出自你的腰包,你好那口哈!”留义哈哈大笑,说:“你还别说,咱们真得再搭个帐篷,专门办事儿用,谁领小姐来了就搁里面办,谁家属来了也搁里面办,直接挂个牌儿——办事处!”
      大家正信口胡说,不注意一辆警车悄悄停在了河堤公路上。几个警察顺着斜坡下来,径直走到河边泊着的小艇边。
      人义留义和小喜忙掏了烟笑嘻嘻过去说话,志强等人满脸疑惑,远远的站着看。不多时,三个人竟被带上堤岸,钻进警车,带走了。愣了一会,相好的兄弟忙打电话,打完了回过头安慰大家:“估计是因为那条小船,大老板说了,不是啥大事。”天黑的时候,曾人义回到工地取车,大家忙围过去打问消息,人义说:“没有啥事儿,留义证明说一切跟我没关系,我就先被放了,放心吧,说不定他们明天就出来了。”
      两天后,曾留义的汽车依然停在工地上,志强终于坐不住了,他跑到僻静处给姐姐打电话,没曾想姐姐竟然不知道,志强说了原委,姐姐气的咬牙切齿,说:“我说这两天他怎么没回来,打电话又关机。我没本事扒拉他出来,我也不管,自从弄了这个沙场就不停的有事,原来好好的生意也丢了,这边钱投进去又一拖大半年没个眉目,等着吧,只要你哥一出来,我立即叫他退股,烦死我了!”
     本来就心情烦乱,姐姐这一通嘟囔,更让志强无所适从,只好闷了头坐在河滩的荒草间看满河苍茫。赖毛走过来在旁边坐下安慰道:“小喜不会有啥事,就算那船是偷的也跟他没关系,不用担心。”志强说:“我担心的不是小喜,我知道他没事儿,可是——”志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了工程可能要被相好儿的那帮人承包的事情,赖毛听了大为泄气,愣了一会,说:“这叫啥事儿呀,咱们风天夜露的吃苦受累,终于有个眉目了却要被撵走,我不走!”看赵五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赖毛只得叹了口气,说:“唉,要走也可以,他们必须按原先说好的把工钱结了。”志强说:“小喜不在,咱们现在跟人家说不上话,再说谁走谁留还不一定呢,万一咱们承包了呢,现在只能等小喜他们出来再说。”赖毛迷瞪了一会,说:“出门在外靠谁呀,还得靠自家爷们,也只能等着吧,毛大我就靠着你了。”
       出事之后,相好的老表和舅舅不知怎么突然来了兴致,有说有笑的在河滩上开垦菜地,志强和赖毛怔怔的看着,不知所以。两天后,志强又打电话,姐姐说:“我已经给留义家里打过电话了,她根本不当回事儿呢,不就一个破船嘛,她说老骚肯定有能力摆平。”志强说:“摆平是没问题,现在我是担心老骚不上心管呢,这种人,说翻脸就翻脸,我怕他们趁这个机会在外面做手脚,钱在人家手里,我哥要一直不出来咱找谁要呀,咱们无权无势的外地人——”姐姐说:“不会,老骚和人义都不懂船,离了留义他们开不了工,我明天找留义家里的当面再说说。”
      眼看过了一个星期,留义和小喜还在里面。老骚和人义带着大家排管子,志强干的心神不定,瞅着休息的机会,有意无意的问老骚那俩人的情况,老骚轻描淡写,说:“问题不大,主要是船主想讹点钱,也有点怨老三不会说话呀,人家问他船哪来的,他说‘反正不是偷的抢的’,结果人家就生气了,一口咬定他偷的。”
      下工后志强又给姐姐打电话,姐姐正没主张。原来她赶到留义家的时候,正碰上人义去找留义家里的要钱,说是替留义跑事儿。留义家的一口回绝,说他弄船又不是自己拿回家了,是为了你们公家用,现在出了事儿就得大家兜着,咋会轮到问我要钱!姐姐如此一说,志强就更烦乱,倒是姐姐想的开,她说:“你不用急,反正你哥没偷没抢,我不信因为这点事儿能判他刑。”瞅着旁边相好儿的一帮人嘻嘻哈哈,志强嘴里机械的“嗯”着,只管出神。
