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
那年,我十九岁,大二,想利用暑假做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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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后面是狮子巷,商铺林立,校园经济发达。
与狮子巷相交叉的是青衣路,夜晚夜市繁华。
临街是一片老居民楼,每一栋六楼高,砖混结构,外墙斑驳,走道狭窄,光线昏暗,建于80年代左右,我做家教的那一家就在这里,隶属水电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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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穿着夜市地摊买的T恤和牛仔裤,T恤皱皱巴巴贴在身上。手里拿着学校家教委员会的推荐信,站在某栋三单元四楼门口,忐忑不安按了门铃。
防盗门上的小窗打开,一中年男子露出脸来,我结结巴巴说明来意,他打开门将我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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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客厅白色皮沙发上,皮沙发因为年久,已成灰白色,间杂一些圆珠笔印,一些泛黄的污渍,一些分不分明的印迹。沙发中间一块塌陷,也许是久坐的原因。
中年男人隔着玻璃茶几,坐在我对面,瘦削,神态疲倦,脸有些虚浮,他自我介绍:我姓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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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看了我推荐书,说:“你看,虽然你的介绍不错,但你肯定是没有经验的,这样吧,每个小时15元怎麽样?主要是补习初二数学,和监督迅儿背单词。每天2个小时,一周四次。”
我突然紧张起来,不知所措,家教委员会说了是20元每小时,还让我交了50元报名费,现在他突然减价。
中年男人将一杯泡好的茉莉花草往我这边推了推。
第一次做家教,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有点委屈,也没敢多想,慌里慌张地,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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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突然笑了,冲着旁边一间卧室喊:迅儿,过来叫老师。
一眉清目秀小女孩从门里探出头来,冲着我羞涩地笑了笑,对我招招手。
我进了卧室,卧室兼她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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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叫石迅,个子差不多1米6,瘦瘦的,14岁。
房间墙壁上贴满了明星海报,刘德华,古天乐,李若彤,小虎队在冲着我俩微笑。
靠墙的书架上是各种娱乐周刊,明星画刊,星闻八卦杂志。
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初中课本,复习资料,草稿纸,练习册,考试试卷,英语磁带。
她淘气地挤了挤眼睛,假装要哭的样子,然后对着我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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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2
我开始了我的家教生涯。
两个晚上,我看完了初中二年级的数学课本和初中英语必背单词,然后拟了一套学习计划,按部就班地开展了对石迅的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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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迅其实很聪明,聪明的小姑娘大多偷懒,所以在学校,功课常常跟不上。
石讯说:“老师总说分数分数,家长总说分数分数,天天唠叨,烦都烦死了,就不想学了。他们看我,就像简单到看一个数字一样,不是一个人。”
我不置可否:“那你喜欢什么?”
她嘻嘻一笑:追星呗。
“我也喜欢呀,我从初中开始追星。”我随口说道。
“真的吗?”她兴奋得眉开眼笑。
于是,我对她的要求是,如果两个小时学习时间效率很高,我就陪她一起讨论电影明星。
她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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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半小时就可以完成教学任务,剩下的时间就是督促她,完成我给她布置的数学练习题,抽背她当天必须记住的单词。
好在她的音标是过了关的,因此单词背起来挺轻松,主要是要反复复习,她不喜欢动脑筋,转眼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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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天,我走进了学校所在城市的一个家庭,认识了一个叫做石迅的爱笑的小姑娘。
那个夏天,在离我学校几分钟的路程里,在我去了石讯家三次以后,第四次我竟然还迷了路,我站在另一个单元的门口,将他家的门铃按了半小时,没人开门,然后回了宿舍。
第二天,石迅说:昨天我等了你一下午,你去哪儿啦?
我吃惊地说:昨天我按了半天门铃,没人来给我开门,你去了哪儿啦?
