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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门前有道圪瘩瘩梁 [打印本页]

作者: 天问 时间: 2010-9-1 13:12
标题: 门前有道圪瘩瘩梁
本帖最后由天问于 2010-9-1 13:17 编辑

　　生长在黄土高坡，吃着金灿灿的小米，听着凄婉的兰花花，我度过了人生三十个春秋。

　　家门前有道圪瘩瘩梁。三十岁了，我从没有翻越过它。但梁上时时传来的声声信天游，却撩拨着我的相思。虽然我从不会向人诉说我内心的愁怅，但青春的萌动却是无法抑制的。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出生在绥德，我便渴望自己能成为男人中的男人。但我知道我不是。自小，跟着姐姐长大，在蓝天白云下，在阵阵黄沙中，我与一群女孩子尽情嬉戏，我已经融入她们当中。而父母除了供给我食物外，再也不管别的。不管我是不是一个男孩子，为什么不喜欢跟男孩子在一起玩；不管我是不是男孩子，总是让我穿着一身花衣服；不管我是不是应该上学了，只是让我天天在家外野；不管我是不是功课学得怎么样，只是期盼我能早日接过他们手中的梨把和牧羊的鞭子。

　　十六岁了，我的身体一天天长高，初中也已经毕业。能上到这个年龄的孩子是少之又少。父母的生活方式便尽传下来。虽然我脸上稚气未脱，但身体的躁动却让我早已经长大成人。姐姐远嫁他乡，留下我孤独地生活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问我白天的缄默，更没人关心我夜晚的床为什么会吱吱响。山梁下，有我家的几亩地，我时常在田间地头，对着山梁发呆。听着梁上传来的牧羊老汉多情的吼声，数着梁上条条的小路，我曾一度向往，梁那边是一个什么世界。那时，翻过圪瘩瘩梁，是我唯一的愿望。

　　二十岁了，我没有翻过去。

　　太阳落了，月亮升起，日子一天一天煎熬着。“山梁梁圪瘩高高陡，我看不见妹妹在招手……”一天，我无意间吼出一句。我向来是不爱说话的，更别说唱歌了。我被自己吓了一跳，四处瞧瞧，空无一人。但我仍然感觉到脸在烧。看着羊群中的公羊肆无忌惮地骚情，我挥起了手中的鞭子。我不知道我何以竟产生了一股怨气。身体中青春的火燃烧起来。对着那道圪瘩瘩梁，我叹息一声。

　　门前的圪瘩瘩梁哟，何时才能铲平。

　　所幸放羊时我并不是一直孤单的。同村的三哥后来常跟我在一起。他赤着上身，浑身的肉疙瘩使劲地突着。在村里他是一个能人，也是唯一翻过山梁的人。他一路吼着，一路吆喝，便成了我日日的期盼。我喜欢跟着他，喜欢看他坦露的脊背，喜欢他骠悍粗犷的骚歌，喜欢挨着他并排躺在草地看高天上流云，喜欢听他讲圪瘩瘩梁那边的精彩。一天不见他，我内心便涌起失落，只要听到他的鞭响，我就欣喜若狂，我已经无法离开他。他成了我漫漫长夜里亮起的一盏明灯。虽然他早已经结婚，但我仍然排遣不了内心的一种渴望。在一起放羊时，我会精心为他烤玉米，烧地瓜，看着他香甜地吃着，弄得满脸黑乎乎，我会忍俊不禁，同时，也有一种幸福在心头荡漾。快乐一天天伴随着我们，可是，内心的牵挂也在我心中疯长，只是这一切，三哥从来不知道。

　　二十五岁，媒人上门提亲。其实早在两年前，这样的故事就开始上演了。我照例亲都不相，一口回绝。父母一开始以为我心高，但后来惶恐起来，毕竟我是家中唯一的一个能继承烟火的人。他们怀疑我有病，牵着我到了医院去检查了一番，等知道我一切正常时，更加不安起来。每天的责骂与哀求，让我的耳朵生起了茧子。我没有为他们创造出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孙子，带着遗憾与失望，父母过早地离开了人世。我更加孤独地漂泊人间。

　　三哥早已经不放羊了，他的聪明让他改做了皮毛生意。早在放羊时，三哥就送给我一部收音机，这成了我的宝贝。夜夜的寂寞，让我与收音机共缠绵。收音机里的人天天都在换，走马灯似的，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得了一种病，为什么对女孩子没有一点冲动，为什么在我寂寥时，三哥总出现在我的梦中。