       又是三天过去了,工地上却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赖毛大叔再没了往日的幽默从容,而相好的那帮人干的更卖力,有活也不再喊他俩一起干,老骚和人义一来,他们就有说有笑的忙起来,只是做好了饭客气的叫他们一声,志强两个人表面上昂然,心里却吃尽了尴尬。
     正无聊,姐姐打来电话,说小喜偷偷从里面传出话,叫志强帮着写一份材料,说说那船的情况,志强终于觉得有了用武之地,立即提笔刷刷刷照实述写。
不想第二天姐姐又打来电话,说坏了,因了那材料,小喜被定为知情不报,志强恍然,恨声说:“这不是给咱下套吗!”姐姐说:“咋办呀,还真能判刑吗?!”志强说:“小事弄个大事!拘留超过十四天再不结案就得进行下一步了,对赃物估价,转检察院法院,批捕,判刑。”志强这边还没说完,姐姐那边已经带了哭腔,说:“那咋办呀,真得坐牢吗?”志强说:“这得看那船人家张口估多少钱,我也不清楚从犯多少钱够判刑、得判多久。”姐姐哭起来,说:“我现在就去找留义家里的。”

      姐姐在邻居家的鱼池里捞了几条鱼提到留义家,如此这般的说了,留义家的这才惊慌起来,两个人一起去找人义。曾人义却一脸淡然,说:“我和老骚也一直在跑呀,老三不会说话把人家惹恼了,现在人家一口咬定他是偷。”留义家的说:“他当初揽下责任叫你先出来,就是叫你跑事儿的,你们一天到晚喷的五马长枪,现在一个小事儿弄成这样,还倒过来怨他,亏你还是自家兄弟!”曾人义低了头,说:“也有点怪老骚,他开始有点不在意,人家要一万他嫌多,结果船主那家人使了钱,现在转成刑事了。”留义家的顿时火起,骂道:“整天称兄道弟,一点他娘的都不仗义,你们看着办吧,这两天人给我弄不出来,别怪我撕破脸,我们退股,只当今年没做生意,你们爱咋咋!”人义说:“你也别着急,这事儿可大可小,一经官就复杂了,咱们只能慢慢来,要真判了咱们就多花钱买个监外执行。”留义家的呼地站起,说:“你这叫啥话呀!原来你们在等着判他呀,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指望你们了,以后少来往!”
      留义家的气哼哼回到家,稍事歇息就提了礼物去找副村长老冯。老冯很热情,听了前因后果笑起来,说:“这算个啥球事儿!”回身打了几个电话,对留义家的说:“主管案子的那货我正好认识,不过现在不在家,他老婆在北京住院动手术呢,他回不来就得一直押着。留义家的说:“那咋办?”老冯说:“好办,你准备钱,咱们上北京。”留义家的回家取了三万块,央了邻居家一个小伙帮她开车,带了老冯,只奔北京而去。一天后,老冯他们还没走出北京某医院的大门,留义和小喜就已跨出了辖区派出所那巍峨庄严的门楼。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6-12 10:37
听说小喜已经出来,志强心里舒坦的无法可治,拉了赖毛大叔撒腿走十几公里去喝酒。天黑了晕晕的赶回来躺下,赖毛躺着听“有寡人我坐江山并非容易”,志强趴着写短信:“若闲烦劳娘子回此电话则个以诉思念‥‥‥”。
  志强正对着电话“耍酒疯”,突然听到帐篷外人语喧哗,原来是相好的兄弟从家来了,似乎带了男男女女一大帮人,搬家一样的热闹,一会喊着卸皮箱被褥,一会喊着卸米卸菜,一会又嚷嚷着把摩托车推进来。一群人进得帐篷,一通忙活后又讨论着如何分配床铺,床铺有限,有人自报奋勇打地铺,说:“不就对付两天嘛,对付两天就有床啦”。
