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是她曾经爱过的人。
她说的是曾经,她绝望地想到,他是曾经,没有后来。
九月的街头,阳光阴郁,天灰而低沉,抬起头望天,看不透的厚厚的云层,眼睛有些酸,却流不出泪来。
她已经不会流泪了。
有时候,一个人走在街头,突然会停下来,茫然四顾,侧耳倾听,她以为她听见了什么,其实她也知道,她并没有真的去听什么。
大街上,灰尘细碎到不可见,风不动声色地吹拂,路边的梧桐叶,没有什么响动就枯黄了一半,就落了一地。一只鸟飞过,只是天空中转瞬即逝的一个小黑点,行人都有面目不清的脸和匆匆的背影。
她的眼睛看过去,却终于看过去了,什么也没看见。
很久了,她想,他离开以后,她就开始恍惚。
每天像梦游一样穿梭在这个城市,身体在行走,灵魂无处可居,悠悠荡荡,有时候盯着一段广告牌看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有时候坐在公交车上,直到坐过了站才想起忘了下车。
那天,她蹲在路边,一个陌生而无人的路口,对着一地凋谢的桂花自言自语。
很久了,她知道她病了。
无人安慰。
她并不需要安慰。
。
二
离开他半年的时候,是他的生日。她记得的,她都记得,她知道他会忘记,她只有心酸,没法抱怨。她想,所有命中该独自承受的,都叫自作自受吧。忘记的人比记得的人幸福。
她打电话过去,电话里一个陌生的女声在喊:林,你的电话,谁找你?
她的心沉了下去。
随后听见他的声音:怎么是你?
她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迅速挂了电话。
他的电话追过来:你还好吧?
她说:“你女朋友在?”
他含混不清地咕噜了一句。
她说: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
电话里的声音传来:别这样啊。
她终于忍不住了,她大哭起来:“我不再要求你了,我不要和你结婚,我自己对自己负责,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那头一直沉默不语。
她终于绝望了:“她是你新的情人吗?她有什么好?”
过了半天,他叹了口气说:“她有家,有孩子,比你懂事,她一直很爱我。”
电话滑落在地。
她感觉自己终于掉进了冰窖。
。
三
这世上所有的游戏都有规则,这是她终于明白的道理,所有的人都安于规则,乐此不疲,她以为她可以超越,后来发现超越规则就会出局,游戏不再是游戏,快乐不再是快乐,痛苦不再是甜蜜的痛苦,而是沉重的让人不耐烦的话题。
她一直是不懂游戏规则的人,所以最终是被游戏规则伤害的人,最后是她的傻,属于她一个人的,不被怜惜而被耻笑。
。
游戏开始的时候,是七年前,那天是他的生日,邀请了一大堆人,他是她的保险客户。
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已婚,无孩子,丈夫是同学,从学生时代坚持跳舞,体形优美。
认识他很久了,他一直暧昧地追着她,出于工作关系的维持,也出于一个女人的虚荣,她规避着又欲拒还迎。
了解以后,就说到了读书,原来他是某大中文系毕业的。他给她写了很多暧昧的诗歌。
他说:学校有一面湖水,叫镜湖。
他说: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那是躺在我心头的一颗眼泪。
他说:萨特的一生,有许多女人。矮小,丑陋,只因满身的才情赋予了他一身的光耀。萨特说,我写作的目的是为了取悦女人。七十岁的时候还收到萨岗的情书。
他说:我和萨特一样真实,但我比他帅多了。
她呵呵地笑。
。
生日宴上,她喝醉了,醒来后,她发现躺在了他的身边。也许她一直是喜欢他的。
丈夫出差在外,她内心忐忑又惶恐,却再也回不去了。
她用短信和他频繁地联系,眼泪,恐慌,虚弱,无助,疼痛,恍惚,思念,纠结,那段时间,她不知道没有他的支撑,她该如何熬过来。
她渐渐地离不开他了,丈夫回家后,她开始拒绝亲热。她没有办法把一颗心分成两半,她不会作假。
她终于不顾一切离了婚,她昏了头。
临走的时候,丈夫替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最后抱了抱她说:你要自己保重自己,别太孩子气了。
她微笑着不说话,一转身,哭得声嘶力竭。
她以为她是值得的。
。
四
。
她知道他的压力,孩子读高中,妻子在他开的公司做财务工作,两人没感情,只靠孩子维系婚姻。
亲热的时候,她说:我多想做你的妻子呀,你们不是感情一直不好嘛?
随后的冷淡期,她总是无可是从,她的离婚他不高兴,他说:孩子在上高中,不能影响他升学。
她点点头,她是他背后的女人,她心甘情愿。
。
节假日,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对着镜子化妆又卸妆,一个人对着屏幕对网上的陌生人傻笑,一个人失眠,一个人抱着枕头哭泣。
她不能给他打电话,不能见面,不能一起去看场电影,不能一起坐下来说说话。
有时候一个人盯着电视,电视里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画面,她赶紧掉过头去,换了频道。
她不敢回父母家,父母都老了,每回去一次,就唠叨一次,还安排相亲,她不敢违背,又不敢答应,她心烦意乱,无法倾诉。
她所有的气都开始撒在了他的身上,现在,他是她最亲的亲人。
她却不敢要求他。
他的孩子考上大学,终于出国去了。她心里窃喜,熬了七年了,她终于等来了机会。
她已经35岁了,她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
那天,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的屋里,喝茶看报,淡淡的烟味缭绕,阳光从窗帘背后照进来,落下长方形的影子,金黄温暖。
她系着围腰,厨房里热气腾腾,她像小女人一样欣喜快乐,现在,多像一个家呀,她已经七年没有这样的温暖了。
那天,他们吵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对着他真正地发火,没想到的是,也是最后一次。
她忍了七年了,她不过是想要个孩子,想给孩子一个家。
她已经老了,快来不及了。她爱他,她想要个他的孩子。
他说: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我答应你,我们就这样一直到老。
她说:你们没感情,你离婚吧,你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呀。
他说:你不要逼我。
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最后,他摔门而去。
她很冷,眼泪流干了,一个人顺着沙发往下滑,一直躺在了地板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醒过来,满天的星光,他已经不在了,她再次闭上眼,她不想醒来,永远不想。
。
五
她再也没有联系他。
她并不想再影响他的生活。
他早就忘了她。他也许遇到了最爱的人吧。
她知道,在后来这漫长而匆忙的日子,一些事已经被改变了。
她说:我不怪你,甚至,我替你祝福,愿你幸福。
我能做的,只是自己为自己难过。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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