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个朋友说过,或许他也没有见过,也是听来的。说是一个亲戚大中午的来了,少不得安排吃喝,辣椒炒豆芽,醋溜白菜,一碟花生米,一盘烧肺头。坐下后,还很不好意思的说,乡下村里,小铺里没有过多的肉食,将就一下吧。话音刚落,小铺里的喇叭响开了,刚进的新鲜的牛肉、烧鸡、猪脸,有要的来拿。主人的脸上会很尴尬,客人的脸色也会很黯落,在心里种下疙瘩,怎么也扒拉不下去。往小处说,是主人舍不得掏钱,往大处讲是客人的身份和交情使然,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看人下菜碟。有求于人或者来客身份高一些,断然不是家宴了,那要下馆子方显诚意,至于花多少钱到无关紧要了。我呢,是啊,我呢?有一份薪水微薄的工作,住在村里,结交的人不多也不少,还没有达到“谈笑有洪儒,往来无白丁”的境界,偶尔会有同事同学朋友来我家做客,能从县城买就从县城买,小铺里什么好就买什么,罗罗列列一茶几,而后天南海北的胡侃乱吹,酒足饭饱了,都走了,剩下一桌残席酒碗和一地的烟把子,在打扫的时候忽然会心里空落落的,一群人的狂欢换来一个人的落寞,那菜那酒就在嘴里回味在心里沉淀,生活从来都是这样的。
其实干的工作少不了酒宴的场合,虽然没有吃过山珍海味,却也快意于嘴巴。嘴巴的摄入,导致了肠胃的高端享受,迅速的膨胀起来,一天不吃肉就觉得没有滋味,一天不吃肉就会瘪瘪的难受,以至于老婆常在吃饭的时候说我是肉鳖,不吃肉会饿死啊?虽然这样说,还是从兜里掏出钱,让我屁颠屁颠的去买,谁让她这一辈子要跟着我啊!吃肉比不得吃菜,乡下的菜很便宜,十元钱就能买一口袋,却买不了一斤猪肉,更别提羊肉牛肉了。记得小时候只是逢年过节才能饱尝肉的香味,那些咸菜窝头却是肠胃的常客。现在日子有了点起色,脱离了贫困线,正在迈向遥遥有期的小康,在买菜和买肉的紧要关头不会那么刻意的寻思了,兜里的银子允许就买多一点,紧巴巴就少买,再不行就把肉当做肉丁作料,和着青菜一起炒在锅里,素荤搭配,刺啦一响,让日子有了菜香肉香的味道,一家人团团围坐,心里就无比高兴和释然了。
那一次又到小铺里买肉,族里的一个嫂子也来买菜,进了门就问老板还有不?我有点疑惑,现在商品如此丰富,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的,啥会让嫂子如此的神秘?她的家庭已经是小康水平了,有一处部件加工厂,开着车出出入入,吃喝肯定要比寻常百姓好得多。只见老板从冰柜里拉出一个抽屉,上面满满当当的是猪肺头,颜色烧得好看,价格很便宜,一公斤才五块钱。嫂子说,俺家的那位就爱这一口,回去也不用加工了,切切就吃,有时还不够他爷俩吃的,这次多买点。不过表情有些不自然,也是的,别人都买什么猪脸啊猪肝啊,很少买猪肺头,就是因为猪肺头贱,好像买猪肺头身份掉价,买了猪肺头就如同日子水平落下来,只能买了一解馋肉的欲望。我说我也买一些,以前我也买过的,挺好吃的,于是就买了拿回家,切了切,一大盆子,吃起来也是蛮香。
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是在我小时候,家里有一处果园,金帅国光的品种有几百棵,每到八月十五过后,金黄色和彤红的果子就在绿色的枝叶间摇弋,预示着丰收就在眼前了。那一年父亲和舅舅要到远在百里之外的德州市去买,自家有一头毛驴,把苹果装在篓里放到车上,吱吱嘎嘎的奔向北方,记不清到了哪里,这时候已经是黑天了,小小的肚子有些饿了,父亲就到路边的小饭店买东西,回来时手里托着一个纸包,打开了是肉,还有烧饼,那是碎肉,碎肉夹在烧饼里吃着很香。父亲给我挑好了,我却对很大的肉片感兴趣,就想伸手去拿,父亲挡住了我,说,那是肺头,你不能吃的,要是吃了长大了会很肺头(就是老笨的同义语)的。他可不希望他的儿子吃了猪肺头,变得像猪样的蠢笨可真不值。
时光转眼过去二十几年,如今他的儿子也为人父了,日子也还像样,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到外地读了四年书,混来一个中专文凭,又谋求了一份工作,在办事处和村之间来回奔走,过起了固定的生活,没有多少回报给他,每每看到正在老去而瘦弱的父亲,我就心里不是滋味,现在的父亲依然干着体力活,标准式的农民,一辈子都和土坷垃打交道。他的儿子呢?依旧不声不响的做着工作,毫无生色毫无起色,小人物一般人微言轻,没有多大的本事,不能耀宗光祖不能壮大门庭,不能让他和母亲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甚至不能让他抱上孙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而且还是让他挂心费心,他在忙碌,瘦到不能再瘦,他的儿子下班回家后就是忙活一下地里的棉花,再就是忙活一家人的吃喝,再再就是开开电脑,码字以示寄托。好汉子不挣有数的钱,可是除去这样,还能干点什么啊?最起码比较风平浪静无惊无险,龙门跳不好还不如现在不跳,一切从头再来的代价是很大的。
肺头不是不好,它也是肉的一部分,猪肉什么的尽可能好吃,肺头虽然摆不上桌面,可以自己一个人品尝,在品尝的时候就会想起小时候的那个段落,深沉的父爱藏在里边,要用心才能品出真正的滋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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