  志强静静的躺着,似乎一下子被一只大手扔到了一个陌生的部落里,惊诧,尴尬,孤单,无助,但又必须不动声色。他塞着耳机一动不动,侧躺的脊背孤傲的挺着,大脑恍惚而又清晰。
  第二天早餐由相好儿的兄弟媳妇掌勺,捞面条,配上据说由头天晚上饭店里打包来的剩菜炖成的汤,一帮人吃的津津有味。被人叫了两次,志强不好意思,只得从河边转身回来,看看汤锅里的鱼头和鸡肋,毫无食欲,只潦草的扒了两口面条,悄悄走开。
  早饭后,老骚和曾人义赶到工地,一帮人围着他们扯东扯西。人义把志强叫到一边谈话,示意他通知请假回家的拐脸毛义两个人不要再来了,志强说:“我知道了,我和赖毛大这两天就走,只需要把大家的工钱给结了。”曾人义却又客气起来,说:“你不能走啊,小喜在咋说也不能叫你走,再说工地需要你来管理呢。”志强笑笑,不再言语。曾人义说:“工钱的事儿你算算,看他们都是啥时来的啥时走的,哪天干活哪天没干我知道,算算他们干了几天活,到时候干一天给一天,一天给四十。”
  志强给小喜打电话,小喜正在家休整,还不知道情况,志强如此这般的说了,气的小喜咬牙切齿,倒也无计可施,只得给曾留义打电话,留义一听破口大骂,说:“放他娘的狗屁,该给多少给多少,晚上开会讨论,把工资结清了再谈合作!”小喜就叫志强别着急,开了会看情况,志强说:“工钱咋给是小意思,关键我现在一点信心都没有了,干脆退股吧,跟这些人没法玩儿,看他们这德行到时候就是真挣了钱咱们也不一定能顺利拿到。”小喜支吾了半天,终于说:“现在退也退不掉的,从前我没跟你说过——合同上根本没写咱的名儿,申请抽沙需要有郊区户口,那是政府征地给他们的优惠,咱是以留义的名义入的股,要退也只能留义提出来。”志强一听想恼,但张了几张嘴又忍住,长叹一声,说:“当初只听你说沙场赚钱,也没说清——也怪我没问清到底咋来咋去,咋会弄出这号事——唉,一屁股两肋都是帐,我都不知道咋回家!”
  会议在景区内的“黄河人家”举行,一开席,钱老骚便举杯为留义小喜压惊,接着就明确表态,为留义跑事儿的那三万块算到他老钱头上,只希望以后大家同心协力,让工程尽快运转起来,留义听了,倒也无甚话说。小喜说起工钱的事情,钱老骚说:“人义不是说好了吗,干一天给一天,一天四十。”小喜对钱老骚点头笑,咳了两声,说:“不合适吧,他们离家到现在也将近两个月了,从开始咱们弄回来一堆铁到现在基本就绪,这两个月他们吃了多少苦咱们也知道,整天在河边,吃住都对付,干不干活也不由他们。再说我叫他们来的时候许他们一天八十,都是自家爷们,我没法交代。”
  钱老骚和曾人义都耷下眼皮不吭声,小喜就扭头看留义。留义正拿筷子在盘子里夹花生米,夹了半天终于夹住,抬起头送到嘴里,边嚼边说:“我看这样吧,要真按天算也的确不公平,四十就四十吧,按月给,在这儿一天就算一天,最多的也就五十多天,总共算起来也没几个钱。”钱老骚冲留义端起酒杯,说:“好说,既然老三开口了,就那么办吧,回头叫人义算算各人该得多少,发了叫他们走人。”
  说了一会话,留义上洗手间,小喜起身跟上。关上门,留义主动回头对小喜笑,说:“老骚急了,离开咱们他玩不转,他今天要敢说个不字,我立即翻脸退出。”小喜嘴角动了一下,却笑不出来,说:“你弟妹一直跟我闹呢,我拿的那十万块里,有九万是小强的,他在家里东拼西凑借来的,要不他不会一直盯在这儿,现在人家要帐的挤破门,看咱能不能退股啊?”留义怔了一会,说:“你觉得现在退股有人给你钱吗,说实话,我也不想跟他们玩了,前两天我一直恼着要退股,我宁愿不挣钱也要叫他们看着一堆铁难受,妈的,不仗义。可是,他们没有钱给我们呀,老骚为啥说软话,他现在指望着这沙场挣钱呢,听人义说他外面的钢材生意赔了二百多万,说外面正闹啥球金融危机呢。”小喜叹了口气,说:“那工钱就尽快发了吧,都等着拿了钱当盘缠呢。”留义说:“最近几天吧,我一定抽空把这事结了,他们拿不出钱我就先垫上。”
