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号楼1902室住着一个女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风姿绰约。貌似是自己住,因为左邻右舍从来没看到过有其他人从那个房间出入。不知女人是做什么工作,但总是晚上出门,早晨回家。时间久了,大家就开始胡乱猜测。住在同一个楼层一年多,邻居们从来没和女人说过话,甚至连打声招呼都吝啬。
这也难怪。一个女人总是夜不归宿,会惹来非议,即使这是个人自由,和其他人无关。但闲言碎语一旦成长出来,就像揉进了发酵粉,会膨胀的路人皆知。邻居八卦,不知谁格外无聊,不知道女人姓氏,就给她硬加了一个绰号:夜不归。就像是许多年前上海滩上大家喊“红玫瑰”,也是朗朗上口。于是,“夜不归”的名字就像五月份的槐花香,瞬间在人群里流转,大家再谈到女人,就心有灵犀的用“夜不归”代替,而不是之前含含糊糊的“她”或是“那女人”。
——我今天早晨晨练,看见夜不归从一个车里下来,那车一看就是大老板的车,而且还是自己不开专门雇司机开车的那种。夜不归厉害啊,三天就换一个车。
——就是嗳,我前天早晨也有看见。夜不归手里拎着一箱紫白色包装的东西,一看就是好东西,价格不菲!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几个月前我也有看到,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看她那身材,大胸、长腿、蛮腰,一副狐媚的模样,真不知道怎样保养的。快三十岁的年纪了,还这么风骚,很厉害哦!
——就是嗳。
如此的闲言碎语就像夏天午后空气中的热浪,一波连着一波,让人厌烦,可又挥之不去。因为有某种险恶的乐趣。
女人心里了然别人目光里的嫌弃,虽从未接触,但是乘电梯时别人小心翼翼退避的远远的,仍然让女人心里别扭。久而久之,心脏外面就长满刺,不许别人靠近,像是张开刺的刺猬,保护柔软的自己。
就像是邻居议论的,女人偶尔会拎大箱小箱的东西,紫白相间的盒子,包装像女人一样好看妩媚。是的,邻居们都承认,女人是好看的。他们总是猜测那是什么,心里邪恶的乐趣都让大家不由自主的往不健康很私密的方向联想,大家似乎心知肚明,这多少充满了不道德。
一日白天,女人很意外的不在家。一个女邻居因为快递小伙子的软磨硬泡,不情愿的替女人签收了一份网购产品。看着方方正正的包装,她忽然想到女人总是拎着大箱小箱的样子,心里有一种窥秘的冲动。快递单上是某公司的名称,物品叫做“纤体小肽”。纤体小肽?这是什么东西?心里不明了,女邻居心里很是失落。
女邻居仍然不死心,心里有某种阴暗的想法,像是一定要找出女人放荡的证据,这样才不枉大家长久的猜测。于是就想上网查查纤体小肽到底是个什么东东,一查之下知道纤体小肽可以用来瘦身,瘦身的同时丰胸。女邻居明白女人身材如此美好的原因了,心里欣喜发现女人美丽的秘密,再看看自己,跟夜不归差不多的年龄,却身材臃肿,胸部更像太平公主般平平,不仅自惭形秽,一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油然而生,但同时她又不甘心,自己长久以来关注的竟然是如此中规中矩的东西,像是被女人耍了一般忿忿不平。
再遇到女人,女邻居归还帮忙签收的纤体小肽。女人意外于邻居的热心,想要拉近距离,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在朋友的一间画室做人体模特,对身材要求很高,所以一直喝纤体小肽。画室都是一群奇怪的家伙,喜欢晚上工作,说是那时是缪斯女神降临人间的时刻,充满灵感。所以我也就晚上上班白天休息,偶尔朋友会开车送我回来。谢谢你帮我签收,这是我要送给闺蜜的纤体小肽,效果蛮不错的,你也可以试试哦。”女人被冷落的久了,对方施舍一丁点温暖,就心存感激。这真是个敏感又脆弱的女人,孩童般容易心满意足。
女邻居诧异,心里有某种类似愧疚的情绪在翻涌。不知是因为女人的和善与单纯,还是因为自己长久的险恶与猜疑。
只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说起“夜不归”这个名字。女人依然独来独往,一日比一日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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