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若青
三十岁以后,钟若青的生活就开始拥挤起来。
首次致命打击是三年前的秋天,丈夫和几个同事去省城开会,返程途中,右前轮突然爆胎,司机反应不及,小车以离弦之箭之势误入歧途,撞开护栏之后翻滚了若干次,最后,一车人无一例外地扣进路边的水沟里,两死两伤。钟若青在病房里守着面目全非的丈夫,一连七天的轻声呼唤,终于把那个接近植物人的男人唤醒了。钟若青抱着丈夫背过脸刷刷地流泪,转过头来却微笑着说,你这一觉真长啊。
为了全身心地促进丈夫早日康复,钟若青把母亲从乡下接来,负责接送儿子上下学,自己则向单位请了长假。那段时间钟若青认真贯彻落实学以致用勤学苦练的方针,逐步掌握了穴位按摩、心理疏导、捧哏逗哏、威胁引诱等各种技巧,使丈夫很快就由蹒跚学步发展到独立行走了。当丈夫略微变形的脸上终于出现微笑时,钟若青悄悄地在卫生间拔掉头上的些许白发,自己对自己说,好了,过去了。
问题接踵而至。那天下午,母亲接儿子回家后,在厨房里安排大家的晚饭,忽然蹲在地上呻吟起来。做作业的儿子吓坏了,忙打电话。钟若青飞回家,母亲已经没事了。第二天钟若青强行把母亲带到医院,检查结果怀疑是胰腺癌。钟若青先是陪着母亲逛完商场,回到家才对母亲说起病情。大概意思是饮食单一劳累过度,必须静养,稳定下来做个小手术。母亲表示怀疑,问是不是癌症。钟若青笑着说妈,那么复杂的病,您就算了吧。
给乡下的两个哥哥打电话通报情况,俩哥吭吭吃吃不知所措。又想给妹妹打电话,拿起话筒又放下了,妹妹刚刚离婚,正烦,估计也没什么好主意。钟若青动用自己全部的关系给母亲安排手术,并派丈夫御驾亲征,宴请了主刀和麻醉师。手术那天,哥哥妹妹全部到场,严阵以待。不过,在交手术费的时候,俩哥始终不吭声。钟若青知道哥哥在乡下过的不容易,就跟丈夫商量。丈夫说谁的妈也是妈,咱拿吧。
天气好的时候,一家人吃过晚饭,丈夫把母亲背下三楼,钟若青扶着母亲慢慢地走,丈夫拎着水壶毛巾卫生纸一旁跟随伺候。邻居们见了,止不住颔首,说,有这样的儿女,得啥病都值。
去年,离婚的妹妹要去北京发展,把儿子扔给了钟若青。小哥俩凑一起双宿双飞,战略伙伴关系。此时,丈夫为补贴家用,开了一家小店,加上单位的工作,应酬,每天七七八八的事情很多。钟若青好不容易稳定了,在单位也是很要求进步。这便给了小哥俩胡作非为的大好机会,直到钟若青收到老师的传票,她才知道孩子们已经无法无天了。
泡网吧,打架,合伙欺负女生,给老师的门锁塞泡泡糖,偷钱去肯德基。字字血,声声泪,钟若青一反常态,气急败坏,手舞背包带,边打边说,边说边打。吃过饭又苦口婆心地做起了思想工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直把那捂着火辣辣屁股的小哥俩说的点头哈腰小泪纵横,纷纷表示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今年春天,乡下的哥哥被村主任收拾了一顿,小臂骨折,外带鼻青脸肿,原因是哥哥的儿子主动要求跟村主任的女儿谈恋爱,村主任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拒绝,哥哥亲自出马前去沟通,不想被喝醉了的村主任收拾了。哥哥找到家,要求钟若青代为诉讼,告那个狗日的。母亲抹着泪对女儿说,你得帮帮你哥。
官司打了两个月,连吃住在家的哥哥都烦了。最后在法院调解下,哥哥装着四千块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钟若青坐在母亲床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那天,钟若青做颈椎牵引回来的路上,被一辆逆行的小车刮倒了,到医院检查完之后,闻讯赶来的丈夫问是不是住院观察一段时间,钟若青大眼一瞪,小手一挥,说,不行,谁都能住院,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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