  第二天,志强赖毛各自换上皮鞋以及喝茶衣裳,收拾停当,给小喜打电话,小喜说:“先等等吧,我没车也没法去接你们,上午要是有谁的车去,你们就趁着回来。”赵五说:“你要不方便来接那我们就扛着东西地步量,这里我是一刻都不想呆了!”小喜说:“那不行,二三十里呢,你们带那么多东西。”
  正徘徊,老骚带了相好儿的亲自来工地视察,他们返回的时候,志强请求搭车到东边的公交站,老骚欣然同意,志强赖毛忙大包小包的一通乱塞。一路上,前面的两个人闷声不语,后面的两个人不语闷声,倒是老骚挺心情,一口气把车开到了小喜家。
吃过午饭,赖毛拉着志强去找住的地方,小喜说:“要不你们玩一天就回家吧,等钱要过来我给小强打卡上,叫他给你们送家去。”赖毛说:“离过年还早呢,现在回家也没事干,我想再找点啥活干。”小喜不好再说什么,指点他们到鱼市场内部的旅店,说那里便宜。赖毛就把行李丢在小喜家,拉着志强出了门,小声说:“工钱不到手我不会走。”
  旅店老板娘是个四五十岁的胖女人,很热情。她上下打量两个人,推荐了一天五十块的双人房。志强忙说:“我们就一个人住呀,我不住。”赖毛一拉志强的胳膊,说:“你住哪?小喜家没地方呀。”志强说:“我得回家,急死了。”赖毛立即说:“那不中啊,你得陪我,你把我一个扔这咋办?”志强说:“不是有小喜吗,你直接找他就行了。”赖毛紧紧搂着志强的胳膊,一脸哀求的说:“不中啊,毛大我全靠着你呢,你就再等两天,不是说了过两天就给钱吗,陪着我,好吗?”
  志强无奈,只得答应,两个人就跟老板娘讲价钱,最后以每人二十元搞定。两个人无心上街逛,市场里除了鱼腥又再无风景,在小喜家吃了饭就呆在房间里不出门,赖毛抱着遥控器看电视,志强蒙头大睡。第二天小喜那边仍没进展,赖毛便又拉着志强去找老板娘讲价钱,说打工被人撵了回家没有路费,工钱拖欠等着讨要云云,说得老板娘动了恻隐,同意一天收十五块,并说定,如果他们过一天还走不了就一天十块钱。回到房里赖毛很得意,为了拉个垫背的,不停的给毛义和拐脸打电话,叫他们快来,说工钱快到手了,其他地方又找到活啦,立等着他们来干呢。
  志强火急火燎的想回家却又不得脱身,想给家里打电话说说话赖毛又寸步不离的跟着,就只好从胖女人那里拿了很多旧报纸,一页页翻看,连广告都不放过。报纸夹缝里登了很多征婚广告,大都是有房有车富裕离婚女,欲觅忠厚老实能帮助养孩子的,赖毛看了几个就突发奇想,一拍大腿,说:“干脆,我也不打工了,吃苦受累的没保障,我直接给人当爹好了,我条件正好,孩子也大了,老婆也不稀罕我了,五十多岁正年轻,给人当爹正合适!”志强听了哈哈大笑,说:“毛大你真会想啊,我婶子要跟你要你挣的钱呢,你咋办?”赖毛说:“好办,我给他们当爹他们得给我工钱,不给钱谁当啊!”志强笑着指楼下,说:“干脆,你嫁给楼下的那老板娘好了,她又有钱,年龄也相当。”赖毛郑重其事的说:“那也中,你去帮我说说。”志强说:“我帮你说可以呀,先说好,以后我再住你们旅店你可不能问我要钱了。”赖毛脸一沉,一本正经的说:“那不中,看在老乡的面上,我可以给你便宜点,但不能一点不要啊。”志强哈哈大笑,说:“好哇,还没咋呢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啥毛大呀,我不帮你说了!”
