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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孽种 [打印本页]

作者: 瘦骨寒梅    时间: 2011-9-9 11:37
标题: 孽种
孽种
    熊仔娃被枪决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点也不惊谔,因为我早就予料到了这是他必然的结局。他打架斗殴,偷抢杀人啥也干。
    在我庆幸除掉这危害社会的人渣的同时,在我心里却又对他产生一丝莫明奇妙的同情与怜悯。
    他的父亲熊世宗原是一个小学教员,曾经是我小学老师。抗日战争期间,义无反顾地投笔从戍,打鬼子去了。几经生死,加之又有文化,抗战胜利时,已升为上尉付官。1946年内战尚未暴发,国民党也开始裁军。他被集中在安徽滁县资遣大队学习。在那里认识了师范学校的一个姓张的女生,从此他们堕落了爱情之河,琅琊山的碎石路上,醉翁亭边,留下了他的脚印,南京的玄武湖畔,留下他们夕阳下长长的背影,中山陵见证了他们海誓山盟。
    1947年内战暴发,资遣大队停止遣返,动员大家继续留下参加剿共。他毅然拒绝,带着心爱的人儿回到家乡过田园生活。
    熊世宗家有良田数亩,房舍几间,虽不甚富有,却也淡饭粗茶不愁。特别是熊世忠对姣妻百般宠爱,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让许多人羡慕。1948年生了一个男孩,也就是开头所说的那个熊仔娃。
    日子过的真快,转眼就到了1949年底成都解放了。接着清匪反霸,减租退押,分田土改。这一系列的政治运动中,皆因熊世忠赋闲在家,既无欺男霸女,也不参加土匪暴乱,田地又少不是地主,便安然无恙。1953爱妻又给他添了个小男孩,心中更是喜悦。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原有的积蓄已渐告罄。一家四口总要吃饭呀。守住土改时分的几亩田地呢,自己从小就没有下田劳动过,什么也不会,也吃不了那个苦。好在自己还懂点民间医术,给人看看病收点外水,生活还免强过起走。让他心愉的是爱妻无怨无悔,千般万苦地体贴关照他。
    为了长远之计,也为了给年轻的爱妻找个前途,经与爱妻商量并征得同意后,1954年送爱妻去成都报考了会计专业学校。他就在家带着两个孩子。每月还要按时给爱妻送三十斤大米。他虽然长得高大抻展,但怕苦怕累,三、四十斤米也懒得背,要出钱请一个人帮他用车推去。
    到了1956年,被人检举,伪军官非法行医,遭到理抹取缔。从此主要生活来源也断了。他再三申请,自己唯一生成本事就是行医或教书,求其给个生活出路。村上乡上虽有人同情,但阶级斗争的弦愈绷愈紧,谁又敢为一个伪军官说话呢?
    爱妻也无力继续求学了。
    到了人民公社,食堂大锅饭吃了几天就断炊了。那些祖祖辈辈务农的,尚有点生存能力,挖点野菜,弄点糠饼塞塞饥饿的肚子。熊世宗可就难了。对现状的不满又不敢在外发曳,只好在家中出气。整天甩板凳,丢扫帚。人到了走头无路的时候,性格会变得急燥凶狠的。后来就拿老婆娃娃出气。常常无原无故地,对老婆拳打脚踢。打的老婆全身青一块,紫一块。老婆挨打时,小儿子吓的在妈妈身后躲着,偷偷地用眼乞求地望着爸爸,大儿子,也就是那个熊仔娃,则瞪着双眼,咬着呀,仇恨地看着。每次打完老婆,熊世宗又抱着老婆痛哭。就这样打了哭,哭了打,无一天宁日。队上看他老婆太可怜了,便劝他们离婚。
    当晚熊世宗冷静前思后想,虽然难割夫妻恩爱的情,但为心上人寻条活路,只能这样。他老婆对他也是难舍难分,知道打她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便约定她离婚回到南京后,日子好过再把他们父子接出去。
    就这样他们到法院办了正式离婚手续,乡上办了小张户口迁移证明。当晚夫妻俩抱头痛哭了整整一夜,说不完的恩爱,道不完的愁肠。第二天,熊世宗牵着两个儿子,泪眼婆娑地把娃儿妈送上路。小张一步三回头地红着眼走了。
    1955年熊世宗得知我所在部队,驻在他当年认识小张的滁县(现滁州市),便托我打听小张的姨妈,我也为她们办了一件好事。
    小张原籍是南京市区人,有了离婚证,户口迁移证,也算顺利地入户南京了。居委会给她找了一间住房,安排她卖冰糕谋生。成了城市户口后,也享受了每月十八斤粮食和二两肉,四两油的供应,比农村好多了,总不会饿死呀。
    1960年,我所在部队也移防进驻南京市区。小张,不,我应叫张姐,她来找我,她说:熊世宗已死了,(此时眼圈也红了),两个娃儿在乡下可怜,你休假回家时,托你把他带来,算是救他们两条小生命了。又给了我二十元的车票钱。
    当年七月,我休假回到老家,此时父亲已饿倒在床上数日,我赶快把我所带钱粮给了家中,返队时也将父母接到部队度过难关。
    返队前,我特意去到熊世宗村里,村支部书记(当时叫大队),对我说:你把他们带走算是救了他们命了,在这里非死不可呀!据说熊世宗的最后的晚餐,是用一个破旧的脸盆,煮了一个南瓜,父子三人吃了,第二天早再也没爬起来。
    小儿子跟我们用不着买火车票,我只为十二岁的大儿子买了半票。到了车站,她那大儿子才一点也不怯生,还未检票,便挤了进去,我真有点后悔,早知他可以混进来,何必花她十多元钱呢。小儿子则不同,乖乖胆小地拉着我们,生怕丢了。沿途老大在满车厢乱串,谁也不怕,实属非凡。
    到了南京,将俩个娃儿交给了张姐,她自然千恩万谢。这时我才看清楚,张姐生得纤小细弱,满脸的风霜凄楚中,又露出一丝微笑。后来听她讲,跟本管不着大儿子,他成天在外偷鸡摸狗,什么坏事也干。
    这能怪谁呢?他成天见到的就是父母撕打。他经历的就是饥馑饿殍。反逆与仇恨,深深种在了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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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凌云享耳    时间: 2011-9-9 11:53
结尾点明题意,欣赏!
作者: 凌云享耳    时间: 2011-9-9 11:55
人生总是无常,总也有说不出其中的道理
作者: 瘦骨寒梅    时间: 2011-9-9 12:17
回复 3# 凌云享耳
本来每天上午十时我要去游泳的,但今上午写这一篇记实文时,心中特别沉重,只好放弃游泳,一口气写完。
作者: 凌云享耳    时间: 2011-9-9 12:37
回复 4# 瘦骨寒梅
祝福汪老,中秋快乐!
作者: 禾苗    时间: 2011-9-9 16:25

作者: 潘霞    时间: 2011-9-9 17:02
唉,谁之过,谁之错?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1-9-10 04:40
梅老,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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