　　直到有一天，我从三哥的信天游中醒来，他便真得如一条蛇缠住了我。夜夜梦中，他总会准时出现。而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地飘舞在我的心间。我也能倍加感受到他的温暖。可每次醒来，摸摸枕边空空如也，我内心总是无尽地失落。呆呆望着窗外的半边明月，我看到有一颗星在孤独地闪烁。我睁大眼睛，却再也没有发现第二颗。看寂寞的星，仿佛是我的无依。这让我难以度过每一个夜的无眠。我时时怅然地爬起来，悄悄地打开大门，走向空旷地大街。月光一如流水倾泻下来，街上除了几声犬吠，更加清静了。我梦游般来到三哥门前，他家的灯依旧亮着。我不知道三哥是否在跟婆姨亲热，也不知道三哥是否知道门外有一个孤影。我只会在门外丈量他家的院墙，却永远也无法明了我与他的距离。一直到月儿落了，街上便留下我无数的脚印。

　　二十八岁的我，再也不见三哥的身影。他早已经搬到了圪瘩瘩梁那边了。听着收音机里的声音，我眼前幻出的都是他的身影。夜不能寐时，我依旧喜欢到他家的门前。有时我会半夜来到昔日我们放羊的地方，有时我会抗着锄头到他家的地里，有时我会独躺在我们曾经并排躺过的草地，有时我会循着他信天游的粗犷的骚歌，去追寻到天亮……

　　我如一孤魂野鬼飘荡在每一个夜晚……

　　三十岁了，我日渐消瘦。我渴望翻过门前的圪瘩瘩梁。收音机已经成了一个空空的躯壳。但我仍然在夜里与它共入梦。三哥一直没有回来，我仍然在田间扶着梨把，手握着牧羊鞭。

　　一段煎熬，一段相思，一段梦魇，一段悲哀……

　　我渴望，我渴望翻过门前的那道圪瘩瘩梁，但我始终没有翻过去，我不知道我这辈子是否还能翻得过去。

　　门前的那道圪瘩瘩梁哟……

作者: 秋风袭人 时间: 2010-9-1 13:26
门前的那道圪瘩瘩梁哟……

{:1_85:}

作者: 迷途的绵羊 时间: 2010-9-1 15:36
:hug:
有这个想法，付出行动就可以了。门前的那道圪瘩瘩梁，只要努力，就能翻过去

作者: 天问 时间: 2010-9-1 17:50

:hug:
有这个想法，付出行动就可以了。门前的那道圪瘩瘩梁，只要努力，就能翻过去
迷途的绵羊发表于 2010-9-1 15:36

翻不过去，因为是同性，嘿嘿

作者: 淡淡一片云 时间: 2010-9-1 20:23
本帖最后由淡淡一片云于 2010-9-1 20:25 编辑

金灿灿的小米，凄婉的兰花花，黄土高原，给了你山一样的坚毅与孤独，海一样的情深与善良。
来源于生活的好文字，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作者: 天问 时间: 2010-9-1 22:24
这其实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只是不会用小说的方式写，就这么平铺下来了，呵呵。

作者: 真水无香 时间: 2010-9-2 03:44
别具一格

作者: 远去的烟云 时间: 2010-9-2 10:11
同性之间的感情注定隐密而痛苦，因为不被绝大多数人所接受。读此文，感觉“我”因了童年时总在女孩堆里玩，潜移默化中有了影响与痕迹。
关心孩子，很多时候不只要关心孩子的饱暖，还要注意其心理的成长，心智的成熟。

作者: 迷途的绵羊 时间: 2010-9-2 11:03
:shut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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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天问 时间: 2010-9-2 14:46

同性之间的感情注定隐密而痛苦，因为不被绝大多数人所接受。读此文，感觉“我”因了童年时总在女孩堆里玩，潜移默化中有了影响与痕迹。
关心孩子，很多时候不只要关心孩子的饱暖，还要注意其心理的成长，心智的成 ...
远去的烟云发表于 2010-9-2 10:11

是啊，百分之七十五的人是因为基因的原因而成为同志。但仍然有百分之二十五的人是因为后天环境的影响。所以，请关爱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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