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有些焦燥不安,屋里屋外一个劲儿打转,我假装视而不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没我啥事,是他自己寂寞空虚。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老天真是干的没良心的买卖,一会儿晴的阳光灿烂,一会又不知从哪儿掏出漫天的滚滚黑云,然后就可着劲儿肆意冲撞,铜钱大小的雨珠子噼哩啪啦砸下来,撵得狗都来不及跑回窝里,没坟茔的鬼一样,呜呜怪叫。 下雨的时候,他在楼里,而他们那里的楼一律封了顶,楼与楼之间用大块的塑料板遮起来,每次去四楼找他,就像一个好奇的观众被一脚踢进了安徒生的童话森林里,大树弥天,蕨类植物高可过人,森森地觑你——这样说并不为过,反正这暗无天日的生活我一天也呆不下去。 他好像并不觉得封闭有什么不好,“锣鼓家什”往你手里一塞,在前面屁颠屁颠地扭,下楼出门,看到地上大面的水渍,就用天真无邪的调调问你:下雨了哈!其实,这个问题只是表示他已经深明就里,并不需要你来回答,就像平时问你中午吃啥一样,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果不其然,你刚想随声附和,他已经把的目光捋巴捋巴,粘到了美女们身上。 他对美女有着无比的热爱,并且有足够博大的胸怀去接纳她们——因为他基本上就是帅呆了,酷毙了,无论大美女,小美女,还是比较乐意对他的色迷迷报以“春光明媚”的一笑,每当那时,我就感到自惭形秽,仿佛自己被谋杀于他万丈的光芒之中,但是,我必须要忍受他与美女们的眉来眼去,互送秋波,好像竟然我还有义务去为他骄傲一把,明明知道这是“违心”的,明明知道我在美女们的眼角之外,不过这是宿命,别无选择。 不得不承认,他对美女的狂热出于一种基因的遗传,只不过这种狂热如果在父体身上较多表现的话,就比较容易招致“精确打击”,小可鼻梁下塌,大可骨断筋折,所以父体的症状始终表现为柏拉图式的抑郁——看在眼里,喜在眼里,然后自怨自艾,然后Q一下,曰和尚可,我何不可?只是相比之下,他的目光是清澈如水:于美女,如同欣赏一幅画,欣赏一朵美丽的喇叭花。 二 一日傍晚,我被他的甜言密语所动,决定随他去城外的杨林。 比较客观的说,那片杨林我时常敬而远之,且不要说参天的杨树营造了一种诡异的气场,也不要说那里人迹罕至,杂草丛生,单单一条,就足以让人却步。因为要去那里,就要经过掏粪人晒粪的一块“风水宝地”,即便相距尚远,若正好风从那厢来,就足以让人意乱心慌,复有戚戚。 不过,他对这些并不感到如何郁郁,其意在渔,至于水下是鱼是鳖,他管那么多干嘛——杨林里有大片的喇叭花,有翩翩起舞的白蝴蝶,还有一丛丛相拥而卧的蒲公英,况且他在城市太久,确实需要一次刺激的“探险之旅”。 夕阳在天,晒红了那些块云的屁股,不过,在进入杨林之后,天空与夕阳,城市与云霭,顿时被隔在遥远的尘世。 他太兴奋,以至于脚步有些蹒跚起来,那是多么令人陶醉的深一脚,浅一脚啊! 时而,他去追逐一只无辜的白蝴蝶;时而,蹲到树下去撩拨一窝新近迁来的小蚂蚁;时而,他用摘下两朵粉红的喇叭花戴在耳上,如同戏台上的小生燕青一样;时而,他又努力地去吹光一蓬毛茸茸的蒲公英,反正我在他身边已然无异于一棵会动的大白杨,完全成了点缀,感叹号样的境地。 凡事人不可过于得意忘形,按照中国道家的说法,叫做乐极生悲,世界本就在两极中往复循环,小我亦然。 他失手了,他最心爱的气球——三只中的一只,粉红的,在他聚精会神采摘喇叭花的时候,被旁边蓄势待发的芦草扎破,他惊叫了一声,仿佛要哭,被我用眼神制止。 他有些累,有些沮丧,当然最多的还是意犹未尽,不过,还是在我的坚持之下打道回府,我说以后再来,他才恋恋不舍地离了杨林,回归城市,回归甚嚣尘上的灯火通明。 三 离开他的楼,穿过美女如云的大街小巷,走进他这么多年来低头不见,抬头有时也不见的檐下,看着燕子归巢,看着磨洗之后黄昏之上的睛空,他莫名其妙地心事忡忡起来。 对他的异动,我不以为然,不仅如此,还居然有些幸灾乐祸的窃喜在心中悄然萌动,他实在常常欺我太甚,最喜欢强迫我做些他乐而不疲,我却尴尬十分的事情,我不做,他就耍赖,一副我好不了你也休想好过的混混模样,很撩人,也很让人无可奈何。 在屋里屋外转到N圈的时候,望着我的背景,他的眼睛忽然一亮——我了解他的多甚于自己,因为他的纯真使他无处可逃,不像我自己,在这红尘摸爬滚打多年,早就和光同尘,失去了本来面目,反而很难搞清弄明。所以即使是背对着他,当他目光涌动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的心中一跳,就知道,他要来缠我了。 果不其然,他跑过来,坐在我的身边开始苦口婆心地游说,因为我曾说过会再陪他去那片杨林。 我有些闻之色变忐忑不安腿脚发懒漫不经心忽左右而西东满眼发慌风马牛之地应付着他,手指依旧在键盘上游走,甚至瞧都没瞧他一眼的依然故我,他大概有些气急败坏,恶狠狠问我:你跟我去不去?饶(聊)吧,饶(聊)吧,我告诉我舀舀(姥姥)去,就说你光上网,不跟我玩儿! 就这样,我被他软硬兼施强押上路,纵是千烦万烦,又不敢离他太远,一个劲儿叫他不要太快,要走在路边,要前后看车,要……,我是从什么学会婆妈的呢?大概就是从他呱呱落地那天开始吧。 杨林太远,回来就或是晚上八点半以后,我绞尽脑汁磨烂嘴皮浪费了不知多少唾沫之后,他终于同意在城里走走,我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 路旁的一棵小树上,有一只蜘蛛在兢兢业业地放线,爬上爬下,蔚为大观,他看得有些五迷三道,心花怒放,不错眼球地渐入佳境,蛮以为他是好奇,蛮以为抱起他来,高一些会看得更真,哪想到,那么“坚贞不屈孔武有力”的他,被我一抱,吓得哇的一声惊叫出来:爸爸,放下我,我害怕……,笑,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太行王屋也或为之倾倒,弄得路人侧目,仿佛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一般,不过不管这些,心里话,臭小子,你也有今天,叫你往我的茶里放盐,骑到我脖子上吆五喝六,叫你整天跑去打小报告,某喝多了你不给老子开门,哈哈哈,老天开眼啊! 蜘蛛还在树上织网,城市的灯光变得柔和起来,一群肥男肥女正踩着音乐跳着企鹅一样的舞蹈,小家伙又恢复了志得意满的旧态,坏坏地问我:爸爸,把你种到树上,你会长出个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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