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死的时候,正同母亲看某个电视剧的最后一集。他说他不舒服,一分钟后,站起身来,倒地,三分钟后,没了呼吸。当时我在书房,我甚至不曾看见父亲最后的挣扎,没有听见母亲的哭号。
那年那刻,我19岁。一周之后,美术大学的入取通知书送到我手,而七天之前的那个早上,父亲问我:“怎么通知书还没到呢?”我说:“打电话问问吧!”他说:“不用,我等着,我相信我的女儿,能考上。”
父亲的遗像摆在灵堂正中,那张脸上是从没用过的严肃甚至狰狞,我知道,他是带了对母亲无数的牵挂和对我始终的担忧走的,临走时,他把某个秘密咽了下去……
这个葬礼上,母亲没有哭出一声,她依旧挪着小凳子,到处移动着瘦小的身体。这是我认识的母亲,从我记事开始,她就是这样——双腿不能走路,于是依仗凳子支撑行动。她依旧有条不紊地安排各种事宜,照顾亲朋。这是我一直认为坚强无比的母亲,幼年父母双亡,和姐姐一起长大,小时候因为意外伤了双腿,至此不能走路,但是这完全不耽误她心灵手巧,同时包揽所有家务,在常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就在父亲离开的半个小时里,这样坚强的母亲想要自杀。他们是相爱的,父亲以当时阔少的身份娶了深有残疾的母亲,从此相亲相爱,直到刚刚的那一秒前。
多年之后的今天,我会想,如果母亲就这样随父亲去了,也许我并不会恨她。总比她现在每天精神错乱要好……
而父亲葬礼中,始终站在我家楼外的那个36岁男人,正是父亲最大的担忧。他是爱我的,我相信,于是带了18岁的我去到他的家里……很多时候他问我,为什么就愿意和他在一起呢?我说:“我知道,我们是会结婚的,你会娶我,一辈子这样宠爱着我。”
这样的说话过后两年,他死于车祸……我还没有从失去父亲的悲痛中走出来,又在同一年失去了另一个我生命中重要的男人……如果沮丧与哭可以解决问题、让时间倒退,我宁可哭盲双眼。
男人的父母拿走了所有曾经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东西,包括那间小屋的钥匙。我默默地看着他们把所以的东西腾空,然后紧锁房门,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开。时隔四个月,我被告知,我要替男友偿还10万外债,那是他生意的亏空……
很多时候,我奔波于学校和店面之间,我把赚来的钱交给要债的人。我和自己说,快结束了、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还债三年,终于将所有怨恨化整为零。这期间,我没有向母亲透露过半句。我不能伤害她,就像每次我爬到高处换家里的灯管时,都会对坐在下面,仰头注视我的母亲说:“你离我远点儿,我掉下来不要紧,别砸伤了你……”
我掉下来不要紧,别砸伤了别人……
待我能安心走入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大四的时段了。也许就是命中注定的这一个时间,一个地点我要与之相遇,就像他说的:“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这是我在大学第四个年头,听到我的班主任对我说的话,那个前三年都不曾见到过我的人,将如此纠缠不清的话送到我耳边……一年之后,他的妻子与情人都来找我,把我当知心姐姐一样地哭诉她们的不幸。而我能做的只有离开。
离他之后的一段日子,我遇上了生死一线的故友,没有5万,她会死在别人手里。我向另一个老师借钱,事后三个月,故友了无音讯。我则被债主告上法庭。
欠债还钱,我无话可说,故友负我而我不能负天下人。只是,让我差异的是,这次官司的幕后军师却是我的班主任,那个曾经如何爱我而现在如此恨我的男人……
他也许是恨我的吧,因为我的不告而别,因为我成全了那两个女人继续的无理取闹……
当然,此时此刻,当我再次为“还债”奔忙许久之后,一切尘埃落定。想起刘若英的《原来你也在这里》,觉得是自己的写照。决定活的安静、乖巧,从2009年的10月31日到2011年的9月。这是我多年来最快乐的时光,心是静的、灵魂是安逸的。我只需要好好工作,好好照顾母亲,好好爱我想要去爱的人,好好理解那句:“爱一个人, 不一定要她一辈子都跟着你,我喜欢一朵花,却不一定要把它摘下来。”虽然在理解中依旧困难重重,不知是不是谎言,但是我依旧感谢上苍,让我遇上了可等、可念的人和流年……
在这漫长且看似折磨的岁月里,很多细枝末节对我来说已经没必要回忆,比如,从小交好的同学爱上了我,却于无奈下被我让给了能给他带来远大前途的富家小姐。比如,我曾无数次想找一个替身而了断我某一段即将开始的错爱。比如,我忘了什么时候,闺蜜变成了情敌;曾经无间的人们产生了无法磨灭的隔膜……
其实,一切都不重要了……
2011年8月底,血样报告异常,我被医生通知做进一步检查……
知道吗?其实,我不怕死,甚至我愿意等着下辈子的到来,等到那一天我会和现在的他说一句“下辈子如果你还记得我……”
等到父亲来接我的一天……这之前,学着和所有的人温和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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