听了我的叙述,石讯笑得合不拢嘴来,她一会儿坐在床上,一会儿跌坐在地板上。
我无可奈何告诉她,这是我的习惯,习惯迷路,哪怕去了三次的地方。
她一会儿叫我:迷糊姐。
一会儿又挤眉弄眼地说:这是你的经典传奇,好像还没有人能打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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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
石叔叔和蔼可亲,对人热情礼貌周到。阿姨是一位小学老师,家务都是石叔叔做的,石叔叔不上班。
我下午三点到五点上课,每次下课,石叔叔坚持让我在他家吃晚饭。
几天过去,我发现石叔叔其实挺节约,剩菜从来不肯倒掉,弄到一个盘子里,他和阿姨吃,却不让我和石讯吃。
我想回学校食堂,他们却坚决不允许,我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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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很热,太阳明晃晃地挂在窗外,空气灼热。
石叔叔不让开空调,他将电扇搁在石讯的屋子,一个人在客厅里,继续倒弄他那些发明创造,汗水浸透了他的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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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听见我们的笑声,石叔叔会探头进来,将闹钟故意看上一眼。
我知道他在提醒我下课时间没到,要踏踏实实有效的利用这两个小时,要对得起这份工钱。
有时候,我心里总是很慌,不是滋味,有时候又经常被感动,有点无奈,又有点不安。
这个城市的八月,湿热笼罩着每一个角落,每个人也仿佛被躁动笼罩。
石讯经常和爸爸作对,有时候还吵吵闹闹。
她说她看不惯爸爸的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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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石讯和爸爸吵了一架,“砰”地一声关了自己的房门。
我坐不住了,小声批评石讯:你不能对爸爸不礼貌。
石迅突然红了眼圈:“要他注意身体,自己吃好点,对自己好点,他总是记不住,总是节约。”
我轻声问:“你爸爸身体怎么啦?”
“他是慢性肾炎,肾功能不全,很多年了,你看他脸一直浮肿。他从单位下岗了,因为疾病,每个月只去单位报销医疗费。他总说妈妈一个人挣钱不容易。对我,他却什么都舍得。你说,他烦不烦啊?”
“石叔叔每天在做什么发明呢?”
“都是他鼓捣着玩的,他总说,他要发明一种水电煤热控气控自动断开仪器,以后申请专利,可以挣大钱。他的工作以前与此有关,谁知道有没有用处?”
“哦。”我拍着石讯的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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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4
以后的每天,我总是增加对石讯的补课时间。课余,我也和石迅讨论每一个喜欢的影视明星。
那个夏天,我的娱乐八卦知识空前疯长,几乎达到了专业娱记水平。
我记住了刘德华,梁朝伟,张学友,郭富城,黎明的身高,记住了张曼玉,许茹芸,安室奈美惠的生日都是9月20日,记住了古天乐坐过牢,李若彤做过空姐,记住了刘嘉玲的前男友,前前男友是谁谁谁,成龙的绯闻有哪些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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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石讯突然问我最喜欢哪一个男明星,我说:周润发吧。
石讯说:周润发还不够帅,黎明要帅一些,刘德华更帅。
石讯又问我:姐,你在路上有过这样的经历吗?有人会回头不断看你,就是回头率。
我摇摇头。
石讯说:你真可怜。张曼玉就是这样被星探发现的。
石讯又问:你在路上突然遇到一个帅哥,你会不会不断地看他。
我又摇摇头。
石讯说:你真OUT.要是我遇到古天乐,我就追着他跑。
我假装生气,打了她一拳:你真花痴。
她哈哈地乐,笑得前仰后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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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5
一个月以后,石迅完成了初二的数学补课任务,初三的数学几乎学得差不多了,单词反复记住了近1000个。我也拿到了近500元的补课费。
石叔叔数钱的时候,我心里突然微微地激动,接过钱,手还有点颤抖。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挣的第一笔最多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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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桌上添了白果炖鸡和夫妻肺片。
阿姨和石叔叔互相望了一眼,然后阿姨去了里屋,拿出一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商标还没有剪下。
阿姨说:我看了你的鞋,36码,这运动鞋你刚好合适。
我慌了,坚决不要:阿姨,你们已经给过钱了。这么久,很麻烦你们了。
阿姨无奈望着石叔叔。
石叔叔突然就口吃起来:“本来说好的20元一个小时呢,我们不好意思啦,不好意思啦。”
那一刻,我突然看见了石叔叔浮肿的脸,差点落下泪来。
阿姨说:傻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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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阿姨问我:你有男朋友吗?
我难为情地摇摇头。
阿姨又问我:你毕业以后会回家乡工作吗?
