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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如烟往事(3) [打印本页]

作者: 闲散之人    时间: 2010-4-20 19:00
标题: 如烟往事(3)
如烟往事(3)

  从泰安去济南的路程并不远,我们计划在济南做三天的外调。印象之中,只知道济南是山东的省会,是一个泉城。太多的印象没有。七十年代,还是一个贫瘠的年代,但是,看得出来济南的生活水准不是很差。饭店里诱人的小笼包,让我和伙伴垂涎欲滴,我们两个坐在那里一口气吃了若干屉,吃的边上的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们。

  用了两天的时间做好的外调,剩下的时间,伙伴的老家就在济南市郊,他要回老家看看,我没有跟着去,而是选择了去济南的大明湖,趵突泉看一看。

  那时候的济南色调看起来有些沉闷,但是,走在路上,不经意的你会看到一些泉水就在路边涌出,真的是泉城名不虚传,不知道这个景致现在能否看到了。古人形容济南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说法,毫无疑问济南是一座有着历史沿革的城市。站在大明湖畔,看着澄碧透明的湖水,看着湖水中悠然自得的鱼儿,有一种别样的感受。

  湖上鸢飞鱼跃,画舫穿行,岸边杨柳吐绿,其间又点缀着各色亭、台、楼、阁,远山近水与晴空融为一色,犹如一幅巨大的彩色画卷。四月下旬的春日,暖风吹拂,柳丝轻摇,微波荡漾。大明湖水色澄碧,堤柳夹岸,莲荷叠翠,宁榭点缀其间,南面千佛山倒映湖中,形成一幅天然画卷,沿湖的亭台楼阁,水榭长廊参差有致,湖的南面有清宣统年间仿江南园林建造的遐园。遐园内曲桥流水,幽径回廊,假山亭台,十分雅致,湖对面北岸高台上有元代建的北格阁,依阁南望,远山近水,楼台烟树,皆成图画。

  看罢大明湖,转看趵突泉,该泉位居济南七十二泉之首,足可见其知名度。趵突泉水分三股,昼夜喷涌,水盛时高达数尺。所谓“趵突”,即跳跃奔突之意,反映了趵突泉三窟迸发,喷涌不息的特点。“趵突”不仅字面古雅,而且音义兼顾。不仅以“趵突”形容泉水“跳跃”之动感、喷腾不息之势;同时又以“趵突”摹拟泉水喷涌时“卜嘟”、“卜嘟”之声,可谓绝妙绝佳。给我的感受就是,在济南你会对泉水有一种深刻的认识,左一泉,右一泉,泉泉虽都流淌的是清澈的泉水,但是,每个泉的传说和历史沿革截然不同,所以给你的感觉也就不同。你既能看到趵突泉的那种奔腾的泉涌,也会感到宛如丝线般的涓涓泉流,有如柳絮,有如金线,有如串串珍珠,有如锦缎平静如洗。

  二十多天的外调结束了,我和伙伴带着外调回来的若干材料,回到了工厂。当然也算是“圆满”的完成了任务,我们只不过隐瞒了期间的“游山玩水”的细节罢了。其实我一直为自己当年的这趟公差而后悔,因为很多地方我们都没有认真看过。

  “大车店”散伙之后,兄弟们“自愿搭伙”。我和“木匠兄弟”还有另外两个弟兄共居一室,开始了一段起码不再受罪的宿舍生活。这个木匠老兄唯一让我不能忍受的就是他“巨大的烟瘾”,用他自己的话说,工作挣的钱都抽了。疯狂的时候他能一天抽三盒烟,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灾难。被动吸烟的后果是我头晕目眩,恶心不已。在我和另外两个兄弟强烈的抗议和监督下,木匠老兄开始收敛了许多,最后缩减到一天一盒烟。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三年学徒生涯结束后,我按时出徒转正定级。期间,父亲的单位也回迁,父母都回城了,不久父亲就办理了离休。我开始每个月一次的回城休假。我多拿了那个工程师一元钱的退还,让我和这个中年男人每次在大礼拜休假的途中见面的时候都有一种亲切感。他告诉我他姓徐,是另外一座战备塑料工厂的总工。徐工是一个非常学识渊博的人,每一次我都找机会和他坐在一起,四个小时的车程,总是有一些受益匪浅的感受。

  一九七七年的冬季,文革结束后,高考恢复,我们确切地得到消息应当是在七七年的六七月份,工厂非常开明,告诉我们所有能考上大学的,工厂一律放行。得到这样的消息,我们都处在一种极度的亢奋之中,因为大家都觉得这就是人生的另外一种机会。在这之前,我们工厂的几个“工农兵大学生”那种优越感和自以为是,早就深深地刺激着我们。大家开始各自逐准备备考。

