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爷轶事
五十二
大兰一直庆幸自己比村里的姐妹幸运，亏得自己高中刚刚毕业，就被赵漫云介绍到巴渝面庄打工，第一个月就拿到了三位数的工资，这是她一生中接触到的最大的一笔财富。记得读书的时候，为挣学费，每年暑假都得靠自己割草晒干，背上七八里路到山下卖给公社办的奶牛场，三块钱一百斤。得三百五十斤青草才能晒成。每天早晨才麻麻亮，就得背起背篼上山，剩凉快割两背还带着露水的青草回来摊在地埧爆晒，顶着六月天正午的太阳翻上三四遍方才可望能有四十多斤的干草。再背到镇上出售。一件碎花布衫早已汗的水湿，上身曲线尽显，收称的老头紧盯着她胸部的目光总是让她的脸发红，发烫。顺利下来能有一块二毛钱的收入。如果天气不挣气，太阳落坡时一摸草还是润润的，那断断是交不出去的，还得把它收起来堆在屋檐下，用塑料布盖好以防露水，第二天摊开又晒。她清楚记得，一个假期下来她找了七十多块钱，除了学费，还给自己买了件江浙人拿到农村来推销的蝙蝠衫。
大兰也有她少女的五彩梦，她没有多高多高的要求，那时她想的是，要嫁，也得嫁到山外，最好是靠近镇上的果树队蔬菜队，这样，收入会好一些，男人一定得会门手艺，木活也好，泥活也好。农村人，那家不请匠人？那家又不是像神一样把他们供起？那年，她就伺候过来家里做木活的师傅，一大早就把饭做好，等着他到来，等他吃早饭的时候，给他沏好茶，摆上一包早已准备好的香烟，十点钟，师傅“歇稍”，得煮上两个白生生的荷包蛋送去。中午最少也得是一盘回锅肉加二两“老白干”。在大兰眼里，这就是再好不过的职业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日三餐混出去了，还有三块钱的收入。
大兰想不明白，朝夕相处的同村姐妹，怎么都是一结婚就是一个大变样？当姑娘的时候家里再穷，出门也是收拾的干干净净，见了生人还没说话脸就害羞的先红了半边。像躲在绿叶下面欲开未开的莲。一旦嫁了人，新开的茅房还没得过三天，那嘴哟，生冷不忌，什么晕的素的像泉一样往外冒。最不象话的是生娃以后，赶场也好，干活也好，不管有人没人，人多人少，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用手将衣服往上这么一捞掏出又肥又白的奶就往孩子嘴里一塞……金奶银奶，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狗奶？还有点女性的尊严吗？
在城里生活了几个月，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她再也不会回到那弯弯小路连着的山乡了。一开始，龙老板在他眼里比那做傢俱木匠不知要高出多少，她根本没从这上面想，直到有一天她从龙三爷眼里读出了那一层意思。虽然他比她大出十多岁，她没有在意，她觉得这可能是她最好的归宿。有这样一个面庄，足以让他们安安心心的过上小康的日子，所以在同龙三爷的交往中，她除了守住最后的底线什么都让龙三爷为所欲为了。要不是兰兰那半真半假的疯疯癫癫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危机，她还不会主动交出自己同龙三爷住在一起。这是不是有点像看好一套房子先把定金交了，心里就踏实得多？从一开始她就不主张办什么加工中心，未来的路是弯是直，谁也说不清楚，她不希望她们的生活出现太多的浪花，甚至旋窝。龙三爷忙碌的日子，她独守空房，电视剧成了她最主要的教科书，她为里面的女主人公流泪，她常叹息里面的好男人怎么像熊猫一样稀少，而凡是成功点的男人，总会出现让他们心动不已的狐狸精，就像这让人烦心的加工中心突然冒出个叶百合一样。联想到自己，一天没有“转正”就一天危机四伏。她抓住一切机会“敲打”着龙三爷，只要龙三爷晚归，她就转弯抹角的打探他的去向，一旦听说是同叶百合同行，就沉下脸，给龙三爷一个“后背”，一直要龙三爷信誓旦旦的说得嘴角冒白泡子她才会转过身来把身体向他打开。她为兰兰终于有了男朋友而松了口气，又为龙三爷身边不时出现的女人而忧心仲仲。她还是庆幸，总算保住了自己手上二十万。
那天王勤叔侄把她带到王师傅他师弟开的“醉江湖”餐馆品那儿的乌江鱼。到那一看，果然人头攒动，生意不错，如果不是先给他们留了位子还真得站着等位子。王勤带着几分得意的说道：怎么样？兰姐，没有骗你吧？你看这，同我们差不多大的店堂，利润起码是我们的两倍，面店和餐馆，说到底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其实我们面庄只需要稍加改造就可以经营乌江鱼，啤酒鸭，辣子鸡什么的，这些江湖菜，如今真是火的不行。装修一下也花不了多少钱，不信，你问问我叔。做这些菜，别说他，我都拿得下来。
大兰目光投向王师傅，他含笑举起杯子：来，老板娘，我敬你一杯，感谢你对我们叔侄两的照顾，这鱼的味道还不错，你多尝尝。我真佩服你不显山不露水的本事，龙老板把面庄交给你管理以后，你是管的清丝严缝，滴水不漏。不夸张的说，比龙老板还要有起色，让我大出意外。
虽然大兰觉得有点言过其实，但顺耳的话谁都爱听，心里受用，笑道：王师傅，看你说的，还不是靠你们打理，没有你们，我可能哭都哭不出来。王师傅，你说如果我们面庄真的改换门面，生意能做到这个样子吗？
难。
为什么呢？不是有你们叔侄在吗？
我们这个地方呀，好多事还真不好说，你注意到没有，我们一路过来，做这生意的有多少家？七家！还不知有多少人在心动呢？我们是远郊，什么都比主城区慢上半拍，消费水平也就这个样，再一轰而上，肯定是死多活少。当然，如果是外地那又当别论了，我一师弟在广州，那开的才叫火。想不找钱都难。呵呵，说说而已，你又不可能把店开到广州去。
大兰沉思了会：这年头的事，就像后胫窝的头发——摸得到，看不到。要是都把前三十年后五十年的事都搞清楚了，那就不是人了，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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