我又摇摇头:不知道。
阿姨说:想不想留在这里呀?省会城市总比家乡好吧。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当然好,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留下。
阿姨也点点头:是的,不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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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
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看书,黄昏时分,太阳的光像箭矢之末,渐渐没了力气,但空气里的暑热还未退去,贴在皮肤上。
这个城市对我来说,依然陌生而有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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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结束以后,我突然想回家了。
我的家乡在1000里以外的另一个小城市。
第二天一早,坐公交车去逛商场,给弟弟买了一件打折的羽绒服,给妈妈买了护肤霜,和保温饭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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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们几个孩子升学以后,妈妈总是每天自己带饭菜到单位,中午不再去吃单位食堂。电话里,妈妈说:食堂的饭不再合她的胃口。
弟弟悄悄地告诉我:妈妈说食堂每天要几块钱,不合算。
弟弟还说:妈妈每天早上5点过起床,做好饭菜,6点过就出门,走半小时去码头坐船,到江的对面去上班。以前是坐中巴,现在,妈妈说中巴一趟要2元钱,一天两三趟,不如走路锻炼身体,还可以节约。
弟弟说:晚上7点过,妈妈才到家,做饭洗衣服收拾房间,忙到凌晨才入睡,每天累得东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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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出晚归的日子,江风将她的脸吹得越来越粗糙了。
那个夏天,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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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
中午,火车站,我在学生窗口排队买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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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我了,摸摸口袋,头一下大了,钱包不见了。
我摸遍了所有的口袋,还是没有,背包的侧面,还剩下早上商场找零的40多元。这是我全部的家当。
除了礼物,家教所有挣的钱,平日里生活费节省下来的钱,都没了。
一定是上午商场里掉了,一定是公交车上小偷给偷了,那一刻,我万念俱灰。
我走出队伍,蹲在路边,眼泪直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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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学生模样的帅哥走过来。他莫名其妙地问我:你从小做过逃票的事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想了想,终于摇摇头。
他叹了口气:我估计你就没做过。
我告诉他: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连谎话都说得极少,几乎不知道怎么说。因为我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学生。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好像充满了同情,像看着一个弱智的儿童一样。
我突然有些恼怒。
他终于有点慌了。
他说:我看你很久了,你是不是没钱了。我也没钱,想回家的话,想不想和我们一起逃票?
我摇摇头。
他沉思了一下:算了。
然后转身。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追上去。我结结巴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回家。
B3
我们一行是7个学生,都是一条路线上的,都是穷学生。
现在,我才知道,读大学的孩子,有很多都是贫苦家庭出来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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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买了五张距离最近的一个站点的票,然后买了达到终点站的两张票。我们又以同样的方式买了船票。
整个过程,像所有谍战片一样,充满了惊心动魄和斗智斗勇,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忐忑,紧张和恐慌将我包裹。
这是一次难忘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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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拿着票集体上了火车。
我们眼观四方,耳听八方,一趟又一趟地躲进厕所,每当列车员一节车厢一节车厢检查的时候。
轮船上,我们席地而坐,在过道和走廊上,地上铺着旧报纸,偶尔靠着船舱眯上一会儿,不时站起来躲让经过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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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点站,我们两个人一起经过检票口下船,然后由一个人带着另一个人的船票返回,说东西忘了,或者要回去上厕所,这样就有了两张全程票,这样一次又一次,终于我们所有的人都下了船,安全抵达。
我路过检票口的时候,那个检票员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我紧张得几乎要尖叫了起来,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这时,她却转过头去,看着另一个乘客,我吁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迅速离开。
我说不过是做贼心虚,他们说,你连做贼的料都算不上。
整个旅程,我们每个人只花了40多元。就完成了160多元的归家之路。
有惊无险,却胆战心惊的一次经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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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4
妈妈和弟弟在码头等我,他们早接到了我的电话。
江风一阵一阵,将他俩的头发吹得蓬乱飞舞。
我激动地扑过去,从背包里掏出衣服就塞给弟弟。
穿着短衣短裤的弟弟一个学期未见,突然高出了好大一截,衣服胡乱地试了一下,有些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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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的拇指缠着白纱布,我问:你这是怎么啦?