  第三天,小喜还是没拿到钱,却带回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曾留义坠楼了。
  原来正值村长大选,各路竞选活动进行的如火如荼,村民们捏着手里的那张选票,真正享受到了主人的待遇,整天成群结队,出了宾馆入酒楼,好不风光。曾经帮留义跑事儿的副村长老冯斥资二百万用与竞选,自是雄心勃勃。曾家在村里算是大族,而曾留义为人仗义,颇有人缘,老冯便从二百万里直接拨出六十万给留义,叫他出面把曾姓一族摆平。留义接了钱自然不敢怠慢,每天觥酬交错醉眼朦胧,终于在酒酣耳热推窗通风的时候从三楼一头栽了下去,所幸窗下有矮墙挂住,只折了眉骨和鼻梁,但十天半月是不能正常活动了。
  志强闻听忧心忡忡,留义倒下了,不用说工程又要遥遥无期的拖下去,怎么办,不知道。赖毛却只顾急着要工钱,一天到晚跟着小喜,小喜没办法,只好带他们去找曾人义。大家在一处街角下车,小喜叫他俩等一会,就买了礼物进了一栋楼房,说是进去看看留义。曾留义家的小楼很气派,雪白瓷砖,朱红门楣,上下两层二十多间,每个窗口都装有造型优美的防盗窗,漂亮而高傲。
  小喜很快出来了,带着大家拐入一条小巷,很快就到了人义家。人义家院子虽大,小楼却颇有些年头,墙体灰绿破旧,栏杆锈迹斑斑。院子里停着一部破昌河和一辆破摩托,昌河车志强认识,曾人义经常开着它到工地,有一次熄火他们还帮他推过;摩托显然是一辆退役的警车,上面的白漆班驳陆离,整个车架像一只退了毛的公鸡。
  曾人义正好在家,但他并不把小喜他们往屋里让,大家就站在院子里说话。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志强赖毛也插不上什么嘴,最后小喜提到工钱,人义提高了嗓门,说:“那天开会我说按月算,你非要提出来按天算,按天算对他们不利!”曾人义边说边对赖毛笑,小喜支吾半天不好直接跟他顶。看他说来说去绕不到正题上,三个人只好退出来,走到街上,小喜怒气冲冲咬牙切齿,说:“妈的,小人!黑的说成白的脸都不红一下,麻麻是他孬种要按天算!”赖毛忙劝慰:“别理他,这种人,一辈子混不排场!”
  几个人正郁闷,却在市场门口看见了拐脸和毛义,原来他们收完秋在家没事干,接了赖毛的电话,兴冲冲干活来了。眼看工钱一时没指望,姐姐每天做饭劳累,不免又嘟囔小喜干了差板事,小喜无奈,只好自掏腰包,一人发了五百块,说等工钱要回来了,余下的给他们送回家去。赖毛等人拿了钱无话可说,只好聚在旅店里东南西北的乱打电话,询问哪里工地要人。
  几个人正无着落,所幸有同乡打来了电话,说开封的某工地正需要几个钢筋工,拐脸赖毛大喜,慌忙收拾行李准备出发。拐脸脚上还是那双开了胶的破球鞋,他蹲身用指头弹了两下,背起那个简单的小行囊,满脸兴奋,说:“走哇。”
  赖毛到小喜家取行李,小喜真诚挽留再住一天,赖毛说:“走吧走吧,再住一天还得多花钱,到那边工地上说不定还能赶上晚汤哩。”
  出了市场大门,远远看见有公交靠站,三个爷们慌忙间一路奔跑,那负了行囊、蹒跚摇摆的身形,立即融入了都市的车水马龙中,不见了。
  
(全文完)

作者: 唐朝国庆    时间: 2010-6-12 11:44
我等着看这懒人的下文
感觉是位老油条,熟嗒嗒的文笔,行如水的进程
阔阔,快来呀,这小说写得不输于不言呢
红柳 发表于 2009-9-28 16:39
感觉正确,嘿嘿
作者: 璐西Q    时间: 2010-8-14 01:19
真能写哈

挺好的
作者: 李小懒    时间: 2010-8-14 13:19
谢谢阅读{:1_120:}
作者: 醉西楼    时间: 2010-8-30 11:18
小懒不懒,版主懒,广告放那么久都不删
作者: 迷途的绵羊    时间: 2010-9-12 23:10
删了。删了
作者: 红尘散仙    时间: 2010-9-15 14:58
 “赖毛耸了一下背上的大蛇皮袋,扯过系在背带上的毛巾一角抹一把汗,说:“肯定都有家有道儿,都有要去的地方,车站嘛”。
   动作描写得很细致。
作者: 红尘散仙    时间: 2010-9-15 15:23
从字里行间看得出是个“老手”。
作者: 迷途的绵羊    时间: 2010-9-22 21:33
小懒好久没上小说这来了
作者: 璐西Q    时间: 2010-10-11 23:22
原来还是个连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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