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秋天就来了。昨天,太阳还是热,树叶还是绿,汗珠依然滚滚冒出。只一夜无声无息的雨,醒来时,我发现院子里已经一大片湿淋淋了,柿树上的叶片也挂满了水滴。风过,雨滴碎落,掉在路过树下的伞面上,扑扑作响。站在窗前,一阵风迎面入怀,让我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手臂上,马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我连忙走进卧室,翻出两件长衣长裤套上,一边叫:“儿子,起床换衣服了,要上课了。”一边帮他也拿出衣服。
秋凉,随着一场夜雨,悄悄地降临人间,来得这么突然,突然得让许多人猝不及防。
其实,秋一直走来,只是悄无声息而已。它在粉红的荷花悄悄绽蕾的时候默默地走来,它在河水哗哗流淌的时候默默走来,它在金黄的桂子飘香的光影里默默走来,它在蔚蓝天空月亮的盈缺里默默走来。只是,它一直没有惊动我们,它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们伸出手指把日历一页页翻过,看着我们额头的皱纹里流淌着浓浓淡淡的疲倦,看着我们鬓间的黑发慢慢染上秋霜。然后,一下子就走到我们前面来,一下子握住我们的手,让我们惊讶得没有语言来表达。
那个稻子已经收割了的秋天,我家那头老黄牛不小心陷进了一个淤泥坑中,任凭父亲怎么努力,怎么想办法,最后,都没有能把老黄牛救上来。老黄牛临死前,吃着父亲从远处割来的针茅,大而深的眼里,含着两颗大大的泪。那个早晨,天地之间降了很浓的霜,铺得枯黄的草叶上一片雪白。我看到父亲一手抚摸着老黄牛的头,喉咙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我开始懂得,谁都有无奈的时候。秋,说来就来了!
望着无奈的父亲,我发现不知何时,他也如秋天里经霜后的草,腰佝偻着,眼角时不时会有一滴眼屎。坐在田埂或门口的木墩子上抽旱烟时,时不时忍不住要咳嗽几声,吃饭也开始一不小心就噎着。这一切变化,也让我猝不及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长大了,还是父亲的秋天说来就来了。
我的父亲,一个朴实、厚道又能干的农人。我一直用敬佩地凝视着我的父亲:看着父亲用强壮的手收割回一季又一季金黄的稻子,汗水浸透他的衣襟,但他的背脊却没有被沉甸甸的季节压弯;看着父亲用灵巧的手在点燃一管旱烟后,将一根根杉木料魔术般地变出耕地的犁,变成蒸饭的甑,变成圆圆的白白净净的锅盖;看着他又用一根根竹子变成家里挑沙的金黄的扁担,散发着芬芳的簸箕,变成宽宽长长的晒谷子的晒垫;看着他用长长的猎枪打回肥壮的野猪,擒回长尾巴的野鸡,提回长了一身灰毛的野兔,和喜欢吃柏树籽的果子狸.....心中就充满自豪感。在我的眼里,父亲是年青的,是挺拔的,具有无所不能的神奇力量。
然而,秋来了,凉如水的氛围让我时不时地想去仰望天空。天空,那弯残月似乎也一片冰冷,落在水里的时候,塘面上枯荷独立,只余风吹过嗽嗽的声响。如梦的繁华终究要走的,如过眼云烟。滴哒的雨声里,我坐在秋的窗前,感觉秋凉如水。父亲走远了的身影,留在我的心里,却如童话一般,温暖而又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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