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应该穿那条红色的内裤的。
张成才现在分外懊恼。年初回乡下看母亲,临走前,母亲颤巍巍地拿出一个塑料袋:“老三,今年是你的本命年,记到穿上红内裤,系个红腰带。”
“啥子年代哦,你都老古董了。”张成才不耐烦地推开。
母亲一把拉住他:“恩,老人的话要听,信则灵。”
红腰带是没法系的,红内裤嘛,反正穿在里面没人看见,他抓起塑料袋就爬上了那辆破旧的长安货车,一踩油门绝尘而去,很远了,透过倒视镜,看见母亲还站在路口。
。
二
陈敏一直坚信自己是不会出车祸的。
不是陈敏的开车技术有多好,而是陈敏压根就是不适合开车的人,反应迟钝,提不起速,关键是从不提速,无论多好的车,到她手里,市内40-60码,高速80-100码。
有一次高速路上遇到修路,只剩一单行道,陈敏将车开到了40码,任后面喇叭冲天,不予理会,经过那一段停在路边,看后面的车哗哗拉拉开过,差不多有半小时之久。
从驾校毕业以后,陈敏记不住道路标志的含义,只记住了老师的话:出车祸的人,不是技术不好的人,几乎都是开快车的人。
因此,陈敏有理由坚信自己是不会出车祸的。
这坚信很快就没了底气。
。
三
倒车,倒车,倒车---
张成才全神贯注,几乎没有听到后面的喇叭声和尖叫声,等大片玻璃碎裂的声音传来,已经来不及了。
挂档,停车,见后面一辆马自达紧跟着,长安车上载着十多吨轨道钢,伸出货架外的轨道钢深深地刺入马自达前面挡风玻璃。
张成才赶紧将车前移,下车。
马自达方向盘后,一紫衣女子面容苍白,几近晕厥。
“我一直按喇叭,你就是不停车。”清醒过来,陈敏带着哭音理论。
“明明是你追尾。”张成才耍了横。
“我一直停着半天了,根本没开车,看见你倒车,才拼命按喇叭。后面有车,我不能后退。”
“反正是你追尾。”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陈敏一下强悍起来:“那就让交警来解决吧。”
。
四
交警老黄赶到桂枝巷与远大路路口时,路口的交通几乎闭塞。
一个中年削瘦男人正对着一年轻女子唾液横飞,而置围观群众的谴责置之不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再说车轮印已经说明了问题。
老黄前前后后照了几张相片,然后公事公办地伸出手:驾驶证,行使证。
那男人终于耷拉下脑袋,老黄明白了,又是一黑货车,没保险,没行使证,没年检。
老黄说:车我们扣了,星期二到交警一分局解决问题。
回头问女子:你的车有保险吗?
女子回答:全保的。
临走前,老黄深深地看了那男人一眼,说:有你小子好受的。
。
五
陈敏是见到了张成才的女儿,才开始琢磨黄警官最后意味深长的眼神。
第一次出车祸,她终于知道了,她的汽车如果报了保险公司,可以免费维修。但是交警的报告是:张成才负全责。意味着张成才为本次车祸全额买单。
张成才的女儿找到陈敏的时候,陈敏正在单位的仓库里点货。
小女孩三岁左右,被一中年妇女牵着,嘴里喊着大人教她说的话:阿姨,原谅我爸爸吧。
那女人说是张成才的前妻,是张成才的第二任妻子了。
女人抹着眼泪说:“他穷,第一位老婆跑了,人心眼好,就是脾气坏,死要面子活受罪,打死不认错的主。这不,我们不到两年又离婚了,女儿我带,他每个月给生活费。”
“一个人在外面跑黑车是没法,买的是二手旧车,油费涨了,运费不涨。交不起那些汽车费用啊。我劝过他不要短视,他不听,说反正没钱,拆东墙补西墙吧,大不了蹲局子,拘留。我说,你一个人无所谓,女儿咋办哦,我又没工作,养不活她。”
陈敏心里不是滋味:“你们让我做什么呢?”
那女人哭了:“张成才的车被扣了---”
。
六
陈敏给保险公司打电话,保险公司说,交警的事故通知书写得明明白白,你想诈保不成。
陈敏去交警大队找黄警官,黄警官说:“你们没通知我们,自己协商解决,我管不了,既然通知了交警,交警就得按照规则办事。他不是第一次,也违了法,应该得到教训。”
陈敏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错也没有,却好象犯了个错误,且无能为力。
那女人带着孩子第二次前来的时候,陈敏看见她眼里的失望,赶紧转过脸去。
去了超市,给小孩买一大堆零食,看见小女孩欢天喜地的表情,她赶紧又转过头去。
。
七
修车厂通知陈敏去取车,是两个月以后。
玻璃换了新的,油漆也做过了,整个费用是2000多,显然张成才已经结过帐了。
她没有看到张成才,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拘留中,也不知道他的车取回来没有。
仔细检查,发现以前自己弄坏的左前灯也换了新的,用的是张成才的钱,心里突然有点堵。
犹豫很久,给张成才打电话,电话始终没人接。
下班的时候,张成才突然打来电话,电话里破口大骂。陈敏气得摔了手机。
每天,那个刚换掉的左前灯象一个疤,陈敏总是不舒服。
请了假,去汽修厂,修理工问:明明是好的呀,也要换吗?
陈敏说:换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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