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冶《明月夜留别》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
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
“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销魂别而已”(吴伟业《悲歌赠吴季子》),离别、送别一直是文人们魂牵梦绕、千古不变的话题。
李冶的这首诗很好理解,没有什么难度。“离人”与“月”都处于一种无声的状态,其实“月”何尝有过“声”,只不过此时此地,“月”的“无声”被作者提升了,提升到自己当时“离人”的心情状态,这是两“无”。接着是两“有”,人与月虽无声,但却“有光”、’有情”,月光是人人都可以看到的,而“情”这种东西却不是人人都可以看到的,只有有情人之间才可以看到。因此这种“有”较之于月光之“有”,更有隐蔽性。但是这种隐蔽性很快就会通过诗作完全暴露出来;你可能不知道情之所系的另一方,但是那种浓郁之情却如六月之疾风暴雨、扑头盖脸而来,直接冲击你所有的感官,你不但看到了,而且,感觉到了那种思念的律动。
李冶,字季兰,是中唐初期著名的著名的女诗人,同时她还是女道士,因此这两句诗很好地体现了老子的哲学思想。
《老子》第二章提到一个著名的观点:有无相生。这句话按照台湾傅佩荣先生的说法,可以由两种理解方式。一,在概念上,说“有”时,知道它不是“无”;说“无”时,知道它不是“有”;两者若是分立,则两者都将不知所云。二,万物常在变化之中,所以现在“有”的,以前是“无”;现在“无”的,曾经是“有”;由将来看现在亦复如此。换言之,有与无,在此并非西方哲学所谓的“存有”与“虚无”。在唐朝的诗人中很多笃信佛道的诗人,都会把这种意识不自觉的放任于他们的诗作中去,如王维著名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诗句,也在说这个道理。
“无语”“无声”与“有光”“有情”,无也好,有也罢,都在说那个变幻不定的“情”字,它存在于“无”与“有”之间,“无”即是“有”,“有”即是“无”,是“情”把它们牵连在一起,此时无声胜有声。月亮离人很远,但是月光却人人都可以看到、甚至摸到,这正如离人很远,但却在自己的心中,离自己很近。月与人、景与情就这样“有”与“无”的交织在一起,情意深深,爱意浓浓。很远吗?很远,关山万重,天各一方;很近吗,很近,都看着一个月亮,都沐着一方月光,月亮让人与情勾连在一起。
“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直接如月光般向对方倾诉了!伊人的相思就如这“无声”却“有光”的一轮明月,它倾泻在云包、水上、直到“层城”——昆仑山的最高处!天上地下、湖海山峦,全都到了,哦,那“青山一道同云雨”(王昌龄《送柴侍御》)的离情呀,有情人如何能够逃出它的抚摸。
好一幅爱的织锦图!我就是爱了,就是这样表达了,对方的那个“你”,可曾知晓?
这个“你”,终于也不知道是谁,诗人“留别”的对象永远沉淀在她的心底了,成为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但是这一份离别之后的情谊却天长地久与日月同在了。
李氏素有“女中诗豪”之称,其诗清虚高远,萧散疏隽,绝无脂粉气。她的诗作敢于表露自己的情感,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憎,这对当时的社会来说无疑是一种反叛。因此高仲武在激赏她的诗“自鲍照一下,罕有其伦”的同时,又说“女唯四德,季兰则不然”(《中兴间气集》)。黄周星称其为“词坛老手”(《唐诗快·移人集》),其诗作千余年来一直博得文人雅士的推崇。
可惜的是,她至今流传下来的诗作只有区区18首;但就是这十几首,就足以让它在盛唐留下立足之地了。
一千多年过去了,现在我在一个细雨霏霏的秋夜,去想象那样一个月光满照的晚上,去寻找那个月光下留别离人的李季兰,于是万般情绪便化做纸上声突围出思维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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