  资料,上哪里找资料?所学的那点知识,够应付我们考入大学么?工厂做的非常到位,特地为我们举办了“应考辅导”,有专人给们讲数理化,尽管如此,毕竟时间有限,我们人人都有临时抱佛脚的感觉。为了记住那些公式,定义,以及文化历史。我从工厂技术科的伙伴那里要来了大幅面的废旧图纸,因为它的另一面是可以谁书写的。我把公式,定义,概念,图表,都折腾在上面,贴在宿舍的墙上,朝拜一样,每天都要强迫自己记忆。那段日子,真的有些痴迷状态。

  应当是七七年底的十一月进行的高考,我们的考场就在距离工厂数里外的学校。工厂派了专车送我们去考试。

  茫然,失落,无奈,惆怅。或许这些词汇就是能代表我在第一次高考之后的最真实的心情。尽管很努力,毕竟自己学习的那些东西太杯水车薪了,所以,我们工厂三百多人去考试,只有两个人被录取,我距离录取分数线差了二十多分,这叫真正的“铩羽而归”。第二年的高考,我也报考,可是我根本没出现在考场上,因为我实实在在感觉到自己的差距。那一刻我有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也觉得自己与大学的距离如此遥远。

  “你什么都可以躲得过去,你唯一躲不过去的就是生活,你什么都可能留得住,唯一留不住的是时间,它会无情的带走你的一切,你的梦,你的青春,你的容颜。”牧师朋友写给我的这句箴言,让我有一种膜拜的感觉。

  工厂的生活如旧,一切的节奏如旧,但是,早就没有了刚进厂的生涩和忐忑,因为我们已经熟悉了那样一段生活。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在欲望的唆使下,人可以变得狡诈和疯狂,也可以变得自私和冷漠。那时候最让我们心动的是每年都会有的“晋级”名额,这种晋级不是靠年限,而完全是一种“推荐或者保送”性质的。晋级了就意味着你的工资口袋里可能多十几块。而为了这区区的晋级,所表现出来人性的自私和自我,令我叹止。

  开始的时候,我还参加这样的考评会,后来我看到在这种“群众评议”的考评之下,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算计和手段,让我不寒而栗。其实我看的清楚,狼多肉少的时候,弱肉强食,或者是手段就可能成为到达捷径的手段。

  每一次的评议都会在面红耳赤之中结束,每一次的鉴定都会在相互的数落中收场。平时客客气气的工友,在这个时候居然变得如此冷漠无情,而这种事情还会发生在每年一度的评先进上,每年工厂都会给各车间限量的名额评选“先进生产者”(“工作者”),而年底的表彰大会其实无非是一纸奖状,外加少量的奖品,开始的时候是奖励搪瓷面盆,那种在盆子底喷着“先进生产者”红色油漆的奖品,后来条件好一些会再加一床毛巾被,毛毯之类的东西,再后来就进入发几十块钱以资鼓励。每一次的评先,都会成为勾心斗角,相互揭短的舞台,这让我生出无限的厌倦。所以,我在多数时候,选择了逃避,我想方设法不参加这样的会议,也不去参与任何观点,我的理由很简单,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工友,兄弟,姐妹,用不着在区区利益的驱动下,如此不择手段。开始的时候,他们并不以为我是否参与会对这个评选有什么影响,但是,真的到了所谓的“犬牙交错”的纷争时刻,每一个人,每一票都是“宝贵”的时候,他们会记得我的存在,于是找到我“逼”着我表态,我很干脆的告诉他们“我不参与,弃权”。其实后来这种“评选”早就成为名存实亡的噱头,更多的时候大家就用最原始的,最直接的办法,不记名投票,或者是抓阄。因为你根本“评”不出来个“所以然”,还不如原始一点,靠着运气。

  在大礼拜休假的日子里,我来到下乡前曾经住过的那条小巷,顺着狭长的小巷一路走过,景色依旧,但是已经寻觅不到儿时的影子。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度过了童年,我熟悉这里的一切,但是,我已经很难寻觅到自己的往昔。

  在小巷一端的那个院落里,那栋楼房的阳台上,我意外的看到了我的同学,老对,于是喊了一嗓子,她显然也看到了我,朝我挥手,接着她就跑出了楼房,我们就站在小巷的巷口,阳光拉斜了两个人的身影。一番交流得知她一直留在城里,这当然得益于她那个当兵的老子,而且她也连续两次高考失利,她的父亲准备把她送进部队。时间让我们悄然长大,数年未见,个子不高的她看起来那张被我们一致认为的“娃娃脸”居然多了几分青春的飞扬和羞涩。

  “你好么?这么多年没见?”她问我。

  “还可以吧,托毛主席的福,我活得还不错,起码是自食其力。”

  她笑了:“吆,看起来生活教会你耍贫嘴了。”

  其实谁知道呢?