妈妈说:整个假期,弟弟在一家工厂做学徒,弟弟说要给你挣大学学费呢。我不让他去,你看,这不是,手指差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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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出护肤品给妈妈看,然后断断续续地讲了这几天的经历,我的家教,我的钱包,我的逃票过程。
妈妈说,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做的坏事,以后千万不要这样做了,多丢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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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她:妈妈,我可以自己挣钱了。
弟弟在一边嚷着:我也自己挣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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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妈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我弟弟,她张嘴笑了,突然就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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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1
临近毕业。
石叔叔突然打来电话,让我到他家吃饭。
我去超市买了只真空包装的板鸭。
阿姨在厨房忙碌,见到我买了礼物,一直不断地责备,一个学生,就别那么破费,这样不好不好。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满桌的菜,我帮着摆放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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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迅已经是高中了,清清瘦瘦,秀秀气气,她一下搂着我,亲热地哈着我的胳肢窝。
我们坐在饭桌前,阿姨说:等等,还有客人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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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过,一个20多岁的男生,眼镜,清秀,笑着推门进来。
石叔叔介绍说是他家亲戚的孩子,在某局工作,副科级。
一个晚上,我懵懵懂懂地听着,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就不怎么说话。
C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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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寝室楼下,传达室有电话找我。
我纳闷着是谁会给我打电话,穿着拖鞋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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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里传来阿姨的声音。
阿姨说:昨天我亲戚的儿子你见过了,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啊?我不太明白。我支支吾吾地回答:好呀。
阿姨突然在电话里滔滔不绝起来:“他爸爸是市某某领导,他现在年轻有为,喜欢他的人很多,如果你们好了,他们家可以帮助你找一个好单位,他在问你的联系方式,要不要我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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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尴尬起来,原来那是一次安排的相亲,像我看过的电视里的相亲节目一样。
这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那时候,我其实并不那么明白,但我心里一直天真地想着,一生只谈一次恋爱,只结一次婚。我以为我不想要一个这样的开始。这太突然了,而且突然以那么现实的目的呈现。
其实那时傻得可笑,没有经验的我,以为感情是可以掌控的,想只谈一次,而这唯一的一次一定就可以成功,可以从一开始就看到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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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没有回答。
另一端,阿姨过了良久,说到:你有男朋友了?
我支支吾吾:恩。
阿姨在电话里叹气:许多谈了恋爱的还会分手呢,人往高处走,你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
最后,阿姨说:傻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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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下午,我迷迷糊糊,一直回味着阿姨的话:傻闺女,那天晚上,我梦见了远方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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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
毕业前,我联系了两家用人单位。
一家在本市,单位不好,一家在外地,单位不错。留在本市,学校要收3000元不知道叫什么名目的费用。
我在学生处犹豫了很久。
我的老师告诉我,一个户口要值好多万呢,许多人还在虎视眈眈盯着,你不要,就给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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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也会闪过念头,要是答应了那人,会不会一切就很简单了。
像我年级的一个女生,因这个原因,进了某人事局。
但我没有想过更多的东西,我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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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本市的单位报到。突然发现户口没了,我的户口被调到了城市的另一个区。
单位让我去学校学生处,请求重新改正过来。
找到学生处长,一个胖胖的五十多岁的老婆婆。在校很多年,她习惯给我们做带着口号的很上进的那种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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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冷冷地说:改不了。
她转身往外走。
那天的阳光好像特别白,人行道上人流如织,自行车川流不息,小汽车呼啸而过,许多许多声音充斥在我的耳边。
我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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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跟在老师后面走着,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内心一片茫然。
老师的脚步急急忙忙,她回头说: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
然后她涌进人流中,消失在人流中。
一大片白晃晃的阳光在我的眼前晃动,晃得我有些疲倦。
我疲倦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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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1
许多年以后,我偶尔返校,问起学生处的那位老师。
他们说,她早退休了,有一次一辆自行车撞了她,她因骨折住院。据说是一位已毕业的学生撞的。
那位学生联系了一家很好的单位,这位老师对用人单位人事处的人提要求,要求同时搭进去三个人。
用人单位人事处长很生气,说这简直是要挟,我一个也不要了。
这位学生就回到了家乡,一年以后,回来撞伤了她,现在也被拘留了。
故事还有很多延伸的故事,那个下午,依然有一大片白晃晃的阳光在我眼前晃动。
我并没有高兴,只是突然不那么明白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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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2
许多年以后,我站在狮子巷的路口.
夜市是早拆除了,街道整洁,灌木苍绿。路边的居民楼都被高楼大厦替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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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流如织的中午,阳光照着林林种种的商铺,花花绿绿的广告牌,三三两两的学生像当年的我一样走过,有一张青涩的脸。
一种逐渐流失又逐渐恢复的熟悉感,一种沧海桑田般的陌生感。
阳光白晃晃地照着,内心像多年前一样,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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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做石迅的小女孩已经结婚生子了吧。
石叔叔一家或许还在这一片高楼里,在某一个单元,某一扇窗户的背后。或许已经搬离了,到了另一个我不再知道的这个城市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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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些夏天,已经过去很久了。
一些人,一些事,这一生,只是永远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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