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布谷鸟就开始在外面唱歌:“快黄快熟!快黄快熟!”那声音清脆里带着空灵,悦耳中藏着幽怨,悠扬里又有点逼迫人的意味,听着似远还近,明明在这边,又好像在那边,让人捉摸不定。
刘小月一晚上都没睡着。她失眠了。早上起来两只眼红肿着,眼圈有点发黑。她六神无主的去洗漱。一抬头就看见一双大而无神的熊猫眼映在镜中。“糟糕!”她轻呼一声,忙打来冷水敷脸。可怎么弄也不见好。她颓唐地坐在床沿叹了一口气。这时,她听到了那声似远还近的鸟啼:“快黄快熟!快黄快熟!”那紧迫的叫声像一个小锤子声声砸在她的心坎上。
“呆子!木头!”她手攥成拳头暗骂。可是这又有什么用!那边眼看就成了。“先订婚,再结婚,然后再……”她胡思乱想着。她多么希望那个对象是她而不是别人,要是这样该有多好!
她和他是同学。他住村东,她住村西。俩人一起上小学,又相伴着读初中入高中,连上大学都是坐同一天同一列火车的同一节车厢里去报的到。“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虽然他们不在同一个学校就读,可刘小月认定这就是缘份。
上大学的时侯,她没谈朋友,而他也没有。他们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回家后彼此又都会到对方家里去玩。他们在一起谈理想,谈人生,谈生活的趣事……在她的心里早已种下了一粒种子,并随着时间慢慢的生根、发芽……
可他就像个木头!每天埋在书堆里,读、读、读!读那么多有什么用?难不成真会有个颜如玉走出来跟他相伴终生!——他究竟有什么好?傻气、木讷、倔强……有时侯刘小月自己也想不明白。然而,她就是这样不可救药的陷了进去。
毕业。她凭着关系到政府里一个小部门上班。而他则在一家私企打工。尽管她端上了人人羡慕的“铁饭碗”,可她的一颗心还在他那里。
父母一直找人在城里给她寻人家。她没办法。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也希望她能有个好的归宿。她敷衍着跟一个个的城里人相亲。也不是没有让她动心的。城里的那些条件他哪有!只是,她总会自觉不自觉的拿他跟人比,比来比去高不成低不就,她还是一个人……
她一直在等待。等待着他能光明正大的走到她的面前,然后大声说:“小月,我们做朋友吧!”那她一定会勇敢地牵起他的手,高兴的说:“好!”她沉浸在这种幻想中。谁知,他却迟迟没有动静,这个呆瓜啊!难道他没有感觉?
……
这样想着,乱着,走着。恍惚中她竟来到了他家的门前!红红的日头在头顶肆虐,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这个熟悉的门楼她曾来过多次,如今近在咫尺的站在它的外面,她感觉却是如此的远。一道薄薄的铁皮大门紧闭着。无情的把她拒之门外!她转过身就想走,现在进去算什么事!可一抬腿又像有绳子缚着似的,迈不出脚步。这可不是她的脾性,她从来都是不脱泥带水,通通透透。“进去吧,哪怕只是问问,祝贺他一下也好。”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这样好吗?中午的街头虽然没有一个人,但她仍感觉有无数的眼睛躲在暗处偷偷审视着她,让她感觉脸上一阵发烧。想到满脸的憔悴之色,她下了决心似的又扭转了头……
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侯,忽然一阵熟悉的“快黄快熟!快黄快熟!”的叫声随着微风徐徐传进了她的耳朵。明显的,离得有点远,没有那么清晰,可是听起来却感觉更加的干脆。“快进快进!快进快进!”布谷的叫声仿佛也变了音,又好像在给她打气。她跺了一下脚,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了。”她咬着嘴唇勇敢的伸出了手……
出来开门的是他!他一脸的惊喜!她没有说话。默默的跟着他来到了灶间。院里静悄悄,人们都在午睡。只有这里还算隐秘。她坐在小凳上,看他手忙脚乱的给她倒水。一段时间未见,他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青的胡茬,平添了几分沧桑。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沉默。气氛是这样的沉闷。连风也刮不到这儿。她开始东拉西扯的跟他说话,他低着头应着。这是怎么了?以前的和谐融洽都跑到哪去了?她惴惴的。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烫。可该说的还得说。她清了一下嗓子,停顿了一下,“听说……你订婚了?……”一句话出口她竟坦然了,她好像觉得也没有那么难。“噢,”他还是低着头应着,“可……可那是……”他欲言又止。抬起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的低了下去。她却分明的看到了两团火焰。隐隐的还有不甘、不舍、胆怯……她的心砰砰的乱跳起来。“怎么?……你不愿意?”刘小月感觉灵魂都要被抽出一样,这句话是那样的轻飘!“噢,反正也没见过几面,也谈不上……就这样吧!”他尴尬地笑笑。又是沉默。“那,那……你觉得……我们俩合适吗?”话终于说出来了,小月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傻瓜!她不知道在说自己还是说他。他全身剧震!心脏猛烈的撞击起了心房。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的抬起头,在她的眼里寻找答案……
原来,这是真的。
……
屋外,一只布谷鸟正停留在院里的大槐树上快活地歌唱:“快黄快熟!快黄快熟!”树影摇动,一阵凉爽的风夹着麦香吹了进来,那味道是那样的香醇!——噢,田里的麦子快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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