  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注定无法回避一些东西,因为它们都攀附在我青春的藤上面,曾经有过灿烂,有过美好,有过遗憾,也有过无悔。

  这次“意外”的见面,让我和她之间有了一种书信的来往,而且这种书信的来往一度很频繁,其实,那些信中几乎不涉及任何的情感,大都是一些与前程和未来有关的话题,而我每个月的大礼拜的休假,我们也必定见面。或在一起吃顿饭,或去看一部电影,或者就坐在小巷不远的那座公园爬满青藤的林荫下,看着湖面上舟楫荡开的涟漪,聊着有一搭无一搭的话题。

  但是,这注定是一个波澜不惊的故事,我们之间就是少时的同学,长大后的朋友,这种交往,甚至不参与任何情感的东西,这让我很多年后再回忆这一幕的时候,或者是和她相聚谈起这一切的时候,我们都发自内心的叹息:青春有一种东西叫做纯真。

  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的异性交往都要刻上“情爱”,我和她之间的断断续续的交往大概持续了一年多,直到她参军入伍,我也开始了和当时的女友,现在的妻的一场犹如马拉松的八年的“谈情说爱”,我中断了与她的书信联系,只是偶尔会打一个电话问候一下。

  我的这位同学后来从事部队的医疗工作,在非典时,她率领她的团队冒着生命危险在一线,她是一个优秀的人。每次的同学聚会,我们都有无限的祝福,太多的话题。人生就是这样,你注定离不开一种氛围,离不开一种环境,而在这个氛围或者环境之中,你会感到一种开心或者舒适。

  工厂的生活看起来单调,却不乏它特有的色彩。在那个相对集中封闭的环境之中,总有一些传闻或者叫做故事,其实我对这些都丝毫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人们在对待这些传闻或者故事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态度。

  车间的一个师傅我们都送他一绰号“广播电台”,因为他太擅长传播各种消息了,不仅仅传播而且还加上自己的判断和评论,我很惊讶于他的这种能力,以及绘声绘色的表演天赋。每天听他讲传闻,几乎是我们雷打不动的事情。

  “知道么?昨天在北区女宿舍的厕所里,有一具刚出生的孩子的尸体。”果然不同凡响啊,“广播电台”带给我们的都是爆炸力和震撼性很强的“新闻”。

  “这个你怎么知道的?”当然会有人提出强烈的“质疑”。

  “我亲眼所见。”为了强调“新闻的真实性”,“广播电台”总是喜欢用这种让我们不容置否的回答。

  “扯淡呢你,你跑女厕所里了?”依然有工友不相信。

  “他妈的,难道我非要在女厕所里么?我看到保卫科的老熊把那个死婴拖出来的。”这一下轮到我们集体无语。

  “真造孽啊,还是个男孩子。”“广播电台”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

  “会是谁的呢?我宣布和我无关,我不是孩子的爹。”一个师傅很大义凛然的出来恶作剧的撇清,引起一片笑声。笑过之后,大家都感觉有些无趣,毕竟是一个生命啊。在一座千八百人的工厂里,想一下子就知道是谁生了这个孩子,还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据说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有一点我们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在那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之中,一些正常的,不正常的事情都会发生。而且一些传闻,一些有关情感纠葛的话题,总是在传递,用一种理性的态度去看待这一切,我非常理解。至于谁撬了谁的女人,谁插足了谁的家庭,谁和谁之间形同水火势不两立,都是纷纭人生,极其常态的故事,不足以让我津津乐道。

  但是,注定有人会在那种环境下失去一些最宝贵的东西,也注定会有人利用权力的魔方为自己转动出“利益”和欲望的满足,当我今天站在这里回望那一切的时候,觉得人生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定数,是一种躲不过的“劫数”,可能我的说法有些宿命,但是,在那个年代,权力,目标,欲望都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意外。

  就像那个出生就死亡的男婴一样,人生的长短如何界定呢?但是,我知道,注定会有人对此愧疚一生,注定会有人一生都背负着洗不清的沉重。这有点像霍桑笔下的海丝特.白兰,用青春的美好都洗刷不掉耻辱的时候,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人生很美好,其实也很肮脏。
作者: 中国欣    时间: 2010-4-20 20:31
在那个年代,权力,目标,欲望都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意外。
,,,,其实现在 不是也一样滴么?
作者: 野妞    时间: 2010-4-20 20:38
真正的如烟往事,仿佛是过去的一个定格,那种已经远离的沧桑岁月,像一幅大幕,缓缓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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