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我最怕谈论的话题。
每当看见电影里,女人们忙碌的身影,转眼从厨房端出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饭菜,然后看着孩子一点一点慢慢地吃下去,脸上堆着笑,心里就涌起暖心暖肺的亲切感。
我喜欢这样的烟火气。
但我一直是个好吃懒做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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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从小没有人真的会做饭,爸爸很勤快,虽然他在家的时间不多,只要在家,他的勤快就体现在洗被子上,他喜欢在节假日,将一大床一大床的被子拆了洗了,挂在铁丝上,在阳光下飘飘荡荡,散发着暖融融的洗衣粉混合着阳光的香气。
他做的饭菜几乎都是打发我们,我爸爸曾经的一个同事到我家做客,无意中说了句真话,--这么难吃,你们这么多年是怎么吃下的?
一句话才点醒了梦中人。
我妈在长江对面上班,天黑前出发,天黑后回家,我们总是要在灯光下和黑暗里才看见她疲惫的面容。回家后以三下五除二的效率做出一桌菜,怎么简单怎么做,几乎常年累月不变花样。
他们说我妈肯定是适合领导接待办那份工作,四菜一汤的标准,不许奢侈,以示廉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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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2岁吃食堂,吃到24岁,我妈那点水平到我这,不但没有被发扬光大,还被拦腰掐断了一截,最后只剩下蛋炒饭,西红柿炒鸡蛋,清炒土豆丝,还有面条。
一次我同学到我家,我拼命往她碗里夹土豆丝,那是这么多年我认为最好吃的东西。
高考前夜,我吃了一斤白水煮土豆,味道好极了。
整个大学五年,我无土豆不吃饭,土豆丝,土豆泥,土豆片,土豆块,土豆炖肉,蒸土豆,炸土豆,水煮土豆。
有朋友羡慕我的身材好似豆芽,符合现代审美标准,心里总算明白,这么多年我爸我妈真是用心良苦地往美女方向塑造我。
但看我弟弟就知道不妙,他长得高高大大,却瘦弱似竹竿,人称豇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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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恋爱时,做撒娇状,男友义无反顾充当护花使者,鞍前马后心甘情愿效劳。不会厨艺的他装模着样地买本菜谱,勤学苦练,原以为弄出几样糊弄我,反被不识人间美味的我夸为:此物本应天上有。
受此鼓励,从此发誓将家务进行到底,我无意中完成了恋爱期间的驯夫计划。
结婚后,成为老公的他意识觉醒,从奴隶当将军的过程顺利完成,从此金盆洗手,抄起手来做大爷。然后发现我的厨艺惨不忍睹,后悔莫及,常在我耳边咕噜一句话:你要是一道菜,叫你妈来,拿回去回炉重做。怎么可以这样就把女儿嫁出去了,这是对别人不负责任啊。
于是逃离,常年在外,美其名曰:眼不见心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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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儿子,我妈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么多年没能往一个优秀家庭主妇方向培养我,于是主动请缨以示改正,我却不敢提醒她,她从来也不是优秀家庭主妇的典范。
为了儿子,我终于赶鸭子上架,从我妈那学会了两样菜,第一,将什么肉都掺上一大锅水,然后放点盐,放点味精,就是美味的汤。
第二是煮粥,什么都是一锅粥。家里也乱成了一锅粥。于是阿姨顺理成章地来到我家。
他们说阿姨刚来都是要经过培训的,我买来一堆菜谱,然后高深莫测地说这是水煮鱼,这是尖椒鸡,这是麻辣兔。
阿姨崇拜地点点头。
阿姨谦虚地问我,粉蒸肉粉蒸排骨怎么做?
我怎么知道啊?我不敢回答,汗流浃背地跑到菜市场,买回一大堆拌好的粉蒸肉,然后交给她,说,蒸上就好了,就这么简单。
阿姨终于看穿了我,她说我们农村习惯乱炖,她只会乱炖,这不是我唯一拿手的一道菜吗?我连教她的唯一资格也被取消了,郁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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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公婆上来,我们吃了最难吃的年夜饭,阿姨放假了,我从超市里买回现成的东西,就炖了一锅汤,这么简单的操作,我一会儿打破盘子,一会儿打坏杯子。老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公婆想安慰又怕伤了我的表情,至今难忘。那是多么善良的公婆啊,比电视里那些恶婆婆好多了,那些恶婆婆只会对儿子说:休了那个懒婆娘。
同学们经常会让我请客,额,什么时间,什么餐厅,什么酒楼,几个人,好了,就这么简单。
有一次这些人,非要到我家见识我的手艺,点名八菜一汤。这不是为难我吗?
我在心里凑着:一锅汤,土豆丝,土豆片,土豆泥,土豆炖肉,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炒鸭蛋,西红柿炒鹅蛋,怎么也凑不够八个菜呀,终于想起来了,还有西红柿炒鹌鹑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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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我的厨艺越发蒸蒸日下,每况愈下。
这么多年,我的身材保持苗条,不得不承认坏厨艺是减肥最好的方式,节约了多少减肥的钱和时间啊。
儿子渐渐长成了竹竿,心疼之余,拼命地逼着他吃,山楂片,健胃消食片,中药,双歧杆菌,善存片,一通轰炸下来,依然毫无改观。
失望之余,那天儿子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妈,我要是有了儿子,一定不要你带。
哼,没良心的小东西,这么小就不想要你妈了。
你知道吗?你会把他或者她饿死。
天啦----
痛定思痛,从此我想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我明天就买菜谱实习去,再报个厨师班,考个二级厨师证,准备把你喂得白白胖胖。准备学着她们,弄点什么鲜花炒菜,美死你,小东西。
儿子说,妈,来不及了,明年我住校了。
真是呢。
哎,唯一改进厨艺,上进的理由也没啦。
我的厨艺,哎,请不要对我提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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